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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袁训出京的消息,早先没有太子和梁山老王同行的时候,封锁的就相当好。

孩子们只在一定的地方吵闹这事,而皇上在四月底下圣旨斥责忠毅侯和柳至,在五月初一又斥责他们,在加寿生日的前一天,又斥责了他们俩个人。

看上去袁柳结亲大大的触怒皇帝,并且在五月端午的这个晚上,皇上遂走加寿和太子,没有去往皇后宫中。

加寿碰钉子,让宫内宫外地震似惊动。自她养在宫中,皇帝为太子的时候,就对加寿和自己亲生的女儿不同。

皇帝登基以后,小皇子小殿下更是加寿姑娘的跟屁虫一样,跟在她后面吃小镇,跟在她后面跑竹马。

这大红人儿吃瘪,消息传出来,官场上有一定的震动,擅长和喜欢分析的人谣言不断,在嫉妒恨的人眼里,把风波甚至说到小小的加喜身上。

“这来的哪里是喜姑娘,分明是灾姑娘。”

“忠毅侯也应该多摔几个跟斗,他也太得意了!”

“这是福禄寿招的太多,物极必反。”

袁训闭门不出,也正方便他多陪加喜和宝珠,和看着家人收拾东西。袁家的亲戚出门沉默居多,像是原风采不再。

各处街口和城门设的解暑汤,也由禄二爷交由瑞庆长公主照管,香姐儿在家里乐陶陶收拾东西,跟着哥哥妹妹们去太子府上按时“哈哈”。在有些人眼里看上去,像忠毅侯发动孩子们去太子府上,指着长女的好亲事好求情。

有些百姓实在想不通,这解暑汤每天还在摆,为什么侯爷就一点儿翻身迹象没有。认识田光的,纷纷来到田光家中。

“给二爷侯爷捎个话,我们想着他们呢。”

田光花很大的耐心把他们劝走,同时也耽误他收拾行装的钟点儿。

宝珠还没有出月子,但隔帘见了他。命他:“我一走,只怕你受人排挤。你请长假,镇南王那里已先为你说好,我有事情让你办,你跟我出京。”

田光猜出另有内幕,他就不担心,也守口如瓶。就是小邹来打听,田光也没有告诉,小邹抹一把子眼泪,说他想见见袁二爷,但袁二爷坐月子呢,田光不费事的打发了他,送出门对他有个铺垫:“以后收着些,不瞒你,自从侯爷要和柳国舅成亲家,不受待见以来,我在衙门里不痛快。有心寻二爷说说,二爷不方便,去寻侯爷,又怕二爷不方便,侯爷未必见我。我有个调去京外的同僚,说京外好,不受气,说我一辈子靠着侯府没出息,早半年地里问我要不要出京,如果我出京去,你别吃惊。”

小邹伤心的回去,无心吆喝生意,痛醉一场直到今天心里也没有过来。

很快,到加寿生日这一天,太子府上来的人还是不少,但礼物比去年差的远。去年堆的阿谀笑,今年变成探询的多。

太子府上也办的不如去年,热闹下去不少。到下午,街上谣言更轰轰烈烈,魏行踩着谣言走进席丞相家中。

……

一丛绿草木,三间小轩亭。东西不多,但古朴大雅,更显出四面的幽静,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魏行正端详着八宝云石五福流云大屏风,耳边闻到微微的气喘声,抬眼一看,席连讳进来。

“让你久等,”席连讳说着,眸中尽是迷茫,乍一看像找不到方向的人陷在迷雾中。

魏行又吃惊又想打听事情,问道:“您怎么了?老大人快坐下。”

席连讳还真的说了出来,带着还在震惊中,喃喃道:“皇上还真答应了?”

“什么?”魏行敏锐的追问。

“皇上他,”席连讳喘一口气,叹息而又不安地道:“太后对近来忠毅侯处境不满,对皇上提出既然不喜欢他,让他回老家反思去吧。”

魏行敏感的道:“这是以进为退?这是太后逼迫皇上给忠毅侯恢复官职?”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皇上顺水推舟的答应。太后随后又说,那既然是祭祖,加寿也去吧。皇上也答应了。”

“天呐!”魏行忍无可忍叫出来,这事情出乎他的想象:“太子殿下大婚已在准备,这时候命寿姑娘回乡祭祖?如果回不来了呢?如果中途病到了呢?如果……”反正太子殿下不会等着她一直不大婚是不是?

