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没用的警察找到凶手之前,所有人都是凶手。”
高桥征站在病房门口,他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即便此时此刻的他看上去已经疲惫至极,他向来爱护自己的长发,现如今已经是乱糟糟的,眼窝有些凹陷,周边一圈黛色,没什么唇色,惨白惨白的脸看上去有几分骇人。
瘦弱的身子直直的站在门口,骨节分明的手抵着墙,勉强支撑着他站立,也像是最后一道防护。
“阿征,你该休息一下。”高桥南说道,手刚碰到他,就被粗暴的甩开,“滚。”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了。
“我不会对茜里做什么的,这里也没有人会伤害茜里,更何况茜里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所以没关系的。”高桥南知道自己劝不动自己这个固执的弟弟,只好让妻子来。
“阿征,我来照顾茜里,你去休息,你休息好了,我们再换回来。”藤原葵站在高桥南身边,温声细语的说道。
“还有我,我可以。”桃奈在藤原葵身后积极举荐着自己,“白天我可以帮忙……”
“桃奈,你身体——”
“闭嘴,你要是阻止我,我们就离婚。”她冷冷的扫向身后试图阻止她这个任性举止的萩原研二。
“好吧,但只能白天,不能太久。”早就知道不要心软了,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高桥征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用,她不习惯外人照顾,而且,你们照顾不好她。”说罢便用力关上门,留下门外的人面面相觑。
“他怎么这样……什么叫照顾不好?我比你认识茜里的时间长!怎么可能不了解茜里呢?”桃奈气鼓鼓的说道,但门被锁着,也不好强行破门而入。
佐藤美和子有些焦急,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确认对方情况她是不会罢休的,也顾不上这些,走上前说道,“是因为保护我的原因,她才受伤的,所以能让我进去看看她吗?”
“也是我开了手电筒才导致那些事情的发生……”毛利兰站在一旁也有些悲伤。
但高桥南却阻挡着两个人开门的举动,手横在中间,“抱歉,那样的话,我弟弟更不可能让你们进去的,而且你们进去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为了自身安全,无论是凶手还是高桥征,都请保护好自己,不然茜里的受伤会没有意义,而且高桥征更会想杀了你们……”
“……”两人被高桥南这一发言给吓到了,愣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话。
“只是阿征这种情况确实不适合照顾茜里,南,你劝一下他,或许他多少会听进去一些。”藤原葵看向一旁似乎不是很担心的丈夫,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大概是早就有对策了。
“嘛,葵,别在意,茜里过几天就会醒的,看他那个样子,撑不过今晚就会倒,到时候再换人就好了。”说完,高桥南随意的摆了摆手,拉着妻子就打算离开,走之前还故意大声说道,“要是第一眼见到的是别人那就糟糕了,说不定还会被别人抢走功劳……就算看到了,他那一副活见鬼的样子,估计也会把人吓到,更没有复、婚、的希望了。”将复婚二字特意说得很重。
果然,不出三秒,高桥征便打开门,看向藤原葵,难得软了语气,大概是身体也撑不住了,“有劳你了,我休息一会就换回来。”
藤原葵看着他那样,淡淡笑了笑,“该说他是太单纯呢,还是太爱茜里了呢?”
高桥南没回话,只是摇了摇头,看着病床上被明显照顾的很好的茜里,即便是昏迷,也没有丝毫的过度憔悴,连头发丝都透露着精致,“我现在总算知道爷爷为什么要让他们离婚了。”
“有时候太过于执着的去爱一个人,不是好事。”说完这句话,他便拍了拍妻子的肩,“茜里和阿征就拜托你了。有事情给我打电话,最近家里闹得挺厉害的。”
“去吧,路上小心。”合上门,然后坐在一旁的软椅子上,手碰碰了茜里的手,上面还有明显的温度,大概是高桥征没日没夜握着她的手祈祷着吧。
这种偏执的爱,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太过于沉重与夸张,但对于茜里而言,正好,只是他来的太晚了。
坐在软椅上,她翻看着手边的童话书,上面已经有明显的翻阅痕迹,甚至于还有批注,干净清秀而又整洁的字迹,一看就是出于高桥征之手。
看着手里的书本,她都能想象到,那一幅场景,说起来,她也不是第一次看见高桥征给茜里讲故事,哄她睡觉了。
温柔的,怜惜的,疼爱的,而又珍视的眼神,是她嫁入高桥家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
期间医生进来过几次,记录了一下茜里的身体情况,一切都在好转,但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醒过来,或许只是太累了的缘故。
说是照顾,但更多的像是单方面的谈心,藤原葵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茜里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但依旧觉得很舒服,就好像,她早就猜到茜里的回答一样。
不过四五个小时,时间过得很快,但又很漫长,高桥征大概是休息好了,整个人看起来稍微好一些,也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
藤原葵慢慢起身,让了位,“医生刚刚来过,说茜里的情况好转很多,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嗯,多谢。”高桥征对于这个嫂嫂,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讨厌,她存在感不强,总是默默的坐在那里。
和茜里是完全两个类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聊得来。
“茜里……我们继续讲刚刚那个故事好不好?”
