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外上车,龙书慧在车里换上隔离的衣裳,赶到马家。
香姐儿、谢氏石氏带人先到,章太医在说话。
“来势汹汹,只能是他和重病的人接触过,要么就是死的人他碰过。但这绝不可能。”章太医忧心忡忡。
香姐儿绷紧小脸儿:“是啊,马大人是接待副使,他去什么地方是一一定的。我来的路上想到这点儿,让人去问小二叔叔。小二叔叔说他就到,先让人回话说马大人并没有出城过。”
禄二爷实在奇怪,自言自语说出来:“难道疫病进了京?没有的事情啊。要是进京,怎么会几个月里京里一例也没有。”
章太医的愁眉提醒香姐儿惊呼:“难道是有重病人我们没发现?”
“天呐!那这京里得过给多少人?每天走亲戚的人倒有多少?”谢氏石氏面如土色。
香姐儿沉痛地道:“看来,咱们失职了。”
这不是笑的时候,章太医也让她逗笑:“禄二爷言重了,咱们尽力办差,就说不上失职的话。”
“不,”香姐儿小脸儿木板着:“从秋天到这是新春,皇上许给许多人手还有银钱。还把您也请出来到今天…。也没有防住,还是进了京,这是我的失职。”
谢氏和石氏也痛心地垂下头,在她们发上,进来前罩上青布,但布底的明珠光还能看出。互相看一眼对方的发间,谢氏和石氏羞惭满面。
禄二爷得了明珠百颗,她回皇上要分给大家。除自己留下二十颗以外,其余的分给女眷们。
谢氏和石氏的明珠,都做成首饰过年里荣耀过。但前几天里越荣耀,今天就越难过。
没有防住,还戴什么明珠?
二位夫人都生出这想法,盈盈的有了泪水。
“马大人,马大人,”阮英明到了,往里就闯。
马家的院子小,小二有功夫,别人拦住他的时候,他已经进到一半。
章太医不顾身份高低,出来斥责:“大人,这不是小事情!请换衣裳,请喝一碗预防的药汁。”
小二急得大冬天里满头大汗:“我还要用他,他不能病!就这几天,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他得给我支撑住!”小二知道疫病的凶险,额头上青筋都迸出,对着章太医大吼。
章太医一怔,也气怒上来,拂袖道:“岂有此理!跟你说不通。”
“小二叔叔,你不要着急,章太医是最早到的,他很辛苦呢。”香姐儿劝小二。
小二扑上来,双手扶住香姐儿两肩,神情慌张到近疯狂:“二妹,你听小二叔叔说!使臣们要赎回的还有尸首,他们呆不到二月里暖和再上路,没几天,他们就走,这就几天,我不能没有马大人。再换一个人,总不如马大人熟悉。二妹,你听懂了没有!”
小二摇着香姐儿乱晃。
章太医看不下去了,愤然道:“阮大人,禄二爷还是个孩子,你这是想打她吗!”
说得小二愕然,黯然上来,把香姐儿松开,茫然不知所措。这神色对他来说可真不多见,如果说上一回出现,应该是在他中状元又心里不舒服那时候。
小二和马浦的搭配,正使大人出言讥诮在前,但后面是副使态度强硬,寸土不让。
小二,反而做个和事佬儿。
他先前留下的印象并不软,和事佬儿不但有分量,而且也让使臣们明白,不该蛮横的地方不要蛮横,不该提出的不能提出。
一正一副都不客气,把使臣们会见长陵侯世子还存在的嚣张气焰,压得头也不抬。
副使过了头,正使还能拦一下,把话回转。
这会儿要是少了马浦,正使大人亲自往横上面去,都比他官职小,谁拦他呢?
