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若对他胖身影瞪上几眼,岳父母就叫他出去,亲自为他安排房间,也就不再和胖队长生气。
第二天,元皓接回加喜,第三天,奉着袁训前往西山。
……
出行的路上,并不都是繁花似锦。反而两座城池中间没有集镇,丘陵又挡住远方,石阶是乱草枯叶堆积,鸟兽污渍常有,空山也显得寂寂。
这对于皇帝依然有无穷的野趣,但又一回歇脚的时候,他还是要把妹妹打趣,唤她看一地的落叶:“瑞庆,是你说路上更有趣儿?”
瑞庆殿下才不改口,反道:“哥哥,丝竹听多了乱耳,难道您不知道吗?”
查看前面道路的镇南王轻轻一笑。
兄妹拌嘴的缘由,起自半个月以前,他们在扬州住了几天。有长公主在,没有容皇帝去烟花风流之地,但歌舞总是见的,皇帝入了迷。
镇南王担负此行全部责任,和长公主商议:“五十岁往上的年纪不能轻视,劝着赶紧上路吧,再往前面走走,出了江家的海域,咱们就转回头,不耽误回京过年,也可以让瑜哥他们早回营歇息。”
执瑜带着大船在海上跟着南下。
长公主就劝皇帝,什么路上花儿好,什么路上菊花香,把皇帝连哄带扯的弄上路。皇帝心知肚明,这就每每遇到冷静无人的地方,把长公主一通取笑:“你说路上好,就是这般的空山无人踪的好?”
由着兄妹取笑,镇南王吩咐人往前面去看:“还有多远是最高处,下山的路上有没有野兽?这天气蛇已不出来,但还没到冬眠时候,小心查看。”
侍卫们就要动身,都听到左侧有树枝断的动静。“啪”,这一声吸引得大家注目过去,能断树枝的可能是风刮起落下的石子儿,也可能是野兽或是人踩断。
见大松树后面有一个淡淡人影洒在落叶上,还有半个脑袋,能看到是个孩子。镇南王也不敢放松,低沉一声喝:“护驾!”手再一摆,带着其余的人包抄上去。
皇帝的暗卫尽数带出来,把他和长公主团团护住。皇帝和长公主就也让惊动,顺着镇南王等人去的方向看过来。
轻而快捷的脚步,很快把松树半包围。镇南王面沉如水使个眼色,一左一右大鹰似扑上去四个人:“出来吧!”
以四个大人拿一个孩子,都认为手到擒来。但树后伸出一只手掌,却是成人的。
“啪啪啪啪,”这手掌舞动,以非常快的速度击向四个人。随即,四个人让震退回来。
镇南王等的目光中有了惊骇,镇南王恼火上来,也为皇帝的安危没有缓缓明了的心,喝一声:“都上去拿下他。”
在他说话的时候,树后也同时出来一个人。他和镇南王一起说话,双手一抱拳,往四下里团团一施礼:“列位,请问为什么欺负我家的孩子?”
两个人的话碰撞上,镇南王亲自带队已到这个人的面前,这个人却愣住,然后笑了:“原来是王爷到此,草民万大同见过王爷。”
“住手!”
镇南王一摆手止住跟的人,认真看一看,不由得也展露笑颜,面前的这个大人灰色行衣,上带风尘仆仆,五官普通而端正,是他认得的,袁家的大掌柜万大同。
……
镇南王和袁训成为亲戚以后交好,但犯不着认得他府上的大掌柜。而万大同又不是个常年呆在府里的大掌柜,倒不如门房能时常认得客人。
镇南王认得他,是出游治水,那桥后来赐名为元皓桥——皇帝和长公主都想去看,但镇南王说扬州已偏离海边,因名动天下,既然上路,走走也就走了。元皓桥深入内陆,王爷为护卫上增加难度而不肯答应。
建这桥的时候轰动全国,个中有元皓捐出大把金叶子,有出游主仆都捐出银钱,有忠毅侯在苏先等人的协助之下一天成桥,也有万大同是赈灾表彰的第一名,文章侯府的韩二老爷紧随万大同办差而成了第二名。
镇南王嘴上说五岁的元皓他会捣乱还差不多,但私下里对着家信乐,不用菜就可以浮数大白。
袁训回京以后,除去太上皇为元皓要赏赐这些人,指名要见那及时筹粮的万大同,还有镇南王府也请过数回,回回不许少一个人,对万大同也客气备至。
只是这一件事情,镇南王就从此不会忘记万大同。后来又有一件事情,就是元皓等孩子们合伙起铺子,请的掌柜叫万小红,是万大同的女儿。
这万小红呢,在元皓拿权贵们赚银钱的时候出了大力气,写折扇,弄荷包,元皓等人玩乐居多,万小掌柜才是出大力气的人。
元皓等人按天计,每天荷包赚的满满,又为朝廷挣不少捐助银两,镇南王生出佩服,把儿子好好的问了问,对万小红也印象深刻,不由自主的把万大同又想了想,还和长公主私下说过他:“强将手下无弱兵,万大同的女儿不会差。”
万大同这个人,在镇南王心中又烙印一层。
……。
一看是他,镇南王满面笑容:“是你啊,万掌柜的,你怎么在这里?”
