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芳容赌上一记,如实的回太上皇,帝王基业与六宫里有多少女人何干呢?
认真的找一找,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有哪一个决定国家大事,会先考虑下自己后宫里有多少嫔妃。
外戚以裙带而祸国的虽然不少,但盛世风华并不由六宫当家。
钟芳容这话很实在。
这话也透着叛逆。
不是本朝这种三从四德风俗下的所谓贤惠之举。
太上皇大怒了。
“你还没有大婚呢,就敢说这样的混话!等你大婚以后,只怕是褒姒一流!哼哼,就是你大婚了,当我就不能处置你吗?”
抱着破釜沉舟也要为加寿而来的钟芳容知道这又是关键时刻,她可以离开太子,却不能为皇后娘娘而怯懦。
噙泪道:“臣草芥寒门,自先祖起,世受皇恩,本粉身碎骨犹不能报效,又蒙恩典得配太子,臣满门皆惶恐泣零。不敢行违例之事,不敢言违例之语。今大胆进言,实乃是非当前,不呈是欺君之举。中伤娘娘,原伤的是皇家体面。因此,不敢不来回话,不敢不来。”
良久的沉默,沉默的钟芳容几乎支持不住,随时会瘫倒在地。
“退下。”
这一句大赦般的话语出来。
钟芳容有捡回一条命的感觉,很想逃也似出门,远离太上皇满身的威压,但幸好自小上教导足够,她恭恭敬敬的叩拜过,倒退着走了出去。
转过这房子的屋角,走到另一条长廊上,膝盖没来由的软了,“扑通”,她摔倒在地,满身的汗水在这夏日里冷嗖嗖的上了来,原来早就冷汗淋漓。
她没有带跟的人,独自一个过来,这会儿眼前没有人扶。她知道自己狼狈,也不想让人见到。扶着墙挣扎着起身,深一脚浅一脚的直到房中。
钟南等她,父女相见,钟芳容泪水涟涟:“父亲,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全家,”
钟南以为亲事已毁,心往下一沉。但还能沉得住气,扶着女儿坐好,倒茶水送到手中,慢慢的安慰着:“不怕不怕,你为的是皇后娘娘,这事儿就没有办错。”
钟芳容恢复精神,把回话的情景说出来,听说太上皇并没有当场处置,只是责问,钟南觉得兴许侥幸无事,恢复小半儿精神。但父女拿不准太上皇以后会不会发作,会不会写信回京声明这亲事算了,都有惴惴不安。
直到中午,太上皇给太子讲过公文,准备用午饭时,才刻意的瞄了瞄了太子。
他没有对太子说钟芳容来见自己,只是暗道,英敏已是拉不回来,这一个也要随着忠毅侯的做派去了吗?
面对钟芳容装着很生气的太上皇其实没功夫生气,他要为这件生气,早就先和皇帝闹上一出,让老臣们高兴高兴。
但是夸奖钟芳容,那也肯定不会。
男尊女卑的本朝里把妻子看得太重,可不算得意事情。除去忠毅侯那没皮没脸的人干得出来。但忠毅侯夫人也算当得起,她能当袁二爷,又生下八个孩子让袁太后满意,现太上皇在这事上左右不了袁训,也勉强接受。
加寿呢?都说寿星下凡,现太上皇看着加寿长大,相当于他自己的孩子,对于英敏“执迷不悟”,也能装看不见。
听过钟芳容的话,太上皇倒是想等着看看,南安侯府的这个女孩儿有什么能耐,能让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
有了钟芳容在前开路,没几天后,太子瞅着太上皇喜欢的时候,拿奉承话给他听,把心事表明。太上皇眼皮子都没有抬:“你都这么大了,自己处置吧。”
太子心花怒放,又把一堆讨好的话不要钱的送给祖父,听得太上皇忍俊不禁,把他撵了出去:“让我耳根子清静些,听你这些话,倒不如和智哥说话去。”
童稚幼语至少没有夹带。
太子笑着去了,安排人正式抓捕倪掌柜等人。
这是东安郡王的地方,东安世子还在京里,他的族弟萧尚武代管,有人来回他。
“他娘的,刑部拿人却不知会咱们。”
萧尚武漫不经心:“刑部里的谁?”
“衙门里签字的人叫柳云若,把后街茶馆上的人一古脑儿全拿下来,自己又不押,正和衙门里的人交涉,关到他们狱里,说写公文让省里来人押走,他娘的空着两手,不知道还准备拿什么人。”
“哦。”萧尚武一动不动。
回话的人着急:“您不去会会他吗?”
