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落到柳丞相面上,他看到的全是一句话。
小瞧了袁家……
小瞧了人,所以…….
项羽败于刘邦,不是没实力,是小瞧了人。
以弱能胜强,都不是没实力,是小瞧了人。
柳丞相不能忍受这潜台词,也自有城府,顷刻就能出来一堆条理分明的话。
“现在去找袁家说话,他不当我怕了他?当我们都怕了他?以后朝堂之上我们都要让南安侯府、靖远侯府、董大学士看不起。”
劝他的人默然。
不过也有人想,我们不是为了你眼前平息事情才来进言?
“现在已经是这样,唯有把袁家气焰打下去,不然还真的把英敏亲事拱手送给他!”
他的儿女亲家眸光一闪,语重心长:“丞相,我有个担心,只怕连累到太子妃……”
“怎么会!太子妃不能轻易可换的!”柳丞相自信满满。
……
“我不忍心换下她,好歹她生了英敏。”
宫香暗袅,把窗外雪衬得更晶莹。中宫倚窗而坐,淡淡而言。太子在旁,微笑:“仔细受凉。”
“我心里烦躁,坐这里恰好。”
……
“在宫里几十年,我什么没有见过,”中宫表情淡得似见不到的轻云,看是看不清什么,但轻云背后总有些什么捉摸不定。
“英敏呢,是你的嫡子,我看重于他。”
太子含笑,用理解的眸光望向中宫:“我知道。”
“加寿呢,多可爱,我是要一定留在身边的,这是国舅的孩子。”说到最后一句,中宫嘴角噙笑,甚至有点儿神秘感。
袁国舅是母子间的秘密。
太子安慰道:“母后不用担心柳家,”
中宫即刻又要翻脸,气愤上来。
“当初为你选妃,挑中他们家为什么?柳家不自知吗?”
太子也悻悻然:“看来是不自知。”
不过两天功夫,外面乱成一团。表弟到处横行,太子还能约束。但柳家也到处横行,太子索性不管,随你们折腾去吧。
“以前说柳家,是稳重,庄重!太子妃的姐妹有好几个,都比她伶俐,比她聪明,比她可人意儿。我就是相中她不是聪明过人,太聪明反倒不好。当时就这样的想,你不止一个老臣扶持,侧妃是一定会有的,要一个聪明伶俐的,成天在争风上面动手脚,你也累。”
中宫气呼呼。
太子也无言以对。
太子妃也争风,不过太子轻松的就能摆平她,以前挺自在。就从这件亲事开始……原来太蠢笨的人犯起愣来,牛劲更足。
“几十年,我没断过做当年的梦。我从家里让带走,我的娘哭声我还能听到。我去看弟弟,弟弟睡着了的,我才放心走。换上一家,又换上一家…..当时我就暗暗发誓,我若有儿女,一定不要他们吃我的苦头。”
中宫唏嘘:“所以啊,我不忍心动太子妃。”太子才点头,中宫眸光一扬:“你有什么好主意?”太子徐徐,他是想过这件事情。
“我把家务交给梁侧妃和孙侧妃,已经孤立她。教坊司又给我送好几个人,出身不好,可以放心宠爱。”
中宫不满意:“我是说柳家。”
太子笑了:“这接下来不就说到柳家。”
“既然不中用,这般糊涂,该撵的就撵吧。”中宫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可以轰动朝野的大事。
太子微微一笑:“这是自然的,
中宫紧盯住他:“你怎么处置?”又埋怨上来:“以前认为给你找个可以帮忙的,现在看来…..”太子一语双关:“母后,靠谁帮忙都不行,只有靠自己。”
中宫露出笑容:“哦哦,那我听听。”
“长江后浪推前浪,该换下来的老臣子们,都可以换下来。他们倚仗功高倚老卖老,很多事情上指手划脚,我早就有更换的意思。借这个机会,正好拿柳家开刀。”
中宫关切:“也不能伤透柳家的心,”眉头再一颦:“虽然他们家挺伤我的心!”