魏行紧紧闭上嘴,内心震撼不能自己。

他是嫉恨袁训的人,但一时间不知道得意好,还是为他惋惜好。看看你上有太后,大捷军功也有,就为全一个“十年之约”翻身落马,十数年侍候皇帝的辛苦付之东流,这值得吗?

他怔了怔,又想到一件事情,吃吃的说话不能流利:“那太后和皇上?”

“太后震怒而去,皇上也置之不理。随后下旨,忠毅侯娇纵不逊,令其返乡思过……”席连讳说到这里,才如梦初醒的睁大眼睛,仿佛这时候才看到面前站的是魏行。

他皱皱眉头,好似省悟自己不检点话说的不对,沉声沉面叮咛:“这是密旨!”

魏行深深欠身:“请您放心,卑职我不会外传。”想想又加上一句,也算试探一下自己在席老大人心中的地位当下如何:“大人您是知道我的,”

“我信你,我不信你,也就不叫你来了。”席连讳露出笑容。

这话里有话,最近深觉得自己不得上司欢心,夜里做梦全是辗转反侧的魏行哪有不跟上的,机敏的问道:“大人请说,”

席连讳笑容加深,有意在不言中,你可以看出之态。

魏行惊喜的不敢相信有好差使要给自己,有盏茶时分的头晕脑胀,随后咬了咬舌尖,利用痛感定住神。扑通拜倒:“大人如有差遣,卑职我赴汤蹈火,定当办成。”

“呵呵,”随着笑声一双手臂扶下来,把魏行吓得急忙起身,反扶住席连讳。

“您请安坐,您身子不好,不能控头低身,小心头晕。”

重回座中,席连讳对魏行打量着,看模样打算从魏行面上看出朵花。魏行竭力肃穆,眸中透出正气凛然,由着老大人打量。

“当官的事情,时运有高有低。”收回眸光后,席连讳缓缓说出。

魏行心花怒放,知道席大人这就开始交待,欠身道:“是。”

“去年定迎使臣的正副使,我满心里举荐于你,奈何马浦动了手脚。一定是他在礼部里找了旧同僚,皇上对我说起他,我是思来想去,顺应圣意为上啊。”席连讳满面的不甘心。

这恰恰暗合他当天独自呆上良久才定下副使,魏行心头一暖,泪水夺眶而出。

“没有多久,马浦病故。我想这一回可以举荐你了,那个阮英明!”席连讳怒了:“小儿嚣张!”

魏行捧上茶水:“大人息怒,这事情已经过去了。”

席连讳又呵呵地笑了:“但官运来时,是挡不住的。这副使的事情是亲戚带上亲戚,全然不听我的意见,让老夫我对你内疚于心。”

魏行泪流满面,心里长存的侍候效力那么久没有回报的想法不翼而飞。他泣道:“老大人对卑职有栽培之恩,卑职粉身碎骨也不能回报,老大人这样说,折杀卑职了。”

“呵呵,你别哭,仔细的听我对你说说。”

魏行收泪坐好,席连讳侃侃而谈:“皇上久居京都,对外省的事情全由奏章和密报才能知道。公开的密报,各省有监查御史,由都察院指派。但实际上,各司都有密报,各司都有在外监管本司官员的人。我丞相官署在外共计五人,一个查军机上,一个查水田上,一个查税收上,一个是政绩。还有一个,”

他凝重语声:“是揽大总儿,有事情便宜行事,在外人等以他为首。”

魏行的心跳声杂乱好似胸口打雷,致使他差一点儿把呼吸都忘记。憋气时想了起来,狠吸一口气,长长的吐了出来,胆战心惊地问:“这这,是要由我去吗?”

“出京的人身家要清白,要绝对的相信他。一般不换,但刚报上来病故一个,”席连讳希冀的看过来。

魏行再次拜倒,看出这官职当得好,前程无量的他颤声道:“多谢老大人,多谢老大人,”

“谢我做什么?这是你素来用心于公事,素来的办事让我放心。”席连讳带笑说着,让魏行起来:“还有话要说,你总跪着咱们怎么谈呢?”