万大同行过礼回话:“蒙太子殿下、齐王殿下赏下铺子,您府上小王爷也有两间,家里老太太一直身子不好,拖到今年我带着女儿才成行,我们刚从扬州出来,准备苏州走走,就往海南进些果子好做蜜饯。”
招一招手:“大牛出来。”
一个壮实的孩子走出来,是刚才在树后的那个。万大同指着他笑道:“这是关将军的儿子关大牛,我们在树林那边打尖,听到这边有人说话,这林子安静,担心是强盗,大牛说他打探,不想惊动王爷,请王爷恕罪。”
大牛也见过镇南王,憨声憨气地道:“我见过您,您往我们家里去过。”
“还有我也见过。”树后又出来两个孩子。一个黑似铁,一个白如玉。黑似铁的是个姑娘,白如玉的却是个俊小子,镇南王对姑娘看着面生,看小子却眼熟。
问万大同:“这个小子我似认得。”
万大同笑道:“这是跟寿姑娘的人,天豹的长子,名叫个小豹子。我们父女出京,关将军说出游是好事儿,一定要我把大牛带上。天豹听说,也让小豹子跟上。”
指指黑姑娘:“这是我亲家的女儿,褚大花。她往您府上也去过,只是王爷当时未必在家。”
镇南王恍然大悟:“是了,我也认得你。寿姐儿生日那天你在宫里。”忽然的,他哈哈大笑,原来见到褚大花腰身后面别着两把大板斧。
这姑娘生得黑,肌肤也粗,五官虽端正,但只一个黑看着就令人发笑,背后又出来两个斧头,镇南王笑个不停:“这是你的兵器吗?你这小小的年纪,会功夫就是稀罕的,还偏生用斧头。”
镇南王在心里暗想,这以后说婆家只怕困难。双板斧先能吓跑一堆媒婆,没有人敢上门提亲事。
万大同看出来镇南王的意思,笑道:“大花定过亲事了,我亲家褚大是陈留郡王帐下的将军,为她在军中定一门亲事,前边儿就要经过住处,我们带她出来一是见识各地风土人情,二来也见见女婿。”
褚大花嘴儿一噘,她不爱听女婿。她也不怕别人笑,见镇南王喜欢看,把斧头取下来送给他。镇南王掂掂份量不轻,夸赞一声还给褚大花。
小红带着上路的家人也过来,镇南王带他们去见皇帝和长公主。长公主个个都认得,孩子们中除去小红以外,都不认得皇帝。
小红让他们以“老爷”相称,引出来不少疑问。
大花先问:“这是哪家的老爷呀?”
小红回她:“亲戚家的老爷。”
大牛道:“亲戚家的老爷都认得我,我独不认得这位老爷。”
小红道:“这位老爷平时事儿多,时常不出门儿。”
小豹子点头表示懂了:“是日理万机的老爷。”
皇帝微笑认为他们说的不错,却见到叫大花的小姑娘露出委屈。皇帝就问她:“你哪里不开心?”
褚大花憋屈地道:“小豹子哥哥又说书上的词儿了,日理万机我却说不出来。”
小红对她嘟嘟嘴儿:“所以你要好好念书,认真念书才行啊。”
“我不喜欢念书,”褚大花乱找理由:“没有容姐儿陪我,我念不好。”小红对着她好笑,大花拔出斧头,精神来了:“我还是喜欢耍斧头,”
新出现的大人们,大花因随嫂嫂跟着胖队长去王府里,和长公主见的多,对她最亲切,对她一脸的笑:“我耍斧头给您看。”
“唰唰唰……”褚大花耍了一通子,长公主拍手叫好,皇帝也笑得不行。
等大花收好斧头,小红还是得劝她念书,柔声细语地道:“耍完斧头,也还得念书。知道吗?”