“……在床板上放了一颗豌豆,然后她拿了二十张厚厚的床垫子铺在这颗豌豆上……”伴随着高桥征温柔的,缓慢的嗓音,茜里慢慢睁开眼,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片雪白。
刺眼的灯光让她有一些难受,想要抬手遮挡,但只是轻轻动一下,从手臂处传来的剧痛差点让她没忍住哭出来……
眼眶瞬间泛红,紧闭着眼睛,试图排斥这种痛感,与肉体,灵魂分离开来。
但并没有任何用,高桥征很快察觉到茜里醒过来,而且似乎扯到了伤口,但不敢触碰,只是拿着小扇子,浅浅的,轻轻的煽着细腻的小风,至少让她分散一些对伤口的注意力。
被高桥征这一举动弄得有些好笑,但又害怕扯到伤口,所以只是浅浅扯了扯嘴角,“又不是小孩子,吹一吹,痛感也不会吹走……”
“至少可以帮你缓解一下,哪怕一点点也好。”高桥征在某些方面确实像一个孩子,还有些笨拙。
“阿征……我想去见一个人。”茜里微微转动头,看向他,“而且,非去见他不可。”
高桥征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故作不在意,“谁?”最差也不过是去见赤井秀一的坟墓而已。
“风户京介。”茜里那天其实并没有看清楚开枪的人是谁,只是,单纯的觉得是他。
没想到是他,高桥征想起刚刚高桥南给自己发消息,风户京介被逮捕了,但又算不上逮捕,因为没有确实锁定对方是凶手的直接证据,只是作为嫌疑人而已,加上对方拒不承认,让警方很为难,但又不能一直扣着对方。
“他已经被警察带走了,你就不用担心了。”他将茜里慢慢扶起来,一口一口的温水喂过去,“慢点喝。”
“不,他是不是凶手这件事和我无关,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他。”
“!”握住水杯的手抖了抖,差点洒在茜里的身上,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暗戳戳的说道,“他已经三十六岁了,有一个前妻,而且还有过前女友,私生活挺乱的,加上他是伤你的凶手,不合适……”
“什么?”被他这一串稀里糊涂的话弄得有些懵,“你在说什么?”
“不是你想了解他吗?”高桥征有些吃味,语气也算不上好,“我在告诉你他的信息,也省的你大老远跑过去,扯到伤口又疼半天……”
“……”茜里被他这一副河豚样给逗笑了,“噗呲”一声,实在是没忍住,“高桥征,你满脑子都是什么?了解一个人又不是喜欢他?而且……我眼光什么时候下降到那个地步了?再者,我诸星茜里需下贱到借助前夫的手去追一个男人吗?”
得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高桥征松了口气,“那你为什么要了解他?还说要见他。”
“我只是,稍微对他的能力有点感兴趣。”他的心理方面的造诣说实话,还挺高的,她之前在东都大学的荣誉校友上面看到过他的名字,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半个天才吧。
“那你要养好伤再去见他,你现在动一下,伤口会渗血出来的,到时候严重了,说不定手臂用不了了。”茜里的手即便不拿手术刀,不拿手枪,不拿实验器皿,不拿画笔也不能就这么废了。
“没事的,很快就会好的。”她伤口的愈合速度很快,伤口处理的不错,所以不出几天就能下床。
但似乎这一次出乎她的意料,下床到是能下床了,但伤口依旧没见愈合,虽然医生说了她恢复的很好,但还是不对劲。
是那些药效到期了?还是一段时间没有服用,所以没用了?
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划破手掌,等了几秒钟,除了鲜血汩汩往外渗出来以外,不见半点愈合的趋势。
“茜里!”突然一声吼,吓了她一大跳,手中的水果刀一时间没拿稳,掉落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声,手掌上的血顺着手腕滴滴答答落下来,高桥征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帮她包扎好,然后将准备好的食物打开,“你现在大病初愈,不适合大补,清淡一些比较好。”
“阿征,我今天想要去见他,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说完又怕他不答应,“只要十分钟。”
“好,不过,要先把这些吃掉,然后我再陪你一起去。”因为手受伤,高桥征就一口一口喂她吃。
“味道怎么样?”
