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
钱小六坐在观星苑那张堆满了情报的桌子后面，手里正掂量着那卷从慈云寺密室顺出来的古怪卷宗。
卷宗入手沉甸甸的，泛黄的特殊材质纸张上，画满了扭曲的符号，透着一股邪门歪道的气息，散发着和之前檀木盒子里药丸一模一样的怪味。
这玩意儿，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不舒服。
“先生请吩咐。”
王虎立刻上前一步，腰杆挺得笔直，随时准备接活儿。
“给你个新任务，难度不小，堪称地狱级别。”
钱小六把那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卷宗丢给王虎。
“这卷鬼画符，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找东宫那些号称博古通今的老学究也好，或者干脆去天桥底下找几个跳大神的试试也罢，必须给我弄明白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鬼！”
这东西极可能是曼陀罗宗的核心机密，里面藏着大秘密。
“这事儿要是办利索了，爷重重有赏。”
钱小六从怀里摸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满了比卷宗更复杂、更扭曲的符文，隐隐还能感觉到一丝能量波动，很不稳定。
“喏，精神力攻击符，一次性消耗品，出其不意能让对手脑子短路，关键时刻能救命。算是给你这次九死一生任务的奖励升级版，拿着防身。”
这符箓听名字就够唬人的，效果估计差不了。
王虎小心翼翼地接过卷宗和那张符纸，后者材质特殊，绘制繁复，一看就非凡品，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属下定不辱命！保证完成任务！”
他深知这卷宗的重要性，可能直接关系到后续的整个计划。
他立刻拿着东西，转身就去找东宫那些专门研究稀奇古怪玩意的“专业人士”去了，准备开始一场与鬼画符的殊死搏斗。
破译工作进行得异常艰难，进展缓慢。
卷宗上的文字根本不是已知世界的任何一种语言，上面的符号扭曲诡异，看久了就让人头晕眼花，心神不宁。
东宫那边调集了最顶尖的古文字专家，加上王虎手下那些旁门左道的奇人异士，组成了一个临时的“破译突击队”。
他们熬了整整几个通宵，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一个个熬得双眼通红，眼下乌青深重，终于靠着人海战术和一点点运气，啃下了这块硬骨头。
当王虎拿着那份刚刚整理出来的破译内容，脸色惨白如纸，脚步踉跄地冲进观星苑时，钱小六正优哉游哉地研究李老头给的火油配方，心里琢磨着改进配方，搞点独家牌子的火油，说不定还能赚点外快。
“先生！破译出来了！那卷东西破译出来了！”
王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骇和恐惧，还有点破音。
钱小六放下手里的配方，抬起头，看着王虎那副像是见了鬼的表情：“慌什么，天塌不下来。念。”
“密信内容……是大皇子琰明崇与曼陀罗宗之间的秘密联络记录，还有……还有他勾结西凉国使者，意图谋反的详细计划！”
王虎的声音都在发颤，手里的纸剧烈地抖动着。
钱小六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大皇子这业务范围挺广啊！
还搞上跨国合作了，他想干什么！
“具体点！捡重点说！”
钱小六声音一沉。
“信中详细记录了，大皇子承诺，一旦他‘拨乱反正’成功登基，就将云州、朔州两地的管辖权割让给西凉国，以此换取西凉国在他动手‘清君侧’的时候，出兵袭扰北境，牵制住北境的边防大军！”
“他还计划，在三日后的祭天大典上，利用曼陀罗宗提供的秘药控制部分禁军，并配合曼陀罗宗的死士，在现场制造大规模混乱，趁机刺杀……刺杀包括丞相在内的几位朝中重臣，然后将所有的罪名，全部栽赃嫁祸给东宫！”
“他的最终目的，是造成朝野震动，逼迫陛下在‘群情激愤’之下，废黜太子，改立他为新的储君！”
王虎一口气念完，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地靠在门框上，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彻底浸湿。
钱小六听得目瞪口呆，下巴差点掉地上。
好家伙！
割地求荣、勾结外敌、刺杀重臣、栽赃陷害、逼宫夺位……
这一套流程下来，简直是作死典范！
大皇子这是真的不懂死字怎么写！
这操作，放在戏文里都得是压轴反派才敢这么玩！
这信息量实在太大了，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
几乎就在王虎汇报这些惊天秘闻的同时，数百米外的大皇子府内，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你说什么？！存放密信的那个暗格被人动过了？里面的信……全都不见了？！”
大皇子琰明崇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猛地将桌案上一只价值千金的白玉如意狠狠扫落在地。啪嚓！玉如意摔得粉碎，碎片溅了一地。
他双目赤红，在书房里狂躁地来回踱步。
慈云寺那把火没烧干净，圆弥那个老秃驴下落不明，现在连他最核心、最致命的把柄——那些记录着他所有阴谋的密信也没了！
是谁干的！
太子的人？曼陀罗宗内部有人反水？还是西凉那边走漏了风声！
不，不能再等下去了！
无论那些信现在落在谁的手里，一旦被公之于众，他就彻底完了，死无葬身之地！
“传令下去！”
琰明崇眼中闪过一抹疯狂而决绝的杀意，声音嘶哑而狠厉，“立刻通知京营的韩都尉！启动第二套备用方案！”
“所有潜伏在京城各处的人手，立刻全部启动！不要再等祭天大典了！今晚就动手！”
“告诉他们，成败在此一举！挡在我前面的人，不管是谁，杀无赦！！”
命令如同暗流，迅速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传递下去。夜色渐深，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开始在繁华的京城之下悄然弥漫、扩散。
一队队穿着禁军服饰，但眼神麻木、行动诡异的士兵，悄无声息地从城市的各个阴暗角落集结起来，朝着灯火通明的东宫方向潜行包围而去。
与此同时，数十道身手矫健的黑影，在鳞次栉比的屋顶和幽深的暗巷中急速穿梭，他们的目标同样明确——东宫！
观星苑内，王虎刚刚汇报完那足以颠覆整个大炎王朝的密信内容，还没等钱小六消化完这惊天大瓜，外面就传来了急促无比的脚步声，以及兵器碰撞的细微声响。
