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间野店,周围不是树林,就是河边有片菜地。袁训从简陋的后门出来,见半阴半明的树后有个人站着。
半明的面容,让袁训认出是章英,前太子党中的兄弟之一。袁训带笑对着他过去,衣领子却让章英一把揪起。
袁训反应快,把章英另一只手拧上半圈,扣在手中后,不悦地道:“你发什么疯。”
“在京里看你丢官可怜,我没好意思打你!现在看你依然春风得意,携着老婆,跟着女儿,儿子奉承着,不打你实在说不过去。”章英坏笑。
两个人全压低嗓音,但戏谑能听出来。
袁训好笑,把章英手腕微拧一拧,威胁道:“不松手,对你不客气。”
脑后一阵轻风拂来般,地上有个影子动了动。袁训一斜眼看见是个拳头过来,刚要躲却来不及,让一拳砸在肩头上,对方虽没有使十成的力,袁训也痛得一咧嘴儿。
见又一个人走出来,袁训低骂道:“谷凡,谁给你小子贼胆打哥哥!”但衣领子还在章英手里,袁训还在原地,手上也还有章英。
谷凡嬉皮笑脸:“亏你还好意思当我哥哥,从我们知道你跟柳兄是十年约的时候,我们都想轮流揍你们!”
说到这里,脸上有懊恼,这就改口:“他不再是柳兄,你们这两个把兄弟瞒得铁紧,兄弟所以不帮你求情的混蛋,挨一拳是不是太少?”
谷凡右拳在左手心里捣几下,章英把袁训衣领提几提,袁训啼笑皆非正要理论,见又一道人影过来,袁训道:“周均你来得正好,你看这两个呆子跟我动手呢。”
周均耸耸肩头:“打过了?那咱们说正事吧。”
袁训鄙夷:“原来三个人一条裤子!”侯爷以一当不得这三个,明智的先放开章英。
章英还不肯放手时,周均道:“松手吧,我带来不能等的消息。”问章英:“你的话说了没有?”
章英有些着急,把袁训放开就说起来:“林允文在山西道上让镇南王出京的人截杀,他还以为遇上黑吃黑强盗。定下的计策,镇南王的人有一个装让打死,余下的人打着报仇的口号,一路追着他往内陆来。这小子也真行,过一个城,撩拨一出人出来。可见他失踪几年是没闲着。”
袁训张嘴想要问一句,他站在月光地里,周均能看到,周均沉声:“别打岔。”袁训闭上嘴。
“我们出京的人多,凡是撩拨出来的人,就地有冷捕头调度围堵。我和小谷跟到这里来见你,遇上周均。”章英说到这里,让给周均。
周均肃然:“林允文三天前到这里,三天里他闭门不出。但今天收到你来的消息,先让人在官道上认清是你。这晚上不到两个时辰,就弄出来一百来人。”
袁训忍不住插话:“一百来人算什么!我的人以一当十的有,以一当百的有!”
“你得让林允文小胜而后逃窜回去,他才肯在这地方暴露更多人寻你报仇。我没料到这家伙这么快找到一百来人,我还以为他对付你,不得准备几天。我报信来晚了,他就在后面,就到了!”周均往黑夜里看,没有火光,四个人凛然感受到有什么飞速过来。
袁训不再搭话,快步回野店里。章英、谷凡和周均悄然退到黑暗处。
绕到院子里,袁训打个响指。屋顶上、房前屋后,守护太子的护卫、天豹等现身。
有房门打开,轮班儿休息,却一直警醒的顺伯孔青关安等也走出来。
在窗户内往外观看的文章老侯,他跟二老爷一路坐车,虽然颠簸并不能算累。
因为秋天车上有被子,颠的不很,又人多行路高枕无忧,老兄弟睡得不错。
忽然发软甲,老兄弟回房后说今晚咱们也帮把手儿,老侯年长,二老爷让他看上半夜。下半夜更熬精神,二老爷先睡再来换班。家人不惯于这样行路,尽皆累了,让他们尽情去睡。
文章老侯往外看,寻思着中个用,先发现个贼什么的。却看到袁训不知什么时候出去,又从外面进来,一招手,房上阴影里出来好几个人。
