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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寿对中宫的意义是康健的孙女儿,往下延续的生命。袁怀瑜袁怀璞就是袁家的根。不错眼睛看向女官怀里的两个孩子,中宫浑然不知道自己失态。

任保蹑手蹑脚的,想要去劝中宫。瑞庆殿下递个眼色,止住他,她走到中宫身边。“母后,您是让风迷住眼睛了吧?”殿下悄悄的道。

一震,中宫醒过神。

她能六宫为主,不是一般人二般人的机智,不怎么费心就有遮掩的主意,大大方方擦拭泪水,向殿中众人道:“我想到加寿的母亲,就总代她难过。你们回来,尚且说边城有凶险。她一呆就是几年,又生儿又生女,真是不容易。”

她对加寿宠爱异常,为宝珠感叹,梁山王妃等人没有疑心。又都急着看孩子,目光四散开来,各自寻找着自己家的那个。

袁怀瑜袁怀璞最早抱进殿室,不怯场,是让交待多了,又对离开说故事的舅祖父,捧着小哥儿们的表兄姐们不喜欢,脸儿沉着闹别扭,看上去沉稳宁静。

梁山王妃哈地一声,这不是她们家的孩子,也笑道:“天生有贵人体态。”中宫喜悦,“嘭”,像烟花绽放四散开来,四肢百骸无不是激动。

她生命的意义,前半生让卖出家门,苦苦挣扎。后来进到宫里,无处不是鲜血,毅然生存。为的就是要看看弟弟好不好,有没有给家里留下根。

又有梁山王妃的话作铺垫,中宫热烈的招呼:“怀瑜怀璞,到这里来。”

两个名字也是在背后在心里叫习惯的,张口就能出来。

袁怀瑜袁怀璞溜圆眼睛,歪着胖脑袋:“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连夫人尚夫人抿唇笑,以为是她们时常抱孩子来和中宫说怀瑜怀璞的功劳。

袁夫人轻推孙子:“那是娘娘,按路上教的,过去叩头。”袁怀瑜袁怀璞迟疑着走过去,因为不熟悉,倒不是怕尊严。中宫等不及,走上几步,裙角展动,华丽不可方物,香姐儿喜欢了:“好看的。”

小沈夫人听到,难过上来。她手中搀着小小孩子,生得也俊秀过人,但却不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小沈夫人含出一包子眼泪,这个娇纵的人不能受任何委屈,但这一回相见她委屈大了,忙寻找宝珠,想着和她好好说说,可不能不认这门亲事,可不能因为孩子有了病就嫌弃我们。

殿中的廊柱下,宝珠是一方静静的小天空。

她半蹲在地上,加寿在她的怀里。加寿是什么时候过去的,只有母女两个才知道。

宝珠等人进到殿室后,袁怀瑜袁怀瑜获得大部分的视线,就是瑞庆殿下和加寿最好,也知道男孩子的份量,眼睛没有离开过他们。

梁山王妃,看过男孩子,就找到福姐儿。那还不到一周岁,抱在怀里乖乖巧巧的那个。她和世子妃赶上来,看上一眼面容,就心肝肉儿的叫着,把福姐儿接到怀里,没功夫看别人。

连夫人尚夫人看自己的女婿,卢夫人到处看热闹,袁夫人满心里想早看加寿,但照顾孙子行礼,怕香姐儿不乖,又闹出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的笑话,还要和梁山王妃寒暄,把向中宫行礼都忘记。

中宫也不记得,她只赶快抱她的大孙子,就是任保都忘记赞礼,啧啧有声看怀瑜和怀璞。加寿在这个时候,悄悄的来到母亲身边。

母亲是进殿后,就和女儿接上眸光的人。

呵,她的寿姐儿,宝珠满面笑容。此情此景当有泪,也自然的湿了眼眶。

母女相对走过去,抱到一处,无声的开始抽泣。不是大哭,却此时无声胜有声,胜过那号啕,胜过那拍击江岸千层雪,哭得都很伤心。

加寿搂住母亲脖子,面颊紧贴住她。她刚过的不是五周岁,就是六周岁的生日,已很会表达无声的感情。融融暖暖柔柔,把宝珠心无端揉碎。

宝珠哽咽不能言语,每每想问加寿你好不好,总让嗓子眼里的泪挤到一旁。

小沈夫人一眼看过,痴在当地。宝珠她是这样的疼爱孩子啊,那她怎么还肯亲事原样不变?