魏行擦擦泪水,却不肯再坐,必恭必敬侍候在一旁。

这些官场奉承的小意儿,魏行算是拿手的,跟他的公事一样娴熟,席连讳也好似受用,没有勉强他,让魏行站在身边,也方便他们低声说话。

“这官职权力虽大,却不是过了明路。你只对我回话,其余的四个人只对你回话。可查一切不明之事,权利不小,如果让外省官员知道,或者是京里各司知道,轻则他们防备,重则,你妨碍到他们权柄利益,不声不响丢掉性命的也有。但我呢,却只对皇上回话。”

魏行热血沸腾,他以前知道本司有这样的官职,行走不忌,不听从除宫里出来以外的调令,当然,秘密的官有风险,他也早知道。

对于席大人的话,魏行用力点头,狠狠点头,在席大人告一段落的时候,插话表个忠心,表示他不害怕。

前后足讲了半个时辰,以席连讳的身体来说,一气不停这么久,也算难得,也足见这官职的重要性。

魏行因此深信不疑,拜过席大人,接过他亲手给的公文,他的官印赫然在上,字迹上写着:“今有我司魏行在京外公干,一应事情便宜行事……”再次热泪狂奔。

但这个人心思太慎密,泪水狂呼而出以外,应该是心情激动到只想着差使,他却还问上一句:“我走了,在外面只担心老大人的身体,常保养才好。袁柳二家的事情,近来理当牵挂在老大人心头。卑职有话也许不当说,忠毅侯总是有功,还有太后在,还有寿姑娘在,想来不倒,您有功夫帮他进言也有人情。”

席连讳唉声:“刚才下面一半我还没有说,皇上下过密旨,忠毅侯府回话,还想拿寿姑娘当倚仗,也和太后的口吻一样,奏请加寿姑娘同出京,一同祭拜袁国舅。皇上已答应。”

“啊?”魏行愣住:“太后说气话,忠毅侯也跟着说?”

“没有想到袁家失势如此,又连累太后皇上母子不和”席连讳说着,又加意叮嘱:“这是绝密,先不可说。”随后气喘上来。魏行服侍一回,见病情不解,叫来席家的丫头家人侍候,他辞别出来。

他一出门,席连讳让扶进内室,另有两个官员等在这里。

老大人面沉如水:“公文已给他,已知会外省大人,这公文并无效用。但提防外省衙门不知道,给他便宜行事,却方便大天余孽!所以派你们两个随后跟上,他不认得你们,方便你们小心提防于他。都察院在各省有御史在,二位都御史处我也知会过。你们防不了他的时候,可以往各省御史处求救。”

“遵命。但,老大人怎么知道魏行出京,大天余孽会跟着出京?沿路会有接应?”官员们疑惑。

席大人抚须不语,暗道,因为我刚告诉他,忠毅侯失势到女儿在太子府上也失势,他是失势出京,林允文难道不打他的主意吗?

……

绝密的话没有传出来,但太后在加寿生日上面色不佳,却人人看得出来。

客人们东猜西猜你猜我猜的时候,太后宣蒋德到身边。单独问他:“那个人,可学成了?”

蒋德下意识的眼睛一痛,苦笑回话:“臣三月里去看一回,已学成。”

“可忠心吗?”

“他母子的性命,是忠毅侯夫人所救。他的母亲现在侯府为家人,他的妻子是忠毅侯夫人为他所寻,他的孩子现养在侯府里,他的忠心可以信得过。”

太后还是没有笑容,淡淡道:“要处处小心才好。”蒋德应是,太后才道:“接他出来吧,我已和皇帝说过,从此算有了他,从此他是加寿的人。”

……

山苍翠欲滴,湖水也依然青碧,小船一只大白天出来不太习惯,摆渡的脸色如丧考妣:“大白天的你怎么来了?”

蒋德腾身往船上一跳,小船左右摇晃之下,摆渡的气的脸色发青:“看看你的功夫,看看你还好意思当总管,看看你把船……你这是什么姿势?”

蒋德在乱动的船上站得稳当,他金鸡独立,提一只脚起来,作好准备往下踹,坏笑道:“快开船,少废话!再多说一句,我把你船踹坏,我和你游着过去如何?”

