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内。
萧邢的一句“启民可汗,纵其恭顺,焉能保证他的子孙永守臣节”使众人陷入沉默。
并不是萧邢的战略眼光有多长远,相反,隋朝虽是历史上的短命王朝,但朝堂上下群星璀璨,人才多如过江之鲫,有战略眼光的人才比比皆是
萧邢作为一个后来者,自然是知道历史的发展方向,知道启民可汗一死,其子始毕可汗便生出反心开始频频侵略边境,直到后来的唐太宗才彻底将其剿灭。
李穆伸了伸有些麻木的腿,看向萧邢的目光中带着欣赏,笑道:“朝中高颎、苏威等人都同意支持启民,你一个屁大的四品官居然出言反对,那你说说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边打边谈!”
李穆端茶的手一僵,迟疑道:“打谁?”
“葛逻禄部!”
静坐一旁的宇文述大惊,失声道:“不可!右翊卫奉旨护卫太师,并无备战时粮草,三千轻骑深入大漠,无异送羊入虎口!”
李穆也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天真,正欲开口,却见萧邢道:“三千人马足矣!晋王西征达头时,启民仅出五千战马。如今突厥内乱,正是逼其纳投名状之时?”
“你是想逼启民出兵?可他年前被达头和都兰两面夹击损失惨重,能上马控弦者不足一万……”礼部侍郎马光这时突然出声。
“下官曾在闫家堡用此刀亲手划破一个汉家孩童的喉咙,”萧邢从怀中摸出一把精致小刀举在手中,“那孩童脊柱被突厥人的铁蹄踩断,躺在地下奄奄一息,她的眼睛……”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东突厥虽内乱,然阿史那、阿史德,伯脱的贵族四部,葛逻禄部两万精骑,启民可汗的部落,这些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下无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以大漠一半的草场许以启民,同样,以一半的草场许以阿史那、阿史德,让他俩发兵攻打葛逻禄部,不管谁胜,再许以一半的草原诱使伯脱与其中的胜都再杀……”
“这如何使得!”马光跳了出来,“先不说最后谁败谁胜,我堂堂大国怎能行如此龌龊之事,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往后如何能取信于周边各国?”
“下官只信拳头。”萧邢轻描淡写的一句,将马光怼得面皮发紫,嘟着嘴半天说不出半个字来。
吴新知思维敏捷,他马上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问题:“突厥人岂会察觉不出其中的问题,怎能任凭我等驱使?”
萧邢森然出声,露出一口白牙:“挑拨离间、欺骗、陷害、诬告、下毒,造谣,放火,美人计……能用的都用上。”
吴新知立马闭上嘴,这小子年纪轻轻,不仅道德底线低,还恶毒无比,什么阴招都用……
宇文述蹙眉道:“若是剩下的部落与我是敌非友,又当如何?”
“那就全杀了!”
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好狠。
“咣当”一声,门口一名披甲士卒听到萧邢的这一番话后,手中的长枪一时没抓稳掉在地上,众人纷纷侧目。
那名甲士低垂着头,慌张捡起长枪跑开。
李穆眸中精光连连,显然是被萧邢说动了心思:“可陛下的旨意是保住启民可汗的五原以外的草场,让阿史那,阿史德与伯脱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太师,下官斗胆请问一声,大争之世,有粮的、有钱的谁能活到最后?”
李穆眯眼笑道:“我觉得是有粮的。”
众人纷纷点头。
萧邢:“下官觉得是有刀的!”
李穆面容一窒,忽然抚掌大笑,惊得檐下宿鸦振翅:“此言倒是不虚!”
……
三百亲军将小小的河东驿站围得水泄不通,驿站院五人一队交互巡查,院外十几堆篝火将整个驿站照得透亮。
一名健壮的士卒提着裤子冲进院外的小林中,像是要小解的样子,身后的伙长笑骂道:“这憨货定是得罪了上官,居然从府卫被调来了右翊卫?”
身旁另一名士卒哈哈大笑:“这小子吃得不多,身子骨倒是不错,壮得跟牛似的,是个打先锋的好苗子……”
林中小卒躲进树后,贼眉鼠眼地瞅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从怀中摸出两个肉包,放在鼻子仔细闻了闻,顿时两眼放光。
“真香!”嘟囔着张开血盆大口正要咬下去。
“想不到堂堂汉王也会躲在这里吃独食!”
另一棵树后,萧邢缓缓走了出来。
两个包子瞬间掉在地下,汉王张大着嘴,喉咙里像是被人下了蛊,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你……上官……认错人了……”
汉王见萧邢显形,慌忙垂下头,压着声音解释道。
“噢……原来如此,本官觉得你形迹可疑,要叫宇文述来查验查……”萧邢越说声音越大。
汉王纵身一跃,伸手将萧邢的嘴捂住,恶狠狠道:“你这狗官,别喊!枉本王还送你套宅子……”
萧邢右手紧扣汉王腕间,身体下沉,臀部向后一顶,腰间猛然发力,近二百斤的汉王被一个标准的背摔仍到了地上,发出悉悉嗦嗦的响声。
伙长猛然架起身前盾牌,双腿微屈,抽出腰间横刀,喝问道:“小子怎么回事?”
“伙长,我……我……踩到屎了!”
伙长怒骂道的声音传出好几里:“就你他娘的屎尿多……”
……
树林内,汉王揉着手腕谄媚笑道:“萧别驾,你这擒拿术越来越厉害了。”
萧邢按着发胀的太阳穴。
“殿下,您是千金之躯,何以涉险,还是速回大兴吧。”
汉王把牛眼一瞪,低声喝道:“你这小子才当了几天文官,就会咬文嚼字了?”
萧邢:“……”
汉王见萧邢不说话,立马换了副嘴脸:“太师年逾古稀尚在奔波,本王正当壮年,岂能龟缩大兴?”
汉王自从被虞世基点化失了争皇位的心思,整个人彻底放飞自我,连老爹隋文帝都没放在眼里,无非就是挨几鞭子罢了,对皮糙肉厚的他而言,一点也没有杀伤力。
在汉王府中留下一封信,说是外出游玩几日,又逼着府卫将军李同镐以调兵的名义混进了右翊卫。
汉王见萧邢神情间有了松动,趁热打铁道:“这次只是和突厥人谈判,又不需要上阵杀敌,哪有什么危险,本王自有分寸。”
萧邢叹了口气,无奈道:“殿下,您可千万别再惹出什么乱子来了,去年和今年您出门两次,两次都是……都是被人救回来的……”
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