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说完，蒙毅也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画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与蒙恬自少年时期便追随始皇，嬴轩仿佛是他们看着成长起来的。
几年前，嬴轩见人总是温文尔雅、举止得体，别说粗暴的话语，连严厉的话都难得出口。
蒙毅一直忧虑，这样的性格将来如何驾驭朝中的大臣呢？
却没料到这次竟来了个完全的反转。
蒙毅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血脉觉醒了吧？”
……
屈氏府邸的大门敞开着，院内凌乱不堪，数十间屋舍空无一人。
看来屈繁离开前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整个屈氏家族都已隐匿逃散。
可咸阳如今是封锁状态，纵然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嬴轩丝毫不急，下方的禁军已持械进入通道追赶。
他只需如苍鹰般盘旋高空，等待那些“兔子”**出巢穴。
就在此时，嬴轩隐约听见一阵哭喊声。
声音嘶哑，比初生小猫的叫声大不了多少。
他略显惊讶，心道难道屈繁遗漏了什么人？
章邯等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抽出兵刃护卫嬴轩，谨慎地向前搜寻。
偌大的庭院满是散落的物件。
众人循着声音来到后院。
靠近后院的花园时，才辨出那并非呼救之声，更像是某种动物的痛苦哀鸣。
嬴轩轻叹一声，看来是误判了。
众人也收起武器放松下来，唯独章邯对声音来源抱有好奇，继续向前探查。
趁此机会，嬴轩欣赏起院中的池塘草木。
精致的花圃，高大的乔木，池水清澈可见鱼儿悠然游弋。
阳光和煦，微风拂过，满园芬芳令嬴轩陶醉其中。
显然，大秦虽灭六国，但这些旧贵族的权势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强制迁至咸阳后，依然能这般奢华享乐。
若嬴轩也能如此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不知会多么愉悦。
可他们为何还要拼死重建楚国呢？即便回去了，日子又能好到哪里？
摇摇头，他对这种愚蠢行为感到费解。
就在此刻，花园深处传来章邯压着怒火的喊声。
“真是畜生啊！”
声响引得众人的注意，张良与中尉等人围拢过来。
嬴轩正疑惑间，又不是第一次见这等场面，何必这般大呼小叫。
几名好奇心盛者顺着声音绕过一座假山。
在假山背后，他们发现了一扇敞开的木门。
门内通往一个深达数米的地窖。
嬴轩并未察觉，身边的张良在瞥见地窖的一刻，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他下意识地瞄了嬴轩一眼，像是在权衡某种选择。
章邯早已破门而入，深入地窖底部。
大家还能听见锁链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嬴轩探头往下张望，心中泛起几分好奇：难道屈家真藏着什么厉害的玩意儿？
然而，他刚靠近便被一股扑鼻而来的恶臭逼退两步。
这种气味难以言喻，仿佛堵塞的下水道，夹杂着腐烂的气息。
单单一阵就让他险些呕吐。
至此，嬴轩完全没了兴致，即便屈家藏的是传说中的神兽，他也无意涉足。
不料，此时一个黑影从下方爬上出口的台阶。
那影子行动迟缓，每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
嬴轩后退一步，借着光亮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
那是一具几乎仅剩皮包骨的怪物！
它浑身散发着恶臭，干瘪的双臂比寻常宠物还纤细。
脚踝处缠绕着一段断裂的铁链，像是一只虚弱的蜘蛛，颤抖着攀爬台阶。
见此情景，众人都惊恐地抽出武器。
嬴轩也愣在当场，完全无法辨认这是何种生物。
即使前世见识过无数怪异之物，他也未曾见过这样的东西。
直到它沐浴在阳光下，拨开头顶残留的毛发，露出两个血红的空洞眼眶，仰视苍穹。
嬴轩顿时毛发竖起，但这次并非技能所致。
因为他认出了——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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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瘦削的身体，嬴轩判断出这是一位女性。
感受到阳光后，她布满污垢的脸庞溢出泪水，混合着血迹滑落。
接着，她抬起头，向着天空竭力嘶喊。
被割掉一半的舌头发出非人的沙哑声调。
正是在场众人耳闻目睹的那一刻。
人们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伸出援手时，
她却仿佛完成了最后的心愿，安然躺卧于阳光之下。
嬴轩仍陷于深深的**，张良却已上前轻轻合上了那女子的眼睛。
“这尘世太过残酷！不要再来了！”
嬴轩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追问张良。
“为何会变成这样？”
张良闭了闭眼。
“这是私奴！”
“通常是权贵买来做消遣的，玩腻了失去兴趣就丢进地窖，任其自生自灭。”
当然，也有一些是街头偶遇，起了邪念便强行掳来打上印记。只要权势足够，所有的罪恶都能藏于暗处。”
嬴轩只觉自己的信念在动摇，他不愿相信，这可是大秦啊！
他转头强忍恶臭钻进了地窖。
称作地窖，其实更像不见天日的地牢。
狭小的空间里摆满铁笼，此刻章邯正站在最外面的笼子旁奋力劈砍。
随后赶到的张良举起火把，让嬴轩看清笼中的少女。
那是十来岁的模样，浑身瘦削如柴，唯一比先前爬出来的那个稍好的是她还算清醒，能一眼看出是个活人。
章邯并未因嬴轩到来而停手，依旧卖力劈砍。
嬴轩也没因此停下脚步，反而一把抢过火把，独自走向深处。
十几米长的地窖两侧排列着无数笼子，几乎每个笼子里都有人。
靠近外侧的七八个尚有气息，越往里就越全是死寂。
嬴轩默默走到尽头。
看着那些被蛆虫啃食殆尽的白骨，终究忍不住冲了出来。
他无法控制地颤抖，将胃里的东西全吐进清亮的池塘。
这一刻，他感到无比恶心，整个院子的生活者在他眼里都变得令人厌恶。
他们白天欣赏美景，夜晚却听着这些女孩生不如死的惨叫入眠。
恶毒与黑暗隐藏在阳光与美丽之下。
嬴轩不敢细想，这是怎样的世界，这里真的是大秦吗？
他突然想起什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质问张良。
“大秦早在商鞅变法时就废除了奴隶制，他们享有公民同等权利，这只是屈家一家之恶行吧？”
张良冷淡地摇了摇头。
“商鞅的改革不过是对井田制的一次冲击，削弱了以奴隶为主要劳动力的农耕模式。”
“但奴隶的存在始终未曾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