太子胸有成竹:“不会,我让柳家再送两个人进来就是。”
中宫笑了笑,面上露出放心。
“还有表弟?”太子轻笑。
中宫皱眉:“他生气呢。”
“是啊,可他带着人到处的打,不处置他柳家会抓住这事不放。”太子好笑。
中宫想想,也好笑:“他跟着你办事有几年,办事以前是什么结果,不信他不知道。你就让他闹吧,让他闹个够。”
太子含笑:“正是这话,所以我先来知会母后,怕到时候我把表弟处置,母后你要担心。”中宫想想:“他只要在京里,我都不担心。不过,你借着这事情,让他把儿子留下来啊。”
“真的是儿子?”太子逗着中宫。
中宫喜笑颜开:“真的是儿子!”压抑不住的喜欢:“我又让太医去看过两回,没错儿。”太子笑了出来:“那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中宫奇怪。
太子打趣道:“我为母后而放心。”
……
袁训从柳家酒楼上下来,心满意足。表兄弟们跟着他一起过来,大家楼下分手,袁训打马回家。
宝珠正对着小几上一堆子东西沉思,袁训揭帘进来她也没有听到。袁训悄悄走近,嘻嘻一笑:“你看的是什么?”
“哦,你回来了!”宝珠面上生辉,扶着小几本能正要起身,袁训近前一步,先在她身边坐下,扶住宝珠看她身子,手按上去:“我儿子有没有想我?”
“想你好些回,把我踢的不行。你快来,让他踢你几下。”宝珠把袁训手再按紧些。
偏偏这会儿没有胎动,宝珠嘀咕:“不赏你爹脸面吗?”
“我的脸面是赏下来的?”袁训白眼。
再等一会儿还是没有,宝珠失望地拿开袁训手,又抿唇自己一笑:“他还没起床。”袁训欣然:“这个理由我爱听,说他不理会我,这话你千万少说。”
宝珠莞尔过,又上上下下来打量袁训。
袁训索性起身,张开手臂,在宝珠眼皮子下面转一大圈:“毫发无伤,我能受伤吗?”宝珠还是眼尖的看出袁训手上的一片青。
装没看见,宝珠把手边的东西给袁训。
“什么好东西?你又买了新铺子?”袁训接在手中只看一眼,惊得滑落好几张。弯身捡起,袁训再看一遍,再在宝珠面上看一看。再看一看,又在宝珠面上看一看。
宝珠嘟起嘴儿:“你不认得我吗?”
“认得,也不认得。”袁训把东西往小几上重新一放,把宝珠抱上一抱:“小呆!我真不敢相信。”
宝珠在他温暖的怀抱中甜甜,但扁起嘴儿:“你不敢相信什么?”
“相信我家小呆比我聪明。”
“这是夸奖人的话?”宝珠嘀咕着,因肚子太大,又把袁训推开,掩不住有笑意:“别碰到儿子。”
抚着肚腹,宝珠喜滋滋告诉袁训:“姑母多疼你,让太医天天来看,说好的很。”
“这也好得很。”袁训一指小几上东西,这是宝珠弄来的柳家欠条。“有这东西,我能把柳家整个儿撬下来你信不信。”
他力拔泰山般气势,宝珠微笑:“我信,不过,”柔声道:“你和柳至素来很好?”
“很好。”袁训重新坐下。
榻上摆上小几,一侧儿的地方就那么大,宝珠双身子人再加上袁训,夫妻挤在一处。
丈夫身上的温度,和他面上的淡淡成反比,宝珠不安的轻推他:“你不愿和柳至生分,就……”“晚了,”袁训告诉她:“我把柳至爹打了。”
宝珠目瞪口呆。
“他骂我,我抬手就揍了他。”袁训甚至还有点儿得瑟。
“那柳至怎么说?”宝珠问得小心翼翼。
袁训笑笑:“柳至不在。”
有一会儿,宝珠没有说话,而袁训在想心事。半晌,宝珠才勉强道:“那他回来呢,你们两个就此不好了?”
袁训低着头不说话。
宝珠弯不了腰,就只手去扳他下巴:“给我看看在哭吗?”袁训把脸转过来,却在笑。宝珠诧异:“你不是这样不爱兄弟的人不是,你倒在笑?”
