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沐麟”,执瑜执璞亮了眼睛。眼角边上还有个面庞也亮了,执瑜执璞横扫看去,见是萧战的黑脸儿大放光彩。
执瑜执璞先没有理会面前讨要猎物的愤怒小姑娘,而是凑到萧战面前,兄弟们都笑得坏坏的:“战哥儿,你也知道了?”
萧战昂起脑袋:“我怎么会不知道,家里的事情,岳父原最倚重与我。你们,算什么!有了大事情,岳父还是要和我商议的。”
执瑜执璞鄙夷他:“比如,加喜的女婿?这事情才跟你商议吧?沐麟的事情爹爹昨天才告诉我们,凭什么和你作商议?现放着儿子在呢!”
“比如儿子不中用……”萧战说到这里,就让执瑜在肩头捶上一拳,萧战还没有还手,大腿上又挨一拳。低头一看,是表弟元皓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在身前。胖拳头举着,似一个小锤头。
萧战教训他:“你又来了?什么事儿都有你不成?打不疼人,只是欺负人。”
执瑜执璞异口同声:“你又来了,什么事儿都有你不成?这话说你自己吧。”
“说表哥。”元皓脆生生跟上。在他后面,加寿和加福笑得花枝乱颤,而另外两个拌嘴的,韩正经和好孩子走上一步,面色还在犹豫着不知道跟不跟胖孩子一起作战,但小身子步步欺近,已是有了姿势。
萧战忙对舅哥们和解:“先办正事,回去再跟你们理论不迟。让这三个人搅和上来,什么事情能办成?”
执瑜执璞为了不耽误二妹会女婿,才对萧战白一眼,接受他的建议。但看一看沈沐麟容光无数,舅哥们又瞄萧战。把萧战从头看到脚,萧战怒上一声:“生得好有屁用!会吹笛子吗!”
他们自己斗,一直压着嗓子。这一声却是放开说,跟在沈沐麟身前身后的几个小姑娘拍手欢笑:“看他生的丑模丑样,也敢夸口说笛子。”怂恿着沈沐麟:“麟哥儿,你常说你的笛子必然有配对的,难道是他?哈哈,好黑的脸儿。”
一席话,把执瑜执璞加寿加福,跟来的拌嘴差人和禇大路小红一起得罪。
加寿愤然走上前去:“要你们多话,你们眼里懂什么!这般说话,你才是生得丑的,生得难看的。”
加寿姑娘是个绝色的,扮成男孩子也就过人的英俊。除了还有些胖,但路上骑马下去不少,当成小爷来看是健壮。她生长在宫中,又在太子府中掌家。常有一言既出,人人震怯。她这一挺身,把跟着沈沐麟的小姑娘们吓得往后退上一步。
还没有等她们反应过来,加福也跟上。说她的女婿生得不好,加福也恼怒地道:“好与不好,是我的事情。你以后能找到一个这样好的,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萧战丝毫没有生气,他生得是不好,从小儿自己就知道。但容貌再不如人,也只在岳父家里惭愧。出了门儿,小王爷眼高与顶,是祖父母的心头宝,上赶着巴结他的人可以排到京外面去,他心里何曾有过缺憾?
小姑娘们说他,萧战本来要自己回几句狠的。但这一回他输给加寿跑的快,加寿说过话,萧战感动的木讷起来,暗想讨嫌大姐到底还是大姐,自己人不会弄错。在家里再吵闹,出门儿也帮着一家人不是。
随后,加福走上来说了一番话,萧战喜欢的跳了起来:“加福,”刚打算说几句开心的话语,五个身影又冲上去。
元皓头一个站定,叉起胖腰身,胖拳头举起来:“放肆放肆放肆!你生得才丑。”
头一个小姑娘脸蛋儿圆,元皓一眼看出来,说他表哥不用回的顾忌,胖孩子怒道:“你大包子脸儿,很好看吗?”
萧战愕然过,随即开怀大笑:“表弟最好。”表弟最爱吃,这比划也形象。
韩正经也调转头儿对外,刚才本打算对和执瑜表哥生气的战哥小王爷来着。
也冲上去,对着另一个小姑娘,生得尖尖下巴,这是好看的瓜子脸儿,但在正经爷小嘴里儿:“你锥子脸儿,又有什么好儿?”