文章老侯不但不怕,反而乐了,瞄一瞄袁训面色严肃,老侯往床前叫醒二老爷,叮咛他:“二弟,像是有事情。你叫起家人,我出去看看。”
房门打开,老侯到廊下对袁训哈腰:“有事您吩咐,我路上睡得好,也可以当个班儿。”
这是文章老侯的真心实意话,特别是他带着孙子自己走过一路,和跟随袁训的行路两下里一对比,行不过一天自然出来。
路上不害怕,可以说忠毅侯带的人多。
但马车设计的太好——文章老侯还不能知道夏天袁训一行赶夜路睡得才叫凉快,只这秋夜睡的不错,老侯就佩服不行,说准备的好。
还有打前站的万大同,早点铺子安排的风味独特。忠毅侯是辛苦,人人公认,但跟他走的人实在太舒服,不折不扣是游玩。
文章老侯一行上路的时候,比这操心的多。半下午遇上住宿就赶紧住下,怕天黑以后找不到客栈,他们不敢露宿野外。就这一条,就足够熬神。
见到有事,老侯想自己得出来。怕袁训嫌他老,陪笑道:“我兄弟骑得了快马,不是一定要坐车。”
韩家的人个个为风流,有一手好马术。文章老侯出来的又殷勤,至少不畏手畏脚。袁训微笑:“没有大事情,不过先把房里人都叫起来,给正经穿好衣裳送出来。”
又叫起儿子们,让他们把姐妹们叫起。宝珠本就没睡,也起了来。二老王和太子他们也都着装完毕。
袁训也不多解释来的是什么人,为什么来。直接分派:“咱们得分开走!殿下和您的人带上张大学士。”
“好的。”星月下,太子有大战前的兴奋。
“夫人,跟万管家。五娘子和大路,你护着孔家的,红花母女。”
红花没有犹豫,宝珠也没有说万大同是红花丈夫的话。林允文的眼中钉,还有袁二爷。
“天豹,你护着寿姐儿和二姑娘。”
天豹一下子就喜欢了,他没有笑,但不少人奇怪看他一眼,都感觉出天豹忽然有不一样的地方。
“蒋德将军,你带着正经,护着他们一家。”蒋德也没有说他是加寿的人,蒋德相信天豹。
“执瑜带上称心,执璞带上如意。小六似玉,你们跟着加福和战哥儿。二位王爷,你们带着奶妈,给他们迎头痛击,见一个杀一个。此时不是手软的时候!”袁训沉下脸。
小红的奶妈陪笑:“爷,我不行。”元皓跟出来的两个奶妈是太后给的,倒是不怕。
“你跟着瑜哥。”袁训这样回小红奶妈,又把关安和赶车的小子们做了分派,最后说元皓:“你跟着舅舅。”
野店外大批脚步声都能听清楚,危险随时扑面而来。这里面不能说最没用的是文章侯府的人,但四个家人狠吃一惊生出惧怕还是有的。
元皓,却不害怕。
听到跟着舅舅,元皓响亮地回答一声:“好!”
“开门开门!”店外有人砸门。
店主人回话:“来了来了,别敲了,这门还要呢。我这就来了。”
袁训一挥手:“分开!”抱起元皓先到房中。翻出几个结实包袱皮,跟抱着元皓翻山崖到海滩一样,把元皓捆在身前。但这一次,把元皓脸儿对着自己,边捆边安慰他:“别怕。”
“不怕。”元皓眼睛乌溜溜的全是新奇,老实趴在舅舅怀里,让好几天没得到舅舅抚慰的元皓心满意足。
他居然还打个哈欠,引得袁训一笑,摸摸他胖脑袋:“在舅舅怀里睡吧。”
“好。”元皓更欢喜了,他还以为是玩,真的闭上眼睛准备埋头大睡。
两个家人按袁训说的,如果店家不是内应,理当保护,他们赶到店门。就见到店主人提着个油灯打开门,门闪一条缝的时候,让半砸半推开。压得店主人往后就倒,外面的人不管不顾,分明看到门下面有个人,露出手和脚来,也直踩下去,显然,是不管店主死活。
“住手!”两个家人飞身过去,一个刀横明光,拦住进来的人,另一个把店主及时拖出。
敢在集镇外开野店,店主也不是好欺负的。得了方便,翻身跳起,大叫着:“来强盗了,大家伙儿取家伙啊!”