“我在笑柳至的父亲。有一年我去他家做客,他父亲让我很客气,一口一个老贤侄,昨天倒好,张口就骂,”
宝珠听过,眉头轻簇,俱是轻忧与淡愁。
“有我呢,你担的什么心?”袁训柔声。
宝珠强笑:“有你呢,真个是的,有你在,不管怎么都安心。可你不在,我不在呢,加寿怎么办?”
她忽然伸手,握住袁训的手。这一握因紧张用足了力气,袁训轻轻的抚着她。
“再生的孩子,我们带走吧。”宝珠低声道:“姑母太疼你,太疼你的孩子。不能说这事情是由姑母疼爱而引起的,这事情竟然是柳家自恃老臣,不把别人放眼里而起。”
袁训心头一暖。
他知道宝珠是聪明的,但宝珠看得这么明白……眸光又落到小几上一堆欠条上,袁训更把宝珠手揉搓着,小呆子太能干了。
“小呆,我想到一件事。”袁训一本正经。
正说柳家,袁训想到一件事,宝珠严肃认真,满脸的贤内助我为你分忧没商量。袁训眼神儿轻扫过她面容,笑嘻嘻:“你嫁给我以前,是笨的吧?”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宝珠没转过来。夫妻说话断弦,从这边跳到那边是经常的事。但才在满腹忧愁担心加寿,就跳到宝珠以前笨,宝珠绷起面庞,用指甲去掐袁训的手:“给我说清楚。”
“后来你嫁给我,你真运气高。”
宝珠扁嘴:“我能说母亲上家去提亲,我没想到,我就没有想到与你有关,行吗?”
“那你当时怎么想的?知道是我你就不嫁了?”袁训坏笑。
宝珠沉思。
袁训等着
宝珠沉思。
袁训小声:“嘘,嘘嘘,想好没有?”
宝珠沉思。
袁训把她拉入怀中,笑道:“想也无用,反正是你要嫁给我,嫁给我以后,你看你越长越聪明。”
宝珠呲牙:“我本来就聪明,”把下巴一抬:“不然怎么能坐在家里,你就上门来相看,你就来提亲。”宝珠笑眯眯:“那年要是我坚持,我不和祖母进京…….”
“那余伯南和冯兆伦就不会让你坑到爪洼国去。”
宝珠忍俊不禁:“明明是你醋意发作。”
“是,又怎么样?”袁训悠然:“我不喜欢的人啊,我可不客气。”眼眉扫过来,颇有点儿眉目传情:“所以呀,你别担心柳家,你看我们家风水这么好,你都越发聪明,何况是我呢,”隐隐戾气浮上:“我这一回要不把柳家收拾好,我就不姓……”
宝珠又忧愁上来:“见好就收吧,相安无事最好。”
“没法子相安无事,”袁训把宝珠再抱一抱,低声道:“姑母一意孤行定这门亲事,以后我们件件事情都得先想到寿姐儿好不好才能办。和柳家大拼一场,不是为柳家嚣张,还有震慑别人。”
宝珠仰面,缓缓的晶莹湿润起来。
“别哭。”袁训在她面颊上一拧。
“我是感动,不是哭。”宝珠不承认自己就要流泪。吸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我在想加寿有好父亲,所以随意的感动,”
袁训黑下脸:“随意的感动?你怎么可以慢待我?”宝珠深情的看着他。
“不拿你丈夫当回事吗?”宝珠深情的看着他。
袁训稍缓面容:“看你认错态度好,下回我再和你一般见识。”宝珠扑哧笑了:“你怎么和万掌柜的快一个语气?”
把小几上欠条翻翻,不为自己邀功,却是要为万大同和红花炫耀一下。宝珠用得意的口吻:“红花去青楼……”
袁训骇笑:“红花去青楼?”这是什么话。
“去找万掌柜的,嘻嘻。”宝珠笑眯眯。
袁训松口气:“这还差不多。”听宝珠眉飞色舞说完,等着袁训夸奖时,袁训慢吞吞:“这主意是谁的?”
