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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氏说完继续歇中觉,红彩回到隔壁,把她的话对红月附耳说上一说。红月听完,亦是悄语:“老奶奶的话有道理,但这里二位夫人也不是一味的做好人。我冷眼看着,五夫人动了心思,几次想张嘴,像是想救济,让大夫人使眼色拦下来。”

“咱们再听一听再说,得劝的地方劝上一劝。”

丫头们商议完毕,来听静室里说话。见那穷妇人易氏带着女儿走出来,手中并没有东西,袖子里也飘飘,丫头们暂时放下心,进来问:“再歇会儿吧?下午还要和老奶奶去赶两三家呢。”

谢氏和五夫人石氏说也好,丫头们退出去,她们是睡在一间静室。窗下,能听得清楚。

“五弟妹,你刚才是想给她银子?”谢氏问道。

石氏叹息一声:“这不是,差不多吗?她和我们比多可怜啊,她也有个女孩儿带着,见到那姑娘,我就想到书慧。要是没有姑母和表叔弟妹,书慧可怎么办?显兆可怎么办?”

谢氏故意怄她:“没有姑母和表叔,还有公婆在。书慧和显兆不会到她的地步。”

石氏吁上一声,就此语塞。她下面的话说不出来,龙五是有通敌嫌疑。家里的人都知道。大嫂也许不甚明了,因为她的丈夫怀文大公子去世,没有人对她说得很详细。但家里人寻常的三言两语也应该有所知道。

在边城长大,在边城居住,见过通敌的是人人喊打。谢氏的话勾起石氏对丈夫的失望,眸子湿润又有些水光。

谢氏后悔失言,她还真的是听到过几句,就想何苦来,大家一般儿的背井离乡投靠亲戚。

为的还不是正经亲戚姑母可靠。当然姑母也是可靠的。

为的还不是正经表弟训公子孝敬公公。当然表弟也是孝敬的。

为的是那不和表弟成亲,就不可能是亲戚的弟妹,为她心地儿厚道,为人柔和,拖儿带女出远门。

谁又是能挖谁伤痛的人?

见石氏颦眉不语,谢氏歉意地道:“弟妹不要怪我,我是说咱们守着一份儿田产,还有长辈们在,跟这新认识的易氏不同。”

石氏拭干泪珠,她也在想同是出来的人,彼此相陪相作伴,生分这事情不能有。忙有了笑容:“大嫂说的是,上有公婆,孩子们差不到哪里。但不进京里,孩子们不能如这般称心如意,我见到这可怜的妇人,所以想周济她。不过你拦下来我,我想慎重些也好。”

谢氏叹上一声:“还不就是为了慎重。弟妹你想,你给个十两八两银子,可以解救她的难。但这里面呢,还有好几层的说法。”

石氏支起耳朵:“大嫂请说。”

“第一个,这妇人说的要是真话,方不辜负你的心。”

石氏诧异,油然的微红面庞:“是。”

“第二个,她要知道好和歹,别帮出一个恶人来。你我幸好住在表弟家里,咱们不怕恶人。但恶人分长眼和不长眼的,见到有钱可赚,好好的,咱们给表弟家里惹点儿不好听的出来,怎么对起得姑母,怎么对得起表弟和弟妹。就是老太太都对不住呢。”谢氏款款。

石氏恍然大悟,拿个帕子掩在面上难为情的笑。半晌放下来,对谢氏点头:“大嫂说的对,咱们要帮知道情意的人,咱们也要做知道情意的人。”

谢氏放下心:“五弟妹,就是这样。”

两个丫头在窗外也放下心,暗想这二位夫人对得起侯夫人一片真心相对待。

这就无话,歇了中觉大家起来,柴妞儿和关安的妻子平氏侍候着卫氏,请谢氏妯娌们又去下一家,傍晚以前回家里来。

她们刚进门,袁训赶车回来。尚书最近上下衙门全是赶着车,京里约有一半的人知道这段公案的底细。

忠毅侯最小的女儿,年方四周岁,和她的长姐加寿姑娘一样,去婆家梁山王府管家。

人人翘拇指,四岁的孩子在这初冬天气不拖鼻涕就不错,忠毅侯硬是生下两个小小年纪就管家的女孩儿。

都知道小小年纪管不了家,但梁山王府一定要接,一定要用这样的名头儿接,这就让人佩服。

尚书到晚上,把女儿接回来。

加福进二门,称心如意出二门。都欢快:“加福,你回来了。”加福笑眯眯:“称心姐姐,如意姐姐,你们回家去了?”