老太太也是先看曾孙,看过就寻找加寿。料想母女相见必然大哭,打算劝上一劝,就见到母女相拥哭成泪人儿。

老太太上年纪的人,生离死别敏感于心。这是相见,也触动心肠。想宝珠终于回来,加寿这就有母亲疼爱,自己膝下有人,也洒泪于地。

一边儿,是中宫梁山王妃连尚欢欢喜喜,一边儿是母女情意流露,加寿还是个小不点儿。袁夫人抽空全看在眼中,也不能自己,轻声哭泣出来。

把中宫惊动。

“宝珠啊,你回来是喜欢事情,不要哭了,来来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加寿先从母亲怀里抽出身子,宝珠还在酸痛难忍。她的宝贝寿姐儿又长高好些,这些岁月自己和表凶都不在,深觉得对不住孩子。

“要先见礼。”加寿提醒她,把宝珠手扯上,泪珠儿不干的胖脸蛋子上轻轻一笑——加寿还是胖墩墎,娘娘觉得大些再苗条不迟——宝珠跟着她过去。

跪下来,中宫急忙地叫起:“快扶起来。”她对宝珠已经是满意的,这就越看越满意。大孙子一左一右已抱到膝上,能不对孙子母亲满意吗?

卢夫人是局外人,老太太是有心人,全看在眼中。瑞庆殿下扶起宝珠,宝珠要对她行礼,公主一直握住她的手,直到宝珠起来,公主面有兴奋,面有得色,面有显摆:“加寿养得好吧?就是自己带,也不过就这样。”

卢夫人含笑,这袁家红红火火的,像一堆干柴,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老太太拭泪,呵呵地笑了。看看这门亲事该有多好啊,全是兄长做保山…。咦?兄长不是和宝珠一同回来的,他现在哪里?

对应她的心思,任保恰好回话。这是送宝珠一行进来的小太监早就告诉他的,他等热闹劲儿中有个断点时,不慌不忙往上禀呈。

“南安老侯,和其子三人,现在宫门上求见。”

闻言,袁夫人宝珠后悔把老侯等人忘记,都道:“是送我们同船来的,”这个问题真值得推敲。是老侯父子跟着袁夫人船回来的呢,还是他们护送而回?

但中宫欣然,她想到老侯是侄子夫妻亲事的大媒人,当下就宣。

……。

金殿后的石径上,走来太子殿下。

见香花满径,殿下难得的有轻松心情。他的表弟体贴他,认为谋反叛乱,最难过的不是乱臣贼子,而是勤政的皇帝和殿下。

让他一言猜中。

太子抚着额头,奇怪刚才满脑子的杂乱心思,到这里风一吹,这就全都没有。难道,自己应该来吹吹御花园的风不成?

脚下走着英敏殿下,见太子久不说话,小殿下问他:“您知道怀瑜怀璞和加寿生得相似吗?”太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原来有一件心事,把所有愤怒心思挤走,原来是表弟家人要进京。“到了没有?”问身后跟的人。

“已在娘娘宫里。”

太子微微有了笑容。

他为母后喜欢,母后一直思念孙子,时常在嘴上提,以致于英敏都能说出怀瑜怀璞的名字。哑然失笑,太子发现自己也是脱口而出。

好吧,怀完了玉,又怀玉。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是玉的意思,国舅对下一代的期望倒有多深厚?

