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比平常上路晚。马车动起来时,一面现做的大旗随风飘扬。
上面用藏语写着“胖队长”。
袁征满意的瞅着:“咱们找卓玛太难了,让她们来找咱们吧。”
萧战拧起眉头,对加福道:“还记得那年吗?表弟走的时候,那么大的风雪,马车里露出脑袋来,大叫,达娃卓玛,也不怕冻到他。”当时战哥随听到随不捧场的鄙夷,这会儿也是。
“他又来了,可真会抓差,咱们是来逛的,却成了给他跑腿。”
加福笑道:“逛和跑腿有时候分不开,再说表弟念旧情,你应该最喜欢,说明他的心里常有你。”
萧战昂起下巴:“那是当然。”这么一打岔,也就不肯再说表弟,和加福指点走过的地方说说笑笑。
……
太上皇头一个到的圣湖,是纳木错。
天在五月里,正是热的时候。觉得有水清凉时,从兰州跟出来的向导回话:“就要到了。”
“哈哈哈……。”两个小胖子快活的先笑出来,从牛背上张开小手:“下来走走。”
是牛背。
永乐小公主、袁征等也在耗牛背上。
路上见到这牛有人骑,孩子们也掺和一脚。放上皮垫子,也不是中午最热的时候骑着,倒不会热到他们。骑的钟点也不长,不过是个玩。
袁征等自己跳下来,永乐和小胖子们让抱下来。
一抬手,讨要自己的旗帜:“我的我的,”
胖队长。
胖队长。
胖队长。
好些面胖队长小旗帜分给他们,每个人打起来,嘻嘻着往前走。
阮英明懵懂:“在京里躲不开胖队长,在这里也没躲开。”
向导笑道:“虽有水味道,但离的还远,小爷们只怕走不过去。”
“来,为了就是逛,让他们走会儿吧。”镇南王往左右看看,示意侍候的人跟上去。
风吹起来,花花绿绿的“胖队长”在草原上飘拂,看上去又是一回的威风。
萧战乐了:“还有旗没有,我也来一面。”做的小旗帜多,预备着吹旧的旗好更换。萧战到手一面,加福也有一面,长公主见到,自然也要讨一面,太上皇也拿了一面小的在手里把玩。
好长的一列车队让旗帜裹起来,胖队长无处不在,想让人看不到都难。
一匹快马从后面追上来,远远的长呼:“哎,胖队长……”胖队长三个字说的是汉话。
车队骤然停住,袁征等已走到前面,欢快的往车后奔跑:“哎,是哪一位卓玛?”他们说的是藏语。
萧战随听,再次随不捧场的撇着嘴。
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穿着半旧鲜艳的本地衣裳,高高的扬着手:“哎,我阿妈让我问一问,是京城来的胖队长吗?”
这句话长,她用的是藏话。但再复述一遍,用的是汉话:“胖队长,胖队长……。”
太上皇头一个哈哈大笑,镇南王、陈留郡王、项城郡王也纷纷大笑。梁山王嘟囔:“这小子名头儿比我高了?不像话。”
袁征等小马已到手,边上马边回答:“你阿妈叫什么?”
“阿兰卓玛。”
“哈哈哈哈又找到了一个,”袁征兴高采烈。
袁律也兴高采烈,但是道:“是她找到我们。”对着车顶上大旗望去,这法子也有律哥的主张,律哥此时面有荣光。
他们上马快,永乐和小胖子们也有小马,但上马慢,急的大叫:“等等我,哥哥不好……”
袁征把手一挥:“我和静姝表姐接她,你们留下来陪弟弟。”
没一会儿,接了小姑娘过来,萧智和韩彻已噘着个嘴,好大的不高兴。白大帅忙着讨好,已问过小姑娘的名字叫梅朵,介绍道:“这是小胖队长,他叫萧智,这是梅朵。”
萧智的嘴巴抿回去,露出大大的笑容,把小手抓着的旗帜摇一摇:“看,我也是胖队长。”
韩彻在旁边帮忙,摇一摇自己的旗帜:“他是的。”
他们都在马上了,手里还抓着旗不丢,没法子抓马缰,身后,分别是镇南王和韩二老爷扶着。
镇南王听听这话还是不清楚,补充道:“智哥是胖队长的儿子。”
梅朵一下子亲切,跳下马来行个藏礼:“太好了,我是阿兰卓玛的女儿呢。”
入藏前准备充分,路上经过的地方,需要太上皇和太子露脸的,随行的人礼节上必然有往来,小胖子也学会。
永乐小公主三个刚爬上马,这又下来,对着梅朵还了礼,不但娴熟而且有模有样。
太上皇刚止住笑,见到又笑起来。
“礼物,”萧智叫着。
取出礼物来,一份一份儿点给梅朵:“这是胖队长特意送来的中原衣料,这是好孩子世子妃送来的中原衣裳,”
梅朵闪动眼睫:“世子妃?”