三张稚嫩的小面庞,袁训满腹衙门里公事还没有放下,也让逗笑。

称心如意拉起加福的手,格格叽叽说起来:“最近有五七天见不到你,难道过年才能和你玩一回?”

加福想一想:“昨天祖父带战哥儿和我出城赶集市,大前天和太上皇太后二姐出城,大大前天……”

冬天黑的早,垂花门上垂下灯笼红晕,把加福花一样的小面容照出来,上面是分外的欢喜,当爹的在旁边就要黑了脸。

昨天,前天,大前天……梁山王府越来越出格。就像今天晚上,听说侯爷接女儿,还是老王出来和他周旋。

侯爷最近看老王不是滋味儿,老王看他又何尝想给好鼻子眼睛。不过都是装出来的客气。

“哈哈,就要下雪了,多冷的天气啊,你皮糙肉厚的不要紧,不要苦着孩子。让加福睡这里吧。”

这就是侯爷每天只要是按时下衙门,一定要亲自来接的原因。最近天冷,梁山王府总想把加福留在家里。

袁训听到这话,笑都像从旧衣裳里挤出来的,破旧不堪:“我们加福在外面睡不着。”

老王就要略带鄙夷,中午不是睡得香的很。但当爹的一定坚持,就把加福唤出来,然后萧战和加福难舍难分:“明天早早的接你哦,明天给你做玫瑰蜜点心。”

自从用功以后,萧战有一点儿改过来,他巴着加福留在家里住下,但加福回家,战哥儿很少跟去。

小手握上祖父大手,袁训的车是角门直入,赶在二门外面停下。祖孙送到二门,加福让爹爹抱上车回去。萧战就开始催促祖父:“进去我再背一遍,明天不能比加福慢了。”

加福是全心全意背书,萧战是打拳等一起上来,一直落在加福后面。他就在晚上的功夫追上加福,老王带他进去,自然是欣喜不提。

每天晚上这样接女儿,梁山老王没好气,袁训更窝在心里。你们就整一个儿不想还我女儿。

这样气上一回,侯爷是看不到他们家也把称心如意天天接在家里,也是到晚上才回。

照见自己这事情,在这种时候侯爷用不着。

三个女孩儿说上一阵子,称心如意对公公辞行,坐上车离开。加福又让父亲抱上,一手搂住他脖颈,有些眼馋:“爹爹,你明天用我的车来接我吧。”

称心和如意坐的是小二前年给她们设计的花灯车,那车下面全是琉璃灯,全点起来好似街上一活靶子。但只点前后两端的,就不用灯笼。

袁训失笑,向加福面上亲亲,慢声细语对她解释:“爹爹可不能赶着花灯车去衙门。等会儿用过晚饭,叫上哥哥姐姐们陪着,园子里赶一回可好?”

加福乖巧,说好,让抱回房。

晚饭有时候全家人一起用,见父女们进来,满室全是笑语。安老太太和袁夫人先要满面生辉:“我们管家的加福回来了?”

加福重重点下小脑袋:“回来呢。”袁训把她放下地,过去香香长辈们,再来香母亲。

宝珠蹲下身子,双手环抱住小女儿,和她相对嫣然:“我的乖女儿,今天管家辛苦?”

“不辛苦,吃了羊肉汤,还有烤羊肉,还有……”

她的爹赶紧告诉妻子:“明天给加福准备羊肉汤,让她留家里好好的吃。”

宝珠嗔怪他:“王府里变着法子给加福做吃的,侯爷这是比上来了?”袁训干笑,这会儿感觉更浓:“果然,你也一里一里的不向着我。”

安老太太笑道:“我们如今是看热闹,看将军战王爷。”

谢氏石氏、香姐儿龙书慧、男孩子们跟着笑,宝珠给加福换上家常烘暖的衣裳,大家入席用晚饭。

称心如意这个时候进家门。

远远的见到花灯车过来,这是京里独一份儿的,只有袁家阮家和瑞庆长公主府上才有。

连渊恰好下衙门,连夫人是算着时辰等在门上。夫妻一起地乐:“管家的回来了?”