宝珠谦虚:“是我,不过也没有什么,”
“是谁会安排人去办事?”
“我。”宝珠眸子亮晶晶。
袁训摇头晃脑:“所以,你自从嫁给我,就越来越聪明。”落一记宝珠大白眼。
……
“说真的,真的不怕柳至和你不好?”宝珠最后还是问出来。
袁训目光对着地:“不是我担心柳家就不闹事。”
宝珠语塞。
……
在柳家和袁训的坚持之下,或是催促之下。火烧柳家宅子的案子,在正月十四开审。
京里的雪还没有化,路不算好走。但从早上开始,大理寺门外就人山人海。文章侯带着两个家人好容易挤到一个位置,额头上已经出汗。
觉得有两道沉沉眸光扫向自己,抬眸见到他的二弟,韩二老爷在这里。文章侯大喜,又出一身汗挤过去,对二老爷喜道:“是亲戚不是吗?你也关心袁家?”
“我只关心袁家不倒!”韩二老爷沉着脸:“袁家一倒,世拓媳妇也就没戏可唱!”
掌珠的底气,掌珠的铺子,在韩二老爷来看,完全与袁家有关。
文章侯尴尬一下,随即反驳:“袁家不会倒!公开审理就是袁家说的!”
“哦。”二老爷淡淡。
旁边有人听到,有人悄声道:“那个叫袁训的,柳家怀疑他与烧宅子有关,他并不为自己辩解,反而要求公开审案!”
“柳家也要公开吧?”
“柳家?那不是柳家!”
路上,过来数十个人。为首的一个人胡须花白,正是柳丞相。在他后面的,是柳家的子弟们。与此同时,另一边也有人喧哗:“袁家来了!”
一个人。
一骑马。
单人独骑,清清爽爽的一个青年,神采飞扬有如一块上好美玉,披一件紫披风,打马过来。
大家眼睛对上。
柳丞相面无表情,但他后面的人激动上来。
“袁训,你还敢来!”
袁训眯眯眼:“我怕你们不敢来!”
“少时审出来与你有关,小心你的狗命!”一个少年,和柳明等人关系较好。一般冲动的人,遇事都冲在前面。柳家在等审案子,所以吩咐家中子弟和袁训少冲突。这个少年好似受到绳捆一般,在今天遇到袁训才有压抑尽去之感,冲出来就对着袁训大骂。
他话音才落,袁训从马上跳起。对着少年直冲过去。而地上很多拥挤的人,也及时的分开一条道路。
“你!”少年没想到袁训在这里也敢动手,惊得一勒马缰,就从马上跳下。
四面喧哗声中,柳家跳下来好几个人,袁训说也不说,一拳一下,又放倒在地。
维持秩序的捕头们挤出来,袁训站起身子,对着柳丞相冷笑,随后,用手往地上指指。旁边的人倒吸凉气,这是让丞相下马打架的意思?
“袁大人,给您留的有位置,请进去吧。”捕头们息事宁人。再对柳丞相行个礼:“丞相,您也请进去吧,这里不能闹事。”
柳丞相才耸眉头,捕头们抢先回话:“太子殿下要来,皇上也要来。”柳丞相皱眉:“这是什么时候定下的事情?”
“一早宫中内相们出来说的。”
柳丞相默然,和柳家的人进去,再见到袁训,也就无人说话。
太子和皇上同时到来,面上都淡淡的,看不出来有什么。他们也没有多话,坐下就吩咐:“开审。”
场面肃然。
张保家的带出来以后,皇上微微皱眉,悄声问太子:“这是个疯子?怎么能当证人。”太子低声道:“父皇请往下看。”
主审的,是刑部的官员叫吴天奇。太子又凑到皇上耳边:“这是科举上来的。”皇上敏锐的瞄太子一眼,太子用眼光示意,还是接着看。
“妇人,你叫什么名字?”吴天奇一拍惊堂木。
张保家的从披下来的乱发中,幽幽给了他一眸。
这眸子似冰水一般,在吴天奇面上扫过,一直关注过来的人也觉得寒冷浸骨,打个寒战。
“回大人,她疯了,神智已经不清。”看押她的捕头们回话。
皇上好笑,我看你怎么审疯子。无意中往两边一看,见到有名的太子党,有名气的他都见过,苏先等人分散在人堆里,目光炯炯如狼似虎。
“太子,你弄的什么玄虚?难怪你一定让朕来看!”皇上又去问太子。
太子还是卖关子。
这父子两个人,不时凑到一处窃窃私语,自然是落在众人眼中。柳丞相没来由的心里紧张,也问身边的人:“皇上在说什么?”