摆渡的不知所措:“你今天倒横的狠?”

“以后我不用每年往这里来,不用每年看你们脸色,你说我横不横!”蒋德笑出一嘴白牙。

摆渡冷笑开船,边划边用蒋德听得到的嗓音自语:“这一行死得快,死了以后这里立牌位,说不好你明年魂灵就回来,说大话小心回来的快。”

蒋德悠然,装听不见。

一阵香气飘过来,蒋德吸了吸鼻子,再看看天色:“还没有到中午,你们这就吃上了?这么香,像是烤鱼、小牛肉?”

蒋德馋涎欲滴:“我来的是时候,外面不许杀小牛,不过小牛肉真好吃,”摆渡的斜眼他,没好气地又道:“不喜欢回来,别吃我们东西。”

下船的时候,能看到林间一片空地上,一大片的篝火,蒋德傻住眼。那修长而步子轻快的身影,在火堆旁边翻动着吃的那个人……

“豹子?你不好好学功夫,你这是做什么?”

金色日光下,是通红火光。这两样都是耀眼的东西,却比不上身边这个人耀眼。

他有细而挺拔的腰身,满身散发出强悍气息。

闻声扭转过来的面庞上,有着浓黑如山尖黛色的眉头,挺直如林间树木的鼻子,微抿就有厉色的嘴唇。尽如刀刻斧雕一般的这好眉眼儿,亦是他发光的原因之一。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袁训送到这里接受训练,准备送给女儿的侍候人,天豹。

天豹应该在这里舞刀弄枪,但蒋德看到的是他在摆弄吃的,不由得蒋德惊骇大呼:“你这是耽误钟点儿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的学?”

随着他的话落下去,天豹好似破空的一杆枪冲到他身边。蒋德有上一回的教训,一挥拳头护住自己眼睛,骂道:“你再打老子,老子这辈子不再让你出去!”

身下一空,衣裳一紧,他让天豹腾空举起。

笑声顿时让空旷林间有满溢之感,天豹在他身下放声大笑:“哈哈!你是来接我的?这一回是真的?”

他笑得很是开心。

“以前有哪一回是假的?我以前什么时候说接过你?只这一回!小子,把我放下来,不然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蒋德对着天豹高吼。

他也算是不错的个头儿,武艺也相当的精良,但在天豹手里不值一提的让在半空摇晃着,气得蒋德几乎吐一口血在天豹脸上。

篝火旁边,是等着吃饭的人,对蒋德的话,嘿嘿乐不可支,没有一个人的神色是打算帮忙,蒋德就气得更加厉害。

他是想还手来着,但肩头让天豹制住,把他倒举上天,竟然让他动弹不得。

嘴角正歪得跟中风的人似时,天豹把他打量完毕。明明蒋德有话,还要问一声:“你说的是真的吗?”

“不真我作什么跑一趟来!”蒋德破口大骂。

“我信你一回,如果你敢骗我,我……”

天豹的话还没有说完,让大骂的蒋德给打断:“那咱们打一架吧,权当我没说,我重新给寿姑娘找一个人,准保比你小子听话!”

“寿…。姑娘?”天豹顿时神色大变,把蒋德这就放下,急切的追问:“是真的?是寿姑娘要我去?寿姑娘……。”他面皮上拥出欢喜,手也一动一动,随时大乐特乐的前奏。

蒋德厉喝:“给老子别急!我要你,但还得你能胜任才行!”

天豹眼睛发亮:“能胜任?”一阵风跑开,丢下一句话:“你等着!”蒋德要叫时,见身影跑进林中,已不见踪影。

揉着肩头,蒋德还在骂:“这算什么!几年白训练了不成?”旁边等吃的人有总教头在,正要反讥过来,大笑声出来:“哈哈,你看这个!”

