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雅间内,湘妃竹帘筛碎的春日阳光里,陈如玥指尖摩挲着青瓷盏沿,忽然发现林幻城握杯的指节泛着异样的青白,恰似他们初遇那时候,他替她挡住刺客时,唇色褪尽的模样。鎏金护甲轻叩盏沿的清响里,她闻到他身上沉水香混着若有似无的玫瑰气息——那是昨夜他沐浴后残留的女儿香,此刻却与男儿身的装束形成诡谲的反差。
“你今日确乎有些不同。”她放下茶盏,目光掠过他眼下淡淡的青黑,“莫不是边疆的风沙,将你的魂儿都吹散了些?”话音未落,只见他喉结如惊鸿掠水般剧烈滚动,袖口露出的一截腕骨上,新添了道月牙形的疤——那是他变作男子替她挡箭时留下的,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淡粉,像极了他身为女儿时,点在眉心的朱砂痣。
林幻城抬眼望她,视线却被她鬓间羊脂玉蝶簪勾住。蝶翼上的金丝纹路随她动作明明灭灭,恍若他们相处的点滴:前不久他以男子身份为她赢取糖人时,玉蝶簪在灯火里流光溢彩,指尖曾擦过这蝶须,彼时他耳尖发烫的温度,此刻还残留在记忆里。
“如玥。”他终于开口,声线像浸透了塞北雪水的胡杨木,“成婚前,我有桩隐秘要告诉你。”窗外画舫的桨声突然清晰起来,他按住她欲续茶的手,触到她腕间银镯内侧的刻字——那是他以男儿身定下的聘礼,“幻城如玥”四字被摩挲得发亮,此刻正隔着肌肤传递她急促的心跳。
陈如玥抬眸,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记忆中他向来从容,哪怕以女儿身撑着染血的裙摆笑说“无妨”,眼尾的桃花色也未褪过半分。可此刻他的眼神却似困在琥珀里的蝶,挣扎着要将十年光阴里藏着的秘辛挣破。
“你我婚期渐近。”他从袖中取出那方绣着“幻”字的帕子,青丝随动作滑落在桌面上,“有些真相,不该带着瞒你的愧疚,跨进那道喜门。”
帕角的桂花蜜渍在茶气里若有似无,她忽然想起之前他替她抄经时,指尖沾着的墨香混着女儿家的胭脂味,“难道他外面有人了吗?”陈如玥心想。难道那时,他的袖口便藏着这般惊天秘密?
“傻话。”她轻声反驳,指尖却在触到他掌心薄茧时骤然收紧——这分明是握惯了缰绳的手。他忽然取出那枚“莫失莫忘”玉佩,绳结在他指间翻动,雌雄双股竟真的随他呼吸张合。
“幼时被送去道观,并非体弱。”他盯着她发间玉蝶,蝶须指向他眉间,“我遇热水化男,逢冷水变女,十年间从未例外。那年上元节替你赢糖人,我袖中藏着暖炉;冬至你替我簪花,我用的是温过的雪水......”
青瓷盏坠在桌沿的脆响里,陈如玥慌忙捞住,茶汤却溅上她月白裙裾。琥珀色水痕在蜀锦上洇开。“你......”她盯着他腕间银镯,忽然想起那夜发现的“暖身散”瓷瓶,“所以那些药......”
林幻城将玉佩轻轻推过桌面,绳结在阳光下舒展又收紧,如同他此刻反复煎熬的魂灵。画舫的琴弦突然走调,惊起一湖涟漪,他望着她眼底倒映的自己,不知此刻映出的,是男儿身的清隽,还是女儿身的柔婉。而她指尖攥紧那方混着男女气息的帕子,在茶香与沉水香的交缠里,忽然读懂了他十年后每一次转身时,眼底闪过的挣扎与温柔,但是却又不敢相信。
“你是在跟我说着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