萧战、加寿加福和执瑜执璞一起大笑:“表弟最好。”在傲气的小王爷眼里,韩正经这就不折不扣算是表弟。
好孩子和小红更不甘示弱,好孩子骂道:“出门儿不看黄道吉日,要你胡说乱扯的。独你生得好吗?再好,没有半点儿礼貌,容貌也就没了。”
这是玉珠劝女儿的话:“生得好,也要有礼貌才是真的好。”好孩子一直不爱听,说曾祖母没说过,她就不肯认。但梗在心里,一直以为是扎心的话,这就不客气的淘弄出来。
萧战、加寿加福和执瑜执璞大赞:“正是这样,只有野人才那样说话。”
沈沐麟身边的人气恼上来,见对面还有两个人。
小红尖声:“你眼里没个人儿,也须照照自家镜子。你才生得不好,就你不好!”
禇大路是跟萧战从来不对路,但也凉凉地帮腔:“放屁!”
说话伤萧战的小姑娘们气白了脸,挽袖子的挥帕子的,各有动作。纷纷还击:“胡说,”
“这是我们的地盘儿,敢来欺负我们,来人,去叫父母亲,把他们送到衙门里打板子。”
萧战好笑的不行,又大家都帮他,战哥儿乐得享受。抱起手臂来斜眼瞄着,见元皓的话最威风。
元皓怒气冲冲:“什么你的地方!全是我舅舅的地方!”气不过,回身又去寻太子:“哥哥呢?找哥哥来,治她的罪,送去衙门打板子!”
萧战大笑:“哈哈哈…。”觉得今天真痛快。
二老王反而退了后,站在远处没有过来。镇南老王悠闲地道:“坏蛋素来是遇事给孩子们自己处置,咱们且退后。”梁山老王有些恼火:“说我孙子,你的外孙呢,你不去骂几句。”
“无妨,加福帮他,看他多开心。你我去了,加福的情意就少出来。站这儿别动,咱们看看再说。”镇南老王拽一把梁山老王。
梁山老王转嗔为喜:“有道理,加福帮他说话,比咱们要好。”他也站住。
又见萧战趁机讨同情,元皓骂过几句,就来哄他:“表哥不气,元皓说你生得好。”
萧战装个可怜脸儿:“那你的好点心给我一块,哄哄我也罢。”帮过他的加寿一乐:“太会顺着上来了。”元皓真的解开荷包,把铜钱大小的精致点心,是他心爱的,给了萧战一块。
萧战大为得意,更不放过别人,问加寿又要一块她随身带的蜜饯,小红送他一块果干,禇大路警告萧战离自己远远的,别来讨嫌。好孩子搜寻荷包,觉得梅子不好,青果寻常又怕小王爷不中意时,萧战讨要执瑜的短刀:“这是岳父给你的好东西,我今天让人伤了,送我权为抚慰。”
执瑜火了:“办正事儿!”把萧战喊醒,他一面匆忙的吃讨来的东西,一面对着沈沐麟大吼:“你放的箭,立时比一个看看!”
“比!”
“你敢比吗?”
“你不敢比,你是小人!”
对面叽叽喳喳的声音说着,萧战的手又摸到执璞的腰带上去:“嘿嘿,好巧的花样儿,这是岳母绣的,送我吧。”
执璞抬手一拨,把萧战拨出一步外,也是吼他:“办正事儿,取你的弓箭!”
