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皇后手的冰纹细瓷茶杯重重磕在石桌上,震得盏中清茶四溅:“够了!”
凤目扫过杨玄感与萧邢,“佛门乃清净之地,岂容尔等放肆?”
杨玄感指节捏得发白,若非独孤皇后在场,怕早已暴起。
太子妃见独孤皇后面沉似水,柔声出言劝慰道。“杨总管,此事可能真如萧郎将所言也未可知,青丫头不过是在晋阳耍些小性子。二位皆是我大隋栋梁,切莫为此伤了和气。”
坐在右侧的晋王妃萧氏缓缓递过桌上的茶杯,也劝慰道:“杨总管与郡主郎才女貌,是一对巧人儿,郡主年纪尚轻,说话失了分寸,正如嫂嫂所说,过阵子想通了便好了。”
杨玄感胸膛剧烈起伏,他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他这人生性骄傲,其父杨素更是权倾朝野,无论走到哪里都如众星捧月,独孤青悔婚尚可忍。
但独孤青悔婚的原因竟是要嫁给萧邢,一个在他的眼里连蝼蚁都算不得的东宫郎将。
就算到最后他能与独孤青完婚,大兴城的人都会以为是他借用父亲的权势才娶到的独孤青,这叫他如何能忍?
月门外忽传来嬉笑:“真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看场争宠好戏,杨史令,这趟来得值当!”
汉王杨谅嬉皮笑脸的和内史令杨约俩人走了进来。
“胡闹!”独孤皇后喝声训斥,只是这声音中多少含了几分宠溺,气势稍显不足。
杨约朝着亭中的三人躬身行了一礼。
丫环小萍机灵地搬来了两个锦墩。
独孤皇后疑惑道:“你二人怎么会来青龙寺?”
不待杨约开口,汉王一个箭步窜进了亭内,绕到独孤皇后身后。
他熟悉地捏起独孤皇后的肩膀:“母后,新得的江南厨子做了桂花酥,做的糕点美味至极,刚作好我便想送去宫里给你先尝尝,听人说你来了青龙寺,我便寻了过来。正好二位嫂嫂也在,巧了,算你们有口福喽……”
太子妃与晋王妃对汉王如此做派倒是见惯不怪,只是莞尔一笑。
“你这才回来几天,难道又闯祸了?”独孤皇后身子微僵。
“母后,孩儿一片孝心,此言也过于伤人了。”
萧邢嘴角一撇,他虽然与汉王相处不久,以他的推断,这家伙准没憋什么好屁,正准备偷偷瞧一瞧这出母慈子孝的好戏,哪知正好与汉王也正好望向这里,当下四目相对好不尴尬。
独孤皇后显然对他戒心极重,也不理会他,转向杨约问道:“杨史令,你深夜到些所为何事?”
杨约和越国公杨素同父异母,年纪相近,只是他在孩童时期因爬树摔伤,导致失去生育能力,面容稍显阴柔。
也正因如此,他对杨玄感这个大侄儿是疼爱有加,视若己出。
“禀皇后,老臣听府上下人说玄感来青龙寺侍奉皇后礼佛,我闲来无事,也来瞧瞧,顺便给他带点衣物,不想一出通化门便遇到了汉王,这才结伴而来。”
独孤皇后何许人也,那是和隋文帝并称“二圣”的角色,她岂能相信杨约这等说辞,只是轻轻一笑并未答话。
太子妃七窍玲珑心,知是杨约和独孤皇后有事相商,与晋王妃告罪一声起身回房。
路过萧邢时,太子妃微微一顿,轻声道:“好生答话。”
萧邢心中一暖,拱手道:“臣记下了。”
太子妃与晋王妃一走,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母后,今日听虞侍郎(内史省虞世基)讲,父皇要派李太师……”
汉王话未落音,独孤皇后霍然起身,云鬓金步乱颤,训斥道:“休想!”
汉王从五原灰头土脸地回来,虽然没有被隋文帝责骂,但自己深感自责,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右骁骑尉侯肃和跟随自己的一千多弟兄也不会命丧大苏吉。
回府后便闭门不出,他原来还有争帝的野心,经辽东和五原两场败仗下来已是傲气全无。
看到二哥杨广仅率万人便将西突厥打得落花流水,只敢龟缩在浮图城,再看自己两次大战最后都是靠着部将拼死相救才逃出生天,心灰意冷之下,在府中郁郁寡欢饮酒消愁。
虞世基是十年前隋文帝安排教导汉王杨谅的老师,此人是个老学究,喜愠不形于色,博学有高才,更是书法大家。
汉王志在马上杀敌,对读书毫无兴趣,每每上课时便对虞世基极尽捉弄之事。
虞世基却也不恼,每日按时去汉王府上课,久而久之,两人倒也生出几分师生之谊。
这次汉王回来一蹶不振,虞世基知他是自知争皇位无望,心灰意冷。
只是轻飘飘一句话便点醒了汉王——封狼居胥亦能名垂千古!
汉王这人生性跳脱,一旦想开了顿时又生龙活虎起来,听到李太师要出使东突厥,他心思又活络起来,他在东突厥还有个极重要的事——阿史德部在榆儿沟还欠着他几千个人头呢。
他这人,记仇!
汉王还是老套路,走后门,没成想这次独孤皇后态度坚决,死活不允,顿时也是麻了爪子无从下手。
汉王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当着杨玄感的面开始作妖,突然朝着萧郎将嚷道:“萧郎将,听说青丫头非你不嫁?”
萧邢暗暗叫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眼看杨玄感脸上那刚刚消退的潮红噌地一下又窜了上来,萧邢苦笑道:“殿下,末将还是今天第一次听说此事,安乐郡主身份尊贵,岂……”
萧邢话音未落,余光瞥见杨玄感双肩肌肉突然一紧,暗道不妙,心知他要出手,急忙双脚微微外扩,腰身猛然发力,侧身险之又险地避过一拳。
“是男人就与我堂堂正正斗一场,何必什么事情都往女人头上推……”
杨玄感的声音几近变形,朝着萧邢嘶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