白大帅告诉她:“胖队长是我们的坏蛋舅舅,是我们中原的王世子。”
梅朵惊叹:“阿妈说认识中原的王爷,原来是真的啊。”
让大家等着,带着礼物回去,说带她的阿妈过来。很快,来了几十个人,全族的人都过来。
阿兰卓玛是个美丽的女子,对着智哥留下泪水:“像,和胖队长小时候一模一样。”
长公主盯着她湖水般的眼睛,低声对郡王妃道:“看吧,我就知道都是好看的小姑娘。”
她说的足够低,但萧战还是听到。萧战凑过来:“舅母您太知道表弟,他临走时难分难舍的达娃卓玛生得还要好呢。嘿嘿,表弟爱颜色。”
“随你舅舅。”长公主说的顺嘴,也本来就没打算注意措词,接着道:“你舅舅在扬州就卖弄颜色。”
陈留郡王妃忍住笑,萧战张大眼睛,脑袋往前伸着:“哦哦,舅母细细的说给我听,舅舅却原来是这种人。”
“咳咳,”陈留郡王妃嗓子开始不舒服。
长公主有了遗憾:“表姐你咳的太早了,晚些提醒我,等我说出来再让我明白该多好。”
对萧战摇头:“去问你舅舅吧,你舅舅在扬州呀,收人家的合欢花呀……”
让陈留郡王妃拉走:“怎么和孩子说这些。”
萧战听了个一知半解,但已足够。他们当年和胖元皓一起到这里,和阿兰卓玛也认得。加福刚寒暄完,就让战哥带到一旁,神秘地道:“快来听舅舅的秘闻,舅舅在扬州呀,收人家的合欢花呀……”
加福听得一愣一愣。又是舅舅又是表姑丈的镇南王?福姐儿太知道他了,这怎么可能。
镇南王没留神他让妻子抹了一记黑,他正聚精会神听阿兰卓玛说胖队长当年的事迹。
镇南王听出游的话,胖队长一多半儿是捣蛋鬼儿。和大鱼打架,砸出半边衙门,扬州给张学开蒙,这都是他的玩意儿。但从阿兰卓玛的话里,胖队长又可爱又懂事又能耐又……。
阮英明瞪着眼,胖队长又可爱又懂事又能耐又……那是谁在京里问他索诗跟讨债鬼那般?
只有太上皇听的笑容满面,认为这是他心爱的元皓不假。
当天在这里扎营,和阿兰卓玛一家好好的述胖队长的旧,第二天道别去湖边。
不过就一个半天和一个晚上,萧智、韩彻、永乐小公主和梅朵结下“好深好深的”情谊,四个孩子难分难舍,约好以后再相见。
萧战对天无话可说,这代代传下去的架势,汉藏和好让他们缔结的彻彻底底。
……
美丽的湖。
用碧玉宝石形容都觉得不贴切,深邃若蓝天、辽阔若高空,也是个不尽兴。
笼罩着圣湖的名头,让人一眼望去,神圣感先压的内心沉甸,再欣赏的,才是它无尽的悠游。
这仿佛亘古就存在的静止,仿佛亘古就存在着庄严。
湖边无垠的草原是天然牧场,经过的路上时常见到放牧的藏人。其中不乏目光凶狠者。阿兰卓玛应该是想到这一点,让她丈夫的两个兄弟护送。
梁山王也想到这一点,从兰州出来时,带上一队常年混迹于草原上的士兵,熟悉言语也熟悉道路。
有时候不一定动刀才是解决手段,言语熟悉,三言两语也能解开。
阿兰卓玛的两个兄弟不停的和路过的人打着招呼,穿上本地衣裳就看不出是汉人的士兵们也跟着说笑,坐到这湖边时,倒还安宁。
而坐到这湖边时,蔚蓝色似包容天地间的一切,杀气也消散于无形,也轻易的新来的人沉醉在纳木错的魅力之中。
小二呆了。
坐在兔皮垫子上,久久的对着湖面发怔。
太上皇发怔完,看他模样实在可乐:“你这是没了诗的形容?”
小二欠身行礼:“臣不是没诗,是不敢有诗。”
“这倒不必吧,这湖是美的,但中原也有无数美丽的地方,你这天下师,就这点儿胆量还是就这点儿见识?”