“呼!”一阵风回来,是天豹又返回到蒋德面前,把一抱的东西往他脸上塞:“你看,你看,这是我训练的成果。”

那一团有青有黑,再闻还有汗味儿。蒋德后退开来,见到是一堆的旧衣裳,抽抽嘴角正要责问,天豹的话把他嘴堵上:“你说我要学绣花,你好好看看,”

蒋德想到这是他说过的话,勉强接住一件衣裳时,“呼”,天豹又跑开,这一次没有跑远,而是到篝火旁,取下上面一块烤得滴油的肉,“呼”,回去,蒋德猝不及防,嘴里让塞进一块肉。

刚从火上拿下来,烫得蒋德“唔”地一声,往外就吐,随后追着天豹就打,让天豹抬手架住。

沉下脸,天豹瞪眼道:“快吃快验看,别耽误我去侍候寿姑娘!”最后三个字出来,天豹傲慢不驯的神色现出可疑的温柔。

在他的催促之下——天豹带着一刻也不能等,蒋德吃了他想吃的小牛肉,看过他缝制的衣服,办过交接,小船一只,把两个人送出来。

岸边系着蒋德带来的两匹马,蒋德丢一个给天豹。两个人上马驰入寂静山林,蒋德若有若无的警告神色:“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你有妻子,给你生个儿子,你心爱的,只能是你的妻儿。”

天豹不满的怒目他,好似在说这简单的话还用你说吗?

……

“豹子,豹子,你这几年都去了哪儿?”袁训的书房里,关安激动的热泪盈眶,把天豹不住拍打着。

蒋德费点儿功夫把关安撵开,关安气呼呼的出去,跑到外面把蒋德在心里又是一通大骂。

房中,袁训手指桌上两个包袱,沉声对天豹道:“你换上衣裳再听我说。”

一个包袱打开,天豹闪了闪眼皮,这是崭新的一套官袍,跟他当下对外所说的官阶对得上。

天豹谢过袁训,就在这里换上给袁训看,蒋德也喝一声彩:“别说你小子生得人模狗样的倒不含糊。”

面容冷峻的天豹穿上官袍,看上去威严之极,把他的年青压下去几分。

天豹微红眼睛:“要是我爹能见到,不知道他会多喜欢?”

“等下去见你母亲,先让你母亲喜欢喜欢。现在,你把这上面写的东西记住,”袁训递过来两三张纸笺,天豹接在手中,袁训道:“这是你这几年去的地方,你都是什么职务,免得你母亲问起来,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天豹没一会儿,就把假履历记在心里,袁训反复盘问也没有出错时,满意的有了笑容:“你这小子跟以前一样聪明。”

衣裳只占一个包袱,另一个包袱推过来:“这是当地的土仪,你是我举荐去外地当差,如今调回京中,准备直接去往太子府上,这是你给家人带的东西。”

命他:“拿上,我带你往内宅里去。”

天豹说不激动是假的,他自有儿子以后,这两年再没有回来看到过母亲,也就没有见过儿子。他提着包袱的手有了几下哆嗦,又很快恢复镇定。

蒋德就此告辞,往加寿面前销假。袁训和天豹进二门,先往安老太太和母亲袁夫人面前叩见,宝珠还有几天才出月子,天豹在门外叩了头。

辛五娘住在园子里,天豹没忘记路,但袁训还是陪着过来,在离房屋十几步开外,满面春风手指住一个人:“你的儿子。”

知道有儿子,和亲眼见到有儿子,是两个感觉。天豹一眼望去,那花架子下面掐花的小胖子,在瞬间让他泪光涟涟。

天豹的幼年,他的父亲还在,守着大草场,闲下来打劫商旅,过得是少爷日子不愁衣食。

但和这个小小子比起来,他身上金线银织的衣裳,小胖身子圆滚滚,都带着无忧无虑的富贵气向,让天豹泪盈于睫。

他心中更燃起一团热火,火中有什么对他叫着。侯爷对你母子照顾上无微不至,你有什么理由不好好侍候寿姑娘,你有什么理由要让侯爷担心寿姑娘?

抹了把泪,天豹轻步走过去。小孩子看过来,父子对上眼时,又酸又涩的暖流在天豹心里拱来拱去,让他情难自禁的放柔嗓音:“小豹子?”

