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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侯等人的马车过来,南安侯见到袁训更要笑:“小袁呐,送亲的来晚了,也不能这样的横啊。”袁训见到他却不难为情,嘻嘻而道:“我这不是怕他不来。”钟恒沛整整衣裳:“我不来?你送啊!”

“你不来,还有钟二钟三钟四。”袁训不客气回道。

钟恒沛啼笑皆非:“把你能的!”

袁训瞅瞅他:“你敢说你不来?”

“我人都站这了,我还不来?”钟恒沛说完,觉得好似两只斗鸡在闹,摆手而笑:“算你狠!”在这里,又忽然顿住。到此,钟恒沛又明白了一件事,祖父说不用他照管姑祖母,他早有安排,却原来是这个小子。

他就对南安侯看看,南安侯也自微笑中。钟恒沛恍然大悟中,对祖父翘了翘大拇指,再转头来骂袁训:“我是嫡亲的表兄,来不来,倒要你管!走开!几时我要听你吩咐办事!”

袁训不敢置信:“你倒骂我?”

“我是你表兄,怎么不能骂?”钟世子趾高气扬。

袁训想想:“也是,那我让你。”钟恒沛笑喷掉:“你让我?”袁训抬手:“表兄是吧?进去张罗!”

“小子,你还是让他支使吧。”二老爷见儿子总是不赢,笑着插上一句。大老爷虽没有儿子当世子,也瞅着袁训直乐:“不做亲时,也见过这小子几回,那时不显山不显水的,没想到这么会说。”

才说到这里,见后面又有马蹄响,又来了十几个人。这一行人有年老的有少壮的,有认得的亲戚阮梁明兄弟二人,也有太子府上等不认识的人。

有一个人,让钟家三老爷大喜,候在道边儿就拱手:“老冷,你竟然也肯来?”冷捕头对着袁训努嘴:“我不来,你家侄女婿怎么收钱?”

三位老爷才要笑,袁训鄙夷道:“我等下还带你喝两家酒呢,你倒不提?”冷捕头嘿嘿着,南安侯来了兴致:“你们去文章侯府?”

“去,不去韩世拓怎么肯?”袁训说完,自己先觉得不是滋味儿。南安侯笑着提醒他:“他以后是你大姐夫,不可以再直呼名字。”

“哈哈……以后真的是你姐夫了,小袁。”冷捕头笑得不言而喻状。袁训对着他从头到脚扫过,再冷笑:“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听这语气,把自己真姐夫也扒拉出来了。

真是不管京里京外的事,能瞒过这老家伙的就不多。

三老爷正在笑:“老冷,你知道的事情最多,我有事情要请教你,快进来我们吃酒,我们慢慢的聊。”

一干子人中,有容貌好的,有衣着新的,三老爷独对衣着普通的冷捕头殷勤不已,而冷捕头也不谦让,下马对袁训坏笑:“小袁,你外面喝风吃雪,我可进去吃好的了。”袁训点头:“进去进去吧,哎,我说你留着肚子,我特地向太子爷讨了你的假,可是要吃两家的。”

南安侯笑得吭吭,笑谓袁训:“年青人,你这嘴皮子上,硬是一点儿亏也不肯吃。”

冷捕头却会意:“不用你交待我知道。”在钟家三位老爷陪伴下往里走。

余夫人在一旁,大脑一片空白:“太,太子?”余伯南叹气,这窃珠贼姓袁的,后台硬得无法撼动。

但见阮梁明下马,就过去招呼。

阮梁明旁边是他的兄弟阮二,阮二公子正腆肚子和人得瑟:“我一甲第十九名,比,”偏脑袋寻找袁训:“比袁家兄长多一名,哎哎哎,”那脑袋晃得跟拨浪鼓快差不多。

别人都在笑夸他,余伯南却大惊特惊。

他二甲还以为不错,却没想到袁训上一次中的却是一甲。而阮二公子的一甲第十九名,又让余伯南无地自容。

阮二可没有才子名声,竟然中得这么高?

莫非家中有名师。

袁训不屑:“小二,还有春闱呢。”

阮二不服气:“怎么着,春闱你敢夸口折桂不成?”