称心笑得非凡出彩:“回来呢。”

如意也让父亲抱进去,见她的祖母老太太。尚老夫人房里堆满请安的儿孙辈,大大小小站满一屋子。但听说如意回来,哪怕撇嘴的嫉妒的,都得让出道来。

尚老夫人眼睛笑得快没有缝,每回都让如意坐身边摩挲,同时又骄傲又得意,对尚栋夫妻道:“亏你们生个出彩的孩子来,才没有让门楣辱没。”

这样的话别的人听到能舒服吗?但忠毅侯府一定这样行事,大家只能表面上陪笑。

袁家在晚饭后,果然让孩子们坐上花灯车,执瑜执璞香姐儿都有,陪着加福玩上一回。

趁孩子们玩耍,宝珠请谢氏石氏房中说话。谢氏石氏晚上回来,只比袁训父女早进门一刻。宝珠还没有来得及说。

“舅祖父府上书慧婆婆捎话来,打发两个体面婆子,说后天南安侯府长辈的祭日,阖家出城,让书慧也去。”烛下,宝珠笑容可掬。

石氏欢天喜地,进前对宝珠拜了几拜。谢氏也含笑:“这祭祀过长辈的,为长辈守过灵的媳妇,与别的媳妇不同。”

这是七出三不去里的,有一条是和丈夫一起为公婆守灵三年的媳妇,不能休弃。

龙书慧的公婆尚在,祭祀的也是长长长辈一流。但龙书慧到场,说明在公婆眼里对她不同。

石氏和谢氏回房去帮龙书慧准备衣裳,宝珠在房里独自笑了笑。南安侯夫妻是龙书慧的公婆,这亲事是老侯定下来,虽然不是世子亲事,但南安侯府上拿龙书慧对待的不一般。

年青的南安侯夫人托话道:“本来我想接书慧也来早熟悉家务,以后也好帮世子媳妇。但听说她还在学,就不占她钟点儿。这好风气是你家出来的,我们家也不能落后。祭祀是大事,是一定要到的。”

宝珠心悦于“这好风气是你家出来的”,所以想想丈夫对上梁山老王,又好笑来又心疼他。

……

十月里风雪加大,由头一场雪的轻扬变成狂飚。风和雪互相追赶似的在房屋上方肆虐,看在马浦眼中不亚于风雪来欺凌。

他在昭狱里还算舒服,有家人打点,房中甚至有个火盆。因为通敌的原因,独自关着,一床虽简单,也能睡得舒服。

但让冤枉的内心想来是个不好。

他回顾自己几十年里为官,小官吏上来,兢兢业业直到礼部。在礼部里掌握礼仪生出羡慕官职的心。以为一呼而百应的官员是此生之荣耀。

六部的职责越分明,丞相的权势越江河日下。但丞相总理百官这个名称还在。

他用心研究柳丞相,当今皇后,前太子妃的荣华是出自柳家,而不是柳家出自于太子妃。这与柳丞相在太上皇时期有一度敢于说话做主有关。

左丞相席连讳对自己夫人所说的一段话:“柳家老儿越是大红大紫,我越是不倒,他终生也不曾明白太上皇起用我,对他的牵制。还以为我有多大能耐。”

马浦也没听到这几句话,也和柳丞相一样,看不穿这段话。马浦就只看柳丞相,一心想成为他。

这一回说他私通外藩,他冤到黑狱里。他这一生里,除去在街上见到过异邦人以外,家里几乎都没买过外邦的东西。礼部有一个司专管与外国使臣的往来,但马浦从没有在那里任职过。

面对窗外风雪飘摇,马浦恨不能泣血鸣冤。他见三王子,是因为人家要和,人家不想打,人家要罢战,朝中能收兵少费银钱,人家还愿意出点儿钱。

我这是公事!

他对着茫茫白雪双眸迷茫,我马浦今生今世什么时候有背叛之心?