“给,”好孩子在她的点心荷包里,总算翻出一块稀罕的蜜饯,送到萧战面前,同时认真的劝道:“别生气了,我们都认为你生得好。”
萧战大喜,把蜜饯胡乱塞到嘴里,难得的也给好孩子大大的笑脸儿:“等咱们到了好地方,我还你几斤好蜜饯。”
好孩子笑靥如花:“不值什么,只要你还是对加福姐姐好就行。”萧战夸她懂事儿,不愧是生得好的,好孩子小脸儿灿若云霞,更有一种“我生得好呀的”优越出来,笑眯眯回到加寿加福身边。
得到萧战的夸奖,对于韩正经和好孩子来说很难得,好孩子接下来欢喜的快想不起来别的,握住表姐衣角重新如临大敌。打算有人再说战哥小王爷不好,再给她几句狠的。
但闹哄哄的,对方要比弓箭。执瑜说射靶子不中用,射活物才好。对方是这里的人,说河边喝水的猎物多,带他们去河边比试,一群人去了,二老王跟上。
二姑爷出现这事情不小,孔青自己充当跑腿的,回去告诉侯爷:“生得好。”
袁训看一眼新掐了无名好花儿的香姐儿,正倚在母亲身边给她看花。袁训不敢放松,让孔青再去打量:“我等会儿再去。”孔青又折回河边。
…。
这一处山林算傲人之处,青翠的山头映出天空微红轻黄的云光。杏花大放的季节,李花也还有。蜂蝶惹上枝头,为即将到来的热闹添上渲染。
沈沐麟觉得很有趣,哪怕他身边的人,一脸的为他争猎物而气呼呼。
他看向对面,贸然出来的这一堆人,一看就是外路人。但扑面而来的亲切感,好似地上茸茸绿草,带着春暖的气息。
他们是谁?沈沐麟好奇心大作。没有急着问姓名,是对陌生人保持警惕。而且就要比弓箭,沈沐麟想比过再问也可以。
他整理着手中的弓箭,他从小到大的“姑娘亲兵队”帮他点箭袋中的箭矢。
高姑娘还是没变的讨好:“沐麟,你一会儿别手下留情,要知道你的箭法,这方圆一片没有人比得上。”
她难掩的羡慕出自内心,沈沐麟了然的笑了笑,但跟以前听到这话一样,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
高姑娘讪讪自己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教你的师傅不肯教我家哥哥兄弟。”
另一位小姑娘听到,闪动下眼眸,她生得也不错,大眼睛会说话似的,里面也多是对沈沐麟的殷勤:“沐麟是咱们这里出了名的天才,春天里会帮人种庄稼,秋天会指点秋收。所以教他的先生们,一个比一个好,还都不肯教别人。”
沈沐麟还是没有接话,因为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就像教他乐器的女先生,有人慕名从省里请她,先生不肯去。有一年看得出来得罪了人,官职比自己父亲高。本地流传对方会报复,但先生没事人儿一样,父亲也没事人儿一样,这事不了了之。
还有教他弓箭的师傅,无意中遇到,就说小公子非一般人可比,你可愿意跟我学吗?倒贴上门似的。但高家和别的人家看出来功夫不一般,抬着金子来请,师傅把个下巴一昂,鼻子一哼:“不教!”浑然不怕得罪谁。高家气的不行,最后也没有办法。
这样的话说得多了,沈沐麟有时候都认为自己是天才,但父亲看出来,就要狠狠的训斥,说些“感恩知德”的话,把沈沐麟的傲气打下去。
但不管再不傲气,内心里认定没有对手,是一直的事情。直到刚才小小的改变,就是他见到飞鸟落下以前,对方也出了手。
那生得一模一样的胖小子,分明只有一个人开弓,几只飞鸟身上,却个个有他的箭。沈沐麟震惊而又隐隐希冀,好似见到熟悉的人那种感觉。
身边小姑娘说着话,沈沐麟却有个新的心思,难道是师傅的同门?
“准备好了没有!就比个弓箭,看你们倒费许多时候!难道这会儿出来一群狼,你说等一等,给你理弓箭的功夫!”对面一声吼,把沈沐麟打醒。
高姑娘气道:“慌什么催什么,怕输的太晚?”
加寿也抱怨:“战哥儿,你说我们是一群狼?”萧战没有歉意的道个歉:“好吧,改成虎。”正要说,及时收住,对加寿瞪眼:“刚才你帮我很好,这会儿讨嫌就不好。你一个人当母老虎吧,加福不是。”
加寿气结:“你才是母老虎,你是母大虫!”元皓觉得这话有趣,格格笑得响亮。
萧战撇嘴儿:“讨嫌大姐,我不是怕你,我是怕拌嘴差人。好家伙,一上来就是三个。帮我的时候讨人喜欢,对付我的时候我好生怕怕。”
重新改过话:“对面的!准备好了没有!你要遇上一群虎狼,”小声解释:“我家加福是梅花鹿,是最好看的那个。”再吼:“难道等你理弓箭!”