袁训慢条斯理:“今年山西江南才子都来,你这十九名中的吗,还算不马虎。”阮二转嗔为喜:“就是嘛,从你嘴里听到句夸奖话,还真不容易。”下一句,袁训道:“这么多才子在,我就不夸口了,我明年中探花吧。”

“噗!”喷了好几个。

阮二年纪小,家里还真的有名师在教,一跳起来挥动袖子:“你敢中探花,我就敢中状元!”袁训耸耸肩头,就伸出手:“君子一言,”

“啪!”

阮二用力和他击了一掌,小脾气都上来,大声道:“驷马难追!”

余夫人还要再听,见儿子悄声推她:“母亲我们进去吧,我们快进去吧。”再呆下去,活脱脱让压死还不知道压到哪里死的。

袁训倒不能说他狂,就是那阮家小二实在太狂。而这二小的狂,又生生把姓袁的衬得狂妄无比。

姓袁的,让你一个人门外面狂吧,余公子恕不奉陪。

阮家小二跟在他后面进去,因为狂话说了一大堆,还是眼睛朝天的进来。余伯南憋住气,论狂妄输给你,明年我们考场见高低。

而方氏母女,从南安侯府的女眷下车时,就赶紧的溜着墙根儿进去。袁训眼角里看到,自然是不撵贺喜的,由着她们早就进家。

余夫人进去后,也没功夫寻方姨妈,另一个见到官老爷们多也是不敢。寻思着就看宝珠,这一看不得了,见宝珠满身的首饰衣裳,竟然比以前出落得还要好。

余夫人这才后悔上来,四姑娘这样一打扮,真的是个绝色。想想这得不到的气上来,就想和袁夫人拌嘴出出气。

她才坐到袁夫人身边,没开始张口时,就见外面一拨一拨的人进来,把余夫人的眼光全吸引过去。

先是老太太的姨表姐,再就是她的姑表姐到来,又有忠勇王府的小王爷们也和祖母一起过来,居然爱和袁训等人打架的常权也到了。袁训就端下巴,找阮梁明商议:“我办错事了吧?”阮梁明奇怪:“你还能办错事儿?”

太子殿下不是总夸你。

袁训示意他看常权:“昨儿遇到梁山小王爷,他问我去不去文章侯府,他要拼酒。我说去!如今发现我错了,怎地不让他来这里送份儿礼?”

阮梁明失笑:“果然你错了,难得你还有笨的时候!”

“他的钱不送来,也是白花在和人打架上面,这事儿我办的,真是丢我的人。”袁训叹着气,见又有亲戚中男人上门,又去迎客去了。

来的这个人,是差点儿寻上掌珠的未来武状元。掌珠看不上他,他半点儿无芥蒂,不管是宝珠出嫁,还是掌珠出嫁,都亲身来到,又家底子厚实,还出一份大礼。袁训见过他,自然是殷勤往里相让。

安老太太一见到他,就让他坐身边,眉开眼笑问他:“我的儿,你习练的怎么样?不要伤了力气,都说明年的武状元是你的一定是你的,我等着为你摆酒接风。”

邵氏明知老太太是有意,回到房里也不敢告诉掌珠。

阮梁明再进来时,就见院内院外全是热闹的。

房里,是老太太笑声高扬:“这武状元啊,我们家明年也能出一个了,”她生怕说低了掌珠听不见。

而院子里,是自家弟弟阮二高声大气:“这一甲第十九名啊,可是这样中的……”董仲现对阮梁明揉鼻子做怪相,见过得瑟的,没见过你弟弟这么会得瑟的。

“我这一甲十九名……”

余伯南也想抱头逃跑。

余夫人左看右听,眼珠子和耳朵基本都不够使。她进到这个房里是做作怪的心,但见老太太对她淡淡,心中更不服气地想挑剔出些毛病来,就想往掌珠房里去。

才要动身子,却见袁夫人站起来,含笑道:“老太太,我去看看大姑娘,和她说说话儿。”安老太太对她更是客气得快弯腰,要唤梅英陪着去,又嫌梅英太年青,陪这等高雅的亲家,还是稳重些见过世面的人好,就唤齐氏和另一个妈妈田氏:“陪亲家太太走一趟。”