大花垂下面庞:“我不要姚家的亲事,我要定不念书的女婿。”大花听多小红的话,所以不爱提女婿。
长公主是个爱凑趣的,跟后面发问:“对我说说,不念书就不能有女婿?”
大花小脸色戚戚的更好看,皇帝又让她逗笑。小红回长公主:“大花定下姚家的女婿,是个念书人。去年中了童生试,我怕大花和他成亲后没话说,让大花念书,可她却似喜欢习武,正没有办法呢。”
大花听完得了意,请长公主评评理:“他倒有十一?十二?十三?”对嫂嫂看看。这亲事是褚大在战场上定下,亲事定过,当公公的就一命呜乎,褚大也没弄明白女婿到底多大,小红就更不明白,对大花没有暗示。
褚大花就随意道:“反正他过了十岁,”撇足嘴儿:“胖队长在这个年纪中殿试,他只过童生试,”做个捧腹的姿势:“呵呵,笑死人儿,所以我不肯陪他念书。”
她的黑脸儿弯腰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又夸的是胖队长,皇帝和镇南王陪着她大笑出声。
小红对着小姑子叹气:“唉,你不肯念书,将来与女婿不和气,可怎么好呢?”
褚大花很听嫂嫂的话,气呼呼不再说话。
皇帝安慰她几句:“能文固然好,尚武也不错。你将来兴许能当女将军,福姐儿不就是女将军,说不好女婿不如你。”
褚大花开心了:“是了是了,您是会念书的老爷,说出话来句句在理儿。”
小红也不再说什么,接下来大家一起上路。
万大同是赶路的能人,镇南王等人本是乱逛没有方向,跟上他们又放心前路,又有地方去。万大同去苏州,皇帝和长公主欣然:“去吃元皓的铺子,不能放过他。”一行人结伴而行。
有孩子们做伴,皇帝和长公主不再为空山寂寞拌嘴。关大牛、小豹子和褚大花极其活泼,一会儿草丛里撵个兔子提回来,说给老爷加饮食。一会儿树上摸鸟蛋,说给长公主吃。遇水就打鱼,遇洞也要戳几记,皇帝和长公主时常乐不可支。
这一天到了苏州,看过加寿兄妹、元皓等的铺子,真的大吃一通。兄妹二人还是不想回去,长公主怂恿皇帝:“回去只怕再不能出来,哥哥,我也快四十的人了。”
皇帝笑话她:“你是提醒我五十出去了是不是?”但是答应妹妹,因为他也认为这机会难得。
又收到太上皇的一封信,班仁押解到京,太上皇知道皇帝内心必然痛苦,说自己身子骨儿好,让他再散散心。
皇帝让人知会在海上的执瑜,执瑜闻讯愣上一愣,对孔小青说了说,主仆大喜:“还去南海?”孔小青嗅一嗅,觉得风里已有果子香。
“芒果,世子您闻到了吗?”其实离得还远,闻的不过是一鼻子海风咸。
执瑜命人给白卜送信,说自己暂时还不回去。孔小青忙着告诉张豪:
“张将军,你吃过甘蔗吗?”
张豪好笑:“看别人吃过。以前我在郡王府上的时候,曾有人送来一些,打开一看,坏了九成九,余下的不足几口,郡王还足够吃呢。”
孔小青笑眯眯:“跟上我们家世子是你的福分,今年甘蔗管你足够。”
张豪哈哈笑:“那敢情好。”
执瑜命人知会沿途海军,继续南下。
……
梁山王在收到对刑部处置的公文以前,先收到自家老爹的快马急信。王爷乐到放下信就吼:“升帐。”
鼓声震震,将军们飞毛腿似的赶到拜见,梁山王亲自把信大声念给他们听。
“哄”地一声,帐篷里炸开了锅似的热闹,七嘴八舌乱语纷纷。
“看他刑部以后还敢往军中乱查?”