再选一个副使,也不是匆匆的就能决定。
小二这心伤的,跟香姐儿认为自己失职一模一样。对待使臣上的事情,失职有可能国门受辱。又或者不是揉搓使臣,反而把使臣惹恼,重新掀起战役。
让章太医喝退,小二垂头丧气,只有一句话:“你们得救他啊,二妹,你是能干的孩子……”
章太医揉额角,我们已经够烦,哪里还经得住你来催。你以为失去一个助手是天塌的事情,在我们来看,疫病进京才更大。要是过到宫里,你和我都担不起来。
我们正忙不过来,你倒是别添乱吧。
没功夫跟小二撇嘴,章太医不说出来。
香姐儿哄着小二:“去换衣裳,喝药汁子,二妹陪着先去看马大人。有公事上的话,能交待的先交待吧。”
小二听过不用说震惊失色,就明白几分马浦的病情,没再使性子,按香姐儿说的换过衣裳,喝过药汁,等上一刻钟,进来见马浦。
……
“马大人,你醒醒,我阮英明来看你了。”小二在床前轻呼,见到纱帐里的人呈虚弱之态。
昨天跟他分手时,马浦还精神抖擞地笑声可追年青人:“好几年我都以为你阮大人年青,陪皇上对诗联句能行,办大事情,不见得镇得住台面。却没有想到,英雄出自年青人。”
小二用他得力,说话就亲近。嘀咕道:“这是倚老卖老不是?”马浦大笑着,和他说再会,各自往家去。
昨天好好的,今天成个病秧鬼儿?小二心如刀绞,痛泪把蒙鼻的布巾很快打湿。
但千呼万唤,马浦只迷茫的睁睁眼,面庞通红的他就陷入昏迷。
香姐儿把小二拖出来,吁一口气:“马大人的病起得重,小二叔叔你能多呆。”
小二回到临时是办公地点的客厅上,去了蒙面布巾双手抱住头,他的苦恼是个人也看得出来。
章太医淡淡:“阮大人你得把耐心拿出来,从此时开始,凡是和马大人接触过的,都得到我们指定的地方住,直到确定你们没有过上病才能出来。”
“休想!”小二暴怒:“我当差呢!我当的全国的脸面差,别说你不知道!”
章太医也汗毛全竖:“那你也得去打听打听我们的差是什么!我们是全国的性命差!”
香姐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劝劝章太医:“你别生气,咱们赶紧想个法子,找出疫病根源才是。”
又哄小二:“小二叔叔,你得听我们的,就是到了皇上面前,也是我们的差使大。”
章太医沉着脸,请阮大人报一报昨天马大人接触的人,和去过的地方。小二有几分清醒回来,皱眉道:“章大人,你不认为奇怪吗?马大人昨天精神好的很,陪使臣用宴,喝了好几碗酒也没事情,根本不像病人。”
“疫病就是这样,他接触的只怕重病人,或者碰过病死的人。发作起来比接触一般的病人要快。”章太医说得不抬头,继续开药方,这是给宫里预防用的。
小二冰寒着脸听完,攥紧拳头,火气还是腾腾往外冒着,嚷道:“你信这话我不信!”
“什么?”章太医勉强抬一抬头。
小二火冒三丈:“你自己说,重病的人,和病死的人,能不能一眼看得出来?”
“能啊。”章太医冷笑,还以为小二心忧马浦的病,邪火上升,拿自己出气,鄙视地道:“不但一眼看得出来,而且能过上一大片的人。”
“这就是了!你当镇南王是摆设,我不这样看他!”小二还是怒气满面。
章太医跳起来,差点拿手中笔去砸他:“好好的,你诽谤我诽谤王爷!”
闪身让开笔上甩出来的墨汁,小二大声道:“你以为有重病的人,有病死的人,镇南王查不出来?你过年去了,镇南王爷虽然新得一女,也没有好生过年。顺天府,我四表妹袁二爷,夜巡的孩子们,可都警惕着呢。”
小二斩钉截铁:“马大人的病要么不是疫病,要么他是早几个月在京外得的,今天才发作。”
章太医气得手颤抖着,面色铁青地骂道:“胡扯!我用我的乌纱担保,第一马大人是疫病!第二疫病按源头的轻重,重病和死人过上病的,得上就犯病。几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从现在算的十二个时辰以前,他跟我在一起!我没有,他怎么会有!”小二咄咄逼人。
章太医怒道:“后来呢!你们两个还在一起吗?”