余夫人看着动气,怎地不找人来这般客气地陪我?此时要走,倒像陪袁夫人过去,余夫人就恼怒不过去,还坐原地。

见袁夫人一起身子,房中女眷们凡年长的,都含笑对她点头,凡中年的,或年青的,又都站起身子,又把余夫人气了一个倒仰。

我儿子中了二甲,知道吗?二甲二甲呀……就把个报捷条子取出来,拿在手中玩弄。

今天来道喜的,不能说再没有像方氏余夫人这样的人,但此时坐这里的,却皆是素养高的女眷。

见到余夫人面色先就不是谦恭的人,又介绍过是外省客,见她此时作派,都心中有数此人全无做客礼貌,就都不去兜揽她的话,只闲说自己的。

忠勇老王妃对着袁夫人背影笑道:“这门亲事,不想真的是你们家做成了?”老太太的表姐,嫁到董家的董老太太手指她取笑:“偏了别人家,你再难过有什么用?”老太太就呵呵笑起来。

“真是的,这袁小子是个孝顺的,上科秋闱时,我们家还打他主意,又族里也有人下考场,就一并的把他名次也抄了来,见他中得高,我们王爷还说他青眼加得好,这一加,倒是为亲戚加的。”老王妃自己嘲笑。

就有不知道的人打听:“上科的秋闱,怎么上科不中?”

“不是说他孝顺,上科春天时气不好病得多,他母亲病了,他侍疾不肯去考,说就算考中,却不能陪伴母亲病中,这官不当也罢。”

余夫人这才明了,原来是这样。满心里就羡慕起来,很想说几句自己儿子也孝顺的话,又偏生找不出来比这又大又好的,她闷气上来,伸头见袁夫人已进入东厢,就起身也过去。

掌珠房中坐满了人,皆是表姐妹们。见到袁夫人进来,又见到又一位夫人进来,就都让座。余夫人见她们待自己和袁夫人相差不多,这才觉得扳回几分脸面。

三老爷最小的女儿憨然在笑:“总算我能见到一回新娘子梳头,”宝珠成亲梳头,瑞庆小殿下霸在房间里,姐妹们皆不敢进来。

说到这里,宝珠见婆婆进来,也就过来问候侍候。大老爷的小女儿就指住她笑:“她们在说你呢,而我呢,又想问问你了,上一回殿下送你的亲,可吃醉了?”

宝珠活泼地道:“公主殿下只喝多了茶水,隔一天让人告诉我,说她好几天不想再喝茶。”大家嘻嘻地笑,余夫人干瞪着眼不相信,想你们这些人全是哄弄我呢,见我进来,就说些公主殿下的话,公主殿下是什么样的人物,我戏台上见得多了,怎么肯送你的亲?

再说送亲哪有女人送?

真是坐哪里听到话都不痛快,这安家的人和安家的亲戚,竟然是安排好的,一个一个的同着自己过不去。

余夫人生气地想,我就不走,我就坐这里听你们还怎么吹牛?

几时吹炸掉我才笑,不但笑,还要笑回到小城里,让认识的人都笑笑。

见宝珠亲手给婆婆点了一道金桔茶送过去,恭敬地道:“这个开胃气,等下多吃杯酒才是。祖母听说母亲来,问奶妈您爱用什么,又见忠婆也在,这是素知母亲脾胃的人,正劳烦忠婆说母亲爱吃的菜,让厨房在做呢。”

袁母莞尔:“老太太拿我当外人,客气呢。”

而另一边,丫头给余夫人送茶。宝珠又在道:“新下来的干果子到了,椒盐的,姐妹们说起殿下,我就想了起来。小殿下最爱吃这个,我要些回家去给她留着,只不知道她几时来?”袁母想想:“上回吵着要吃凉酥酪,因怕闹肚子不敢给她吃,一气走了说三五天必来,总是明天不来后天出来。”

说到殿下,房中人皆屏气听着。

余夫人忍无可忍,你们全是说给我听的,当我不知道,就越吹越大气。当媳妇的没见识乱说也就罢了,这当婆婆的也跟着来了。

我知道了,这是不要我家儿子,就没完没了的在我面前乱显摆,当我乡下人听不明白吗?