“罚俸对柳国舅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吧。但这人丢得痛心哈哈,”有人翘起大拇指:“王爷,您的亲家忠毅侯是好样儿的。”
梁山王顾盼雄飞,黑脸儿光辉可以媲美外面晴阳,对于别人夸奖嫌不快意,王爷自己上阵,快活地问道:“这亲家是谁定下来的?”
将军们大笑齐声的回:“王爷您慧眼识英才。”
在呼声里,梁山王美美的出了帐篷,离的不远,是萧战和加福小夫妻的帐篷。揭帘而进,梁山王的大嗓门儿放低些,对帐篷里的人作出他以为是微笑,放在一般人身上还算肆意大笑的笑容:“好孙子哎,祖父又来看你了。”
帐篷里有两个主人,一个是含笑嫣然的加福,另一个是梁山王妃。
没有收到老爹的信,梁山王也挺美。加福在今年初生下双胞胎以后,半年过去又有了喜。
加福头胎生得顺利,但老王妃和香姐儿对萧战的指责,把战哥吓住。确定加福有喜后,战哥写信给京里,请家里人来接,让加福回京生产。
老王夫妻要照料双胞胎,梁山王妃独自前来,也没有就走,她和丈夫相聚了一段日子,这个月里加福安胎已稳,定的日子明天起程返京。
梁山王就每天来看加福,其实贪看他的孙子。他一进来,唤的也就不是加福而是孙子。
先问过加福好不好,再把信给她。加福看过抿唇微笑:“爹爹理当这样办理,不然父帅这里怎么平东安世子军中的人心?父帅军中出了歹人,爹爹也有失察之罪。”
几句话说得梁山王更加美滋滋,也有为福姐儿心里根本没有柳家的开心。王爷促狭又上来,低声问王妃:“嘿,这亲事是谁定下的?”
“是你,是你,只有你。”梁山王妃笑吟吟把丈夫尽情的夸赞着。
还没有说结束,外面走进萧战。粗声大气的嗓音里是缠缠绵绵的不舍:“福姐儿,我又去看了一遍马车,明儿上路以后,请母亲看着,车慢慢的行,上到船上,也慢慢的行。你有不舒服,就赶紧告诉母亲。”
加福答应着好,萧战又说下半段:“见到静姝对她说,爹爹最疼她,比疼镇哥要多,不能陪她,让她不要生我气……。”
梁山王等不及,把信劈面砸过来,笑着又是一句喝问:“小子!这亲事是谁给你定下的?”
萧战和加福就要分别,正不痛快,再加上和他的爹拌嘴是战哥的“乐趣”、“父子的爱好”、“拿对方出气的好手段”,萧战接过信先一瞪眼:“谁定的?我得好好寻思寻思。”
不看他的爹佯装的怒容,战哥边看信边嘟囔:“我记得是祖母亲自下的大定,我记得……。”
一目十行把信看完,萧战也是一乐,柳家吃瘪,这父子都舒坦,老的是冲着柳至说抢亲事,小的对上的自然是柳坏蛋。战哥笑道:“我记得岳父是我用心这些年巴结着,岳父办这事的大功臣,是我、是我、是我战哥。”
“是老子是老子是老子,”梁山王太喜欢,和儿子笑嘻嘻吵起来。
梁山王妃和加福对着他们的欢快,捧场的笑容满面。
刑部暗查没有错,梁山王稳军心的说法也正当,东安世子只要没有明确罪名,袁训维护军中也理所应当。这是官场中正常而且必然会出现的矛盾,赢了的扬眉吐气,输了的有一阵子憋屈。梁山王妃也好,加福也好,助长的自然是自己的家人。
虽然加福在心里暗暗也想到,柳爹爹最近出门日子不会好过,至少面上黯淡无光彩,但不影响加福为军中松一口气。
柳至削一层面皮和边城会乱相比,轻如鹅毛。
……
第二天梁山王父子送婆媳上路,萧战没有跟去,虽然战哥的理由大多是贬低父亲抬高自己,又寻衅争执的那种,比如战哥不在,军中只怕要乱,他的爹在这种话里永远不靠谱。但梁山王还是能感受到儿子陪伴的心意,对儿子的话给两个字:“胡说。”就此放过。
父子送到码头,目送大船远去,换成别人可能会有感伤,这一对父子时常的与别人思绪不同,相对搓着手坏笑。
萧战脑袋高高昂起:“爹,你会生三个吗?你能生三个孩子吗?”
