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到钱无忧一个眼神,顾尔晚瑟瑟得收了口,完了,她又说错话了。
裴柚无心再揭人家伤疤,换了个别的话题,将这一页翻了过去。钱无忧的姻缘是好是坏,都不是她们能改变的,又何必再说?
今日是顾明澄的生日宴,顾尔晚特意请了戏班子来唱曲,遂用完膳了就去核对这些事宜。
匆匆起身离开,对钱无忧与裴柚留下一句,“这花园子里的花儿开的极好了,你们若是看戏烦了,就四处走走也使得。”
戏台子是早早建好的,裴柚听了片刻的锣鼓声鸣,就有些兴趣缺缺。身边摆着些看戏时供人消遣的零嘴,也是好看为主不重味道的。
五公主早早被请到了楼上去看戏,没法子在送来好吃的了。裴柚悄悄挪了挪屁股,就被钱无忧看了个正着。
“我来时也见了园中盛开的海棠,你若是不喜欢这个剧目,就去花园里转一转。”
裴柚也确实有这样的心思,起身同钱无忧告了别,就往远处走了。
诚如钱无忧所言,一根枝条上开满了粉边白心的西府海棠,微风抚来,花枝轻晃,就像粉面桃腮的美人醉酒。
裴柚纤细的手指挑起来花朵细嗅,花香蕴酿,心中也平静下来。
满目琳琅,裴柚的余光中却忽然闪过一角白色衣裳。
脚步比脑子先一刻追赶,那角白衣却再不相见。裴柚终究又在一颗海棠旁停住脚步,面前已经是顾府的宅子,不能再追进去了。
裴柚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想要折返,却发现身后的锣鼓声已经不见,她走的太深了。
似乎回不去了。
往旁边闲歇用的石凳上一坐,裴柚百无聊赖得仰起头来,看头顶上撒下阴影的那一支海棠。
顾尔晚与西府海棠是很像的,色彩娇而不艳、自古以来雅俗共赏,也是偏爱沐浴阳光的花,同顾尔晚娇俏的模样倒是相配。
等戏唱完了,无忧和尔晚应该能发现她不见了,到时候应该会有人来寻她吧。裴柚眸光闭上了眼睛,又给人家添麻烦了呢......
正出着神,裴柚听到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在朝着自己这边走来,薄薄的眼皮向上一抬,那一瞬间的警戒让眸中的神色格外冰冷。
来人一身圆领锦袍也挡不住身上的厚重油腻,腰间一层层肉凸出来,将袍子顶出来三层褶皱。很大的脸盘上面顶着一个小小的帽子,显得格外滑稽。
“美人儿......”男人向前踉跄两步,方才只见海棠树下有女清然端坐,仰头间展现出的绝美弧度勾的人心痒。
美人正脸也如此绝色,黛眉杏眼,琼鼻挺巧,睁眼的那一刻仿佛让人见到了冰雪初霁,让人更加有征服欲。
见男人越靠越近,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裴柚一个旋身站起来,与之拉开距离。见男人还穷追不舍,裴柚脚下用力,将圆滚滚的石凳一脚踹向男人,随后提起裙子转身就跑。
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惨叫,随后便是一群杂乱而至的脚步声。猜测是男人的仆从,裴柚半点不敢多停留,花园却有山重水复的感觉,再次看见眼熟的拐角,裴柚后背起了一身冷汗,眸中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身后细微的脚步声传来,裴柚将头上的簪子一把拔下,转身向后刺去。
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惯性使然,裴柚跌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向上看对上那双熟悉的丹凤眼,裴柚一下子卸了全身的力道。
江司年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撇那支簪子,“谋杀吗?”
轻笑着的薄唇对上女孩仰头露出来的一双泪眼时,也将嘴角的弧度抻平了,江司年斜飞入鬓的墨眉蹙起,虚扶小姑娘腰的那只手收紧了些,“怎么了?”
“江兄?”
裴柚听到陌生声音传来,下一秒退出了江司年的怀抱,别过头去眨了眨眼睛,将泪意忍耐回去,眼尾还留下一层薄红。
“转身,回去。”
顾明澄也见着了背影窈窕的女子立于花侧,心中默认是这次宴会来的女眷,却不知前面这位向来不近女色的爷是哪根弦搭不对了,大步流星的就走到女子面前去了。
如今听了令,顾明澄依言转身,退开了两人的视线范围。
江司年低头注视着那薄薄的眼皮上残余的红晕,不知道是女孩的胭脂,还是刚刚哭过。
江司年的手薄薄的带着一层茧子,蹭过裴柚的眼皮,带出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怎么了,祖宗?”
裴柚平视只能看到江司年的胸膛,这才看见他今日穿的是一身青蓝色的长袍,与自己一惯穿的款式十分相像。
手指下的眼皮扑簌簌眨了几下,江司年松了手,与裴柚仰头看上来的目光对视上。
原本以为在花园见到的是江司年,现在看来好像不是。看到男人眼中的担忧,裴柚心中安定了一些,“我刚刚在花园休息,遇到了个流氓,然后我跑出来了......”
花瓣似的唇瓣此刻微微抿起,唇角向下,江司年垂首看见裴柚两只手不安地捏着他的衣摆,这是小姑娘做了坏事后惯常的举动,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撒娇。
但是听起来并不是她犯了错,江司年嗓音沉沉,“嗯?”
“......我跑出来的时候把石凳踹他脚底下了,约莫是把他绊倒了,”裴柚想起来那一声杀猪似的惨叫,缩了缩脖子,“他穿的很好,我好像又得罪什么不得了的人了......”
听了裴柚的话,江司年只庆幸她多少会那些拳脚功夫,才能保全自己。修长有力的手掌按住裴柚的脑袋,“做的很好,剩下的交给我。”
听江司年这样说,裴柚一瞬间就安下心来。虽然江司年也只是一个商贾,在京城中对上官宦没有胜算,但是他对自己的承诺还没有失效过,这让裴柚对他的话总是下意识的相信。
她忘了,习惯是一件很难改掉的事,人也是。
将人安抚好了,江司年把不远处罚站的顾明澄叫了过来,“派人带她回去。”
顾明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俏生生水灵灵的小丫头站在那里,感觉跟尔晚是一个年纪。此刻女孩儿眼圈红红的,顾明澄神色不明得看一眼清风朗月似的男人,差手下的小厮将人送到宴会上去。
裴柚刚跟着小厮靠近宴会厅,就撞到了神色焦急的钱无忧和顾尔晚。
小厮向顾尔晚行礼道了声小姐后离开,钱无忧急急走到裴柚面前,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才松了口气。
“戏都唱完了还不见你回来,没出什么事吧?”
面对钱无忧的询问,裴柚抿唇笑笑,“我不小心走丢了。”
对这个回答,钱无忧与顾尔晚都不禁一笑。最后顾尔晚亲亲热热挽着裴柚的手臂往宴会场上走去,“你二哥来寻你,我说你去游园子去了,还没回。”
裴柚点点头,看向顾尔晚,思量着此事是在顾府发生的,还是要跟尔晚说一声。
将方才花园中的事情和盘托出后,裴柚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看顾尔晚左右踱步,脸上愤愤。
“五花三层的死胖子,还敢在本小姐府上行龌龊之事。”
顾尔晚猛地停下来,越过裴柚疑惑的眼神,同若有所思的钱无忧对视,“这样的淫贼,我就只能想到巩家宝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