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钱小六就换了行头。
他找了身灰不溜秋的粗布衣服套上,脸上抹了几道黑灰,头上扣了个破草帽。
对着水盆照了照,嗯,这造型,扔人堆里绝对找不着。
为了效果,他还抓了把香炉灰拍在身上,一股烧香拜佛混合烟火气的味道立刻散开。
“先生,您这是?”
王虎看着他这副模样,眼角跳了跳。
“嘘!”
钱小六做了个小声的手势,用一种带着点悲伤的腔调说。
“王哥,去慈云寺那边看看,得像个真香客,不然太扎眼。”
王虎没说话,只是觉得先生这香客扮得,有点特别。
“在外头,叫我香客老刘。”
钱小六交代一句,压低帽檐混入人群,朝着慈云寺方向走去。
慈云寺外面已经围了起来,几个官差守着,不让人靠近。
这点小场面对钱小六来说,不算什么。
“官爷,小的住城东,常来慈云寺上香。听说寺里走了水,特意过来看看,给圆弥大师上柱心香。”
他慢悠悠走到一个官差面前,脸上努力挤出悲伤,声音带着点哽咽。
官差打量他,一身布衣,脸上还有灰,确实像那么回事。
“唉,这位香客,里面都烧光了,没什么好看的,回吧。”
钱小六听这口气,有门。
“官爷行个方便,小的就远远看一眼,了却个心愿。”
他赶紧从袖子里摸出几文钱,悄悄塞过去,声音更低了。
官差捏了捏铜钱,又看看他那“真诚”的表情,摆摆手。
“去吧去吧,小心点,里面乱得很,别乱跑,也别乱动东西。”
“谢官爷!谢官爷!”
钱小六连声道谢,猫着腰钻了进去。
一踏入废墟,浓重的焦糊味直冲鼻子。
原本香火旺盛的寺庙,现在只剩下焦黑的断壁残垣,瓦砾碎石铺了一地,空气里还有没散干净的烟味。
钱小六心里嘀咕,这火放得真够水平,片甲不留啊。
他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在废墟里慢慢走动,眼睛却快速扫过每一个角落。
表面悲伤香客,内里现场勘探员。
废墟里到处是烧毁的木头和砖石。
钱小六鼻子动了动,焦糊味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很淡的油味。
他走到一处烧得特别严重的大殿角落,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
烧裂的地砖缝隙里,能看到一些深色的痕迹,凑近闻闻,是油味。
不是普通的灯油或者食用油,味道更冲,更特别。
是火油!
“啧,还挺专业。”
钱小六心里有了判断。
他又绕着废墟走了几圈,很快又找到几处烧得异常彻底的地方。
藏经阁、几间重要的禅房、还有后院靠近某个隐蔽出口的位置。
这些地方的火势明显比其他地方更猛烈,像是被特意关照过。
这绝对不是意外失火。
这是有预谋、有计划的纵火,目标明确,手法老练。
纵火的人对慈云寺内部非常熟悉。
“看来,这把火不简单。”
钱小六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眼神变得深邃。
他可以肯定,慈云寺的大火是人为的,目的是毁掉某些东西,或者掩盖某些秘密。
至于谁干的……这京城里,有能力、有动机干这事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
要查纵火的人,得从这特殊的火油入手。
钱小六回到观星苑,叫来赛狸猫。
“狸猫,去东厂问问,京城里手艺好的火油匠,找个日子过得不太顺心,手头紧的。”
赛狸猫应声去了。
东厂的消息网效率很高,没多久就带回了消息。
“先生,城西瓦子巷有个李老头,以前手艺很有名,给宫里供过东西,后来得罪了人,被排挤了,现在挺落魄的。”
“李老头?”
钱小六重复了一遍。
“行,就他了。”
城西瓦子巷,气味混杂,环境破败。
钱小六在一个小院门口停下,院子里堆着些油桶和工具,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蹲着忙活。
老头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满手油污,正是李老头。
看到钱小六和赛狸猫进来,李老头抬起头,眼神有些浑浊:“你们找谁?”
钱小六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老人家,您就是李老头吧?我们是慕名而来,想请您帮个小忙。”
李老头皱了皱眉:“帮忙?我一个老头子,能帮什么忙?”
钱小六笑呵呵地说:“老人家您谦虚了,谁不知道您是京城最好的火油师傅。这点小事,对您来说肯定不难。”
李老头眼神动了动,没说话,似乎在掂量。
钱小六直接说道:“老人家,我知道您手头紧,可能还欠着些债。只要您帮我这个忙,债务我帮您还清,再给您一笔钱,保您下半辈子安稳。”
李老头浑浊的眼睛里亮了一下,他盯着钱小六:“要我做什么?”
钱小六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过去。
“请您看看,这里面是什么火油,成分,配方,越详细越好。另外,这种火油,一般什么人会用?从哪能弄到?”
李老头接过瓶子,拔开塞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他仔细辨别着,眉头渐渐皱起,脸色也严肃起来。
“这油……”
李老头喃喃道。
“像是宫里用过的秘制火油,但又加了别的东西,烧起来更猛,还不容易灭。”
钱小六心中一动,找对人了。
“老人家,您能确定它的来路吗?”
李老头沉默了一会,看着钱小六。
“我能试试。不过,我有个条件。”
“您说。”
李老头指了指周围。
“帮我还清债,再给我找个干净地方住,安安稳稳活到死。”
钱小六立刻点头:“没问题!只要您查清楚这火油,这些都包在我身上!”
李老头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伸出沾满油污的手:“好,一言为定!”
李老头果然是行家。
一天后,他就给出了结果。
“先生,这火油确实是秘制火油的路子,但里面加了几味罕见的草药,能提升火头温度,还有点特殊的香味。”
钱小六拿着李老头写下的分析结果,这火油制作复杂,成本不低。
“什么人会用这种东西?”
李老头想了想说。
“用这么好的油放火,手笔很大。能搞到这种油,还能用得起的,京城里不多。要么是跟宫里有牵扯的权贵,要么就是某些实力雄厚的江湖势力。”
这时,赛狸猫也带回了东厂的消息。
“先生,查到慈云寺最近和城西郑家因为一块地皮闹得不愉快。郑家背后,好像有大皇子那边的人。”
“郑家,大皇子……”
钱小六手指敲着桌子。
线索指向了好几个方向:和慈云寺有土地纠纷的郑家、可能觊觎寺庙财物的江湖势力、甚至牵扯到了大皇子。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线索也显得混乱,好像有人故意在后面搅混水。
钱小六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色。
这把火,点燃的绝不仅仅是慈云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