门有响动,把马浦心事打断。见是魏行进来,无声行个礼,马浦心头涌动。

关键时候见真心,他没有想到魏行真心地为他筹划,和他的家人一起四处寻法子。

想到自己以前对他的疑心,马浦再对上魏行暗生惭愧,这就是个杨修一样的聪明人,但自己不是曹操,有朝一日自己出去,能容得下他。

“大人,我跑遍了京里能找的官员,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来请教您,您还有路子吗?”魏行面庞上的雪在房间里融化,看上去湿在脸上有几分狼狈。

只有一张床,马浦与他过去坐下,听魏行说这几天的奔波。

“皇叔还是避而不见,忠毅侯夫人也避而不见,瑞庆长公主府上是您夫人去求,也是个不见。您儿子说去求求梁山老王,说您主和不是跟梁山王做对……”

马浦愤然打断:“休要去求他。”

魏行明知道他会这样说,还是故作诧异,出乎意料之外的看着他,讷讷道:“先搭救您再说,”

马浦疾行几步,房间小,没两步就要撞墙上,折回来又走几步,怒气冲天:“你还看不出来吗?在京里敢陷害我的人有几家?梁山王府……梁山王府……。”

出于常年的谨慎,他还是没有脱口而出,但意思已经明白。魏行故意长叹着劝:“要是真的,那还真的应该去求他。那他们心思也就出来,恼恨您主和不是。”

沮丧大大激怒马浦,马浦恼怒地道:“主和还有很多人,我这两个月里没有倒,接下来也倒不了。”

魏行抬抬眼皮子:“刑部里如今是柳侍郎说的算。”马浦恨声:“他是恨上我了,就为给娘娘出头的事情。柳明等人混不中用,鲁豫也是个瞎子。”

“听说,”魏行吞吞吐吐。

马浦怒道:“说!”

“听说柳侍郎主张对您用刑。”

马浦气怔住,面上骤然涨红,都让人担心他血能迸出来。一口冷气半天吸进去:“自古刑不上大夫,好,他好……”

魏行叹气:“但那几个人是出现在您家里,您夫人让我问您,如果舍得姨娘们,就说是和姨娘们通奸……”

“我宁可死了,也不能头上戴绿头巾!”马浦暴怒。

魏行静静候着,马浦平息后,压低嗓音,面带谨慎:“看来全没有一个中用的人,我的儿子们也没有太多历练,没办过这样的事情。如今,只能托给你。”

魏行直起腰身,心中揣摩你进来有些日子,对刑讯有了解,抱定老子不开口,神仙难下手,一口咬定是栽赃不知情。总是有底气,才咬得这么紧。

他现在总算肯说,魏行洗耳恭听模样。

“你去找工部尚书丁前,”

魏行一愣:“不是工部侍郎江大成?”转瞬,魏行明白。表面上看是侍郎江大成和马浦来往,原来那不哼不哈的丁前尚书才是主和的人。

马浦不耐烦:“找丁前,对他说我案子托了这许久,难道要我在昭狱里过年!”

魏行答应着出来,白雪清冷吹得他脑袋更明白。魏行把王恩想了起来。

他倒是一直念着王恩,王恩周年祭祀还独自洒几点眼泪。王总兵是个聪明人,有过很多的伶俐话。

如两个人在京里一见如故,私下里没见过许多面,那是为以后飞黄腾达掩人耳目,每一回见面说的都透彻无比。

前年他们夜晚从忠毅侯府过,王恩是这样的说:“魏大人,你我敢做一回吗?我是穷人出身,不拼就是死路。如今看这官场上,不拼也是死路。”

魏行就笑:“听你高见。”

“你看忠毅侯,以前不过是太子府上宠臣,无根无基自己打拼。他高中探花我没功夫理会,我是个武将,对文官少打听。是他当上将军我才知道有个他。我正佩服他能文能武,泥腿子出来的。没想到人家是高门宅第,太后一族。哈哈,独根又独苗,皇上看着太后也得宠他三分。能耐是有的,但这消息一出来,什么中探花,什么大捷,背后有人罢了。”

魏行微微一笑:“我赞成这话。”

“所以你我也得背后有人才行。”王恩深深的叹气:“放眼这京里,这些当官的,这皇上登基后出头的官,丞相马浦,吏部尚书阮家,礼部尚书长陵侯,都察院通政司,翰林院等等,都是有来头才上去的。”