这也只是一种盼望。起这名字的时候,包括起袁训的名字,袁国舅都已病体不支,对自己还有儿子不抱期望。

他的期望,尽数到了中宫心里。

太子同时,也期望出来。他的期望是想“袁二爷”有什么消息能给他,也解开他对福王定边郡王之死的疑心。

死也要见骨头,不见骨头不安心。

这是太子最近烦忧的一多半儿来源。

闲闲问着英敏的功课,和他走进殿室中。在殿外问过袁家已经到了,太子嘴角上扬,这也是最近时日里难得的好弧度,就见到一个孩子蹒跚走来。

太子眼前一亮,他自己就是英俊的,他的几个儿子全是好看的,但和这个孩子比起来完全不及。

见是个姑娘。面庞儿白里透红,增一分减多,减一分减少。难得这么小,就养得不胖不瘦处处合适。

她走路的小步子,软软的,似花拂绿草,带着中看模样。

太子让她吸引,沈家连家等孩子全见过,知道这个是表弟家的。停下脚步,低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看上去一、两周岁,应该会说话。

香姐儿仰面看他。

头一眼,好看的?不不,太子殿下脸上有劳心劳累的痕迹,不符合香姐儿的喜欢。但他生得好,衣裳好,小作弥补。

咧嘴儿有了一笑,蹲下身子,向太子鞋子一指,拖长了嗓音:“珠子。”

地上有好些珠子,带着圆润光泽。这是中宫取出来赏赐给孩子们打首饰,让打翻,有几个滚到这里。

香姐儿向太子鞋下面就伸手,太子让开脚步,见果然踩中几个珠子。粉红色的,香姐儿喜欢,就追到这里。

小手握住,还不起来,小脸儿上用了用劲,太子奇怪:“你在作什么?”就见一道小溪流哗哗轻声向脚下过来。

“哈哈,你溺了也不先说一声?”太子抬开脚步,有两个宫女过来收拾。中宫见到忍俊不禁:“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太子好笑:“还是留给她自己父亲吧。”

老侯父子这个时候进来,见过礼,见袁怀瑜袁怀璞已熟络,同着不认识的两个孩子,这是陈留郡王的儿子,志哥儿和忠哥儿,在殿角里吵吵。中宫笑吟吟的,视线总不离开他们。

老侯笑眯了眼,心想和他猜的一样,男孩子理当受到重视,就想到他的宝贝加寿。加寿也是老侯的宝贝,老侯寻找一下,加寿也看到他,走过来,面前站定,仰着小脸儿怪他:“太爷爷,你回来晚了的。”

加寿扳手指,念念叨叨:“说去年回来,去年从腊月起就等不见你,过年也不见你,红包儿也没有给,”

中宫的心神让引回来,和老侯打趣:“就是,你欠着我们大红包儿,你是不想给了?”

老太太含笑,早在说老侯进来的时候,就让人取出,给加寿背上。

老侯大受惊吓模样:“哎呀,我把这个给忘记了,加寿啊,太爷爷以为躲过去一年,没想到你还记着的?”

“记着的。”加寿歪脑袋,把红包儿撑开。

中宫嫣然,向老太太笑道:“还真的这就要上了。”老太太欠身子笑:“那是自然的,加寿的,一年也欠不得。”

中宫若有所思,她盼孙心切,随便什么话,都先套到袁怀瑜袁怀璞身上想想,幽幽上来:“是啊,这孩子的债可欠不得,”

轻唤一声:“太子,”

太子殿下望过来。

“袁家再不用去那地方了吧?也苦了好些年,这就可以长呆京中是不是?”中宫关切殷殷。

太子一口答应:“母后放心,不但是昭勇将军要回京,就是那一年和他同去的,全都回来。”

连夫人尚夫人大喜过望,上前来叩头道谢。小沈夫人闷闷愁苦,但丈夫回来是喜事情,也上前来叩头。

中宫到底是中宫,在宝珠进殿前,说过一句代加寿的母亲难过,难免有对别的将士们不平之意。又徐徐道向太子道:“别的人也是一样的苦,那些苦了好些年的老兵,伤残的,回家后也过不下去的,你上着些儿心,也要照顾妥当才好。”

这话暗合太子心意。

福王的事情出来,太子和皇帝都郁郁。对人仁德还招出这路人,难道对人不仁德吗?