“来了来了!你当自己是虎狼吗?你也配!”小姑娘们吵闹着,把沈沐麟簇拥上来。
执璞原地坐着,执瑜走上来。对沈沐麟再作个打量,忍不住又露出笑容。他的笑又大方又亲切,沈沐麟由不得也回他一个,抱了抱拳:“我叫沈沐麟,你呢?”
执瑜还不敢报名字,笑着只还礼:“等比完了,咱们再说话好吗?”
高姑娘没好气:“野人才没有名姓呢。”
萧战吼道:“他叫一只鱼!”
执瑜笑了:“也是,你先叫我一只鱼吧。”执璞不答应:“可别这样叫我,不然我要打人的。”
这一只鱼一只兔子的称呼,沈沐麟离京以前,宝倌没怎么叫出来。他走的时候又年纪实在小记不住,还是只看着来的这些人亲切,却认不出来。
闻言,沈沐麟笑上两声:“好吧,那等比完,咱们再论名姓。”还是认为这些人跟师傅兴许认得,晃一晃弓箭道:“要是我赢了,还要把师承来历报出来。”
执璞也笑了:“放心吧,一五一十全告诉你。”
他的笑也是让沈沐麟很开心,那如沐春风的劲儿,让人心里暖暖的。沈沐麟对执璞也拱起手,见个礼儿。高姑娘等姑娘等不及,骨嘟嘴儿道:“同这些人有什么可见礼的,”加寿又走出来笑嘻嘻:“还有我呢,我比你大,你叫我大姐。”
“你是姑娘?”沈沐麟吃一惊。
男孩子里也有嗓音动听的,沈沐麟又只看来人的来历,就没有多想。
加寿得意的掸掸衣裳:“我是你的大姐,自然我是女孩儿啊。麟哥儿,快叫一声我听听。”
沈沐麟搔头:“你们似乎认得我?”
高姑娘等却不答应,回道:“你是哪门子的大姐?沐麟别理她,这又是看你生得好,故意来说话。”
好孩子走上来到加寿身边:“我生得好呀,我生得才是好。”
执瑜揉额头,对姐姐皱眉:“你等会儿再来说话行不行,”加寿悻悻然带着好孩子落后一步,萧战幸灾乐祸:“碰一鼻子灰回来了吧。”
接下来双方都不许有人打扰,河岸之上,执瑜和沈沐麟分开十步,并排站着,目光不离开对面水边,在山风中静静的候着。
数只接近的飞鸟,从树林中掠出来,闪动美丽的羽毛对着河水落下。
弓箭声响了。
一声如霹雳弦惊,把飞鸟钉到树身上,离地还有数尺高。没有一个幸免的不说,取的方位也准,所有的飞鸟一次毙命,没有一个乱挣扎的。
再看水边的袁执瑜,弯弓尚在手中,姿势漂亮的有如小小天神。
吸气声响了起来,再看沈沐麟,他手中的箭还在弦上。
有人数着:“一,二,三……天呐,他会发四枝子箭呢。”
高姑娘尖声:“不算,这不算!”执瑜执璞一个站着,一个坐在草地上,只对着沈沐麟笑。
沈沐麟翘起大拇指:“你比我快,”他眉头拧起:“看上去你不比我大呀,你怎么会比我快呢?”
执瑜笑道:“我五岁就开始学,你呢?再说,我大你一岁。”
沈沐麟露出神往:“这就更有趣了,你比我学的早,我学这个刚两年。而且,你怎么知道大我一岁?你们还是认得我的呀?”
执璞走了上来:“我们不但认得你,还知道你会乐器,你有一把好笛子。但,你吹的再好,也不如我家的二妹。”
笛子再一次说出来,对面听到的人却跟刚才讽刺萧战不一样。
先是小姑娘们群情振奋的攥起拳头,跟执璞等人忽然变成吃人老虎似的。
一个一个更是眼睛也瞪了出来,好似见到万年仇人。
这样的变化,加寿等正认为有趣。见骂声出来。
高姑娘冷笑:“我当是什么有名人物到了咱们这里,原来,又是纠缠沐麟的!”