那个人却反问他:“丞相有把握张保家的会说出袁训?”
“我让人去问过她多次,她反复说的,就是高个头儿,生得好,老相好。不是袁训。”柳丞相抚须有得逞的表情:“是文章侯府的老三!”
陈年旧事,也还是能查出来的。柳丞相正在想这事情查得也挺不容易,他是借着柳至的名义,问到冷捕头那里才得知。
韩老三,与袁家是亲戚!
“啪!”惊堂木把柳丞相视线重新吸引过去。吴天奇喝道:“张保家的,你当时看到什么,如实招来!”
场面,没来由的就一冷。柳丞相正在奇怪,而皇上也奇怪,这是怎么了?这是杀气的那种冷。袁训,嘴角微勾,有了笑容。
披下来的乱黑发里,张保家的清晰流利,手一指,不偏不倚指住吴天奇:“我看到是你!”
“放肆,你这疯妇人……”
张保家的把乱发往后一拂,笑了笑:“你看我是谁!”
…….
一张清秀面庞,五官端正,红唇厉眸。他带着讽刺的笑容,挑了挑眼神:“柳至在此!”
……
“是柳至!”柳丞相腾的站起来,顿时,他更晕乎了。他一直让人去打听柳至去了哪里,想让他早回来,却没有想到柳至一直关在狱里。
头发一直是披下来的,所以没有人认出是他。
身后有人道:“丞相,这事情不对!”
柳丞相正茫然,柳至对着惊得面如土色的吴天奇道:“你没想到吧!”吴天奇还能坚持,奋然起身,双手据案:“柳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撇嘴冷笑:“你扮成疯妇,烧自己的宅子,你们柳家搞什么鬼!”
太子缓缓出声:“吴天奇,你还认罪吗?”
皇上拧眉,但面上兴趣明显增多。
“殿下,微臣冤枉啊。”吴天奇转向太子殿下,就要走过去。
“站住!”袁训腾的起了身子,喝声中,吴天奇一纵身子,似乎想对太子而去,但不知为什么又停下来。茫然扫过场中,面上有怜惜有痛心,随即,他嘴角流出一丝血,软软倒下。
袁训和柳至几乎同时到他身边,一左一右扶起他。柳至想给袁训一个笑容,但袁训错开眼睛,只问吴天奇:“谁是你同党!快说!”
吴天奇诡异的最后一笑,脑袋一晃,就此没气。
…….
听到回报后,皇上面容沉静:“袁卿,这就是你一定要公开审理的用意?这样你就是个清白的人!”
袁训跪下来。
柳丞相如遭雷击,这说明袁训早知道柳至在狱里。那死的人呢?
“柳卿,最近京里听说不太平?”皇上转向柳丞相。
柳丞相挣扎着,艰难地道:“皇上,既然这事情是早安排好,那臣家里死的人……”
柳至无奈白眼,他不过就没回家几天,丞相就这么糊涂吗?
“回父皇,这话让柳至回吧。”太子回话过,皇上首肯。
柳至往上回话:“要说这事情,是袁训发现。”柳家的人惊住,有人吃惊:“这不可能!”正在见驾,柳至就不理会他,只在心里低声暗骂一句。
“丞相从京外接来许多有福泽的孩子们,”
柳丞相到此面上才一红。
“安置在家中后,自然有人想要挑唆两家关系”
袁训面无表情,不用别人再挑唆了,已经坏到不能再坏。
柳丞相现在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袁训知道有人暗中投放火药后,当即禀呈太子殿下。”
太子颔首,这事儿是他安排。
“我家的家人是我安置到别处,不许他们出来。火场中的骨头,全是死人。”柳至到现在还恶心,那死人是他从城外化人场里弄来的。
柳丞相哆嗦一下,忍不住再问一遍:“真的没死?”