也知道仁德之下出奸人也会出忠臣,也知道暴政之下出乱民也一样会出忠谏的人。但内心打了个结,这一年里实在不好过。

都快弄不清楚是暴政的好,还是继续仁德的好。

但本心向仁,骨子里改不了的要向仁,又过不了自己内心那道坎,摇摆不定就常有。中宫循循叮嘱继续仁德,太子松口气。

他现在最需要建议,好的建议能左右他,不好的建议也能左右他几分。中宫这样说,太子决定听从。

有时候别人的一句话,常无意中出来方向。虽然只是暂时的,也让当事人认为持这样看法的多,那就还这样吧,倒省得做选择。

太子向前拜倒,谢过中宫仁德,老侯和加寿那里,欢腾起来。

几个大箱子是随老侯同进来,这时候打开,里面金光灿灿,全是过年给小孩子的金钱金银制品。

加寿开心:“有这么多?”

老侯扯着她到箱子旁边,把钱往她红包里装。抓一把,说一句:“这个,是舅祖父给你的。”再抓一把:“这个,是舅祖母给你的。”

中宫也听进去,见什么表伯父小表姐都给过,点着头,由衷的道:“辅国公是个好的。”又唤过老侯父子:“难为你们辛苦一场,”

钟家三兄弟还以为是指他们往山西去遇贼,老侯却会意这是指他和国公定下亲事是不是?这里孩子们所有的荣耀,老侯都脸面有关,是这亲事,是他定的!

老侯一生官场得意,实在有老奸巨滑。抖擞精神跪倒,往自己脸上贴块金子:“老臣不敢当娘娘夸奖,老臣偌大年纪,蒙皇恩浩荡,得已有几分眼力而已。”

老侯是说自己对袁训的眼力,把妹妹的孙女儿许给他。中宫听闻更是欢喜,往宝珠面上一瞄:“是啊,你眼力不错。”

她指的是老侯在老太太孙女儿中,独把宝珠许给袁训。至于她的侄子是好的,这还用说吗?上好,上上好。

夏风带进荷香来,太子在身边,瑞庆就要出嫁。袁夫人宝珠又回来,大孙子们殿角里小木刀扬得高高,喊着:“看我大将军在此,”把志哥儿忠哥儿笑得前仰后合。

福姐儿一直在笑,梁山王妃舍不得放开。世子妃又要抱,和婆婆正在商议。小小王爷在地上瞅着,见小妹妹面庞软软,不知他怎么想的,凑上来咬了一口,福姐儿颦眉头,小手推他,小小王爷自己个儿乐:“小妹妹是又香又软的。”

一切都好。

中宫最后看向香姐儿,她不抱孙子时,就让香姐儿坐回来。她衣饰精美,不是有很好玩的事情,香姐儿乖乖的不离开她,在中宫眼里,是比福姐儿还要乖的孩子。

中宫不得不为她打算,叫过小沈夫人,和颜悦色:“你不要难过,孩子会好的。”小沈夫人扑通跪下,跟她的孩子有眼色,也随着跪下。

那孩子生得眉目有沈渭几分,宝珠一直当他是自己女婿。

殿中欢喜到现在,宝珠还不能知道就里,面现诧异,就听到小沈夫人饮泣:“真的不能好,请娘娘恩准,把这一个配给香姐儿。”

手指同跪的那个。

宝珠和袁夫人全震惊,抢着来问:“这一个不是你的儿子?”小沈夫人肩头抖动,忍了几忍,深知道今天正喜欢,她不能添烦恼,但事情在自己孩子身上,又怎么能忍住。伏地哭道:“我的麟哥儿,他有了病。”

袁夫人和宝珠白了面庞。

一般的病,沈夫人不会这么难过。婆媳又争着问:“什么病?”