魏行在这些人里挑捡一回:“翰林院的孟至真,他是龙头属老成的状元。”

“哼哼,我昨天听说他跟皇叔皇弟殿下们走的近。你看翰林院有多少前科的状元,就他升上去,这背后是有人呐。”

旧话浮上心头,和今天马浦的话对上。马家为给马浦寻门路脚不沾地,这一位在狱里不着急,原来他还有这个主张。

工部尚书丁前,他家出一任太妃,现在宫里安养,在太后面前也颇有脸面。

如今太后更是权威并重,附带的她的侄孙女儿袁加寿,八岁年纪在六宫里权势薰天。

不然她就敢屡屡为皇后进言。

念书的人都知道,在前朝前前朝,凡是牵涉到巫术案,死的皇后不是一个两个。

皇上看着太子只幽禁皇后,已经算宽厚。

魏行想王恩要是不死,以他和自己一文一武,必然有一番作为。但遗憾,他让林允文那混蛋给吓死了。

暗骂着林允文,魏行去拜访工部尚书丁前。丁前说声知道,打发魏行出来,他在家里发贴子,请来五、六个官员说这件事情,魏行是有心思的人,守在丁家门外全看在心里。

暗暗啧舌,马丞相他倒能安然无事不成?

这里面来的还有两位皇亲。

窥视不能久留,魏行见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也没有人进去,往马家看一回,听马夫人哭诉,帮着出些主意,博一个对上司尽心的名声。

……

夜灯在长街上又掌起来,风流烟花之地又是热闹之最。已经是二更后,在这里不算晚,但有些小厅上闹的已经不成样子。

“文章……你侯,侯了你就不认人,喝!”几个人按住韩世拓,这是韩世拓以前的旧友。

萧瞻峻坐一旁开怀大笑,韩三老爷搂着个女人进来,腆着肚子:“二爷,看看,相中我的人比相中世拓的多,比相中您的也多。这论风流,年青漂亮不如体贴。”

同时一个眼色过来。

萧瞻峻装着生气:“好吧,我躲躲你,我不信,我也出去逛一圈儿,找个更中看的。”

没有人怀疑他,他在外面转转,对着后院子过去,有个窗户冬天也半开,萧瞻峻跳进去,把窗户关好。

转身,一股子淫邪气息过来,萧瞻峻撇撇嘴,抽出自己干净帕子掩住口鼻。

大红床帐内,有人正在说话。不带三半浪,也浪出来十分,何况嗲声嗲气正十足。

“你今天又做了什么?”是个女人。

“乖乖宝贝儿,我今天见的大人们。”

“见哪些?”

“怎么这个你也要问?”

女人就哭:“你包下来我,一年一年的我就要没颜色,你不想要我,我跟别人去。系着我这算什么回事!”

“行行,我告诉你,我要不是打算养你一辈子,怎么会把公事也对你说。白天我见的人是詹事,小章太医,吏部侍郎……”

等他说完,萧瞻峻不慌不忙的开了口:“丁大人,你的人缘儿不错啊。”

大红床帐像巨浪翻天般的震动着,一个半裸身子的男人,腰间裹着一件花衣服遮羞,瞪大眼睛:“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勃然大怒。等看清楚昏暗烛下的男人,儒雅清秀,丁前认了认,冷笑出来:“陈留郡王府上的萧大人!”

“是我。”萧瞻峻一脸的好笑,眼光不怀好意地在丁前腰间瞟了瞟。他匆忙中扯的是女人的外衣,粉红绣鸳鸯,鸳鸯正在他的两腿间。

丁前涨红脸,明白过来,对着床上大骂:“贱人,吃里扒外的贱人,老子对你哪点儿不好……”

一个穿好衣裳的女人木着面庞走下来,对他视而不见,从他旁边走到萧瞻峻身后,行了个礼:“二爷,您交待的事情办完了。”

萧瞻峻笑着说好,而丁前挥拳大骂:“淫妇,你怎么敢这样对我,十几年里吃我的喝我的……”

“丁大人,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你也没有听说过?如今我为她赎身子,让她永远不呆在这地方。你呢,家中母老虎厉害,你虽然养她十几年,但她人老珠黄,你还管吗?”萧瞻峻开开心心地笑着,往椅子上一坐:“如今她归了我。”

争抢之下的输,把丁前恼得快气死过去。两个人不公平的对峙,他半光身子,萧瞻峻好整以暇,又让丁前快要吐血。

丁尚书就寻衣裳,一找,让萧瞻峻坐到身子下面。他顺手的,还拿自己衣袖擦了擦他的鞋。

丁前再怒气万丈,也气馁下来。怒道:“你有话直说。”

“你是要救丞相马浦吗!”萧瞻峻倒也干脆。

丁前眸子眯紧:“怎么!他和你有仇!”