下午迎客的男人们几乎是即刻冲出房门,可见他们对晚上来客人不地道应付过多回,一人手里一把钢刀,齐唰唰砍过来:“在哪里在哪里!”
店主手一指进来的人,大骂道:“他们险些杀了我,是住店的客官救下我!小舅子兄弟们,别客气!”
钢刀对着来的人毫不留情,袁训安排的两个家人倒有些愣神。抽空儿,两个人溜了:“这店真不含糊。”按袁训说的,大家要逃。两个家人直奔后院。
见后院子已经打起来,原来有人从院墙上翻进来。前门的,不过是个幌子。
家人看看,前门进来的功夫一般,是些乌合之众。而这里来的人,却有几个功夫是下过苦功,也必然有师傅指点。但应付袁训一行人,自然还差得远。
按袁训说的,大家四散逃开。
……
林允文在后门外面,夜风寒冷鼓荡衣衫,他的心也跟着满满的。一腔仇恨的旧事,跟灯笼下闪烁不定的明暗似的出现,在眼前飞快闪过。
在他认为对不住他的人,忠毅侯全家当之无愧。
把他撵出京袁二有份,袁家书房寻军机死了蛮人舍布,忠毅侯有份。夜巡耽误他行事,袁家孩子们有份……细述起来,应该几大船。
他空怀教义,气量狭窄他不管。他神算不错,只为敛财和权势他不管。他只知道他有神算,应该有更好的地位,谁挡他的路谁就不对。
忠毅侯的名声,不会是后门逃出来的人。但林允文这一回相信自己的神算,冷笑凝神守在这里,一左一右,还有十几个虎视眈眈的大汉。只等袁训或是袁二出来,跟他们算一算旧帐。
他不认为带来一百来认就能制住袁训,但他相信内中十几个高手。林允文逃出京后,在这个地方经营最精心。这附近,有一个名声渐起的功夫之乡,出了好些有功夫的人。
就像现在有两个对着长满杂草的院墙挥拳,口中发声:“嗨!嗨!嗨!”院墙破裂开来。
与此同时,后门大开,有人仓皇而出。
太子有四个天豹蒋德那样的人,他自己请缨打头阵。临出院门前,对加寿再看一眼,眸子里流连而又关切,仿佛又问加寿跟不跟自己同行。
危难时的留恋,让加寿笑靥如花,扬起雪白柔荑,让太子先行。
这蒙头出来的人,林允文没认清是太子,又见大学士胡子花白,认出不是忠毅侯夫妻。见有些教众纠缠着他们边打边走,林允文没多管。
第二批出来的是胖兄弟带着媳妇儿。孔小青当先在前,大喝一声:“不让路的全去死!”见面前过来两个教众,孔小青撞到一个人怀里,一剑刺死他。随即大叫:“不好了,杀人了!”跌跌撞撞往前就跑。
后面的老头儿着了急:“哎哎,咱们一起走!”顺伯看似老迈无力,找不到路的模样,一头撞到另一个人怀里。
这一头真是厉害,那个人只觉得胸口有如重击,让他眼前一黑,一口气这就提不上来。他应该软软的倒下去,但耳边老头儿大叫:“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不好个什么也没说出来,顺伯白发抵住那人,拿他身子当盾牌,见到有教众冲来,脚下一转,那个人就笔直撞上教众。旁边再有人来,脚下又是一转,那个人后背又撞上另一个教众。
执瑜执璞称心如意由孔青护着,跟在大叫大嚷的顺伯后面就走。
“袁家胖世子!”林允文哼上一声,分出两个人带教众跟上。孔青使出全身功夫,拦下两个有功夫的人。也是且行且走,隐到黑暗中。林允文看不到的地方,顺伯等一起出手,把他们杀了一个干干净净。再就大叫:“不好了,厉害,不好了,快跑!”
几十辆马车,在这个时候轰轰隆隆奔出,分几个方向投入黑暗中。
“要追吗?”有人问林允文。
林允文眼睛瞪的赤红,手指尖紧捏着铜钱,摇一摇头,继续死盯着后院门。
见一个男装青年,月光下说不出的面容明丽,身边只有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人。
“袁二!”林允文一见心头恨起。怒指:“把他杀了!”