就恼火地阴阳怪气道:“四姑娘,你们婆媳说话,可真是能套到一起呢?”

宝珠也火了,她本在外面,但见到余夫人跟在婆婆后面进来,就怕没好事,忙着进来看,果然这位夫人开始了。

宝珠也是一样的生气,因我拒了你家的亲,你就不肯放过是吗?

她不悦地道:“夫人说话我竟然不懂,又是说了什么,套到了一处?”余夫人见她有顶撞之意,大为得意,再撩拨道:“我说四姑娘,你成亲后可大不成人,待客也不如以前了?”

宝珠到底年青,又因余伯南的事总在袁训面前抬不起头,而她又做错了什么?

今天更好,这位夫人把她的婆婆也一起放进去说,宝珠面上恼了,才恼上来,袁母瞅她一眼,这一眼不动声色的,瞅得宝珠背上一寒,自知心气儿不平,忙垂上头,往后退了一步。

余夫人这就得意到不行,更是嘲笑:“啧啧,你还真会扮孝敬……”

房中姐妹们全愕然,这是什么客人?全无一点儿做客的道理。

掌珠是新娘子不好插话,但是气得胸口起伏,怒目瞪视过来。

独有袁母心平气和,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锦匣,走到掌珠面前打开,是一枚镶红宝石簪子。簪子是赤金,有三两根细簪粗细,宝石生辉,有黄豆大小,血色般浓艳。

余夫人张开嘴,已约摸估计这簪子的价值。

她再看向宝珠的首饰,见那红宝石如玫瑰,黄宝石又澄澄……余夫人更是冷笑,假的!当我们外省人没眼光吗?一定是假的,不然谁家的婆婆舍得给媳妇用?

看她自己,倒是不用这些宝玉等物。

掌珠的泪珠儿,缓缓流出。

她看得出袁亲家太太给自己的这根簪子,价值在她的所有首饰之上。而且这簪子又是旧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会是老祖母给的,也是掌珠极涨脸面的事情。

她郑重而又悲戚,郑重是为了道谢,悲戚是为了自己寻的这门亲事看似风光,以后岁月却不可知,又有四妹妹和婆婆和睦在眼前,更添她的一层压力。

她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叩了头。

邵氏听到事儿,就往这边赶时,却见宝珠送婆婆出来,邵氏也双膝跪下,不管不顾的给袁母叩了一个头。

宝珠见此情景,是怎么想的呢?

她想到了自己的铺子。

而张氏是同邵氏一起听到的,丫头回话:“亲家太太给大姑娘添箱。”张氏也就携着玉珠来看了,对玉珠道:“你看你看,这书有什么用!有钱才真是有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怎么得感激就怎么得感激。”

玉珠忍不下去了,就问母亲:“怎么倒这样的说人家?”女儿那微怔的眸子,看得张氏沮丧无比:“玉珠啊,你可寻一门好亲事才行啊。”

而宝珠想的,也是和张氏一样,她自然不腹诽自己婆婆乱得感激,而是走到一旁抚衣角寻思,铺子里今年能分多少钱?

到时候可还能帮着姐妹们一些?

随即,又:“啐,怎么能认为姐妹们以后不如自己?”

她站在一角的红梅旁边,一个人自言自语着,本以为只有她自己在,却没料到头顶上飞下来一句话,那人悠悠道:“你还是这般的好心。”

宝珠抬头看时,见她站着的地方上方,栏杆上面有一个人探下身子,那个人温文儒雅,却是冯家四少。

冯四少目光有神,那焦点所凝结的一处,直对上宝珠眸子。

这样看人,是他以前从没有过的,但宝珠没放心上,反而有遇到故人的欣喜,笑道:“你在那上面做什么?”