萧瞻峻冷笑:“他如今是和全天下的寡妇都有了仇,不是单和我!”丁前在这件事上代马浦理亏,嘟囔道:“他也不是有意的。”

“可战死的人也不是有意的!我家世代征战,家里现养着寡妇无数,伤残的人无数。都想来找他算账。以我来看,各郡王府上都不会放过他!丁大人,这是我今天和你说的事情一。”

丁前哆嗦一下:“还有二?”

“二,你我不是常打交道,但你克扣军需不是一天两天,你自己有数!”

丁前紧紧闭上嘴。

“差的军需充好的。帐篷到了地方都不能用!弓箭也长短不一。这样的东西你怎么敢发出来的!你是个主和派,胆小怕死鬼!早年还有老王爷和你们打官司,我这官职也没功夫进京会你。今年我来了,索性的咱们说个痛快。这几天里,你可是说出不少的话,隐私你也说出不少。”

丁前面色雪白,寒光骤然在面上生出,但他紧咬牙关,他回想得起来他在这里说出去的是什么话。

全是该死的贱人,枉自己对她一片真心。

丁前是不能为她赎身,没想到让萧瞻峻钻这个空子。

仿佛猜到他的心思,萧瞻峻微笑:“你丁尚书贪色出了名,我们在外省早有耳闻。你又不是只包她一个,你包好几个,年青的时候全是你心尖子上的人,颜色没有让你甩掉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丁前身子颤抖,这些话都不假,可这一个,他是认真认真的!这该死的贱人,把老子卖到底。

对面年青中看的脸儿,让丁前更气得只想死去。他颤声:“你要怎样,你明说。”

“你尚书大人还能当几年,我也没狠心把你拉下马。但有一件,从今天开始,军需运送不许耽误,不许克扣,不许刁难!你要知道你难为军中一天,他们有多为难吗!”

萧瞻峻冷笑:“哼哼,你要是不答应,就你这好色劲儿,我有的是收拾你的办法。”

往门外看:“不然我现在打开门,把你赤条条扯将出去,和你争一回女人如何?本朝虽不严管官员狎妓,但官员狎妓打斗,你看你的官职丢的划算,还是我的官丢得划算!”

丁前脸憋成猪肝色:“你狠,我答应你!”

须臾,丁前穿上衣服离去,也许是衣裳穿上了,临走前面如寒霜:“咱们这就算有了过节,你给我等着,别让我拿到错!”

萧瞻峻对他嗤之以鼻:“大人,劝你知趣本分!前边要点儿军需容易吗?你逼的我用这法子,你官当的亏不亏心!”丁前一震,眸子复杂起来,一言不发离开。

在他背后,萧瞻峻鄙夷。又怕家里又要玩,心中生出内疚,什么话都在外面说。不收拾你还能收拾谁?

招手叫过女人:“你帮我一个大忙,收拾的痛快。我还是那天和你说的,你要跟着我,你这出身在我家里只有受气的。如今京里是我长嫂不日到来,她出身名门,不会看得起你。你回我家去,是我妻子当家,你自己想想能痛快吗?你回原籍去吧,你帮我一回,我为你考虑到底。”

女人跪下来哭了:“打小儿让卖,长这么大没遇到您这样周到的人。不瞒您说,家里还有兄嫂,回去也是让卖。孤身一人别处也不能安身,情愿到爷家里当个奴婢,也强过这倚门卖笑。”

萧瞻峻道:“你愿意这样,我也能收留你。不过你不能算我房里人,我房里的全是清白人出身。三餐茶饭少不了你的,至于日子冷暖,我就顾不上你了。”

