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使团的骡车在边市中央停下,桦木车轮碾过积雪,发出细碎的咔嚓声。为首的鞑靼使者掀开毡帘,虬结的胡须上挂着冰碴,腰间弯刀的琥珀刀柄折射着冷光。牛二虎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呼出的白气在铜角尺上凝成霜花,忽然肩头一沉——有人按住他的胳膊,青衫袖口拂过他粗布围裙,松烟墨香混着雪粒扑面而来。
「慢着。」来人声音清越,左手无名指的茧子擦过牛二虎的铜角尺,正是翰林院修撰杨慎。他青衫儒巾,腰间「守正」玉佩随呼吸轻晃,袖口墨渍已凝成暗纹,分明是今早抄录《验铜法》时留下的痕迹。杨慎目力如炬,隔远处便辨出车辙深浅,掌心悄然撒出细白粉末——那是他随身携带的石灰粉,遇铅砂即结块。「数车分作几批,每批若干,间距数丈,」他指尖在牛二虎的铜角尺上轻点,算珠帕在袖中无声拨动,「车轴压痕颇深,骡马蹄印却轻快,此乃「空城计」。」
牛二虎转头,见杨慎鬓角微汗,却仍保持着士大夫的端方仪态,心中暗叹其心算如神。昨日在河间府,此人正是仅凭目视车辙间距,便推断出刘瑾走私废铜的路线,此刻又以石灰粉标记可疑车辆,动作行云流水。「杨编修确定?」他压低声音,铁锚纹铜角尺在雪地上划出半弧,与杨慎的石灰粉痕迹形成交叉暗号。
杨慎将算珠帕往袖口一掩,帕子暗纹的《九章算术》公式若隐若现:「书中云「凡车所载,必量轴重」,这些骡车看似负重,实则轴木中空。」他望向了望台,朱厚照的玄色甲胄在晨雾中如移动的铁锚,而王巧儿在台上挥动铁锚旗,旗面「工」字与他袖中算珠帕的锚形暗纹遥相呼应。忽然,他从墨囊取出特制墨块,在最近的骡车轮毂上轻按,松烟墨香中混着硫磺味——这是与王巧儿约定的「有毒」标记。
骡车炸裂的瞬间,声浪掀起的雪粒扑在杨慎脸上,他本能地侧身护住怀中的《验铜十七法》抄本,却见牛二虎已蜷身护住验墨袋。硫磺烟雾染黄天幕,杨慎袖中的石灰粉与烟雾中的铅砂反应,掌心瞬间结块——果然是刘瑾的「压铅术」毒铜!他望向王巧儿,见她在了望台上挥动铁锚旗,数十支「神锐铳」同时击发,燧石擦出的火星与他掌心的石灰铅块同时发亮,竟如一场精密的算理推演。
「诈败!」杨慎冲至朱厚照马前,算珠帕已撕成布条,上面用算珠符号写着「中空藏硝」。他的目力因长期心算略显疲惫,却仍精准捕捉到鞑靼断后骑兵腰间的硝石囊:「陛下,骡车铜锭皆为空心,内藏硝石铁蒺藜,此乃诱敌诈营之计!」话音未落,神机营的「神锐铳」已喷吐火舌,铅弹穿透皮盾的闷响中,他看见朱厚照手中的火铳模型,铁珠嵌在螺旋纹裂缝里,恰似他算珠帕上未完成的公式。
朝阳跃出鹰嘴崖时,杨慎弯腰丈量废铜锭空心直径,粗布围裙上的墨渍(方才牛二虎紧急相赠)与他青衫上的石灰粉交织,竟似一幅士匠合作的图景。朱厚照勒住坐骑,将火铳模型递给杨慎:「杨编修目力如神,可愿替朕验明所有废铜?」杨慎接过模型,指尖触到螺旋纹的细微深度——正是王巧儿改良的标准膛线数据。「臣请旨,」他望向远处挥动铁锚旗的王巧儿,算珠帕在风中轻扬,「需调铁锚会匠人协同验铜,以松烟墨拓印火漆印,再以算珠核对抗衡数据。」
硝烟渐散,杨慎袖中的石灰粉袋已空,却换得满地用松烟墨标记的毒铜。他望着王巧儿从了望台走来,腰间铁锚纹银簪与他的「守正」玉佩相映成趣,忽然想起河间府匠人递给他的《算法统宗》抄本——扉页上,王巧儿用算珠符号写着「士匠本一体」。此刻,这句话在朝阳中渐渐清晰,如同他掌心未干的墨渍,终将在大明的统政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