那个方向是栏杆尽头并没有路,宝珠没想到还有人会站在这里。

冯四少这才慢慢有了笑容,他没有回答宝珠的话,而是在北风中清晰的道:“宝珠,你愈发的漂亮。”

“啊?”宝珠微惊,才想到这一位也是向自己求过亲的。随即意识到他站在这里,应该是有意来窥看自己。

宝珠就责备道:“不该偷看偷听才是。”

冯四少双手扶栏杆,把身子更往下伸了伸,他的一角衣襟从栏杆中垂下,只有他衣角,还是他惯常的颜色,是宝珠熟悉的东西。

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全都让宝珠陌生之极。

就是他的腔调,也带着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冯四少轻声道:“若是嫁给我,你也会是现在这样的好!”

宝珠凝住。等她回魂,就懊恼上来:“你!怎么轻薄起来!”

冯四少眸光深深,又问道:“我说真的,你信不信?”那眸中的灸热让宝珠张口结舌,这个人莫不是疯了?

袁训就在此时过来,他转过拐角,出现在冯四少一侧,负手挑眉,淡淡道:“哦?你的旧相识还真不少?”

宝珠才要解释,又想到表凶他都知道余伯南,还有什么会不知道呢?就直直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冯家四少在宝珠的印象里,是斯文和温厚的,几乎没听他说过难听话。

可他在宝珠闭上嘴后,即刻冷笑,讥诮地道:“你虽得意,却还能把青梅竹马全抹杀!”下巴一抬,从袁训身边扬长而去。

袁训和宝珠全呆住!

几曾见过不忘记人家媳妇,还要对人家丈夫这样说话的人?

等他们醒过神,那“猖狂”地冯家四少已经不见人影,袁训一脸气急败坏,欠身子对宝珠道:“这是什么话!他怎么敢对我这样?”

宝珠却对他轻轻地笑了笑,袁训板起脸:“你还敢笑,反了你!”宝珠道:“过来,”袁训一愕:“什么?”

“我说你走近些,”

袁训依言往栏杆处再走一步,衣角也垂了下去,宝珠踮起脚尖,吃力的抬高手为他抚着衣角上一处污灰,不知哪里沾到的,有些难擦,宝珠就用自己帕子擦了又擦,端详过,才松开手,但脸蛋子上因高抬手,已憋出一片红晕。

这红晕比红梅还要水灵。

袁训早就不再生气,笑意盎然往下看着。宝珠呢,笑盈盈往上面看。两道眸光胶着了有片刻,袁训才悄声道:“等我晚上再和你算,”

宝珠娇嗔:“那,可不许弄得人家又……”

“又什么?又求我是吗?”袁训调侃着,大有就此心动就想下去之意,可又叹气:“还要待客,”他把红梅掐上一朵,对着宝珠发上一掷,笑着离去。

宝珠则目不转睛,直到他走得看不到,才捡起那朵落下的红梅,身子还弯着,就在鼻端嗅了嗅。

另一片衣角,就此出现在眼帘内。

余伯南欢欢喜喜在十几步外。

宝珠忙对栏杆上看,余伯南笑道:“他走了,不会看到。”这话说得像有私情,宝珠微红了脸就要避开。

“宝珠,别怪我母亲。”余伯南的话从后面过来。宝珠这才停下,回身轻咬嘴唇:“可是,她欺负我婆婆可怎么是好?”

余伯南的笑眸一直锁住她,放低嗓音:“差一点儿,她就是你婆婆。”宝珠就正色了:“这话不该说!”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又一个的全出来欺负她。

“我想说的是,宝珠,你在哪里,我就陪你在哪里,你有事情要找我,也就方便。”余伯南飞快说完,逃也似离去。

宝珠呻吟一声,哭笑不得的抚着额头,今天这是怎么了?今天是姐姐桃花儿动才对啊。

她穿过回廊,又见到方姨妈母女。她们不受掌珠待见,就在小花厅上吃东西。可能是那盘子好,方姨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其中一个塞到怀中。

宝珠镇定的装没见到,而又见到袁训出现在一侧,也若无其事的收回眼眸,也是一样的装没见到。

宝珠为他骄傲起来,隔着人轻施一礼,娇羞的飞了一个眼波过去,再就不管他是什么神色,匆匆走开。

她们若是有,还会偷拿吗?

