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年三月初一,卯时的薄雾笼罩着乾清宫,朱厚照独坐在御案前,手中的油皮笔记本摊开至「正德三年蝗灾」页。朱笔圈注的「皇庄侵田,民不聊生」八字下,还有行模糊的小字:「刘瑾侄孙占田三千顷,岁收租银十万两」。他指尖划过「十万两」数字,想起昨日尚工局报来的火器研发银——全年不过五千两。
「陛下,杨首辅求见。」张忠的通报打断思绪。朱厚照忙将笔记本塞进暗格,袖中林夏的照片边角扫过《皇庄册》,照片里女子身后的「北京大学」匾额与册首的「皇庄」二字重叠,恍若两个时空的荒诞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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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奉天殿内烛火与晨光交织。杨廷和捧着《皇庄清查疏》,紫霞帔帛下露出半截算筹——那是昨夜核算皇庄租税时用的。「陛下,」他长揖,白须垂至笏板,「顺天府报,去年皇庄激增二十一处,占田逾两万顷,佃户逃亡者十之五六。」
朱厚照盯着御案上的「工」字火漆印,想起笔记本中「皇庄之乱,甚于匠籍」的批注。「皇庄本为养军,」他叩击案角,「如今倒成了吸民血的蚂蟥!」他忽然望向刘瑾,「刘公公,你侄孙在河间府的庄子,该不是占的民田吧?」
刘瑾浑身一震,蟒纹曳撒下的肥肉微微颤抖。他当然知道,朱厚照指的是去年强占的李村良田,那是用「十」字废铜换的银锭所购。「陛下明鉴,」他堆起笑,「咱家侄孙向来奉公守法……」
「奉公守法?」朱厚照打断他,「河间府递来的血书,说你侄孙圈地时打死三人!」他掷出密报,「今日起,皇庄岁租减半,佃户可自耕三成田——刘公公,你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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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正,永寿宫内。刘娘娘对着琉璃镜调整赤金炮坠,听着刘瑾的密报,忽然轻笑:「陛下这是要拿皇庄开刀了。」她指尖抚过镜中自己与王巧儿的虚影,「巧儿姑娘的火器试射,偏赶在这节骨眼儿上。」
刘瑾弓着背,蟒纹膝襕蹭到炭盆:「娘娘可得救咱家!那片庄子,可是用边市的银……」
「噤声!」刘娘娘猛地转身,翟衣火纹扫过刘瑾面门,「明日你去尚工局,就说本宫要亲验火器——」她顿了顿,「挑最费铜的炮试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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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三刻,尚工局铸铜坊。王巧儿盯着刘娘娘带来的「亲验炮」图纸,竹笔在「用铜量」处画了三个圈。「娘娘,」她福身,「此炮需精铜三千斤,且需螺旋纹膛线,七日内恐难完工。」
刘娘娘轻笑,指尖划过王巧儿小臂的烫伤疤:「巧儿姑娘可是铁锚会的「锚娘」,怎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她压低声音,「陛下要整顿皇庄,咱们就耗光他的铜——你说,是不是?」
王巧儿握笔的手微颤,想起朱厚照昨日密信:「皇庄与火器,朕只能顾一头。」她摸出铁锚发簪,簪头「工」字映着炉火:「民女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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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正,杨廷和在值房接见杨慎,案头摆着刚送来的《皇庄佃户清册》。「父亲,」杨慎压低声音,「铁锚会的人说,刘瑾的庄子里藏着废铜铸坊。」
杨廷和望着窗外尚工局方向,想起朱厚照提及「皇庄侵田」时,袖口露出的照片边角。他摸出袖中「守正」玉佩,忽然道:「明日你去河间府,以「丈量田亩」为名,实则查访铸坊。」
「父亲,这怕是要得罪刘瑾……」
「得罪刘瑾事小,」杨廷和叩击清册,「耽误陛下火器成军事大。」他顿了顿,「再说了,陛下连匠籍都敢改,还怕动不了一个皇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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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初刻,刘瑾在私宅密室烧毁文书,火光映着他额角的汗珠。「十」字废铜的交易账本在火中蜷曲,露出「河间府李村」的字样。他忽然想起朱厚照的火铳模型,那铁珠嵌在裂缝里,像极了钉在他心头的钉子。
「大人,」心腹小厮闯入,「杨慎带锦衣卫去了河间府!」
刘瑾猛地起身,蟒纹曳撒勾住炭盆,火漆印模掉进炭火,「十」字被烧得通红。「去告诉蒙古人,」他咬牙,「废铜生意再加三成——就说,汉人的皇帝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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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乾清宫暖阁。朱厚照摸着笔记本中「刘瑾伏诛」的残页,听着张忠的密报:「刘娘娘调了尚工局三千斤铜,说是验炮。」
「她这是要拖火器后腿。」朱厚照冷笑,摸出林夏的研究生证,塑料封皮在烛光下泛着奇异的光,「传旨给巧儿,让她用「铸铁镶铜」法——能省一半铜。」
张忠一愣:「可那样炮身易裂……」
「易裂也要铸。」朱厚照望向窗外,尚工局的青烟里隐约有火星腾起,「皇庄的事不能再拖,火器却也不能停——刘娘娘想两头堵,朕偏要两头赢。」
他忽然想起笔记本里的「应州大捷」记载,指尖重重按在「火器建功」四字上。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小心火烛」的喊声里带着紧迫感。朱厚照吹灭烛火,任由黑暗笼罩,唯有研究生证上的「林夏」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极了匠人手中永不熄灭的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