另一个小姑娘气愤不过,抓一把泥对着加寿掷过去。为什么只掷加寿,她是个姑娘不是吗?
小姑娘把加寿当成“二妹”,骂道:“下作狐狸精托成的,不害臊,跑到这里寻男人。你也有笛子,来配对是吗?呸!”
她只顾骂的痛快,掷的也痛快。却没有想到自称“大姐”的人身后跳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生得清俊而严厉,身法也快。一招手,手里多了个帕子,迎风展开,看似东一兜右一兜,在这里春风吹拂的地方,把小姑娘掷出来的泥土收在帕子里。
小姑娘的骂声嘎然止住,再嫉妒的眼睛出火,也看出对面这个男人功夫高深。
她倒没有想到退,只是愕然。人影一闪,男人到了面前,随后,小姑娘脖子一凉,竟然男人把一帕子泥土从她头上倒了下来。有些,顺着衣领进了衣内。
“啪!”
又一记巴掌,把小姑娘打倒,在草地上滑出去十几步远。跟她的丫头吓坏了,一面叫着:“小姐,”一面对男人露出惊吓。
这个时候,丫头想了起来,对面的姑娘自称大姐,自家小姐弄错了,看她生得好,她们说又有笛子,把她当成二妹。
本城的姑娘自成一帮,约好沈沐麟的亲事只能定在本城。外地来的,合着伙儿打出。才有今天这样的举动,又碰上这样一个大钉子。
加寿后面跳出的男人,不用问是护主心切的天豹。天豹一巴掌有意又狠又重,再看面前骂的人,果然乖乖全住了嘴。
天豹继续冷笑,散发一身的寒厉出来。“哇!”有几个姑娘让他吓哭。
“天豹,回来吧。”加寿把他叫回来,还是执瑜来说话。
执瑜绷紧胖脸儿,对沈沐麟道:“这些全是你的相好?”
沈沐麟吓一跳:“不是,只是本城的邻居。”
执瑜恨声:“接下来我们说话也好,比试也好,让她们住嘴!有哪一个再敢乱插话乱说的,”眼睛左看右看,想找个厉害的比划出来。却见到这一会儿鸟寂山林,没有猎物可以打。不远处,一个仓皇的丫头带了几个大汉过来。
大汉们没有到,先强横的嚷嚷:“什么人敢惊扰我家小姐,在哪里在哪里?”
执瑜有了主意,一抬手,箭矢上了弓弦。沈沐麟看出来他的用意,他对这些人有好感,又知道高家在这里算横行。怕执瑜刚到这里就惹事,忙阻止道:“别射,那是人命!”
“嗖!”
只一声,执瑜已开了弓。
数枝箭矢天女散花般离去,从大汉们的发髻上穿了过去,又飞上一会儿落到地上。
孔小青欢呼:“好哟,”快快的跑出去捡箭。
元皓大叫:“好哟。”把个小手拍得震天响。
大汉们原地怔住,头发慢慢的散落下来。有一个人见到不妙,转身就去寻人。执瑜并不管他,由着他去了。转身来,对沈沐麟认认真真的道:“我家二妹有把好笛子,特地来寻你会笛声。听你说笛子随身带着是吗?”