宝珠因不在房中,也就没有听到方明珠的话。

方明珠是恼得眉头都红起来:“又做这些事为什么!还嫌别人笑话我们的不够!”方姨妈不以为然:“我们又没有空着手来?”

“可祖母不是会送你银子!”方明珠手握着瓜子儿,对着外面热闹的人茫然了。这到处的喜字,是从小就是死对头的表姐成亲。

表姐嫁的是小侯爷。

表姐的嫁妆分外整齐。

表姐的嫁衣……

方明珠忽然很想痛哭,很想问问母亲。你说全为着我上心,那我的嫁衣呢,嫁妆呢……都在哪里?

母女全是爱陪着老太太坐,装姑娘奶奶的人,该做的事情都没有做。

……

这个时候的文章侯府,也是热闹异常。文章侯四兄弟总有一帮子人同僚,又有一帮子亲族。男人们在前面忙,后面女眷们也一样的忙。

四太太苏氏猫着身子,又一次伸头从窗户缝里去看新房中的东西,小声道:“书架,是花梨木的,我的乖乖,倒给他办得这么好?”

她后面是二太太于氏,握着个笔把四太太报的在纸上抄下来,亦是生气:“所以他不肯先给我们看不说,还让人守得铁紧!”

别人家的新房,都是亲戚们家里人帮看着弄好,而这个家里倒好,从收拾新房开始,就每天锁着,搬什么东西去,也总是背着别的太太们。

“又一个,我见到了,这不是老太太房里的箱子,红木的,重新漆了,啧啧,他这是成亲,还是攒私房?”

于氏再次写上,又冷冷道:“他有张良计,我们也有跳墙梯。不让我们看,偏要来看看!等别的小爷姑娘们成亲,这就是例子!”

数一数自己抄的,见一张纸上已满,于氏抽凉气:“这以后就全是他的了!这不是把老太太房里全搬空!”

“哼!我们的老姑奶奶,我去见她几次,她还跟我装模作样,说什么权当她没有娘家!我说你再不管管,就真的没有娘家了!全让搬到安家去了!二嫂再记上,这又是老太太房里的,是老太太过节时摆的,紫檀木山水小屏风,哼哼,这世子就他一个人能当吗?他要是不当,你儿子不会当,我儿子不会当!”

四太太苏氏都快对着东西怒不可遏。

二太太于氏听她说的不像话,但并不阻拦,反而阴阴地道:“就是这话!都能当的,可就一个不是?谁叫大哥是大哥,世子是头一个出娘肚子的呢?”

“论起来二哥大哥差不多大,成亲也差不多时候,二嫂你肚子太不争气,竟然生在他后面!要是换成是我…….”苏氏越说越不像话。

于氏心想这个人真会说糊涂话,就故意问:“是你又怎么样?把肚子里孩子不到日子往外提溜?”

你也不是过门两年后,才有了孩子。

苏氏哑口无言,继续扒在窗户上报家什。后面,跑出来她的儿子,攥着一个糖葫芦,见到以为是在玩,就拍手大叫:“母亲和二伯娘在偷东西呢!”

“哎哟!”苏氏做贼心虚,脚一滑,扭了。疼入心扉时,她才看到只有自己儿子。寻来寻去,身边没有东西,窗外是后廊,扫得一片儿树叶也见不到。拔下一根簪子就扔:“混叫你娘的!滚,去找你爹!看着他别相与混帐女人!”

那孩子还不大,却早知道钱好。见簪子落地,拾起来就走,欢呼道:“换果子去喽。”苏氏急得在后面大叫,要追,人还站不起,只对着儿子背影痛骂:“给老娘送回来!你个作死的,这么点儿大就知道要钱,真是你爹的贱种!”

于氏皱眉:“四弟妹,你骂得可真是别致!”苏氏正气头上,横她一眼,抚发冷笑:“二嫂,你有和我计较的,倒不如拿着单子去找那该计较的人!”于氏想想也对,道:“这些样子足够去问老太太的!

一扭身子走了。

“哎,我说你倒是不管我了,”苏氏手撑着地板,咬牙吸气:“我的娘,钻心的疼。”于氏道:“我给你叫丫头,”握着纸笔就绕出树去,随即,她愣住!