宝珠在这一刻,迅速理解梁山王妃。王妃的心思,怕宝珠再生不出来女儿,怕拖着她的孙子等着,最后又成空,表现在她和沈家争孩子上面。

宝珠婆媳虽没有太大的不悦,也小小的有芥蒂。有福姐儿后,袁夫人单独向宝珠道:“你看,梁山王府是多担心的不是?又弄得沈家不喜欢,沈将军常担心,到底他们是王府,真的要用强,娘娘也不能公正,沈家也不能抗。这有了加福,她们该自愧吧。”

袁夫人很少议论别人,也就这事有怨言出来,怪王妃认为加福不会进家门。这是祖父遗言中写好的,怎么能乱怀疑呢?

这种担心的心思,这就到婆媳心里。

沈家的孩子病的……以下心思真不该想,但避免不了的出来。生得不好?婆媳还能接受。那边小小王爷生得就一般。

病得以后不能生孩子……婆媳都急上来。追问小沈夫人:“你细说说。”小沈夫人哭得不能言语,中宫挡住:“慢慢说吧,今天我喜欢,赐宴,用过再出宫。”

宴席很快传来,宫女们引起去用。梁山王妃等人,是单独一席,老侯父子单独一席,余下宝珠等和娘娘一席,太子退出。婆媳就得以听中宫说个明白。

中宫扼腕:“像是天花。”

“啊!”宝珠惊呼。

“是我的孙女婿,你们不在,我格外当心。让太医一天几回的去看,凶险还没有过去。沈家心里都没底,怕他没了,这不主意早打好,不肯断了亲事,要把别的孙子们许给我们。我呢,倒不怕他没了,我一是盼着他好,二又怕他好过来,落一脸的疤可怎么好?你们来信说香姐儿生得好,今天见到,真个生得好,像祖父。”

说到国舅,中宫满面放光,也就更加无奈:“把我们的好孩子许给一个有疤的孩子,这不是委屈孩子,这是委屈大人。沈家有自知之明,也许看出来几分,前天沈夫人进宫,对我说不管那孩子好不好,都换个孩子给我们,带进来七、八个给我相看,我呢,我得跟你们商议,我说我当不了家,等你们回京自己相看。”

袁夫人低下头。

宝珠低下头。

中宫把香姐儿抱得更紧,喃喃:“我们才不把好孩子给那不好的呢,是不是?”香姐儿听不明白,见这个好看的人儿对她亲热,把个笑容给她,这一笑好似美玉生香,中宫更打定主意:“就这样定了吧,才进京,先休息几天,再慢慢的另相一个,亲事还在他们家,他们家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不是。”

“不!”袁夫人苍白面庞抬起头。

“不。”宝珠面无血色抬眸。

中宫错愕,见怀里香姐儿抬着小脑袋,怕她听得懂,交给瑞庆公主:“我们说会儿话,你和老太太、淑妃先带着孩子们入席面。都该饿了。”

公主正要走,中宫又叫住她,踌躇:“怀瑜怀璞要坐上面,”这个上面,自然不是指在中宫和公主之上,是指在兄弟中的最上位。

瑞庆殿下不答应:“那加寿怎么办?母后,你这就不疼加寿了?从刚才就眼里只有怀瑜和怀璞,加寿还好有我,”

中宫让指责得啼笑皆非:“加寿是我养着的,怀瑜怀璞才到我身边。”袁夫人收起对沈家孩子的忧愁,轻声道:“快别再惯着,在老家里,我兄长惯的坐席面全在首席上,阿训回来都不让,”