“后来他回家,你可以问问他的家人他有没有出去过!他就是出门,当时天擦黑,城门就要关闭,他也不可能出京城!”小二用一种静的可怕眼神扫视过来,轻而不容忽视的逼问:“章大人,你这太医院最有名的医生给我解释解释,他上哪儿去接触重病的人?那重病的人没有让发现,就马大人能让发现?”
章太医不假思索地回答:“不一定要见人,接触到重病或死人的衣裳,帕子,用过的茶碗食具…。”
他的话如悬崖勒马,陡然停止。
香姐儿尖叫一声:“是东西,他碰了东西,有人把东西带进来了!”谢氏和石氏往外面就走:“问问跟的家人,马大人跟二大人分手以后,去什么地方,摸过什么东西。”
“还有,在家里,他又碰过什么东西,最好这东西还在这个家里。”章太医喃喃。
谢氏和石氏回来以前,小二想了起来:“他昨天收到京外寄的包袱,这么大,是青布的,信上的笔力弱,应该是女人所写。我同他玩笑要看看,他那脸色要变不变的,我就没有看。”
章太医先变了脸色:“大人!说不定,幸好你没有看见那东西!”小二还带着犹信不信的,让人去寻跟马浦出门的家人来问话。
家人证实:“老爷是收到一包袱,挺上心,却又遮遮掩掩,让我不要在家里说,他用袍子盖住拿进来,是什么我没有看到。”
小二厉声:“叫你们公子来见我。”
马家两个公子上来,小二直截了当:“才刚让人去请旨,不是查抄你家,但要搜查你家。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的针头线脑,还是老鼠新打洞,都要看看。”
章太医刚要称赞他这个举动,香姐儿到他面前,凝重回话:“让我的丫头去知会顺天府,马家附近几条街全要隔离,也要做个搜查,再不许人往来通行。”
章太医安然坐下:“有你们在,那我就放心开药了,马大人是眼下得力的官员,能出多少力气救他,就得出多大力气。”
很快顺天府来一队衙役,镇南王派一队京都护卫不说,这事情对皇帝随时会有危险,王爷亲自到场。这两天夜巡恰好归柳云若,虽然还没有天黑,不大功夫,有人把他也找来,柳云若也慨然请命:“小古怪,我们听你的。”
里三层,外三层的,街道封锁起来。
而马家里面,腾出几间空房,把另外房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看过,堆到空房里去。
……
常家的客厅上,好孩子望眼欲穿:“二表姐不回来了吗?我是头一年请客啊。”
元皓小王爷嘟囔:“我在这里呢。”
韩正经也道:“我在这里呢。”
好孩子觉得这两个今天不错啊,咧咧嘴儿:“那你们还要什么吃的喝的,我有私房钱。”她拍拍荷包做个样子。
元皓小王爷道:“我要舅母的大包子。”
韩正经道:“我要忠婆婆的好点心。”
“笨……”好孩子急得一张嘴儿,又及时把话咽下去,改口道:“我们家没有!”
“那你还问,”韩正经撇嘴:“你给什么就吃什么吧。”
好孩子憋屈的不敢再问,只在心里默默地道,真是笨孩子,这是我家,又不是姨母家。
……
魏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认识林允文似的瞪着他:“你刚才说的不是胡话?”
林允文慢条斯理:“我说,马浦就要死了,劝你把握住机会。他一死,他的差使你要顶得上。”
“你在家里不出去,想听外面消息,是我带回来给你。你是怎么知道他要死了?”魏行疑心大作。
林允文笑得云淡风轻:“闻到你身上的药味。怎么,你今天去驿站,没有办成差使,只喝了药,还让人把一通脉吧?”