这是他儿子的小名儿。

小豹子虎头虎脑:“咦?你怎么知道我叫小豹子?”嗓音软软的,是他年纪小小的。却能反问,天豹放下包袱,又开心又自豪的把他搂在怀里。

“母亲快来,有人要抱走我呢,”小豹子在他怀里又踢又打。

“我是你爹,快别叫了!”天豹说着话,也落到房中出来的人耳朵里。

辛五娘是袁训交待在家里等着,小卫氏也早得到消息,在房中梳妆换衣裳。

婆媳出来看上一看,辛五娘红了眼圈。天豹身上的官袍,让她喃喃:“天豹的爹,你看看你儿子,他以后再也不做贼,你在天有灵,也喜欢喜欢吧。”

小卫氏则痴痴的,又是惊喜又是羞涩。

成亲数年,她加起来见到丈夫的天数不止一巴掌,却也少得自己晚上想他的时候,随便一数就数得干净。

一早接到消息说她的丈夫从京外调回到太子府上,小卫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隐约听说家里收拾东西,侯爷官场上不得意,有出游的意思。她足不出户,没有地方去说,在袁训走以前不会泄露,也没有联想到自己丈夫回来与这出游有关。

她像一位盼望多年的妻子那样,不敢轻易的走过去,又不愿意把目光离开他。

小卫氏家的富贵,由她的姑母卫妈妈而来。亲事也沾光,由见过她的宝珠指给天豹。

在天豹不在家的时候,家里人一直都说天豹是有前程的,你是一位官娘子。但女婿经年不回,成亲的时候也是由关安代接新娘,如果不是孩子真实的抱在手里,小卫氏时常有做梦的感觉。

她的父亲卫大壮早就疑惑重重,他因为没见过这样神秘的官儿,对着姐姐卫妈妈问过来问过去,卫妈妈不是骂得他不敢再问,就是劝得他无话可说。

“婆婆由着,不尖酸不挑刺儿。侯府里住着,不用洗衣不用洗菜。园子好景致,胜过小江南。这样的好地方,是女婿出外挣来的。他不在家,又怎么了?”

这样说上一说,可以管得卫大壮有阵子不罗嗦,而小卫氏也能有阵子心安。

她本以为这日子只怕就这样过下去,她的丈夫说不定在外面讨的有人,所以不回来。

却在今天,日光灿烂的日子里,不可能是虚幻的场景中,见他独自回到家中。

轻轻的哽咽着,在婆婆辛五娘走过去,小卫氏还手扶门框原地怔忡。

辛五娘抱过孩子,对天豹努努嘴儿。袁训眸光中笑意加深。天豹毫不犹豫对着小卫氏走过去,离门有几步,深深的揖下去:“我回来了,从此陪着娘子,我不在家的时候,多谢娘子操持家中。”

说过,他悄悄打量的不是痛哭失声,蹲身还礼的妻子,而是一瞥飞快,在袁训面上扫过。

他几年的功夫不是白花的,这一眸光又是无处不照亮的日光下,又快的似钟点儿般溜走,袁训没有发觉,对着这一幕,继续放心的有了欣慰。

天豹的心思,袁训和蒋德不会放过,把最细的地方,最不可能,纯属两个人猜测的地方也细细说过。给女儿的人要百般放心才行,侯爷亲自送天豹过来,就是亲眼看一看这夫妻相对,此时,他放下心。

他笑容满面,天豹也放下心。

天豹礼节不错,小卫氏放下心。

夫妻看上去融洽,没有离别而产生的隔阂,辛五娘放下心。

一家人对着袁训再次拜谢,袁训含笑:“今天好好团聚吧,明儿一早,豹子到我书房来,我送你去太子府上。”

“是。”天豹知道不管他过功夫关,煮饭关还是缝补关,都不如侯爷这一关难过。这就算过去,天豹躬身送袁训离开,这会儿才认真的把妻子看了看。

见她姿容算秀丽,面相有单纯。天豹咧开嘴角有了笑容,这样的妻子,才不会看出自己的心思,而且好哄不无事寻衅夫妻情意吧?

当然,他几年没有白学,也不会亏待于她。接过儿子放到肩头,另一只手臂挽过妻子,小卫氏幸福的流着泪水,在辛五娘欢喜的注视下,夫妻走入房中。

……

在最初讨要加福的几天里,柳云若出来进去防着萧战和梁山王府。眼看近一个月过去,萧战也没有半点儿动静,夜巡遇到的时候都只是瞪瞪眼就作罢,柳云若暗想自己讨的小王爷不敢嚣张,至少算去了一件头疼事情。

另一件头疼事情,却不是他想避开就能避开。

从学里回来,见到往内宅的门在即,柳云若对小子打手势,悄声道:“我等着这里,你们先去看看母亲在做什么,家里可有人来找我?”