新郎倌儿,韩世拓早候在这里,双手抱臂鄙夷地道:“我守株待兔,还真的有野兔子到来!”于氏大怒:“你敢骂长辈?”

手头一空,是纸张让韩世拓抽走。他看上一眼,几下撕得粉碎,把碎纸屑对着于氏一砸,落了于氏满头满脸,韩世拓才暴怒道:“我骂你!老子还打你呢!以后你儿子成亲,我也这样着还你!哼,我当你们是长辈,就不当长辈也是女人!几次三番的,我没有理会过你们!越发的上来!老子告诉你,”

他手指于氏:“这个家以后是老子的!凡有的东西,也要先紧着老子用!你不服,再敢捣一丝的鬼!别叫我当场掀了你的王八盖!”

说过,怒气冲冲走过于氏身边,冲到还坐在地上起不来的苏氏面前,对着苏氏脸就是一口:“啐!不要脸的下贱货!”

再回来,对于氏横眉怒对,吼道:“老子候着你们,就怕你们不敢再招惹我!”

他以前是和稀泥模样,再不然就是嘲笑谑骂,像今天这脾气还是难得而发。把于氏震得原地呆了半天,直到苏氏嘤嘤哭声起来:“这个杀千刀的,他啐了我一脸臭唾沫星子,这个该死的,你眼里还有你四叔吗?……”

于氏颤抖一下,这也是个不吃亏的人,对着空径跳起来就骂:“信不信我送你祠堂里动家法!”而衣上,几片碎纸飘然随着骂声而落。

“走!去见老太太!”于氏这一回很有义气,回头去扶苏氏。扶了半天扶不起来,倒把自己累到不行:“哎哟喂,你倒有这么的胖…….”

苏氏翻脸:“你生过孩子不胖?!”

两个人对坐着在地上哭,见于氏的贴身丫头找来。于氏擦拭泪水:“翠草,快帮我扶四太太。”翠草怯生生地却先道:“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大发脾气,让人拿太太们去呢。我听到了,就先来报个信儿。”

于氏狐疑:“拿我们?”

“世子爷去发脾气,说以后有官他一个人做,又说他娶这门亲事费了无穷的心事,花了成堆的钱,为的全是和姑老太爷修旧好,为的全是大家好。可太太们当贼呢,在他新房里偷东西。他说丢了银票,又丢了古董,说等成过亲,就好好的太太们算。”

于氏柳眉倒竖:“这个……”想说无赖,又想他本就是个无赖;想骂泼皮,再一想今天来的世子爷客人中,还真的一帮子泼皮;又想说该死,却偏偏人哆嗦起来,哆嗦半天,只出来一句:“谁拿了他的银子?他这门不是锁上的!”

见衣裙晃动,又出来一个人。

文章侯夫人铁青着脸过来,带着几个丫头仆妇。主人在前,仆人在后,活似摆出雁翅大阵,侯夫人冷笑连连:“哟,这不是二弟妹和四弟妹吗?这是怎么说的,太太不做要当贼!走吧,别当了强盗占尽便宜还当哭丧星!老太太要见你们,”把脸一翻,怒容道:“我们到老太太那里去说个明白!”

“去就去!谁怕你!”四太太一挺腰子,话是很硬,就是脚跟不上,又堆下来呼痛:“哎哟,我的脚哟,”

“菩萨有眼,菩萨报应!”侯夫人不依不饶:“走,有能耐当贼,没能耐理论吗!”

老太太却不是她房里,她也同样的在冷笑。这成亲的当天,这一家子女眷个个都在生气。老太太对面,是虚弱的老老太太和绷紧脸的南安侯夫人。

“怎么着,姑奶奶今天回来,是肯和和气气喝喜酒的?”老太太孙氏手数佛珠:“我不问个明白,还真不敢相信!”

南安侯夫人怒道:“我回来看母亲!你要怎样?敢嫌我进门不成?只要母亲在一天,我就得回去看视她!”