梁山王咧开大嘴儿,骄傲地道:“这门亲事是谁定下的,是谁?”
把儿子重重一拍,王爷更乐:“傻儿子,加福已经会生两个,你怎么能只问会生三个呢?你应该问老爹不会生四个孩子才是。快改过来,讨个口彩也是好的。”
回去的路上,萧战不时长笑:“老爹,你会生四个吗?你会生五个吗?说不好福姐儿这一胎生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哈哈,贪心不足就是你战哥。为加福身子想想,五个六个损身子。别再加了。”梁山王把儿子一通取笑。再就继续扮傲气:“加福是块好田啊,儿子,你服不服?老爹我当年一看你岳父,咦,他第三个女儿是个多子多孙相,”
萧战撇嘴:“吹过了。”
父子回营的路上,说着孩子愈发的快活。
……。
先回京的不是加福,而是称心。
眼看将到十里长亭,连渊命车缓缓停下,对车内笑道:“长辈们也来了。”
“姐姐,”但数连家小公子叫的最大声。
丫头揭起车帘,车内连夫人和称心露出脸儿来微笑。连老大人只看一眼,就道:“放下来吧,别闪到风。”他在车外问儿子:“路上可好,一直担心你们行的快,一定要慢,这是头一胎不能马虎。”
称心也有了,按前朝的说法,不能坐车也不能走远路。但家中长辈怎么会让她独自在外面生,这是长孙的头一个孩子,自然是欢欢喜喜接回家中。
连渊为此请假,连夫人照顾路上饮食,算着称心安胎已稳的日子,接称心上路。车行得缓慢,一天的路程按三天里走。路不好的地方,车抬着经过。
见连老大人问,连渊如实回答。连老大人连声说好,一家人簇拥着称心车辆,缓缓入京城。
因太后说过,车马劳累不用当天进宫,横竖已进京,保养身子要紧,明天再见也是一样,车在侯府正门外停下。往车外看的连夫人轻推女儿:“你婆婆来接你了。”
称心忙下车,见到婆婆的身后,五开间大门熠熠明光,匾额已换掉,改成永国公府。
修改以后,称心还是头一回见到。她久久的看了一眼,对着宝珠拜下来。
她定的丈夫要不是这家的长子,这永国公府可与称心没有半点关系。称心对宝珠含了泪水:“母亲好吗?近一年没见,执瑜时常思念您和长辈,我也是这样……”
宝珠握住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虽说这个家里疼爱女孩子,但媳妇有了的感觉分外不同。
那种厚实沉甸感,好似摘芝麻却抱了个大西瓜,骤然得到天上飞来的意外之喜。
这种喜,忠毅侯府得天独厚的成双成对,因为长子是一对。
宝珠分一只手握住如意,喜悦不尽的道:“你们两个小时候就做伴,这又是一起做伴。”
如意也有了,算过日子,跟称心差不多。
要说称心在外面,时常也思念如意。小的时候以为执瑜执璞不会分开,妯娌们也就不会分开。也没有想到一个长在京里,另一个金蝉脱壳的长在边城,或者就眼下来看,长在水军之中。
水军离得算近,但曾想过的长大以后,还是称心主外,如意主内的局面不在。称心写信给如意,说居家过日子的话,时常有思念的意思。如意成了内外兼顾的媳妇,也常有信给称心,和她说说接待女眷的话。
在宝珠的话后,称心如意脸儿对上脸儿,熟悉而亲切的相对一笑。
就永国公府第来说,这大门还是过了,见过老国公夫人婆媳及弟妹后,称心执意要从执璞的大门进去。
位高权重的忠毅侯府,避嫌时时提上议程,宝珠不勉强她,准备好的软轿,大家坐了。袁训在衙门,执璞中殿试后,和柳云若一样,在父亲衙门里揽差事,也不在家,男人们由老国公负责接待。进去以后,先问候安老太太。
安老太太精神清明,因气力弱而很少起床。称心往床前拜见,老太太乐呵呵说道:“曾曾孙子回来了。”就说久病的人房中气味不好,让称心和如意回房歇息,妯娌们说说话儿。
当晚袁训回来见过,也是夸奖有加,第二天见过太后又见过皇后,都各有赏赐。
住上几天,下了头场雪,头一天收到信,加福回京。太后如对称心一样的安排,说远路而来,第二天再见吧。
……。
“加福加福,你快到我身边来。”
加福的身影刚出现在殿门,太后就迫不及待地唤她。这是太后的心情,宫人却不会由着加福“快”过去,她们引着加福,许步缓行到太后身边。太后搂住她乐不可支,好似有个大笑话只有加福可以分享,而事实上呢,这个笑话也只有加福是最好的分享人。
太后笑道:“我们都想问问你,你接回一个白战哥也就罢了,我瞅着挺喜欢,为什么给我们一个黑加福?”