沈沐麟取出来,一汪碧水似的碧玉笛,盈润映出他白玉似的手掌。
执瑜畅快的笑了,喜欢的不能自己,忘记和加寿总是争宠来着,回身叫她,也叫别人:“大姐,二弟,战哥儿,快来看啊,大路快来,看看笛子。”
大家一拥而上,把沈沐麟围住。禇大路为香姐儿喜欢,咧开小嘴儿:“成啊,这就比吧。”
加寿笑道:“三妹已回去请二妹了。麟哥儿,你且等上一会儿。”
沈沐麟点头说好。
高姑娘哭了,这一行人厉害,刚才射穿发髻的人就是她家下人。但可能会失去沈沐麟让她忘记害怕,泣道:“沐麟,不要会。”
沈沐麟对她冷淡:“每回有人来会我,你们就这样,真烦人不是?难道你们不知道,先生走的时候对我说,能会我笛声的,才是我的知音人。又说笛子成双对,让我多会笛声。你既不愿意看,回家去吧。”
高姑娘又不肯走,只悄悄的叮嘱丫头:“沈叔父邀约大家游春,他们在山头那边呢,父母亲全在那里,快去请来为我作主张。”她自己呢,守着沈沐麟寸步不离。
……
第一声笛声出来,是在一刻钟以后。加福陪着香姐儿边行边吹,袁训等人跟在后面。
香姐儿让加福催着新换了衣裳,加福一回来就道:“了不得了,二姐,有人欺负我们呢,说他会吹笛,战哥儿不会,让他一顿挖苦,正在那里生气,让我寻你。说好好的打扮了,二姐去压他。”
香姐儿纳闷:“为什么要好好打扮,我新上身的细布春裳,是我喜欢的颜色。”
加福故意道:“她生得好呀,她以为她生得好,好孩子正同她比着呢,也让我请二姐去,先压她笛子,再比衣裳。”
香姐儿没有办法,宝珠又把衣裳取出来,一套百花瑞草的新衣裳,又有诸般首饰和脂粉。香姐儿奇怪:“爹爹每每说不肯留下无用的东西,母亲却带着这些。”
宝珠找个理由解释,亲手给女儿装扮好。还没有离开营地,加福就催促:“吹起来吧,只怕那里已经让她在上风头上。”
悠扬笛声,香姐儿边行边吹。
……
好似白云在天上悠游,看得人心旷神怡。好似春风中头一抹绽放的芬芳,花没有全开,妍态半露,沁香轻而难求。
又好似月下最动人的一缕幽思,诉说着千里行人万里白霜。
沈沐麟先听到,嘴角噙上笑容。潜意识里,他认为这个人的笛声可以与他般配。笛子本在手里,是不由自主的放到唇边,又一道笛声由他这里发出。
不远处,沈渭为首带着人过来。高大人收到丫头的话,担心女儿受欺负,催着沈渭快走:“沈大人,只怕孩子们遇上麻烦。”
沈渭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袁训,丫头回话并不清楚。但他有感觉,那沸腾在身子里游走的兴奋,让他不肯走快,不愿意放高大人早早过去打扰。
暗想,是与不是,都慢点儿有什么?
他徐徐地劝解状:“高大人,孩子们玩耍,哪有不生气的。你看今儿天气好,景色好。我约你们出来是为了玩,我们去到,他们只怕玩的拘束。”
回话的丫头急道:“沈大人,来了外路人。”
沈渭呵呵:“不是我夸口,我儿子的箭法,在本地难寻对手。几个外路人,就是世外高人不成?”
高大人觉得有道理,他想和沈家成亲事,这当父母的不答应,自然要让孩子们多相处,沈沐麟一旦答应,沈大人只得让步吧?
就放慢步子,直到听见笛声。
两道笛声,你扬我抑,你兴我潜。似山林里有两只快乐的鸟儿,寻到了伴侣又互相作伴的心喜难禁,发出的愉悦鸣声。
在这声音里,天是好的,乌云永远不在。地是好的,花草永远茂盛。行人是好的,姿态永远曼妙。心情是好的,飞扬永在心中。
同行的人都生出闲逸之态,有人陶醉有人迷。
这个时候,独沈大人变了,焦急在沈渭面上一扫而过,他加快了步子。高大人刚道:“咦,沈大人你走的太快?”身后高夫人也道:“沈夫人,你为什么哭?”