中宫欢天喜地:“这是惯出一身坏毛病来?”她面上放光:“我说早送回来不是?必然是到我身边,也就改过来。国公哪里能带孩子。”

袁训是国公带过的,中宫这会儿想不起来。这就改口,再向瑞庆公主道:“姐姐坐上面,弟弟坐在下,要承继家业呢,打小儿坏性子要扭过来。”

袁夫人和宝珠互使个眼色。

袁怀瑜袁怀璞让国公府惯出好些小毛病,但国公喜欢,袁夫人不担心,宝珠也不怎么纠正,就是还有中宫呢,得让娘娘满足一下,没有娘娘,孩子们怎么能讨喜。这个奉承用足了心思,效果也相当好。

这就中宫也喜悦,瑞庆殿下也喜欢,抱着香姐儿走开,留下三个人说话。

中宫想到好孙子有她教导才行,一激动,又抹眼泪儿:“以后给我你们放心,”说到一半拐个弯:“我也放心,”轻泣:“等我老了,有太子有公主送我,娘家也有人,我这心里就没缺憾。”

袁夫人听到过,不奇怪只莞尔相陪。

宝珠就是五雷轰顶。她知道儿子们对中宫重要,却没想到中宫另有这个期盼。它年西去时,有自己夫家的孩子,也有娘家的男孙在。

男孙在宝珠长大的过程中,一直是祖母老太太的遗恨,也影响三姐妹很多。在这会儿,再次把宝珠的心搅痛。当年执意把儿子们带走,是怕中宫惯坏。现在回想,那时候要知道中宫有这心思,应该留给她。

她还是油光脂滑的面容,却比旧年里多出皱纹,不改她的美貌,却岁月痕迹重了。孩子们在她心头的地位,也更重出来。

……

“好了,不说我的心思,”中宫开口,把宝珠在雷霆中的心思收回。她手抚膝上,认真地询问:“刚才你们说什么?不愿意再和沈家结亲事是吗?”中宫有了笑容:“那我对他们说,咱们退亲事……”

“不!”袁夫人再次拒绝。

“不是。”宝珠再次跟上。

中宫眸底有不易看出的暖意,但面上惊诧:“不,是什么意思?沈家换好孩子你们不答应?”她微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宝珠请袁夫人先说。袁夫人柔声道:“孩子若是不在,就依着沈家换孩子。孩子若是在,伤了不好了,这亲事都还依就。”

中宫目瞪口呆,愤然:“不行!我们家的好孩子哪能许给一个疤拉脸的孩子!”得过天花的后遗症,有的人面上有痕迹。

“娘娘,”宝珠到她面前跪下,满面诚恳:“不是孩子多,就可以辜负哪一个。而是这负义的事情不能做。亲事是孩子们没有出生就定下来,那时候没有过能嫌弃的话。侥幸咱们家的孩子生得不好,沈家也是愿意的。咱们家里,又岂会办这样的事呢?娘娘一片心思疼爱孩子们,让她们有情有义,也是您的疼爱啊。”

中宫木着脸。

“又有娘娘是长辈,孩子们不能为娘娘添贤德受教的名声,既辜负他们自己,也辜负娘娘对他们的疼爱,就是表凶回来,也是不会答应的。”

中宫目光呆滞。

袁夫人帮着劝:“宝珠的话有道理,你要听的。”中宫露出伤心:“我的好孩子啊……”宝珠陪笑:“她有好名声,比生得好,更是您的好孩子,才当得起您疼她。”

“你不后悔吗?”中宫反问。

宝珠恭恭敬敬地回:“此事儿没有后悔的道理。”

长叹一声,中宫怜惜多出来:“你起来吧,当母亲的愿意,我还能说什么。也罢,咱们都盼着他起来,真个的,那孩子生得比今天来的这个好,起名的时候问过我,我说生得跟个瑞草吉祥东西似的,就叫麟哥儿,”