另外两个人又跳出门来,一个红脸大汉,手挥大刀张牙舞爪。一个青年,光彩过人,身前围一个很大的包袱。不仔细看,看不出里面包着个胖孩子。
“袁大!”林允文浑身怒火燃烧,他要找的人全在这里。
“全数上去!”林允文喝命。
袁训和宝珠分两个方向逃开,林允文分开人追上去,他追在袁训后面。
在他离开后,有一声唿哨出来。二老王带着一帮子奶妈丫头,从房中一拥而出。直奔前门,见店主一家杀得不错,虽然他们也受伤,但冲进门的教众只有一半在这里。
镇南老王笑了笑:“好久没杀人,手痒!”接住一个教众,劈面一拳当胸击中,再一脚,教众口吐鲜血而亡,还撞到另一个教众。
梁山老王也是抖擞精神:“闲下几年骨头都不舒服,虽然这不经打,也便宜你们!”一拳一个,一脚一个,看得店主一家人直瞪眼。
再加上奶妈丫头个个不凡,这一行人从大门直冲出去。到黑夜里后,一锭大银飞落进来,“咣当”,在地上滚几个滚。
“这是住店钱。”老王等人离开。
后门外,天豹护着加寿,蒋德带着文章老侯一家,辛五娘和禇大路护的是梅英、红花母女。
小红花披着小斗篷,抽出一把小木刀:“我不试试吗,我不试试吗?”禇大路把她揪走:“媳妇儿,改天改天。”
远去的马车里,赵老先生身子随车摇晃,但闭目养神,好似高深莫测。
小六苏似玉不耐烦的跟着加福萧战最后走出,小六懒洋洋:“这就没有人了?我们怎么办?”
萧战坏笑:“你现在知道什么叫抢功了吧?”
小六没精打采,背着他的小包袱:“还不如元皓跟着爹爹,还能看看厮杀。”
加福怕六弟不痛快,解释道:“元皓是表弟,所以爹爹要带着他才放心。咱们这会儿没遇上人,可不在计算之中。”
“三姐,我懂。但我就是纳闷,不是来一百多人?怎么这就全倒下来。竟然没有留一个给苏似玉。苏似玉,你要大大的生气了不是?”小六对苏似玉皱眉头上下打量。
冷不防脚下踩到一个人,哎哟一声,小六往前踉呛。苏似玉拽他回来幸灾乐祸:“你这算遇上一个,你不生气是不是?”
小六翻翻眼睛。
此时的黑暗里,处处大开杀戒。但林允文不能知道,他眼前只有还在奔逃的袁训和关安。
……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元皓把胖屁股往上面抬,以为这样就能减轻舅舅负担。
袁训边跑边拍他几下:“没事儿别动。”但元皓不听,还是竭力绷起小身子。
前面是另一片树林,关安往里面就进。躲到树后,见有一个人追上来,手起一刀搠个正着。摸几把他的血在衣上,关安先试试步子,一步一拖的出去,大喘粗气:“我,我来了,侯爷!”
袁训让四个人截住,正杀得不无狼狈。
“老关,你受伤了?”袁训惊呼。元皓的心里又是一提。
关安继续拖着步子,一步一年似的走:“侯爷……等我来,来救你!”他虎目圆睁,对着林允文走去:“擒贼,那个,先擒王!”
林允文带的有能耐的人就十几个,分开人去追胖兄弟,又分开一半追袁二,余下的除去让关安搠死的,全围攻袁训。
本以为能把袁训拿下来,却见到不管忠毅侯怎么险,危急中总能避出去。
林允文还没有想起袁大将军在战场上让人围攻,不止四个八个,他有作战经验,就见到“重伤”的关安擒贼先擒王,对着自己走来。
关安的速度,只比蜗牛好一些。但林允文不会功夫,还是怕的,看一看左右,再没有一个人。只好对着袁训身边的人叫道:“来人。”
分出一个人来,以为把关安唾手可得。没想到关安呼一刀,又是一刀,别看式子慢,但力量大得可以。每一下,都逼得对手退出几步,重新再上来。
林允文喝彩:“强弩之末,他快要不行了。”
在他的喝声,关安且战且退,又回到树林里。狠狠一刀,又搠起这个。“呼哧呼哧”,关安以顽强不屈,百伤不死的精神,又拖着步子直奔林允文。
林允文不舍得再从袁训身边抽走人,他只好避去袁训身边,指望那三个人护下自己。
但到一个人身后,一把东西洒过来,有力的小嗓音恶狠狠:“让你打我舅舅,打死你!”