萧静姝在梁山老王妃怀里,睁大乌溜溜的眼睛看过来。大眼睛乌黑有神,带出肌肤黑珍珠似的光泽。她的面容,活脱脱就是加福小时候,只多一层黑。
殿中的人都笑起来,皇后带着乾哥在这,梁妃带着齐王世子晗哥,张贤妃赵端妃带着萧烨和萧炫也在。娘娘们看一眼雪白的加福,再看一眼黑静姝,又带出一层笑声。
加福笑眯眯:“白加福讨完喜欢,黑加福不乐意,她也要来讨一回,就有了静姝。”
“嗯嗯,白加福是我疼爱的,黑加福也是。”太后说到这里,乾哥忍耐不住,挣开皇后的手走上来,握住加福的手认认真真:“姨妈,为什么你要让卖炭翁接妹妹?”
这个笑话自从诞生以后,京里亲戚笑了又笑,但影射到战哥的黑,袁训没有信中表明。这就加福听到后,直眨巴眼睛:“什么?”满面的懵懂。
晗哥听到,也从梁妃身边过来,满面的肃然:“卖炭翁……”把这诗背起来。背到一半,萧烨萧炫也加入,同着皇太孙乾哥,四个人摇头晃脑很是投入。
加福忍住笑听完,见他们又整齐一致的拍拍荷包,晗哥抢先道:“父亲说我嫌弃穷人不好,可我不喜欢卖炭翁抱妹妹,我带了金钱,等他再来,我舍钱给他,让他以后不要再雪天里卖炭,这样他就不会碰妹妹,妹妹就会白起来。”
雪天卖炭和抱妹妹貌似没关系,不过大家听的懂。加福终于忍俊不禁:“好好,再接就给你们白妹妹,但是,”扮个不高兴:“原来你们不喜欢我的静姝……。”把雪白面儿沉下来。
“喜欢喜欢,我对静姝最好,但她几时才白的似我呢?”乾哥手点到自己鼻子上,同黑妹妹相比,很为自己的雪白满意。
小手一展:“唐王建的诗,晓日花初吐,春寒白未凝。月光裁不得,”很得意:“我是月亮送来的,我是白乾哥。”
晗哥抢在第二:“还有我还有我,我是白晗哥,谷雨洗纤素,裁为白牡丹,”小眼神儿斜睨:“我是谷雨送来的。母亲说,谷雨以后天就暖和,各种花都大开,我是送花儿来的好孩子。”
“我也会背诗,梅须逊雪三分白,我是雪花送来的,”萧烨萧炫也不甘示弱。
加福不住点头:“嗯,很好很好,”孩子们说完,面上明显看出憋着气,不满意随着慢吞吞出来:“再也别让卖炭翁送妹妹了可以吗?姨妈,我们有金钱,我们给他金钱,让他买暖和衣裳,吃好吃东西,他就不抱妹妹了吧?”
……。
夜色上来,家里三个有身子的人,称心如意和加福住在一起,方便送饮食,也方便她们说话。
加福学着四个孩子的皱眉头,学着他们的语气:“怎么能让卖炭翁送妹妹呢?”
称心如意有了,轻易不出门儿,今天进宫就没有去。这一出子由加福学出来。
有身子的人不能大笑,事先加福说好是个笑话,称心如意先把帕子准备好,这就掩住唇笑得银铃也似。
加福嘟了嘴儿:“真是的,把我家静姝贬低了不是?”