小沈夫人出自京中世家,也通音律。虽然她从没有听过香姐儿那一段乐声,但却听得懂,这是佳禄到了。
太后打发出来的女先生,说两段笛声天下难寻别的对子。凡有契合的,只能是佳禄的笛声。
沈夫人泪流满面,瞬间又泪落如雨。不知不觉中,她也加快了步子,很快把沈渭追上。
高大人等莫明其妙,心想让慢的也是你,如今慢的也是你们,只能跟上。
双方都看到对方的地方,见一行人簇拥着姑娘过来。头一眼,高姑娘如遭雷击。她留在身边的丫头嘀咕:“她生得不错。”高姑娘没有听到,她看的只是姑娘手中的短笛。
碧绿的,润润的。虽然离得还远,但只一眼,高姑娘确定这和沐麟的几乎相同。
如果离得近了,她更能看出两个笛子出于一块玉石。但只是这样,已让高姑娘快要崩溃。
“别吹了!”她承受不住时,跳了起来大叫一声。
笛声停下来,却不是因为她的话。沈沐麟怔忡地看向对面来的姑娘,见她生得如彩云堆月,月本荣华,加上彩云更添璀璨。
她有雪白柔嫩的肌肤,还没有到眼前,已能感受到细如花瓣,让人只想掬于手中。
她黑宝石似的眼睛里,也有一捧疑问。
两个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你看向我,我看向你,就此凝住。
在他们的身后,袁训宝珠露出笑容,加寿则对太子低低解释,齐王听的也露出笑容。沈渭则大步走过来,越过儿子时也没有看他,笔直盯着那日光灿烂般的面容,忠毅侯袁训。
袁训也走了出来,十数步远时,张开了手臂,哈哈一声大笑:“小沈!”下面的话没有出来,泪水滑落几滴。
“小袁!”沈渭嗓音沙哑,一样有了泪水。
两个人紧走几步,重重拥抱在一起。
“你这个家伙,你总算来了,”沈渭像个孩子似的大叫着,捶击着袁训后背。
袁训也不客气,拍打着沈渭肩头。
“啊,嗬嗬,”这一片立即充满他们的大笑大叫声。
“你还没有老?”沈渭大笑
“没老,你看不顺眼吗?”袁训笑骂。
“想你高位呆久了,我为你闲担一把心而已。”
高大人等面面相觑,互相道:“这来的是谁?”高夫人却沉下脸,指给高大人看:“你看沈夫人?”
宝珠是男装,沈夫人和她抱在一起,翻来覆去的激动的不行。高夫人皱眉:“这来的不是一般人?”
“父亲!”高姑娘扑上来大哭:“她的笛子,她的笛子!”
高大人一听就耳朵疼:“成天她的笛子,有笛子的也太多。别再大惊小怪,她的笛子有什么好的……”一眼望去,他也愣住。
香姐儿更是惊骇,看一眼自己的短笛,再看一眼对方的。和沈沐麟大眼瞪小眼时,沈渭拖着袁训过来,一指儿子,沈渭再次用恨不能全天下听得到的嗓音道:“你女婿,看看,生得好不好?”
又对儿子笑:“沐麟,你岳父到了。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你岳父很疼你。”
高姑娘扑通摔坐到地上,高大人夫妻呆若木鸡。
无数片段的回忆涌到沈沐麟脑海中,他没有叫岳父,而是对着香姐儿面如土色:“小古怪!”
“吓!丑八怪!”香姐儿也失声。
“吓!”两个人又跟小时候一样,相对一个照面儿,就转身要跑。
“站住!”沈渭和袁训一起怒了。
沈渭斥责儿子:“你媳妇儿到了,不去见礼,你跑什么!”袁训也骂女儿:“放肆!越大越不像话!大家伙儿赶这些路送你见女婿,你辜负得起!”
梁山老王乐了:“亲家,我说他这样赶路有古怪不是?”镇南老王也笑道:“你眼睛尖。”
场中,沈沐麟涨红了脸,香姐儿涨红了脸。忽然香姐儿哭了,对着父亲跺脚:“他是谁?为什么让我见他?”
“是你女婿!”萧战挺身而出,代岳父教训的架势。恨的加寿把他揪到一旁:“再捣乱,我给你一顿狠的。”把他衣角交给元皓:“看好了他,不能乱走动。”
“是你女婿!”袁训对女儿斩钉截铁。随后,看向沈沐麟有了温和:“沐麟,不会把岳父也忘记了吧?”