元皓随身荷包里常有些蜜饯点心,抓一把,从袁训胁下抛将出去,正中林允文面前。
胖孩子习武的时候虽不多,但吃得多力气足,小孩子总是无意识使全力,又正恨他,蜜饯砸得林允文面颊生痛,眼睛又是一疼,让点心渣子飞进去。
林允文捂着眼睛蹲下来,围攻袁训的三个人急了,有一个分身去救林允文,袁训趁机使出全力,一棍一个,把余下两人杀了,把蹭上他们的血。
林允文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到忠毅侯满身是血,关安满身是血,对着他追来。
林允文再一次逃窜,心里颇有不甘。要是带的人手再多几个,再多几个……
他无奈地走了,认定袁训受伤,关安受伤。
……
约定的地方,小红亮她的木刀给称心如意看:“这是我的刀。”称心如意人手一把小木剑:“这是我们的剑。”
三个人遗憾:“可惜没用上。”
太子和加寿单独走到一边,太子把加寿看了又看,呼一口气:“没事儿就好。”
加寿让太子看二位老王:“怎么会有事儿呢,二祖父一点儿也不喜欢。”
梁山老王愤然吹嘘:“什么人嘛!跟纸糊似的!”
镇南老王也不悦:“有一年我当差遇上强盗,倒比他们强得多。”
“胖孩子回来了!”韩正经盯着黑暗,认出是袁训和关安。
韩正经飞奔过去:“胖孩子你好不好?”韩正经是亲眼见到打杀,不过他没功夫去害怕。
袁训把元皓解下来,元皓给韩正经大大的拥抱:“我好,你呢?”大人们笑了笑,韩正经也紧紧抱住元皓:“我好!”
“恭喜你过生日!”元皓认认真真。
萧战听到,对加福扮个鬼儿。
韩正经开心地笑了:“过去了,是昨天,不过谢谢你。”
他打算跟胖孩子好好说说话,但见元皓只一点头跑开来。溜圆眼睛先到最近的执瑜面前,随后,一个一个点起来。
“大表哥在,二表哥在,加寿姐姐在,二表姐在,加福姐姐在,战表哥在,祖父在,战表哥的祖父也在……”
把赶着马车离开的家人问了问,元皓回到袁训面前,仰起胖面庞:“舅舅,全在,你别担心!”
从袁训开始,都有了无声的笑意。
镇南老王笑得最欢畅,出来不过几个月,元皓长高了,也长进了。老王对接下来的行程生出期待,对元皓的长进也充满希冀。
天亮以后,马车确定后面没有跟踪,返回来接上众人。去哪里只有袁训知道。明眼的如梁山老王,看出有几辆马车没有回头,而关安也在这里,不会是他赶去驿站。但袁训没有说,梁山老王相信他心中有数,也没有提。
……
船停下来,常五公子带着玉珠下船。码头上风大,好孩子问道:“不坐船要用走的吗?”
