硝烟未散的罗店镇,残垣断壁间仍在升腾着焦黑的烟雾。
俞济时踩着满地瓦砾,军靴碾碎了半块嵌着弹孔的膏药旗。夜风裹着血腥气掠过他缠着绷带的左臂,远处突然响起密集的机枪声,在死寂的战场上炸开一串刺耳的爆裂音。
\"师长!\"一名通讯兵跌跌撞撞地冲来,钢盔上还沾着未干的脑浆,\"三营在镇东头遭遇疯狂反扑,日军不要命地往火网里冲!\"
俞济时猛地攥紧望远镜,镜筒里,青灰色的人影正如潮水般从燃烧的建筑废墟中涌出。
那些日本兵既不寻找掩体,也不做战术配合,端着刺刀就往中国军队的机枪口撞,子弹穿透他们的胸膛,却依然保持着冲锋的姿态向前扑。更诡异的是,其中一些士兵竟背着捆满炸药的竹篓,在距离阵地还有二十米时就拉响导火索,与战壕里的战士同归于尽。
\"这鬼子为什么像疯狗一样啊?\"身旁的副官脸色惨白,握枪的手不住颤抖。新兵们的惨叫声混着爆炸声传来,几个年轻士兵被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吓得瘫倒在地。
俞济时抹了把脸上的硝烟,望着疯狂进攻的日军,瞳孔微微收缩。
他弯腰捡起半块沾血的饭团,饭团里混着发霉的米粒和碎玻璃碴——这是日军后勤崩溃的铁证。再抬眼望向镇中心那座被炮火轰塌的水塔,塔基处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日军尸体,他们的水壶早已见底,弹药箱也空空如也。
\"他们在做困兽之斗。\"俞济时声音低沉,像是在对副官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凌晨两点十七分。这个时间本该是日军休整的时刻,可现在他们却发起了如此不要命的攻击,只能说明...他猛地转头,对着通讯兵吼道:\"立刻联系指挥部,日军怕是在等待救援,必须抢在援军到来前彻底歼灭他们!\"
与此同时,孙元良的指挥部里,参谋们正围着地图急得团团转。墙上的作战地图被红蓝色标记挤得密密麻麻,代表日军的红色箭头在罗店镇周围疯狂涌动,仿佛垂死挣扎的毒蛇。
\"侦察连报告,杭州湾方向发现日军运输船队!\"译电员的声音带着哭腔,\"预计天亮前抵达罗店!\"
孙元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片飞溅间,他突然想起薛岳的命令:\"把部队全部压上去,与日军决一死战!\"当时以为是孤注一掷的豪赌,现在看来,薛长官早已料到日军会拼死突围等待援军。
\"传令!\"他扯下军帽,露出被汗水浸透的头发,\"让王强的突击队绕到日军背后,切断他们的退路!通知炮兵,把所有炮弹都给我砸在镇西头的开阔地,决不能让一个鬼子活着离开!\"
罗店镇东头的战壕里,王强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看着眼前如同疯魔般的日军。一个背着炸药包的日本兵被打断了腿,却仍拖着半截残肢,一点点朝阵地爬来。王强举起手枪,却发现弹匣已经打空。千钧一发之际,新兵小张突然冲出来,抱着那名日本兵滚进弹坑。
\"轰!\"剧烈的爆炸声中,小张的军帽被气浪掀飞,露出还带着稚气的脸庞——他不过才十七岁。王强呆立当场,直到身旁的老兵拽着他大喊:\"连长!师长的命令,绕后!\"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染红天际时,罗店镇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日军尸体堆积如山,活着的残兵退守在镇中心一座摇摇欲坠的教堂里,仍在负隅顽抗。俞济时站在战壕上,看着远处海面上若隐若现的日军船队,冷笑一声:\"可惜,你们来晚了。\"
他转头望向满身血污的战士们,举起手枪朝天连开三枪:\"将士们!最后的冲锋!让这些困兽知道,中国的土地,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喊杀声中,中国军队如潮水般涌向教堂。教堂的钟声在硝烟中响起,惊飞了栖息在断壁残垣上的乌鸦。当朝阳彻底升起时,罗店镇的上空,终于只剩下中国军队的旗帜在猎猎飘扬。而远处海面上,日军的运输船队在看到小镇上空的硝烟后,缓缓调转了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