沈沐麟摇一摇头:“岳父,我记起了您。”袁训含笑到他身边,仔细地看了看他,笑道:“好小子,越发的出息。”又看他的弓箭:“不愧是我们家的人,这弓箭有分量。”
沈沐麟觉得话里有话,仰面要问时,旁边有一个人拜倒:“见过表公子。”
沈沐麟吃惊:“龙师傅?”这个人是他弓箭师傅,说名叫龙十七。
袁训扶起他,一看就是认识的:“十七叔,有劳你辛苦这一场。”
沈沐麟闷的太难过,吃吃地道:“岳父,你们认得?”
龙十七对他笑容满面:“小姑爷,我真名吴勇,是先辅国公府中弓箭手,我排名十七!先辅国公去世以后,我跟随老辅国公!我龙家箭法天下闻名,从不传外,至表公子这一代以前,亦不传女婿。”
对袁训看一眼,再次确定他是自己口中的表公子。龙十七笑道:“表公子疼爱姑爷,去信老国公,老国公应允,龙家箭法在这一代里才流到姑爷手中。小姑爷,您还不谢谢岳父吗?要知道我龙家的箭法威震沙场数代,当年的梁山老王也是佩服的。”
在人后面的梁山老王怒哼一声。
沈沐麟结结实实更呆住:“威震沙场?”高大人等再次呆的更厉害。
“沐麟,”沈夫人擦拭着泪水,手里还舍不得放开宝珠,一起过来。沈夫人又得意又止不住泪:“你大了,要知好与歹。为你和佳禄的亲事,长辈操碎了心,太后为你操碎了心啊。”
“太后?”沈沐麟更是糊涂。
沈夫人一五一十告诉他:“送你笛子的女先生,本是太后宫里的女官儿,太后面前最心爱的一个。为了你和佳禄,把她打发来教你。”又抓起儿子佩的青线配水红色鱼儿,再一指香姐儿:“佳禄也有一个,你们两个用的东西,一直成双成对,是你岳母亲手所做。沐麟,你要听话才是,你们两个是天作之合,长辈眼里最好的一对啊。”
沈沐麟茫然,沈渭也过来对他点头,袁训宝珠更是笑中承认。在香姐儿的呜呜哭声中,沈沐麟支支吾吾:“可是,小古怪不喜欢我。”
“是你不喜欢我。”香姐儿反驳。
她哭的如一枝梨花带露珠,让人只生怜爱。沈沐麟垂下头:“我没有吧,我记得的,就是你叫我丑八怪。”
“你也叫她小古怪不是。”加寿帮着妹妹说话,萧战嘀咕:“小古怪不是他起的名字。”加福把他也推开,也来帮腔:“你以前对二姐也不好,”
沈沐麟也认出来她:“你是加福?”
加福笑眯眯:“是我呀。”
沈沐麟一旦回魂,机灵不少:“你比我小呢,你怎么知道我对她不好来着?”
萧战抱起绊住他腿的元皓:“我们就是知道,就是知道怎么了?”萧战长长的叹气:“天可怜我,你认了吧。你认下小古怪,以后她再不是我的大麻烦。”
袁训也皱眉:“你这又是什么疯话?”
萧战苦着脸儿:“岳父,从小到大,我们天天让沈沐麟害死。小古怪没有人陪,我们得陪她。小古怪不高兴了,我们得哄她。我早就觉得不对,她有女婿,为什么还要我辛苦,这一天我总算等到,”
一手抱着表弟,另一只手在沈沐麟肩头上一拍:“从此以后,别再打扰我。我容易吗?我代你陪了这几年,把我累的,我是见天儿的辛苦…。”
“快走开吧,”执瑜执璞来揪萧战。
“快走开吧,讨嫌。”加寿气呼呼,香姐儿气的也不哭了,给萧战一个白眼儿接着一个白眼儿。
萧战边让推着,边还止不住贫嘴:“哎,我说真的。快接走你家的人吧,别再纠缠我,我分身乏术……”
“战哥儿,你跟以前一模一样,”沈沐麟脑海里也想了起来,以前有个战哥儿,就是这样的讨人嫌。
“来来来,小夫妻见个面儿吧。”沈夫人拉起儿子,对着香姐儿走去。沈沐麟和香姐儿泪眼相对泪眼,再次又红了脸儿。
“通!”,有一个人倒下来,高姑娘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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