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仪听了他的话,眼眶忽然就红了。
江澜夜原本还冷着一张脸,抬眸时看见宋仪的眼眶中已经盈满了泪水,顿时慌了神。
“你...别哭......”
“江澜夜!”
宋仪忽然大声道:“你知不知道,你没醒来的时候,我还昏倒过一次,我日日都在照顾你,为你管理好后宫,为你安抚好前朝大臣。”
“但是谁都无法安抚好我,每天看着你昏迷不醒的样子,我的心从未真的放下过,我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到时候我一辈子都要活在愧疚之中,宁妃也说,都怪我,是我擅自扑到你身上,才阻了你躲避的动作......”
她边说边哭,泪水滚滚而下。
江澜夜身子前倾,抬起手无措地要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宋仪直接将他的手推开了。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又没有当过帝王,但是我被迫坐在了你的龙椅上,宫里又有人得了疫病,我每一天都很怕,怕你醒不过来,怕朝廷大乱,怕后宫人人都得了疫病。”
“正因为我是你的贵妃,是你亲自下旨封的贵妃,你倒下之后,我必须要站出来,我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结果你不领情就算了,你方才还那样对我讲话。”
说罢,她自己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站了起来。
江澜夜以为她要走,忽然掀开被子,将她抱了回来。
宋仪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道:“你还有伤!”
他让宋仪脱了鞋子坐在自己身边,轻轻牵过她的手,低声道:“朕...不是那个意思。”
他之前从不觉得自己笨嘴拙舌,只是不爱废话。
可是今日,看见宋仪在自己面前激动落泪,说了那么多的话、倾倒了那么多的委屈,宣泄了积压的情绪,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
他听了宋仪的话,只剩下了满心的涩然。
“对不起,朕不是故意要昏迷这么久的。”
“方才那话,也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朕没有出事之前,你在金銮殿从不会受伤,但是这短短的几日,你不仅憔悴了,还......”
宋仪睨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你说我瘦了,但是你还没有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瘦没瘦。”
江澜夜哑声低笑。
他现在还很虚弱,说话时的声音很轻很淡。
江澜夜攥着宋仪细窄的腕骨,道:“真的瘦了很多,方才,你说你晕倒过,是怎么回事?”
宋仪轻声道:“也没什么,就是一时崩溃了而已,刚刚晕倒,太医施针之后,我就醒了。”
“嗯。”
他不说话,只是握紧了宋仪的手。
心尖泛着酸涩的痛。
方才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句,都像是一根尖刺,扎在他的心尖上,密密麻麻的疼。
“方才你还说,宁妃她责怪你......”
宋仪表情突然就变了,垂下眼皮。
“也许,她说得没错。”
江澜夜道:“没有,当时朕的确躲不开,只是看到你扑过来了,身体先一步反应过来,将你护在了怀里。”
宋仪眼眶发酸,“你是不是傻。”
江澜夜看着她,静静地问:“那你呢?刺客明明是奔着朕去的,你偏要扑上去,如果真的是你受伤了,你觉得你能撑得过来?”
的确,宋仪身子瘦弱,那样长的匕首进了她的身体里,只怕......
宋仪板着脸说:“江澜夜,你真的很烦,快躺下休息吧。”
“你也躺下,陪陪朕,好吗?”
“好。”
宋仪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躺在他身边,说:“你不要乱动,背后的伤口还没有好。”
江澜夜应了一声。
他的确是累,听着宋仪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缓缓合上了眼皮。
江澜夜又做了噩梦。
在他被匕首刺中的那一刻,刀刃穿破皮肉的声音,他比任何人听得都要清楚。
不仅是声音,在他昏迷前的那一刻,痛意格外的剧烈。
他忽然就想到了,当时母后跪在地上流着泪为自己辩解时的模样。
母后身为皇后,掌管六宫琐事,又一心抚养他与弟弟,身子骨越来越弱,身板越来越清瘦。
那么长的一柄剑,直接穿透了她的身躯。
那个时候她有多痛。
自己被匕首刺了一下,劫后余生,没有伤到要害。
可是母后呢?
那柄剑不仅狠狠穿透了她的身躯,随后又被毫不留情地拔了出来。
好多的血。
梦中,他的血与母后的血交替出现。
“江澜夜,江澜夜!”
宋仪的声音再次将沉睡的他唤醒。
“你身上好烫,你好像又高烧了,我去叫太医......”
她刚要起来,整个人忽然被江澜夜紧紧抱进怀中。
“别走......”
他的声音很闷。
宋仪一惊,忙伸手抚摸着他滚烫的脸颊,随后指尖顿住。
有泪水。
“江澜夜,你为什么要哭?”
他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蹭着她的颈窝,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处。
江澜夜似乎很依赖她。
宋仪犹豫了一瞬,轻声道:“再给你抱一会,然后我就要起来叫太医了。”
她的手轻轻抚摸过江澜夜的脊背,感受到身躯上缠绕的厚厚一层白布。
“疼不疼?”
他的泪水顺着脸颊划过,闷声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宋仪迟疑一瞬,问:“你是不是梦到先皇后了?”
江澜夜应了一声。
宋仪无奈叹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怕不怕,事情都过去了,江澜夜是胆小鬼吗?”
江澜夜不答。
宋仪自顾自地低声呢喃:“江澜夜不是胆小鬼,江澜夜是帝王,是很厉害的帝王。”
江澜夜终于肯放开她了。
宋仪连忙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
格外的烫。
她披着衣裳,走到门口。
门外有守夜的太医。
“太医快进来看看,陛下起烧了。”
两人连忙走了进去。
江澜夜睡到一半被噩梦惊醒,现在殿内又点亮了烛灯,他只觉得格外刺眼,脸色特别难看。
宋仪站在一边,紧张地问:“怎么样?”
听到宋仪的声音,江澜夜哑声道:“过来。”
宋仪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江澜夜不会乖乖地让太医为他把脉,她无奈地上了龙榻,坐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