赛狸猫几乎是撞开了房门，俏脸上满是焦急和凝重，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紧张。
“先生！不好了！京营那边有大规模异动！我们安插在城防处的眼线刚刚传来消息，大批身份不明、装备精良的武装人员，正从四面八方，向东宫这边包围过来！看旗号和盔甲，像是大皇子的人和京营的部分兵马！”
话音刚落，外面隐约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铿锵之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和紧张的气氛。皇城内，风云突变！
钱小六一个箭步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远处街道上，火把连成长龙，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士兵正快速行进，封锁了通往东宫的各个路口，寒光闪闪的兵器在火光下反射出慑人的冷芒。
整个东宫，已被重兵层层包围，与外界隔绝。
“大皇子这是等不及了，直接掀桌子了？！”
钱小六心里骂了一句。
这反应速度也太快了！
密信刚丢，这边就直接动手了？
这是破罐子破摔，打算硬来了？
“理由呢？他用什么理由调动京营包围东宫？疯了吗？”
钱小六迅速冷静下来，看向赛狸猫。
赛狸猫语速极快地回答：“大皇子以‘京城混入西凉奸细，图谋不轨，危及皇家安全’为由，说服了京营副都统韩忠等几名将领，声称有确凿证据表明奸细藏匿于东宫附近，需要立刻进行搜查和戒严！现在，他们已经封锁了皇城东侧的大部分区域，摆明了是要强闯东宫！”
一时间，皇城内外，兵戈隐现，喊杀声和命令声此起彼伏，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紧张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一场突如其来的宫廷政变，似乎已经拉开了序幕。
钱小六眉头紧锁。
“奸细？”
这借口找得可真够牵强的。但偏偏在这个时候，还真就管用。毕竟慈云寺刚被烧，曼陀罗宗和西凉勾结的事情还没完全捂住，京城里确实人心惶惶。大皇子这是抓住了一个微妙的时间点，强行发难。
“等等……皇宫那边什么反应？陛下呢？京营这么大动静，包围东宫，他老人家就没点表示？”
钱小六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
王虎立刻补充道：“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很模糊。陛下只是下旨，命京兆府和禁军配合调查所谓的‘奸细’一事，严查到底，但并未明确斥责大皇子的行为，也没有下令让京营撤兵。”
皇帝的态度……竟然如此暧昧？
按理说，皇子带兵包围储君宫殿，这已经是谋反行为了，皇帝就算不立刻派兵镇压，也该雷霆震怒才对。
可现在，仅仅是下旨“彻查”？
这算什么？默认了？
钱小六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出来。
皇帝老儿……该不会早就知道大皇子有反心了吧？
甚至，他对这个野心勃勃的大儿子，早就心存不满和忌惮了？
这次大皇子跳出来，皇帝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摆出一副“你们兄弟俩自己解决”的态度……这难道是……皇帝想借着这次冲突，借太子的手，或者说，借自己的手，一举铲除掉大皇子这个心腹大患？
顺便，还能考验一下太子琰明澈，看看他有没有能力应对这种突发危机，够不够资格继承这个皇位？
帝王心术，果然弯弯绕绕，深不可测！这是拿儿子当棋子，玩平衡，搞清洗啊！
钱小六感觉后背有点发凉。
这皇帝老儿，心思比圆弥还深沉！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东宫现在就是个铁桶，外面围满了大皇子的人，硬冲肯定不行。
必须想办法从内部瓦解，或者寻求外部支援！
“赛狸猫！”
钱小六当机立断。
“属下在！”
“立刻启动最隐秘的渠道，联络宫里的丽妃娘娘！”
钱小六压低声音，语速飞快。
“告诉她，大皇子已经动手了，东宫被围，请她务必利用在宫中的影响力，想办法稳住后宫，打探陛下的真实意图，并且……在必要的时候，看看能不能给我们递点消息，或者提供一些方便。”
现在这种时候，丽妃这条线，可能是唯一的破局希望了。
赛狸猫眼神一凝，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重重点头：“是！我马上去办！”
说完，她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观星苑的暗影之中。
赛狸猫的身形飘忽不定，在东宫复杂的廊道和暗影中穿梭，避开外面越来越密集的巡逻兵士。
她利用只有观风处核心成员才知道的秘密通道，最终抵达了与宫内联络的安全点。
消息通过特殊渠道，以最快速度传递到了深宫之中，丽妃的寝宫。
“你说什么？！大皇子带兵围了东宫？！”
丽妃听完心腹宫女低声急促的禀报，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她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名贵的地毯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裙摆，她却浑然不觉。
那可是她的亲侄儿！未来的皇帝！
大皇子那个混账东西，平时看着还算规矩，背地里竟然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是要造反啊！
皇帝的态度还那么暧昧不明？
这是什么意思？
考验？还是默许？
丽妃急得在殿内团团转，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不行！绝不能让大皇子得逞！
澈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当姑姑的还有什么指望！
“快！立刻去！用孤的名义，给羽林卫的张统领传个话！”
丽妃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就说……孤夜里受了惊吓，心悸不宁，请他务必加强皇城内苑，尤其是东宫附近的守备，弹压一切宵小之徒，确保宫闱安宁！不得有误！”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再把我那块贴身的凤纹玉佩，悄悄给他送去！他知道该怎么做！”
这道懿旨，看似只是关心自身安危，实则是明确地向羽林卫这位中立派将领传递信号，要他保护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