五公子给她裹紧小斗篷:“咱们租辆车,父亲带母亲和你去看一个好地方。”
秋风的缘故,萧瑟中带着荒凉。玉珠难免道:“这里有好地方吗?”就是不远处的马车也透着破旧。
“是我一直想来的地方,二哥任外官时来过一回,赞不绝口。”常五公子只是说说,神色已有悠然。
玉珠不再问,只有好孩子颦起小眉头,说租的马车不干净。玉珠本来以为丈夫把赴任放在后面,先游玩可能不对。
但见到女儿的埋怨话,玉珠反而赞成丈夫的举动:“应该让她知道,这才是自家该有的。”扭身又取笑女儿:“你难道在姨母家里住一辈子不成?咱们自家可没有许多的热闹。”
好孩子睁大乌黑眼睛,回的毫不客气:“行呀,曾祖母会留我住一辈子的。”
五公子大笑:“我和你母亲说,你伶俐的,应该是你大姨母的女儿。这你又认上你袁家姨母。你呀你,你不是个好孩子。”
“曾祖母说我是好孩子。”好孩子再回过父亲,默然不动坐上一会儿,又纳闷地自语:“胖孩子肯坐这车吗?二表姐更不肯坐。”
她的父母亲瞅着她笑。
……
宫车穿过长街,见到的人让一让路。在文章侯府外停下,小太监引着太监登门:“太后宣文章侯夫人。”
看门的人这一回心中有数,请他们门内客厅上坐敬茶,让人进去告诉侯夫人。
掌珠听过,不慌不忙去见婆婆。老侯夫人道:“我看着家,你去看看正经又有什么信来。”
“我不去了吧。”掌珠含笑。
老侯夫人问道:“平时你精神高,怎么进宫不去?你的祖母一定也在宫里,又可以看看添喜不是吗?”
掌珠欠身,恭恭敬敬的道:“自福王出事情,侯爷没有官以前,对咱们家人来说,出宫是难得的。”
老侯夫人叹一口气。
“自侯爷得官以后,祖母说上年纪,能不去就不去。但进宫是体面,又有这样的机会,又有添喜曾外祖母在宫里照应,媳妇的意思,请祖母去吧。”
老侯夫人动容,随即就没有放下来。她红了眼圈:“媳妇你一片心意,可是,你真的不去吗?”
掌珠从容道:“就说我受了秋凉,我去不得。”
老侯夫人用帕子揩揩泪水,带上掌珠亲自来见老太太孙氏。老孙氏也是错愕,随即满面堆笑推辞:“我有了年纪,这尊荣还是归孙媳妇吧。”
掌珠再三的请她,门上人也来催促,说宫里来人不耐烦。老孙氏才装扮上,由老侯夫人送出来。
太监不耐烦:“怎么这么久?我可以等,太后可不等。”
老侯夫人向前陪笑:“内相莫怪,我媳妇夜来受凉,我看她挣扎不动,重新请我家老太太,不知可能去吗?”
太监倒不介意,太后每回收到信,召见的老太太还少吗?太监漫不经心:“那就二位夫人请吧。”
老侯夫人喜出望外,她本来不敢说去。怕太后说蹭光儿去了好几个。但见太监主动说出,老侯夫人想起来。她的婆婆有了年纪,进宫去有个照顾的人也应当。
这就婆媳高高兴兴坐一辆车来见太后。
她们头一回见到,就对殿室中大箱子目瞪口呆,但还没有想到有韩正经的一份。
离太后最近的,是袁国夫人。镇南王也在这里,爱婿坐到太上皇身边,其下是瑞庆长公主。
张大学士的夫人有成算,虽然她的丈夫是太子师,但老太太却是忠毅侯夫人祖母,让安老太太坐在她上首。
连家、尚家是袁家亲戚,张老夫人也逊后一步。带着长女坐在最下首。
瑞庆长公主下首,是梁王老王妃,和阮英明夫人。
靖远侯阮梁明的夫人不争,让弟媳自己前来。
今天还多了几个人,宝珠的奶妈卫妈妈,是太后认得的。一个卫氏,一个红花,跟着宝珠去边城,太后眼里有她们。
执瑜上一封信里写到关安,令得太后想到天豹。对袁国夫人提了提,说跟去人的家眷在京,也要提携才是。
今天卫氏带着小卫氏在这里,把个儿子也抱来。又带上关安的妻子和儿子牛牛。
小卫氏和关安妻子都惶恐的眼睛对地,把孩子抱得紧紧的,一步也不敢出错。
但太后等人满殿笑语,这里热闹之极。
还有一个男人在,是连渊回京。
见文章侯府的人到,太后心情好,打趣她们:“你们又最后一个,下回早些。”