“这撵小姑子不进门的事,是你做下的,我可不会做!”老孙氏针锋相对,老老太太虚弱而又痛苦地道:“别说了……”

南安侯夫人则嘴唇动着,不知道在憋什么狠话。

老孙氏不容她出来,紧紧不丢自己的话头:“不过姑奶奶你那小姑子呢,人家有兄长疼,索性的,过节也不在家过!姑奶奶你呢,若是今天把我惹火,我把你撵出去,你兄长命短可早就归了西,有谁为你过节!”

“你!”南安侯夫人额头青筋都爆出来。

“别说了,”老老太太流下泪水。

老孙氏不理睬她,再对南安侯夫人道:“我做事留一线,而你呢,今天给我安分在这房里陪着母亲!别当我不知道你的性子是压不住的,是一辈子不让人的!不让得你丈夫也不贴你,不让得半点气没挣回来!……”

南安侯夫人眸子一片血红,又咬出嘴唇上一片血红。

“母亲,”外面有人哀哀的唤着。

老孙氏就出去,见侯夫人怒容而来,而二儿媳四儿媳则是狼狈而来。苏氏见到老孙氏就痛哭流涕:“我的母亲啊,我让您的好孙子给打了……”

“放屁!”老孙氏暴躁骂道:“今天是世拓亲事!谁敢捣乱的,我就乱棍轰她出去!”苏氏一怯,后面的哭全压回肚子里。

而南安侯夫人在房中怒:“这是说给我听的!”

“不管是谁,都给我听好了!”老孙氏在外面又是一句暴喝:“管你什么天王奶奶菩萨娘娘的!今天是喜事,都给我精神点儿!会笑的就笑!不会笑的,滚回自己家里,别搅我府中的好事情!”

南安侯夫人气得要冲出去,可衣袖死死的让老老太太揪住,老老太太眸中滚下混浊的泪水,用原籍称呼叫她:“囡啊,不要去了,你就做件体面事情吧……”

“您也这样说我?”南安侯夫人大恸伤心,她站在母亲床边,浑身不可遏制的颤抖,泪落如雨:“这亲事是谁许的,是谁指他给我看,说他少年英俊,又前程似锦?是谁对我说贵妃娘娘指亲事,他蔫敢不从?又是谁,让我到他家里先要抖起来,万不可给太妃丢脸面…….”

“囡啊,爹娘心疼你才说这样的话,可做事的,却是你自己啊……”老老太太并不怪女儿责问,而是满面怜惜,她的神色中总是带着,我要是走了,你可再没有地方可去的怜惜。

南安侯夫人痛哭失声:“不不!我不能!这亲事不能成!”

……

下午的吉时,花轿在震天响的鞭炮中上门。新郎倌儿一出现,还是获得喝彩声。韩世拓本就俊美过人,又比袁训多出几分成熟,又仕途上并不顺利,,隐意识中还有一分儿沧桑,几下里全混在一处,又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俨然一个倾国倾城的美男人。

邵氏见到,也有几分得意,我这女婿生得还挺体面。

而对老太太见礼时,老太太也笑容加深,她却在想,这真的是报仇么?还是少一门仇人?在别人看来,也像是老太太在得意孙婿。

宝珠无意中遇到袁训,见旁边人都看新郎,就悄悄道:“哎,比下去了,”袁训还以打趣,四处乱看,自语道:“这王府的人今天来了不少,这王府的姑娘却在哪里?”

他无意中说到的,恰好是忠勇王府的人在这里。

宝珠黑着脸儿,把他衣袖一扯:“别看了,再看还有老虎呢。”夫妻不好久聊,这就分开。

新娘送出,登上花轿。梅英捧着个东西,用红布盖住过去,欠身进轿内,笑道:“姑娘大喜,这件东西请姑娘带去,早生贵子才好。”

掌珠就以手抬抬盖头,另一只手来接,却见是一个锦匣,自是祖母给的,心头一暖,又愧又内疚:“多谢姐姐,请姐姐告诉祖母,多保重身子,不要再为我生气才好。”

梅英缩身,轿帘缝上,起轿出门,直到上了路,掌珠才打开锦匣,这一打开,她又泪珠儿滚落不停。

这匣子里一式七个大小金锁,是和宝珠走时给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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