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点的木板门虚掩着，谢昀推门而入时，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屋内煤油灯摇曳，程瑶瑶正坐在炕沿缝补一件小衣裳，听到动静猛地抬头，针尖刺入指尖。
“怎么是你？”她将手指含入口中，眉头紧蹙，“建华呢？”
谢昀反手关上门，呼吸还未平复：“睡着了。我把他放在炕最里面，四周都用被子和枕头围起来了，掉不下去。”
程瑶瑶将针线筐往旁边一推，发出哗啦声响：“你来找我干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谢昀泛红的眼角和紧握的拳头，嘴角浮现一丝讥诮，“又和邬云珠吵架了？”
“我决定和她离婚。”谢昀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程瑶瑶猛地站起身，补了一半的小衣裳飘落在地。
她两步跨到谢昀面前，指甲几乎要戳到他鼻尖：“离婚？你是不是真疯了？你现在去哄她说不定她还能用她爸的职位之便给你偷偷弄一个回城的名额，你现在离婚可就什么都没了！”
谢昀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带着狠劲：“就算不离婚我也什么都没了！邬云珠的态度你看不出来吗？她已经不爱我了，整个人魂儿都被袁野勾去了！”
“疼！放开！”
程瑶瑶挣脱他的钳制，揉着发红的手腕后退两步，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小衣裳，轻轻拍打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突然平静下来：“随便你吧那就，但我丑话说在前面，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各凭本事了。”
谢昀突然变了脸色，上前一步拽住程瑶瑶的手，声音软了下来：“这两天是我情绪太激动了。”
他拇指摩挲着她手腕上被他捏出的红痕，“我现在想到了一个新办法。”
程瑶瑶狐疑地看着他，没有抽回手：“什么办法？”
“两个知青结婚，可以优先回城。”谢昀凑近她耳边，呼吸喷在她颈侧。
程瑶瑶的眼睛在煤油灯下骤然亮起：“你是说......”
谢昀点点头，手指滑入她的指缝：“这样不但我们两个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我们的孩子也能跟在真正的父母身边，我们还能一起回城，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屋外突然刮起一阵风，吹得窗纸哗啦作响。
程瑶瑶像是被这声音惊醒，猛地抽回手：“你当我是三岁小孩？现在离婚再结婚，村里人怎么看？王德发能同意？再说了......”
她冷笑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谢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缓缓展开。
程瑶瑶凑近看，是一份离婚申请，上面已经有邬云珠歪歪扭扭的签名。
“她已经同意了？”程瑶瑶难以置信地抬头。
“还没，但我会让她签的。”谢昀将纸重新折好，眼神阴鸷，“只要你答应，明天我就去公社办手续。”
程瑶瑶咬着下唇在屋内踱步，布鞋踩在泥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脆响。
谢昀一个箭步冲到门边猛地拉开门——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一棵老槐树的影子在风中摇晃。
“疑神疑鬼。”程瑶瑶掐灭烟头，“你该回去了，建华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谢昀却突然转身将她按在墙上，呼吸粗重：“今晚我不回去了。”
他的手掌顺着她的腰线下滑，“不如我们……”
程瑶瑶推拒着他的胸膛，声音却软了下来：“别闹，万一建华醒了......”
“他睡得沉，不会醒的。”谢昀已经解开了她衣领的第一颗扣子。
煤油灯突然爆出一个灯花，火光猛地一跳，将两人纠缠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两只扭曲的野兽、
后半夜，谢昀被一阵婴儿啼哭声惊醒。
他猛地坐起，发现程瑶瑶已经不在身边。
透过薄薄的窗帘，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昨天晚上他们在知青点缠绵了两次就回了家里。
“瑶瑶？”他低声呼唤。
没有回应，只有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响亮。
谢昀胡乱套上衣服，循声走到隔壁房间。
推开门，只见程瑶瑶背对着他站在摇篮边，肩膀微微颤抖。
“怎么了？”谢昀走上前。
程瑶瑶转过身，怀里抱着哭闹的建华，脸上是未干的泪痕：“他发烧了，烫得像块炭。”
谢昀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果然滚烫。建华的哭声嘶哑，小脸通红，呼吸急促。
“我抱去卫生所。”谢昀转身就要走。
程瑶瑶一把拉住他：“天还没亮，卫生所还没开门。”
随即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包药粉：“先给他喂点这个，是上次医生开的退烧药。”
谢昀接过药包，手忙脚乱地兑了温水，将药粉搅匀，小心地喂给哭闹不止的孩子。
药苦，建华吐出一大半，谢昀的衣服前襟湿了一片。
“乖，再喝一点。”
谢昀笨拙地哄着，他试着哼了两句歌，却走调得厉害，建华哭得更凶了。
谢昀手忙脚乱地抱着哭闹不止的建华，孩子滚烫的小脸贴在他颈窝处，呼吸急促得像只受伤的小兽。
他颤抖着手指撕开药包，淡黄色的药粉洒了一地。
“别急，爸爸在这儿。”谢昀声音发紧，用茶缸倒了半杯温水，药粉在水中打着旋儿不肯溶解。
他拿起筷子胡乱搅了几下，水面浮起一层细密的泡沫。
程瑶瑶站在一旁绞着衣角，突然夺过茶缸：“你这样会烫着孩子！”
她将温水倒掉一半，又兑了些凉水，指尖试了试温度，“要这样温温的才行。”
谢昀接过茶缸，将边缘凑到建华嘴边。
孩子扭着头躲避，药水顺着下巴流到绣着红鲤鱼的肚兜上。
“捏着他鼻子！”程瑶瑶突然说。
谢昀照做，建华被迫张开小嘴呼吸，程瑶瑶趁机将茶缸倾斜。
孩子吞咽了两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水混着唾液喷了谢昀满脸。
“算了，等天亮吧。”
程瑶瑶接过孩子，轻轻拍着他的背。
建华的哭声渐渐变成抽泣，小脸由通红转为不正常的潮红。
谢昀注意到孩子右耳后有块铜钱大的淤青，像是磕碰过的痕迹。
“这里怎么......”他刚伸手要碰，程瑶瑶突然转身挡住：“昨晚你睡着后他滚下炕了。”
她的声音又急又快，“就磕了一下，当时都没哭。”
谢昀盯着她闪烁的眼睛，突然想起昨夜模糊中听到的“咚”的一声响。
他张嘴想说什么，建华却在这时发起抖来，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抽搐，黑葡萄似的眼睛失去了焦距。
“建华？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