温暖的话语让老孙氏感激泣零,连声说着是是。老侯夫人悄悄儿的哭,没一会儿把个帕子哭湿。宫女有眼色,给她换上一条。
长公主每一回都最嚷:“人齐了,分东西吧。”
为什么每一回都人到齐才分,这要分上半天。是都觉得人到齐了,一起开箱子特有趣味,早就养成等凑齐的习惯。
连渊笑道:“是。”他亲手打开箱子。连渊也不笨,先开的是小王爷元皓。
太上皇和镇南王推敲着元皓的信,太上皇反复看了又看:“这是元皓的信吗?我不信是他亲手所写。”
这信里就是袁训让孩子们做的大鱼那篇文章,元皓的稚气话,经赵先生整理,送给袁训看过不错,袁训知道再没有比这个更让太上皇喜欢,直接装到信封里送来。
镇南王手里拿着加寿的信,送给太上皇:“父皇您看,不看这信,我也不信是元皓所写。看过,您就信了。”
太上皇接过来,见加寿信里写得明明白白。怎么看大鱼,韩正经让表弟去睡,跟表弟翻翻滚滚,大一岁的文章侯世子不敌表弟,让元皓一拳把脸打青……爹爹让写大鱼的信,赵先生帮着整理……带着表弟小六边看大鱼边学庄子…。
元皓打别人,太上皇乐了。
文章老侯夫人正看信,没有想到太上皇对她笑容满面:“你的孙子倒也不错。”
老侯夫人不明就里,赶紧离座跪下谢恩。
太上皇让她起来,就见连渊把一个箱子整个送到面前。鉴于宫殿里已处处海鱼味道,箱子里海水味道就不明显。
箱子里,一对活的大海龟。跟太上皇见过的乌龟不一样的,海龟是四个鳍,没有利爪。
连渊借机邀个宠:“小王爷让给太上皇太后看新鲜,这一路上臣别的不担心,就担心它们别活不成,随身带不少海水帮着更换。”
“这是元皓疼我。”太上皇乐不可支,让大家都来看元皓对他和太后的孝敬。
女眷们从没有见过,啧啧连声真的看上一回新鲜事情。
镇南王是公主都说他表面上不要儿子的人,但这一回和公主把箱子拖到面前,夫妻两个看个不停。
“这是元皓抓来的?”镇南王和妻子玩笑。
长公主一本正经:“是元皓下海亲自抓来的。”
镇南王故意装不解:“这龟看上去不比元皓轻。”
长公主振振有词:“元皓下到海里,比龟会游。”
镇南王脑海里出现胖儿子跟个大海龟在海里比划拳脚,忍不住大乐。
夫妻正说着,太上皇想了起来,对女儿不无得意:“袁国夫人给他们送冬天衣物,我给元皓啊,又送一包子钱。”
到底上了年纪,太上皇寻思:“让他好请那个几蛋子吃饭来着?那是个几?”
把正看别的箱子太后打扰,太后抱怨他:“二蛋子,您总记不住。这名字起的,跟我小时候那村子里娃娃一样。”
“你放心吧,他们会去你那村子里看看的。别的人都不去,我的元皓也会去。”太上皇抚须继续沾沾自喜:“元皓都会捉海龟,还有什么事儿办不了。”
太上皇也凑过去看海龟,连渊又送上一盒子海龟蛋,说这东西煮熟也是晃荡的。太上皇当即让送去御膳房煮了来,再尝个新鲜。
文章老侯夫人婆媳不再看信,先去看各种各样不同的鱼。而长公主又得意上来,拉着太上皇说个不停:“父皇,您看皇帝哥哥的江山有多好,这些好吃的,元皓都能吃到。”
她的丈夫暗笑,长公主善颂善祷起来,也是无人能敌。太上皇假意和女儿生气,对她小声地道:“这是我给他的江山好,元皓才有这许多的好东西吃。”
最后打开来的,是好些珊瑚。
白卜为继续讨好兵部尚书,真的弄个大铁网,在产珊瑚的地方拖上好几天,弄来这些珊瑚。
江沿将军让白卜气个半死,白卜更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打破以往各水军守自己营盘的事情,到处水域里走动。
凡是有船出来阻拦白将军,正好再给尚书看个现形。凡是有人要跟他争斗的,白将军一溜小跑去请胖世子兄弟和自家小王爷:“好弓箭,请出手。”
溜须拍马极尽阿谀。
------题外话------
么么亲爱的们,仔忽然发现变游记了哈哈,哪里好玩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