“人是我安置的,当然全在。”但柳至一指袁训:“不过他要好处,我把张保家的送他了。”太子笑眸转过来,袁训赶紧道:“我也是送给别人。”
太子慢条斯理:“我没说你相中他!这里柳至回话呢,你别插话,等下我再和你算帐。”袁训闭上嘴。
柳丞相面色惨白,如果柳至所说属实,那袁训他对柳家还有功才是!
让人挑唆?
丞相到现在才想到这一点上,他对亲事的不满,看来是尽人皆知,有的是人想要挑唆。
柳至继续回话:“张保家的和文章侯府的三老爷有旧,”文章侯兄弟一缩脖子,来看热闹,没想到看出自己家里的事情,见前面人个子高,文章侯往他后面躲躲。
“那晚扮成韩三老爷来会张保家的,我跟踪他而去,正是吴天奇!”柳至说到这里,对着太子殿下面上看看,意思下面的话,真的在这里说?
太子示意,不必说了。似笑非笑,再看袁训:“袁将军,这事情你是清白了,但你满京里打架,这怎么说?”
柳至愣愣,你和谁打?
袁训不敢回话。
“丞相,你也不错,你的家人也满京里打架……”太子说到这里,柳丞相深深弯下身子,他是丞相,他还得给自己找点儿脸面回来。
“回殿下,我家是不知情,以为这事情与袁训有关,家中柳明带人去袁家,老臣我不知情。再说袁训既然早知道这事情,他和老臣家争斗,这事情不应当。”
太子随意而问:“他打了你家的谁?”
柳丞相说的头一个名字,就让柳至跳了起来。“袁训,你怎么打我父亲!”柳至满面心痛:“你你,你怎么这样!”
袁训想上一想,忽然起来一拳打在柳至面上。柳至踉跄后退只一步,止住后,狠狠也给了袁训一拳。
擦着嘴角,袁训冷面寒霜。
柳至微红了眼睛。
“两家不和,我们相处也无意义。”袁训抚着拳头。
柳至吼道:“好!”用力一跺脚,大步走回自己家里阵营。
皇上冷淡的笑了:“好好,朕真是用了一堆好臣子,但朕不想用臣子反而是乱市!丞相,你数十年劳苦功高,可以安养天年。”
柳丞相身子一颤,皇上再对袁训沉下脸,厉声道:“军中呆几年,这就无法无天!以前在京里没听过你有这样脾气!你女儿幸好没给你养着!既然这般浮躁,昭狱里呆几天,养养性子吧!”
……
街头巷尾谣言四起。
“就知道是各打五十大板。”
“这两家都太能闹。”
柳丞相在家里如热锅上蚂蚁,亲戚们围坐满屋,东出一个主意,西出一个主意,他都听不进去。
柳至走进来,柳丞相问他:“看见了?”
“看见。不用再乱搜寻名医,柳明他们治不好了。”柳至紧绷着脸。
“现在家里的事情怎么办?”柳至一直是家里的第一人。
柳至沉默一下,反问柳丞相:“您打算怎么办?”
“我在问你!”柳丞相还想端端架子。
柳至有些伤心:“我小时候,最佩服的就是您。那时候不管什么事情,您都能解决!现在是真的老了吗?”
柳丞相带着狼狈,语气也软下来:“我们先说眼前的事情。”
“我以前说的话没有人听!现在我说话你们总能听进去。丞相,您幸好没霸住英敏殿下的亲事。”柳至很认真。
柳丞相无奈:“你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
“如果您霸住英敏殿下的亲事,您的野心又会更大,又会不惜一切手段,霸住下一个殿下的亲事,如果下一个您又得逞,”
“这孩子,怎么能说得逞?”
柳至瞪住他:“丞相,您想想霍光是怎么灭的家!再想想别的骄奢家族,他们全是为野心灭的家!”