称心帮着出主意:“等长大了,让静姝多多讨这几个哥哥的钱,谁让他们小的时候总说黑妹妹呢,”
如意也热心:“等静姝长大,独和这几个哥哥淘气,也就扯平。”
加福装模作样扁起嘴儿:“也只能这样,”对丫头吩咐:“取纸笔来,我记下这一笔帐,免得静姝长大我忘记。”
丫头答应一声,真的转身要走。三个人大乐叫回她:“呆丫头,这是玩笑话,你还真的去取啊。”
……。
经过白天的热闹,夜晚的宫中安静如无波水面。老年人觉少,太上皇没睡着,动一动身子,同样只是闭目养神的太后睁开眼睛,关切地问:“要喝水吗?”
“不要,”
“那,要叫皇帝回来吗?”太后问道。
太上皇诧异的扭过面庞:“好好的,你怎么说出这句,难道你今天见黑加福白加福还不满意?”
太后微笑:“正是我满意,更要想到你,雪一下,离过年就近,现在写信让皇帝回来还赶得及。”
带出来抱怨:“跟元皓一样,一出门儿就不回来,全不想着过年了,太上皇你难道不想见儿子?”
“不要叫他,”太上皇摇一摇手,太后又为他重掖好在被内。
这体贴的动作只有老夫妻自己感受的深切,太上皇笑容加深:“我有你,不要他,”
太后做状的拉拉脸儿:“这是什么话,有我,你也会想皇帝。”
“我有曾孙子了,不要他。”太上皇还是调侃。最后一句调侃到瑞庆长公主身上:“再说你也说了,元皓一出门儿就不想回来,这是跟谁学的?镇南王可没有这顽劣习性,只能是和瑞庆学出来。这不,皇帝带上瑞庆出门去,你要拿他们当元皓看待才好,跟元皓一样,玩到山南和海北,过年也不想着回来。”
“是啊,瑞庆从小儿就活泼。”太后莞尔。
“所以让他们多玩几天吧,换成以前,我还会担心出京安危上不周全。忠毅侯走不到一年,我就醒悟。太子一行在暗,大天教倒成了在明。暗处躲明处永远好闪避。皇帝说不回来,我给他去信就写上这句话,想来他一看就领会,和瑞庆玩的尽兴。”
太上皇陷入回忆里,想到他的一生,前半生在福王生母太妃的阴影之下,后半生当上皇帝,没有一天得闲,叹息:“当皇帝是苦差使,官员还能下值,当皇帝的不能。太子已能独掌朝纲,”
被子里伸出手,把太后的手握住,接下来要说的话与太后不无关连。太上皇悠悠轻笑:“幸我父子祖孙又没有隔阂,”说到这里,把太后的手一捏。
父子没有隔阂,与夫妻情深,和母子没有隔阂大有关系。
祖孙、那一对父子没有隔阂,与太子定下加寿大有关系,这两件事儿里都离不开太后。
“就让皇帝多玩几天吧,又有什么打紧?”太上皇扭过脸儿对太后望去,他年老的眸光里,还有一片情深。
太后更加心疼他,她除去情深,还是能看到苍老的面容,也想起来太上皇日减的饮食,柔声道:“要是你想皇帝了,还是叫他回来的好。”
“什么时候该叫他和瑞庆回来,我有数。”太上皇又跳入另一个回忆。
那是瑞庆长公主走以前,和太上皇闲话,说香姐儿和加福成亲冲喜有用,是不是让元皓也和好孩子也成亲冲喜?
太上皇摇头不用:“人到大限,再冲也无用。反而招惹闲言,让人说元皓亲事成了,我也不好,最后要说元皓不好。好孩子身份低,嫉妒她的人不知有多少,最后要说到她身上,最后说的就成镇南王府不吉祥。”
闻言,长公主没有再提。
在长公主走以后,这话由别人又提出来。皇家也有老亲戚,也有到太上皇面前说到这样话的人。可以治他们的罪,但太上皇懒得为小事发脾气。这也是他不愿意叫长公主夫妻早早回来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呢,元皓出去三年玩的着实痛快,太上皇由及推皇帝,他又本就是偏疼女儿的人,由着皇帝兄妹在外面流连。
对太后道:“几十年里哪一个过年不团聚,这个年他们不主动回来,一定是让玩的系住脚,不要催促。”
太后答应下来。
……。
皇帝要去的地方,让他在挂念太上皇太后的心情里,也留恋的暂不回头。
这是腊月里,他站在南海水边,对着碧青海面,吹着椰林风韵,无数烦恼纠结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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