女人从刚才说话里,听说这是郡王府的二爷,还是愿意跟他。萧二爷也言而有信,外面候的跟从叫进来,打发一个去给她赎身,接回家中下人房里安置,他继续来见韩氏叔侄,说回家去。

三个人出门,韩世拓抹去脸上的酒水,抱怨道:“如今看他们全是活鬼,还说我假正经。洒我一身的酒水。”

萧二爷大乐:“得了,你如今中看,还不让别人眼红?明天不来了,咱们喘口儿气吧。”

韩世拓长长出口气:“谢天谢地。”三老爷嘿嘿:“你还真的改过来了。世拓,你不要怕,你家上司二大人允许的,你这是奉命的来,回去媳妇不说你。”

三个人对视一眼,都忍俊不禁的大笑出来。

……

第二天工部尚书把魏行叫来,变了口风:“你这个为丞相跑前跑后,我们全看在眼里。你是个不错的官员,我这里怎么就没有呢?”遗憾过,轻描淡写:“如今梁山王打的好,丞相交待我的事,我办不了。”

魏行大惊失色,尚书端茶送客。魏行出来寻思,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怎么也想不到青楼里面有风波,魏行急得不行。

他要是即刻就能当上丞相,他也不着急。现在不是席丞相面前还没有露脸,席老丞相见天儿的家里养病见不到。魏行无奈:“只能我为他想办法,去找那个人。”

他往欧阳容家里走去。

……

工部尚书口风一变,不是他不管马浦这一件事,是主和的阵营倒塌一半。袁训下朝来舒畅地对宝珠道:“他们自己阵里金殿上吵起来,差点儿没动手,我寻思着动手我打个太平拳,没想到这些人光说不练。”

尚书怅然:“竟然寻不出一个有胆的人?”

宝珠让逗笑,抿一抿唇又收住。袁训想起来,问道:“大表嫂还没有好?”

“没有,今天又厉害了。奶妈怪她自己,说带她们出去敬香一定吹了风,”

袁训忽然问:“不是半夜去骂龙怀文受的凉吧?”

宝珠瞅瞅他:“你怀疑她假装的吗,我看不会,”袁训再次打断:“我看也不会,你怀寿姐儿的时候,小贺医生带她见你,我就知道龙怀文娶个老婆比他强。我是说,不会家里对她好,她越觉得受不起,所以病了?”

宝珠轻轻一笑:“没想到你平时不多过问家事,还能出来这样的见解?”

“表叔对嫂嫂,当然平时没有话。我对孩子们好就行。”袁训帮着宝珠猜测:“要不然是水土不服?”

宝珠微笑:“她们不是进京头一个月。”

“那你多关心她,来到就病这多难听。”袁训面皮往下一塌,要是放在别人眼里是个不满的表情,但宝珠板起脸:“你明明是关切,说话中听些行吗?”

袁训嘻嘻,今天金殿上主和派内讧尚书心情大好,大有心情调笑,扳住宝珠面庞亲一口:“没事儿,我的好老婆知道我心思。”宝珠嘟了嘴儿,用帕子揩面颊:“人家正为大嫂生病着急,你跑来胡闹。换成夏天你上火嘴角起泡的时候,你就老实了。”

袁训甩一个白眼儿过来,往外面见大雪纷飞,忽然道:“不好,忘记接加福。我直接宫里就回来了。”往外就走,宝珠跟后面又好气又好笑:“这才中午,你省省吧,又要让老王爷不高兴吗?”

袁训不听她的,已然出去。宝珠自己抱怨:“看你闹到几时?”丫头来回说谢氏的饭食好了,全是病人用的软烂东西,宝珠带着丫头亲自送过去。

谢氏双颊苍白,见宝珠过来,勉强笑一笑。龙显贵不再上学,在这里侍疾。谢氏让他出去,对宝珠颤声道:“弟妹几回来问病,不是我不说,是我难为情说,不瞒你说,你对我越好,我想到显贵的父亲越自愧。弟妹,如果我一病不起,你能对我说实话,显贵的父亲是怎么死的?论理儿,家里人的话我信,但弟妹你是实在人,我只信你。”

好好的谢氏想到这里,宝珠也觉措手不及,但是她听过,也觉得谢氏应该知道真相。

就道:“你等我会儿,我就回来,等我回来,一定对你说明。”往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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