柳丞相从没有想过,他一直认为是袁家侵犯以他的利益,他一直是这样的想。柳至说完,柳丞相吃惊:“我怎么是野心?”
“不是野心又是什么!”柳至直直对上他。
亲戚们咀嚼一下柳至的话,柳至的父亲也在这里。他挨了袁训一巴掌,不过就当时肿了脸,一巴掌打下去的是气焰,没别的伤。
柳至的父亲亡羊补牢模样:“小至,你别总指责丞相,你倒拿个主意出来,”柳至对着他也满腔怒火:“我的主意,你们以前不听。为什么你要去骂袁训,为什么柳明要带人去他家,为什么丞相你野心勃勃,你想操纵宫室!”
柳丞相后退几步,摔坐在椅子上。
野心!
他没有想到他是野心,但现在经柳至提醒,柳丞相这就大彻大悟。他一直表现给别人看的,是他的野心。
太子的嫡子是吗?他要干涉亲事。这亲事皇上皇后太子太子妃都可以做主,唯独他不能插手。
柳至的爹想得简单:“那你再去和袁训说说,”
“不能,我和他再也好不了。”柳至一口回绝:“别说他现关着,就是冲他打残废柳明他们,打了父亲你,我们也不能再和以前那样。”
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大惊失色的回话:“丞相不好了,”
柳家的人全一哆嗦,现在是风吹草动也怕。
“袁训只关上半天,这就出去了。”
柳至听过,瞪圆了眼:“这是又想去找事?”一甩手:“我不管,你们继续折腾!”
柳丞相缓过神:“你别急,他让关起来,不过是让人去打听打听。”柳至满面尖酸,一脸的你还骗着我呢。同时把手再一摊,表示我不管了。
柳丞相现在顾不上他,先问来人:“怎么半天就放出来?是他们家去宫里求了娘娘?”回话的人也一脸的迷怔:“是他老婆去昭狱坐着哭,他老婆大着肚子,就放出来了。”
柳丞相没听懂:“他老婆大着肚子,和他放出来有什么关系?”
“昭狱的人代他求情到太子面前,说他老婆就要生了,万一伤到肚子里孩子……”
柳至没好气打断:“别问了!还不明白吗!别去找他事了!”
他的爹糊涂着问:“小至你是知道内幕的?”
“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我是柳明,我也不去袁家!”柳至硬邦邦回话,把他的爹噎住。
……
“吴天奇死了!”少年还能镇定,静静吩咐:“和他来往的人呢,都离京没有?”
“才刚让人告诉他们赶紧走,但殿下,等我们去人知会,只怕已经让太子的人拦下。”那个人忌惮地道:“太子党们都不是好惹的。”
少年又大又亮的黑眸望向他。
“殿下,我们也离京吧?”
少年高傲的拒绝:“不!”
片刻的沉默后,少年泰然自若:“我不信他能查到我这里!”
……
袁训走进来,柳至先到,默默的垂下眼眸。苏先占他们中间,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侧身让开:“我一边站着去。”
“你不知道吗,他打了我爹!”柳至又叫出来。
袁训冷淡:“再重来一回,我还是一样!”
太子轻敲桌子:“让你们来议事,不是吵架!”对袁训鄙夷:“我当你多有能耐,就老婆去哭的本事!”
袁训忍不住一笑,回到刚才。
昭狱是关官员的地方,有的官员以后还会起复使用,昭狱的环境也相当不错。袁训才在板床上睡下,正寻思着让宝珠送几床暖和被子,外面传来红花的尖嗓子。
“我们看袁将军!”
很快,宝珠过来。看守的人很行方便,把门打开,宝珠进来就哭:“我这就去进宫,”袁训抱抱她的胖身子,不舍得宝珠再跑路,损主意当即就出来。
挤挤眼睛:“你就在这儿哭,让人搬个椅子给你坐着,别累到。”
红花殷勤,公事房里借了一把椅子,出来时防备宝珠要坐,抱的有坐垫,铺好,请宝珠坐下,袁训给她裹紧衣裳,在旁边打气:“你哭狠些,我就能出去。”
宝珠素来聪明,坐那里放声大哭。
此时提到这事,袁训低着头笑,太子气得抬手向桌上握了一个东西,对着他就砸,嘴里怒道:“你倒还有脸笑!”