“我为什么要上赶着会他?又没有知会我。”
“正是不知会您,这不是眼里没咱们吗?您不去打掉威风怎么行。再说您听清楚没有,这来的人姓柳,出自刑部。”
萧尚武张一张眼:“怎么了?”
“哎哟,我的将军,您这是中暑了不成?竟然想不清楚事情。他姓柳!还有刑部的公文。您忘记了?是谁把咱们世子拿进京,刑部柳尚书亲手写的公文,刑部的侍郎姓游的坏蛋亲来,从那以后,世子爷就再也没有回来。这一回又是姓柳的,说不好是柳尚书家的人,咱们去出口气儿也是好的。”
萧尚武撇嘴,心想什么叫说不好是柳尚书家的人?就是他的亲儿子!
抓走东安世子的柳尚书可不受东安郡王府待见,这话要是挑明了,整个郡王府里动静不会小。萧尚武就没有说。
淡淡的回道:“你都记得,柳尚书他会不记得?刑部来人所以不知会咱们,也是怕咱们拿捏他吧。既然不知会,必然有防备。想想关在京里的世子吧,咱们在这里出刑部一口气,刑部不敢在京里拿他出气?”
回话的人倒抽一口凉气:“这倒是,”咧一咧嘴儿:“我没有想到。”话说到这里算他想歪,他应该出去,但反而进前,堆笑道:“嘿嘿,不过倪掌柜的愿意出大价钱,您看咱是不是劫了他们,让刑部出一回丑。”
萧尚武好笑:“他的钱哪能要,早年边城外当强盗,不管自己人还是异邦人见到就杀,夺了东西就走。开茶馆为的是掩人耳目,方便他联络人。世子在时就想动他的手,要不是他机灵,劳军献出来大笔银子,在世子手里就没了命。”
摆一摆手:“钱要安心才能收不是。”
回话的人弄个满面通红,但估计收了钱,强着再说几句:“我打听他近几年和京里的人有往来,我才为他来说话,兴许他在京里能为世子说几句好话,让世子早早的回来……”
“他要是不和京里有往来,刑部应该还不会找上他。刑部的人又不呆,大热的天不往山清水秀的地方当差,偏往咱们这冬天冷夏天无挡头的地方来,指不定是多大的案子。”萧尚武语中有些讽刺。
回话的人不敢再说,转身出去。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萧尚武自言自语道:“等你来告诉我,这城早就没了。来的岂止是刑部的人,太子殿下太上皇都在这里。”
他伸个懒腰:“欺负我不是郡王也不是世子,我没份儿侍候太子殿下。我虽没有去,也有人送信给我,太上皇居然也来了,如今已到这城里。还有梁山王,伴驾到这里,那大脸,想认不出来都难。我要不帮他遮盖着,早就让人看见。”
懒腰伸完,外面进来一个心腹,低低道:“王爷着人送信来,答应天黑以后西城门下见面。”
……
梁山王的大黑脸,在黑夜里可以让人认不出来,但他的铜铃大眼,在火把光下一瞥千里般,大老远的瞪到萧尚武面上。
萧尚武瞅瞅城门上火把光,这是按梁山王颁布的规格制出来,半点儿没克扣,但随着这位越来越近,生生的夺去火把光。
这眼神儿,难怪年纪轻轻就掌三军,直到今天算经过的风波不断,但稳稳如泰山。
不敢怠慢,到马下行礼,陪个笑脸儿:“您来了。”
梁山王不耐烦:“说,寻我什么事儿。一个下午寻我三五回,你吃错哪家的药去和哪家理论。我私服来的,不应该寻我才是。”
萧尚武暗想幸亏寻你一回又一回,这分明想赖账的架势。
“王爷,事儿办完了,人也抓个全数,您答应我的可以兑现了吧。”
梁山王皱眉头:“本王答应过你什么?”
萧尚武耐着性子:“咱们说好的,我把这起人监视住,往来什么人我记着,通的信是我搜出来,会他们的信物也是我送给您,您当时说这算为皇后娘娘出力,娘娘就为我家世子说话……”
觑着梁山王眉头,看他怎么回答。
梁山王没好气:“为皇后出力难道不应当?这起子人谋害皇后,难道你知道了你眼瞧着就不管?”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这起子人是我报给您,您曾许给我,放我家世子……”
“少胡扯!放你家世子我敢答应你吗?”