边说,边起身,和袁夫人宝珠往宴席上去。到了那里,自然有一片欢喜不提。

……

兵部侍郎沈大人满面忧愁,按理说他在自家宅子里,眼前一带绿水,荷花开得香馨。又有小小竹篱,上绕点点黄花,模仿田园风味,一向是他爱炫耀的,他却愁苦不迭。

他的妻子沈夫人,沈渭的母亲唉声叹气,坐在身后。

“宫里有人来了没有?”沈大人又要问。

隔不一会儿,沈大人就问一声。每问出来,他就心惊胆战,沈夫人就抱怨天地:“怎么就让我们这个孩子害了病呢?”

家人就往大门上去问,再回来总说没有,沈大人夫妻就安下心。安不到盏茶时分,又重新担心。

夫妻两个也说说话解愁烦。

“儿媳妇也不打发人回来报信,袁家应该是不悔亲。”沈大人强打精神。

沈夫人鸡啄米似的点头:“那敢情好,敢情好。”

有风吹过,石榴叶子沙沙作响,沈氏夫妻如临大敌,一起绷紧身子,往通大门的路上看过,又问出来:“宫里来人没有?”

家人再飞奔着去看。

沈夫人受不了这种折磨,沮丧心情大当家:“唉,依我看,把亲事换了,我们也能睡个安稳觉。”

“袁家不是这样的人吧?和渭哥儿好的很。”沈大人强撑着。

“老爷,又不是退亲,是换个孩子给他家。这亲事还是咱们家的。”沈夫人哭丧着脸。

沈大人拂袖:“那渭哥儿回来怎么办?还有麟哥儿,他让袁家退了亲,传出去寻亲事都难。袁家唉,应该有情有意的吧?”

“换成你孙女儿遇到这事,你有情还是有意?”沈夫人越推敲越觉得不对:“早换亲事,我们早放心。”

“噔噔噔”,脚步声过来。没有拐过树丛,先有闻声。沈氏夫妻又面容一紧看过去,见门房撒丫子的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有客。”

“宫里来的谁?”沈大人就担心这个。袁家要说不答应,他们不会自己上门来说,应该把自己夫妻找去,在娘娘面前说一说,娘娘自然向着袁家。他一直怕宫里有人来,就是这意思。

门人大喘气:“袁家!”

夫妻瞪直眼睛。见另一个人飞快跑来,绣裙撒花似的展开,是跟小沈夫人去宫中的婆子。“老爷夫人,袁亲家来看麟哥儿。”

这是宫中才回来的,沈大人先追问:“袁家什么打算?”婆子拜几拜:“恭喜老爷夫人,袁家像是没有退亲的意思。”

沈大人双眼对天,长叹一声,精神陡来,握住夫人长袖:“去迎她们!”两夫妻虽半信半疑,但抱的好期望多出来。

二门以外,和袁夫人婆媳、小沈夫人遇上。袁夫人把香姐儿送过来,含笑道:“孙媳妇来了。”沈大人嗓子噎住,想说什么完全不能表达,一下子就泪流满面。沈夫人抱过香姐儿,紧搂在怀里也是哭,都顾不得看香姐儿模样,是不管香姐儿生得什么模样,都是他们的好孩子,沈夫人痛哭失声:“我们麟哥儿得了病,万一不好……”

“我们来看他,请带路。”袁夫人温和地打断。沈大人默默带路,走在前面一边儿走,一边儿哭。后面沈夫人边流泪边看香姐儿。见她生得璀璨耀眼,想到孙子要是没病,该是多般配的一对。

哭得香姐儿怕,又回到奶妈手里。

几间房屋,俨然正房格局出现在眼帘里,宝珠疑惑,悄问小沈夫人:“这是沈伯父伯母的住处?”