魏行对外面看看,房门在北风里呼呼微动。把房门关紧,魏行拖个椅子坐得膝盖顶住林允文膝盖,这房里是扶手椅,这就魏行不让开,林允文走不出去。
“说吧,你算出来什么!”副使要换人,魏行说不激动是假的。
就在他以为是林允文的神算起作用时,林允文坏笑低声:“就是你害的他。”
“别胡说!”魏行面上一青,随后又是一白。可见把马浦害了的这心思,在他心里转悠过。
但他很快矢口否认,并且为证明自己没这样想过,眼神坚定而且冷静:“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林允文看不惯的,就是几年相见,魏行跟以前相比畏畏缩缩。不无讽刺地道:“难道高官是根棒槌,这就把人心洗刷了?再洗,你手上也不干净。”
魏行含糊地道:“你不懂,以前种种事,只为找不到门路。如今到这个地步,眼看可以登天,走错一步,都是拿前程开玩笑。”
“可你亲手杀了马浦,他没有死,也快了。”林允文的面上还是嘲笑。他的衣领让揪住,魏行露出饿狼似的眼神:“把这话解释清楚!”
让提着衣领的林允文,看上去似一只吊起来的鸭子般滑稽,但他还是狠狠的嘲弄着,把实话说出来。
“我让你帮我寄的东西,那里面包着死人身上剥下来的衣裳。”
“什么?”魏行虽然会高兴马浦的死,也有天旋地转之感。他困惑地道:“那为什么我没有事,你没有事?”
“重病的人跟你在一个房间,你甚至几个时辰就会得病。重病的人和你隔个院子,你过上几天会发病。重病的人离你有一个城,估计你不会发病。”林允文笑得很嚣张:“这病是我弄来的,我亲眼见到死去的人,和躲过去的人。”
魏行苍白面容:“你这一着太毒了!可以害死全京里的人。”
“我要报复对不住我的人!让他们后悔,让他们难过!”林允文眸光变得锥子一样尖锐。
“你差点把我也害死!到目前为止,发病的人活过来的很小一部分!隔离开的人才有活命机会!”魏行咬牙切齿,一想到自己差点死在他手里,就把林允文的衣领抓得更紧。
林允文得双手揪住衣领,才不会让勒住。他一面喘气一面邪笑:“我不会让你死,我不能出去,指着你为我跑腿。不然,我把衣裳少包几层,你早就病了。”
“那衣裳不是寄到外省的?”魏行心思一片混乱。
“那衣裳会在京里一百里的驿站里让扣下来,然后有一个老兵,他全家都是我的教众。我帮他推算,让他装病躲过征兵,让他继续留在京里,他知道京里这打我名头儿的人是假货!”
魏行直视他的眼睛,觉得眼前是个疯子,而自己收留他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收到包袱,重新寄回京里,收的人写成你当下的死对头,马大人!马大人收到包袱,会小心地带回家里,而且一定不让家人,特别是他的夫人看到,他会关上房门独自看!”林允文得瑟只到这里,接下来再道:“你知道和病死的人关在一个房间里,不开门窗会是什么下场?”露出害怕神色。
魏行把他推回椅子上去,反问道:“马浦为什么会相信你,会按你说的,独自一人关上房门……”想到什么,他闭上嘴。
他想到林允文手中有很多人的秘密。
林允文观察着他的神色,笑得邪恶而又畅快:“想起来了吧?”好整以暇地坐好,林允文缓缓地道:“你现在可以尽情表现了,去那个让你害怕的席大人那里自吹自擂去吧,等你当上副使……”
“就可以帮你叛国是吗?”魏行把椅子后退,离林允文远远的。
林允文面有认真:“你可以不叛国,但你想谈判好,先得知道他们的心思!”
“使臣是什么心思?”
“他们想刺杀皇帝,”
魏行耻笑:“然后永远葬在这里?”
“他们想离间皇帝对梁山王和陈留郡王的信任?”
魏行嗤之以鼻:“这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真傻!”
“他们……”
魏行打断他:“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先全身而退,再把他们要带走的东西带回去。然后,你就给我滚!你再在我家里多呆一天,我都不放心。”
抛一个警告的神色过来,匆匆往外面走。
“见过席老丞相,记得去马家把证物毁了。”林允文在背后道。
魏行回过身子,冷冷淡淡:“一个女人的衣裳,毁它作什么?你怎么知道不是马夫人的衣裳?”