“那为我家世子说几句话,让他早早放回来,这总行吧?”哪怕梁山王真赖账,萧尚武也不敢得罪他,还是说的和软之极,堆着笑:“您细想想,我要是不报给您,您肯定能知道,但只怕晚几天,哈哈,到底在我手底下,离我近不是。”
萧观倒没有赖账,叹上一声,压低嗓音:“我许给你的,是帮你家世子说话不假。但是凭你去京里查,自从你家世子关到京里,我家老爹年年为他打点,只要有机会,又送银钱给他,照看他的人不是有回来的,你可以问啊。话,早就为他说过。”
“是是,前年换一个人去照顾,换回来一个人,一说话就是老王爷的好。但是,再帮着说几句吧,这都关了十几年,”萧尚武难过上来:“你瞅着我也算勤谨不是,帮帮忙吧。”
他快要哭出来,萧观却一乐,逗他道:“你巴着他回来,可就没有你什么事儿,他不回来你一人当家倒不好吗?”
“好什么啊。”萧尚武苦笑:“族里那么多人,我当了这家,眼中钉肉中刺还差不多。”
萧观继续拿他打趣:“兵权在你手里,你傻啊,挨个儿拔啊。”
“您这话风趣过了,我家老郡王是怎么死的?一时的贪心,阵前杀了霍君弈,世子爷才落到这个地步。这人呐,贪心不得。”萧尚武长叹。
继续求萧观:“死的姑娘哪村哪乡,我报的可明细着呢。您就说几句好话吧。”
萧观忍不住骂他:“我说你呆啊,老子为你出了大力气,却看不完你的哭丧脸儿。”
“哦哦,您给说说。”
萧观哼上一声:“知道刑部抓人是谁的吩咐吗?”
萧尚武尖起耳朵。
“太子殿下。”
萧尚武眼睛唰地亮了:“那我家世子要回来了?哪天哪天?”
萧观哭笑不得:“你娘生你耳朵太差,离他回来还远的很呢。”
萧尚武垮了脸儿:“您说的,为我出了大力气。”
气的萧观抡起马鞭子要打他:“太子问我怎么查到这事,我回了你经心,这难道不是大力气?你就等着吧,太子从此心里有你,自然也有你家世子。至于你失火般的要人现在就回来,哪有这么快?但是至少的,太子面前你算能有些指望不是吗?”
萧尚武有一会儿没言语,那神情思索过来思索过去,直到喜笑出来,重新来行礼:“多谢王爷,这力气虽不算大,却算没白许我。”
“在太子面前为你挂个名儿还不算大?”面粗心细的萧观冷笑:“你小子还有什么鬼?”
萧尚武笑道:“既然世子今年回不来,”
萧观嗤之以鼻,明年也不好指望。他是什么罪名?勾结安王,安王可是谋反的活儿。
萧尚武装没听见,笑眯眯道:“那您手下放宽些,多给我们些好差使,我家世子的长公子,如今成年已到军中。”
萧观昂着脸,看模样好似也是个没听见。
“哈哈,想当年老郡王在时,陈留郡王算什么?他现在混成第一名将,我家打心里不服。我家大公子能得王爷指点几年,这第一名将从此只和王爷一条心。”
萧观故意装糊涂听不懂:“怎么,陈留也有当我乖孙子的时候?”
萧尚武噎住,干咳几声后闷声闷气:“这倒不是,是第一名将只怕还落在我家,这名将敢不和您一条心吗?”
手指扳着算一回,长公子不是王爷孙子辈,这求人的事情,难免嘴上吃亏还不敢找回。
再一想陈留郡王更不是孙子辈,王爷先说的是他,这亏算他吃在前面。萧尚武释然许多。
他的话,让萧观瞪眼:“好啊,陈留是我亲戚,你敢挑拨。”
“不敢不敢哈哈,这是我家早预备好孝敬您的心意,哈哈,我提前说漏了嘴,”萧尚武悄悄耸耸肩头。
是亲戚你们还打的哗哗啦啦的,打的时候倒不怕别人挑拨了。
当下和梁山王讨价还价一番,梁山王是什么人,看着大粗汉子,其实滴水不漏,答应以后多照顾,怎么照顾,事先说不好。
自然的,萧尚武代东安世子的长子答应,向小王爷夫妻送上忠心。
目送梁山王离去,萧尚武还算满意。拿姓倪的一帮子人换来太子面前有个注目,长公子投靠梁山王不是奴颜与卑膝而成,他认为值得。
想投靠梁山王还得他相信,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
梁山王在马上呢,想想东安父子虽一对坏蛋,这一个倒还有一点忠心。
他不忠心也不行,谋害皇后的人出在他地盘上,他不出首,等到别人告出来,他说自己眼瞎也得受连累。
梁山王顿时懊恼了,虽然没有具体的话儿,也答应这孙子太早。
亏了亏了的,梁山王长吁短叹的回来。
直到见到床上等他的两个孙子,重新绽放笑容:“镇哥,银哥,祖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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