“嗯,和以前一样。”
“你出院之后,是一个人住吗?伤口还没好,一个人住不太方便吧,要不然……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放心,我不做什么,你伤好了就可以走。”他说话间眼睛全程不敢看她,任谁都知道,这是假话。
茜里笑道,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那我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放心吧,这几天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实在不行,我就找一个护工。”
被拒绝了,不过来日方长,不能逼她,要慢慢的来,“好,那我让管家婆婆过去帮忙,你需要就打电话给我,熟人总归放心一点。”
“也好。”
——警视厅——
茜里的到来让几个人都有些惊讶,隔着玻璃看着审讯室里的场景,正好赶上风户京介被警察审问的时候。
他一脸惬意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即便是双手被拷住,但面对警方的质问,他丝毫不在意,甚至还笑得出来。
真不愧是心理医生吗?
茜里敲了敲玻璃,抬手示意目暮警官出来,毕竟曾经作为他的上司,命令惯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白鸟警官站在一旁,没有拦住,替她打开了门,顺带搬了一张舒服的椅子过来。
“诸星小姐,现在是——”目暮警官不太敢对茜里说什么重话,毕竟上面委员长给了不少压力来着,加上对方曾经是自己的上司。
“出去,我想和他单独聊一聊。”茜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眼里满是跃跃欲试,已经太久没有这么面对面的去审问一个人了,还真让人怀念。
审讯室内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两个人,除了头顶的吊灯摇晃发出的吱呀声安静的不得了。
“伤好点了吗?”最先开口的是风户京介。
“好很多了,多谢关心。”
两个人一来一回的,如同老友之间的对话让门外的人有些莫名其妙。
“说起来……你还记得吗?之前我找你看诊的事情。”大概是注意力被风户京介全部分散,身上的痛都少了很多,手肘搭在座椅的扶手上,抻着下巴,翘着腿,一手随意的搭在腿上,“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都有些不太记得了呢,多亏了医生你,让我好很多,说起来,我当时有好好感谢你吗?”
“我是一名医生,帮助病人这是我的职责。”他倒是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在成为杀人犯之前,确实是一个称职的医生。
“抱歉,医生,我生完孩子之后,记忆力差了好多,我不太记得了,当时你是怎么治疗我的,可以说说吗?我让我确切感受一下,医生你的——能力。”
莫名的有一种压迫感,风户京介有些警惕的看了一眼她,脑袋里开始思考自己当时治疗她的时候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让她察觉到不对劲,但思来想去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还不等他思考怎么回话,就被茜里打断,“医生你在紧张吗?”
“什么?”被这么一问,反倒是不紧张的风户京介被她弄得有些紧张了,手指摩擦手腕的速度变快了一些,不过看样子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医生的左手……在疼吗?和我一样疼吗?”茜里说完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抱歉的笑了笑,“你看我这个脑子,被刀割伤和被枪打伤的痛感还是不一样的,不过我刚刚也稍微体验了一下,也很疼……流了好多的血。”说完,还向他展示了一下被紧紧包扎的左手手掌。
“不过,幸好,没什么大碍。”
“……”风户京介被她的话语,以及那假的不能再假的声音弄得精神有些崩溃,但还是强忍着怒意,硬是扯出笑,“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医生,你的左手疼吗?疼了多久?我也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有些害怕,所以想要来找医生你取取经,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天才嘛。”
“够了!”风户京介没忍住,猛地站起来,猛拍了一下桌子,手铐碰到桌面发出哐嘡一声,弄得玻璃外面的人有些警惕,时刻准备进去。高桥征差点没忍住要冲了进去,但被站在门边上的目暮警官拦住。
“我以为,你会更应该沉得住气的……”茜里慢慢站起来,走过去,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毕竟你的催眠术还真是不错啊,只可惜,当时没有练到家,当时隔着一道门的距离,第一次杀人的感觉怎么样?激动吗?”
完完全全的挑衅,风户京介握紧拳头,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又坐了过去,“诸星小姐,还是多在意一下自己吧。”
茜里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墙面上的钟表,正好十分钟,朝着玻璃窗处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开门。
完全稀里糊涂的对话,根本听不出所以然,更无法确认风户京介的是凶手,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
难道只是单纯的来见个面什么?道谢?顺带取取经?
“作为医生,还是不要露出那么惶恐的表情,会让病人误会的,误会你——真的很没用。”一字一句的说道,甚至于就连眼神都不曾给他。
随着“哐当”一声,风户京介彻底输了。
她绝对看到了自己杀人的样子了,她在警告他,在讽刺他。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说出来,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她在一步一步诱导他进入更大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