他走以后,林允文喃喃:“还说你不敢害人,这倒好,不用我多说,你就很适应。”
……
天黑下来,马家院中,火把光让几堆火压下去,火堆,让这里通明。墙角里,十几个人面上围着布巾,一动不动看着五、六个人进进出出。
布巾上明亮的眼眸,有闻风赶来看视女儿的袁训,也有看视儿子的柳至。小二是待观察走不了,索性还在这里。镇南王和章太医负手并肩,面色是一样的凝重。
一个大桌子搬出来,抽屉全抽出来,里面的东西,破纸张,旧笔,一把调颜料的刷子……全一一请章太医看。
一个大箱子搬出来,女人的肚兜,红紫黄都有,私密的鞋脚……
虽然看过不是,也投到旁边的火堆里。什么都烧,味道怪的时有呛人。跟周围街道从白天开始就喷洒的药汁子味混合在一起,有的人口味浅,闻到就呕吐不停。
镇南王也心里恶心,但强忍着。
街口处,一行人马到来。为首的一个人紫衣玉带,神性俊朗。他一出现,守街口的人大惊失色:“太子殿下?”
跑上来:“殿下,凶险还没有排除,您不能进去。”
太子也不同他废话,斥责道:“让开!你怎么敢拦我。”
附近有心神不宁,跟着看热闹的百姓们,唰地一片宁静。他们在没有得到任何解释的情况下,不许回到家里,而在家里的人也不许出来,早就人人慌乱。
私语声又一次出来。
“是拿贼吗?守街口的都是个将军,这是出多大事情?”这是刚到这里的人。
“应该是疫病进京。”另一个人沉痛。
“不是说疫病不会进京里?”又一波小混乱就要起来。
太子回身,目光炯炯而又诚恳:“都请放心,天大的事情都会过去。”
嗡嗡声小了一些,太子严厉地重新吩咐将军:“让开!”不管不顾地往他站的位置就走过去。
但这将军不但不让,反而真的敢用身子挡住殿下。太子和他几乎鼻子碰鼻子时,将军还是毅然:“殿下,这里面危险!”
他铁石似的,太子往后退一步:“好吧,那我回去……”飞起一脚,把将军踹开几步,太子头也不回地道:“是镇南王的人吧?给他升官。”从人们推开围上来的士兵,护送太子直到马家门外。
镇南王闻讯,恰好走到门上。见不能阻挡,镇南王苦笑请太子去换衣服,一同进到院中。
太子刚进去,一个女子的肚兜映入眼帘。面上骤然地一红,章太医惊恐的叫声跟鸡踩住脖子似的:“死人用过的东西,烧了,快烧了!”
“保护殿下!”镇南王、袁训柳至阮英明、太子的护卫们,把太子强行推出门外。太子挣扎着在人缝里见到个头儿不高的一个人,抬袖一指,威风八面:“那边!”
肚兜到了火堆里。
太子认出是香姐儿时,爆发似的恼了。难道我还不如二妹中用?二妹都能留在这里发号司令,我却要站到安全地面作壁上观?
“都给我让开!”太子大喝一声,手握紧门框用力一拧,再也不退一步,只聚精会神看着院中。
房中又拿出一个包袱一封信,几片残留在包袱里的干荷叶。镇南王、袁训和柳至差不多一起厉声道:“去查,这是哪里寄来的!”
信上还有驿站的印章在呢。
香姐儿严格执行程序,严肃道:“这花样儿我们都记住了,烧了吧。”
“慢着!”大门外走进来冷捕头,后面跟两个捕快。有一个手指包袱:“奇怪,就是这花样儿的包袱。”
这地方还有跟太子和王爷的人,不一定全可靠,捕快说到这里停下。
镇南王袁训柳至和太子,全是冷冽得吓人的神色,不用再多听,也知道冷捕头手里有消息。
他们可以说即刻想听,但冷捕头却更谨慎。对香姐儿打个手势:“先不要烧。”让捕快上前:“好好认一认,是不是你对我说的那个包袱?”
“等等,”谢氏石氏送蒙面的布巾,又各一碗药汁子。捕快喝过,在周围凝冰似的神色里,知道这东西有多可怕。他战战兢兢走上去,仔细的眯了眼,随后退回来,脑袋跟让捶打似的往下点了点。
“烧!”香姐儿又挥小手。
“不能!这是证据!”冷捕头的心里,永远是证据第一。
章太医破口大骂:“你是不是还打算呈给皇上看看?你是不是打算你过上病,再去进见皇上?”