袁训接住,给太子送回去,陪笑:“不是商议事情?”
让提醒的太子轻哼着,招手让同在这里的,有十个人过来。
“打草已经惊蛇,但让蛇自己惊吧,我暂时不想动他。吴天奇死了,他接触的人也一个跑不了,这件事情上,袁训你有功,亏你报信得早!”太子狠狠白眼袁训。
袁训倒不居功,道:“这事情有功的是韩家老三。”
“给他记一功,也给你记一功。”太子再抢白:“不过你最近京里折腾,这功没了!”柳至一直不说话,也让太子抢白:“你白蹲几天狱,也有功,不过你家最近更闹腾,这功,也没了!”
苏先掩口窃笑,袁训瞪到他面上,柳至瞪到他面上,就差问你笑什么!
放下手,苏先低低道:“现在又默契了!”
“京外面几个镇上,得去人看看。离京里近,全在脸面前!”太子报出一些人名,再一挥手:“都去吧,别耽误事情!”
别人都转身就要走,就袁训一个人迟疑。
太子没好气:“你要说什么!”
“这两个人苏先顺路,给他拿。”袁训报出来。
太子溜圆眼睛:“为什么!”
“我晚上得回来,还要去宫里看看。”袁训嚅嗫,他是每天都看加寿,一天一回,或早或晚,就是他不回家的那两天,也往宫里去。
要拿的这几个人,并不麻烦。要是麻烦,袁训也不敢提出来。
太子把桌子一拍,大骂:“出去!”正瞅着表弟不顺眼,他就偏偏撞上来。
……
晚上,内宫门上一大一小两个人站着。瑞庆殿下扯着加寿,打哈欠:“坏蛋哥哥今天不来了吧?”
“来的。”加寿相当肯定。
瑞庆殿下只能依着她:“好吧,那我们继续等。”在旁边避风的地方,安老太太也在这里陪着,对中宫的女官徐夫人悄笑:“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倒累的你也跟着不睡。”
徐夫人悄笑:“我倒没什么,倒是娘娘也跟着不睡。”在她的语声中,安老太太得到安慰不少。外面的事情她由每天来送东西给加寿的顺伯而知道,安老太太一开始是震惊,后来是害怕,就在昨天,满京里乱腾腾的时候,老太太倒明白了。
这事情闹得足够大,让柳家收拾去吧。想来他收拾不了,那就一里一里的往下去。老太太精明的立即想到这是一个对家里当官的人都好的机会,她今天心情安定,又打量过中宫神色,见中宫若无其事和加寿说笑,老太太就更放心。
但一个世家就此要衰败,安老太太也有微微的痛心。
“爹爹!”加寿清脆的嗓音响起来。
安老太太和徐夫人都去看,见果然是袁训走在灯笼下面。加寿挣开瑞庆殿下的手,小身子箭也似冲过去。袁训一只手拎着东西,单手抱起女儿,父女一起笑出声。
此时,鼓打三更,响遍月下。
加寿双手抱住父亲面颊,小眉眼儿在月下更玲珑剔透,嘟着小嘴儿,面上却全是笑意。袁训用额头轻触女儿:“来晚了是不是?”
“不晚,不过姑姑说困了。”
瑞庆殿下又一个大哈欠出来,加寿哈哈大笑。袁训把东西给女儿看:“好吃的,宝贝儿,你明天吃,今天晚上就别吃了好不好?”
“好。”加寿欣然过,忽然担心,悄悄地问:“明天还来不来?”
“来,不管多晚也来。不过加寿要是困了,就睡吧,熬着长得不漂亮怎么办?”
加寿很得意:“娘娘说加寿生得最好,”
瑞庆殿下接过大包小包:“加寿牛皮又吹上了,是我生得最好,你比我差点儿。”加寿立即问她:“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安老太太又悄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