又怕守门的妈妈看到要去告诉母亲自己回来,而还不知道今天又有没有人给自己送东西时,把个身子往一间屋拐角处一跳,眼前见到熟悉的葡萄纹杏色罗裳,这是母亲今早家常穿的,柳云若无可奈何,对着柳夫人送上笑脸儿:“母亲却在这里,我以为您在房里?”

“我往隔壁和亲戚说话,不从这里回来,难道还拐到大门走一趟?”柳夫人没看到儿子以前,面容平静。见到儿子以后,面上火冒三丈。

柳云若头皮发麻,拔腿就想溜:“我得回房做功课,我先走了。”

“站住,跟我来。”柳夫人叫住他,柳云若不情愿的跟她到正房。

最近开始的一天至少一顿骂,这又开始。

“叫你检点,你父亲不在家,你拿我的话当耳边风?今天又有林家的姑娘来寻你,这姑娘你又是几时玩到一处去的?你是有亲事的人了,再不要跟别家小姑娘多说话,加喜是你的媳妇,你要寻小姑娘玩耍的时候,就往侯府里去看看加喜吧。”

柳云若低垂下头,心里敢怒却不敢言。悄悄声嘀咕:“这又不怪我,她们喜欢我,听到我让加喜栓住,她们跑来哭,我有什么办法?”

柳夫人没听到,就继续对儿子展现苦口婆心。说上几句狠的,再说上几句劝说的。

“为你父亲想一想好不好?皇上几天一道圣旨,恼极了不想饶恕他。娘娘那里皇上更不去,只有你才是家里的盼头儿。”

柳云若又无声嘟囔:“是我的亲事是家里的盼头儿吧,倒不是我。”

母子正各说各自的话,门上人过来回话:“冯家的小姐来寻公子说话。”

柳夫人嘴角抽动,却没有失了礼数,让门人请她进来,就来叮咛儿子:“不是小时候了,也不是你没定亲的时候,”

“我不还算是没定亲,加喜那个还不算。幸好,不算。”柳云若听得多了,不这样无声回母亲,他心里挺难过。

“小的时候和姐姐妹妹玩耍那叫热闹,这大了要知道回避,等下你亲口对她说,就说咱们大了,该防的要防。她再不走,你就说,还要去看加喜呢。”

柳云若嘀咕:“要防,把加喜也防。”

厅外过来一个小姑娘,一个奶妈一个丫头时,母子住了语声,柳夫人满面笑容起身来:“哟,这不是若娟吗?说你回老家避暑,却回来的早?天还正热着呢。”

冯小姑娘跟柳云若一年的人,生得眉目娟秀。往常来伶伶俐俐,今天只颦着小眉头。

“见过夫人,父母亲是要我过了夏天再回来,可我听到消息,我想还是回来看一看吧。”

冯若娟瞄瞄柳云若,弱声弱气请教柳夫人:“收到我京中叔伯的信,说太后不答应云若和袁加喜的亲事是吗?柳伯父还因此受到拖累?好好的,怎么会和袁家说亲事?”

柳夫人春风拂面的回她:“没有的事儿,太后说还小,等大大再说,可没有说不定。”

冯若娟大惊失色,稚嫩的面容本是白里透红,这就变成土色一般,她的话也张张嘴,来前想好的对柳至的问候也说不下去。

虽然她小,柳夫人表面上笑眯眯的也不得罪她,只在心里早就烦了。

自从儿子和加喜的事情传出来,家里的表妹先来上一波,有两个是柳夫人的外甥女儿,唤她做姨母、表姨母,让柳夫人一通的说,亲戚间因为这个,还僵上好几天,直到端午互相送节礼才缓和过来。

外面的小姑娘,以前和柳云若认得的,来的门庭若市。

柳云若因此挨母亲的说、提醒和告诫,而柳夫人应付得多了,对上她们也不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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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亲想要孩子们全过去,这是个难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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