小二恭恭敬敬:“臣对此湖,就想到太上皇您见过的地方更多更好,中原的好地方,凡是尖儿,您都是亲身游览、住过、细细的赏玩。臣虽有好诗这就让吓回去。纵然有无数夸赞这湖的诗,也不敢在您面前出丑。”
这实实在在的是恭维,但太上皇听的满心舒畅。
勾起他的痒处,也勾出他的话匣子。
“论起来这湖是好的,一方水土养这一方的人。”湖边可以见到朝圣长拜的人,恰好印证太上皇的话。
“由此想到中原的好风水,洞庭、鄱阳、太湖呵呵,地大物博,此生有幸。”太上皇转为唏嘘。
在这神圣的湖面前,他更感慨此生执掌的大好江山。顺便的想起来,不出游的话,他到老也只是个纸上谈兵,由书上和臣子们的奏章说几句风水好罢了。
话题就变了样。
“忠毅侯不好,他自己玩去了。若不是元皓机灵跟上,没让他甩脱,我怎么能知道出来玩的好,怎么会出游一回又一回呢……”
小二嘴角抽抽,袁兄还能出来这样一个罪名?这叫不讲理吧。再一想袁兄当年也没叫上他,虽说小二不可能弃官离京,但袁兄叫一声儿的装模作样也没有,当兄弟的也应该有气吧。
阮英明毫不客气的附合:“您说的是。”
太上皇得意上来,更说的滔滔不绝。
孩子们在一旁欢笑。
这里猎物很多,雪雀雪鸡野兔和岩羊出没,虽不是就在眼前,但寻找会儿就能遇上,是个打猎练箭法的好地方。
龙家兄弟和小小龙们跟着,永乐小公主和小胖子们也有射中的时候。
大家一起儿玩劲头高涨,也专心。韩彻眯着眼,举起他的小弓箭,龙怀城在身边指点:“高了,再平点儿,等着,”
小小龙们几箭射到草丛中,看好的一只小动物跑出来。龙怀城在此时提醒一声:“射。”
三枝子箭,出自永乐小公主、萧智和韩彻手中。中了但是力气不足,带着箭还在跑,龙怀恩补上一箭。萧智和韩彻才不管呢,他们射了的,就算他们头上。
乐颠颠儿跑向镇南王:“中了中了的。”镇南王夸夸他们。
这算韩彻陪萧智,萧智又陪着韩彻到韩家人面前,小腿蹦哒着:“我们射中的。”
二老爷乐呵呵:“射的好,谁也比不上。”到此算显摆完,这两个回到永乐公主面前。永乐对长公主和郡王妃显摆,也刚回来。又撵出几只小猎物,看着它们躲避的地方,招呼着孩子们再射起来。
韩三老爷至今还是找不到北,但多少有些适应。对着草地上小小身影不时的注目:“这正经啊,可真是个有福的。”
他自己跟上来玩不说,把他的孩子也送来玩上一回。四岁已经会摸弓箭,三老爷心想,这要是只在自家里,上哪儿有这样的机会。
那教的人,可是以弓箭出名的龙家。
“中了中了的,哈哈哈……”
草地上不时响起笑声。
阿兰卓玛的两个兄弟同他们比一回,翘起拇指说他们射的好。这一天,萧智和韩彻胖脸儿高昂着,认为自己是了不起的那个。
至于没有多少猎物真正是他们打下来的,那有什么关系?吃,他们有一份儿就行。
“加肉肉,加肉肉,”奶声奶气的话比昨天响的次数多了两回。
对于大人们也不为难,这队里用刀精纯的人很多,再喊着加肉肉,加的也只是薄削削的一片。
……
太上皇和太子前来,对双方来说都是大事情。到的这一天,拉萨城中载歌载舞,本地僧官和礼部官员在城外迎接。
头一天,太子等的冠服已送上来,马车修饰的华丽。整体看上去没错处,只除了一件。
以方鸿为首的官员们傻住眼,那是什么?
胖队长?
方鸿也觉得这胖队长手可真长,从京里一直伸到这里。拉萨你不是来过,怎么又闹一面旗子跟上来?
风的作用,太上皇仪仗、太子仪仗的后面,胖队长旗帜不时露个脸儿。
最早下车的是太上皇,车帘打开,露出两个小金童打扮的人。紫衣上绣着瑞兽的是萧智,坐在左边。见许多的人对着这车行礼,丝毫不怯场,按太上皇教的,绷着小脸儿好生肃穆。
在他对面的韩彻,衣上绣着瑞草,小脸儿板正的也挑不出一丝儿怠慢。
太监抱着他们下车,在车下行礼,扬起嗓子脆生生:“请太上皇下车。”
跪着的韩二老爷情不自禁的轻声道:“哎呀哎呀,”这是他内心的欢愉无处可去,不得不泄露出来。
耳边,低低的“哎呀哎呀”,出自韩三老爷。
兄弟俩个飞快的对视一眼,把对方眸中的激动看在自己眼中。这对韩家有多重要,只有他们自己才体会的深刻。
这对镇南王也同样重要。
跪在地上的他看着孙子一本正经的当太上皇的小随从,怎么看怎么打心眼儿里喜欢。
当年的元皓,大约就是这个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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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关键错字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