冷捕头傻住眼。
章太医深恶痛绝地怒道:“烧,赶紧烧!这马家的东西,都给我烧了!”
另外两个捕快也搔头,有气无力的反驳:“这是我们年也不过的功劳,你们哎……”
“算了吧,相似的包袱太多,留下来也不是指证的有力证物。”冷捕头总算在证据和皇上这两件事上分清楚,和证据相比,皇上最大。
“来吧,我们听听你知道了什么。”镇南王率先往一间腾空出来,又喷洒过药汁的房里走去。
“忠毅侯,柳侍郎,二位既然在这里,别闲着吧。”
“还有老夫!”门外挤出来鲁豫。
柳至翻个白眼儿:“抢功的来了。”眼角见到太子殿下不客气的也跟上,柳至老实闭嘴。
……
不知是不是喷了药的原因,烛光在风的拉扯下,生出深邃感。跟镇南王心事重重的眼眸相似。
王爷语气不太友善:“冷大人,你不经允许,就擅自监视官员?我不知道,顺天府也不知道?刑部呢?”他看向柳至,柳至摇摇头,鲁豫淡淡:“问他作什么?他又不是尚书。”
柳至不正眼看他,抱臂傲然:“我不知道,尚书也不会知道。”鲁豫气结。
冷捕头平时是软蔫蔫,此时强硬回敬镇南王:“王爷,您要是知道,就等于一支军队知道。顺天府要是知道,就等于全国的人都知道。”
镇南王怒极反笑:“你这比喻把我们说的不堪…。也罢,我不跟你计较,”墙角有手下将军充当书办提笔记录,镇南王对他示眼:“记下这句送到顺天府,让顺天府跟这最喜欢自作主张的人去打官司。”
有意有意的,王爷对太子瞄瞄。冷捕头看出他的意思,面色难看地回答:“殿下也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一直是这样的人!”镇南王忍无可忍。
“这案子是殿下早就交到我手里的,许我便宜行事,所以跟踪魏大人的事情,还没有呈给殿下。”冷捕头据理力争。
太子轻咳一声,虽然他很想护冷捕头,但也问一声:“我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冷捕头欠欠身:“殿下,大天教的案子是您几年前吩咐下来。”
鲁豫柳至一起皱眉:“大天教的案子不是结了?”柳至眉头拧的最紧,他当时把一些不能说的事情安到林允文身上,他后背有些微寒的,很想骂冷捕头几句。
你不会把牵涉到太后的事情也重新翻出来吧?
镇南王呵呵冷笑:“哦?刑部也结了案的?”
冷捕头背挺得笔直:“我没有结案,你刑部结案也好,顺天府结案也好,王爷结案也好,与我不相干!”
镇南王泛坏的瞅瞅刑部二侍郎:“这是把你们也瞧不起了?”柳至退后闪开他的眼神:“大天教的案子大多是鲁大人经手。”鲁豫反唇相击:“柳大人刚说过比尚书大人还要大,我以他为首。”
“开玩笑显然这不是合适地方吧?”冷捕头对他们摇头。随后他一句话石破天惊:“真的大天教主林允文,他在魏家!”
……
就在冷捕头说出话来的时候,烛光跟着猛地一定,随后按章太医说的,通风为上,不许关的房门外面,有风进来,把烛光险些吹灭。
让这话震撼的太子殿下眼前视线顿时模糊,但耳边脚步声一通的响,七嘴八舌的话出来。除了他以外,个个不是阻止就是劝告。
“王爷留步!”
“王爷止步!”
“王爷先不能拿他。”
“啪!”
风呼的出去,烛光缓缓的恢复明亮。镇南王的衣前衣后让好几个人扭住。
左手臂是袁训握着,右手臂在柳至手里。鲁豫不知道怎么想的,抱着镇南王的腰身,白胡子飘在他腰带上。
正前方,冷捕头亮起拳头,抵在镇南王的胸膛上面。但他的脸上,有一个巴掌印子正浮出来,镇南王的手刚刚拿开,还在半路上。
太子倒没有懊恼,他本就年青,经验少是正常事情。但这事情有可以学习的地方,太子认真盯着。
“你不能现在拿他,我盯了他好几年!我和小丁小钱两个,喝风喝雪没天没夜在魏家门外盯他这一年冬天!”冷捕头吼着。
镇南王回吼:“你要不是这么讨人嫌,你早就到刑部里当尚书!”冷捕头不屑一顾:“我就喜欢这自在日子,我要是想当刑部尚书,张良陵早就滚蛋!”
房外有杀气腾腾。
柳云若安排这里的公子哥儿,张良陵的儿子张道荣恶狠狠。
冷捕头没功夫理会他,他的对面,镇南王继续在大叫:“所以你害死了马大人,你知道吗!你要是早说,就不会出这样的事!就不会大家伙儿担心疫病进京,宫里随时会有危险!”
叫声里,一个人从房外扑进,双手去掐冷捕头的脖子。不是张道荣,是从白天盯到晚上,过一会儿就不顾危险进房去看视马浦,打算他能清醒三分,说出凶手是谁的阮英明。
阮英明又一次失望出房,正好把镇南王的话听在耳朵里。
这半路杀出来的人,把冷捕头扑倒在地。骑到他身上,小二怒气冲冲:“掐死你!你耽误的是大事!”
大家都跟冷捕头一样没想到,救就晚了一步,冷捕头白眼已经翻上来。
袁训一拳打飞小二,小二捂着脸还要扑上来,让柳至拦住。“咳咳咳…。”冷捕头抚着脖子咳个不停,门外又冲进来章太医,勃然大怒:“谁病了,出来!不要惹上殿下!”
谢氏石氏带着人就往这里跑。
“砰!”一扇房门把章太医堵在门外。章太医挥拳跳脚,移到另半扇门外:“你给我滚出来!”
“砰!”另一扇房门差点撞上他的鼻子,把谢氏石氏也堵在门外。
“啪!”门闩合上。
“砰砰砰……”章太医砸门怒不可遏:“通风,把房门打开,殿下,你放殿下出来!”
“大人,请开门吧,你得抓紧看病呐。”谢氏和石氏恳求。
用脚勾上门的冷捕头听也不听,重回镇南王面前,狰狞面容一字一句:“王爷,你给卑职我听好!我们办的差,是全国人心!大天教主林允文的案子,当年让柳侍郎草草结案。”
柳至目光闪烁,飞快对殿下看了,幸好太子殿下没看到。但冷捕头的暴怒不由得收敛。
柳至威胁地道:“老冷!事涉皇后娘娘,我结案了,你想怎么样!”
冷捕头不敢看殿下,怕殿下察觉,他飞快地看了看袁训,这事情背后还涉及到太后,冷捕头下面说话严谨的多。
“柳大人你别急!草草结的案子太多,都有原因。这案子不必再翻。但京里行文到各省,命暗中查访林允文,都让他躲过!皇上密旨,”
从太子开始,都垂了垂身子。
“命我私下再查,林允文越是躲藏,越是说明各地他还有教众。这些人平时看着不妨事,好似星星之火,一旦燎原,比如再来一回定边郡王造反,一发不可收拾。我也没有想到他龟缩在魏家,还敢动手杀人!”
“通通通…。”章太医不知寻了什么东西砸门,边吼边把门晃得快要掉下来:“通风,把殿下放出来!”
“闭嘴!”冷捕头回头大骂一句,章太医好似让他吼蒙,暂时门外平静。冷捕头沉着脸,严肃而又不容反驳地对镇南王道:“是以,您此时不能抓他,还指着跟着他,寻出他在京里的余孽呢!”
一扭身子,到了阮英明面前:“阮大人,你得重新找一个副使,办差中遇到波折是常事,我也不是有意的。”
“我要杀了你!”小二又让柳至给了一拳。
“啪啪,哗啦……”门上一阵乱响,张道荣手握钢刀,把门劈开一半。把他找来的章太医不会用钢刀,马家厨房里寻来一把菜刀,也正劈另一半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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