“自从麟哥儿病,就挪到这里,父亲母亲自己看着。”

宝珠点头,这也是长辈眼中钟爱的一个。

正房里坐下,沈大人太过喜欢,把脸皮厚一厚:“孙媳妇就不用去了,”这是怕过了病,袁夫人说好。沈大人借这句话把香姐儿看在眼里,见小小年纪生得流光溢彩,肌肤上有光泽,眸子里有光泽,欣慰上来。

沈夫人留下伴着香姐儿,沈大人、小沈夫人带婆媳去看沈家的沈沐麟。窗外看的,不太好看,满面水痘没发出来,再好的五官也受影响。

小沈夫人进去,见儿子烧得痛苦,哭着唤他:“你岳母祖母来了,我的儿,这就好起来吧,”沈杰麟只睁睁眼,像烧糊涂模样,完全听不到。

沈大人垂泪:“就是这样,有劳你们刚进京就来看他,我的心事不知道媳妇可曾表明,我家渭哥儿和昭勇将军情谊非比常人,麟哥儿若是不好,若是落下残废,就把三房里那孩子给你们家,就是进宫的那个,生得好,”

“啊,我们不换,也不退亲。”

……

“嘭嘭嘭……”一气的头叩下来,高坐的中宫扯动嘴角:“起来吧,孩子病着要照看,你叩伤了头,你也跟着看太医去?”

窗外日色近黄昏,这是傍晚时候。跪在下面的人,是沈氏夫妻。

夫妻都感激泣零:“娘娘见识无人能比,娘娘高见啊。”中宫微微一笑。

沈氏夫妻回想到不久前,沈沐麟刚犯病的时候。说是天花,沈家的人就焦急万分。担心亲事,自己家里人团团围坐,拿出一个换孩子不退亲的主张,往宫里来回。

中宫听过就笑了:“袁家不是这样的人。”

以后夫妻们忧愁啊,全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今天心头大石落下,送走袁氏婆媳,沈氏夫妻就来叩谢中宫。

天色已经不早,也等不到第二天。

沈大人的焦虑完完全全不见,只有眉心中数日愁苦拧出来的印迹还在,像在提醒他前几天想的不对。

他笑容满面,又歉疚满面:“麟哥儿若是真的好不过来,就对不住娘娘,对不住袁亲家。”中宫不悦斥责:“这是什么话!遇上有情有意的人家,什么难什么磨都会退去,孩子这就要好才是。”

“是是。”沈大人让训得心花怒放,福至心灵的出来一句:“微臣夫妇,谢过娘娘有情有意。”中宫听得受用之极,可不是?她也是有情有意的,不然就让退了亲。

笑吟吟说声:“就这么着吧,回去好好照看,这几天只怕就要好。”沈氏夫妻正要退下,有人在叫:“袁怀瑜袁怀璞,不要乱跑。”

两个胖小子从偏殿出来。沈氏夫妻正要打量一眼,见中宫招呼:“快来,晚饭吃的好不好?”沈大人正要猜测,见那闻名天下的加寿姑娘跟过来,边走边道:“挑食呢,不是好孩子!”

“不要你管。”袁怀瑜袁怀璞这样回她,走到中宫面前去。中宫握住各一只小手,耐心之极:“不能顶撞姐姐,姐姐呀,满心里疼你们,可想你们,”

沈氏夫妻悄悄退出。

宫门一出,沈夫人先忍不住:“那是袁家的双胞儿子不是?”袁怀瑜袁怀璞,是昭勇将军孩子的名字。

看自己丈夫乐开了模样,抚须呵呵:“是他们,长得跟小袁相似,你就没看出来?”

“这两个怎么还不出宫,”沈夫人微笑。

“他住哪里,不要你管。”沈大人把孩子刚才说的话捡过来用用,自觉得很顺手,一个人更笑出来。

夫妻在孙子病以后,头一天有了笑容。均在想,遇到有情有意的人,就是好啊。

……。

“知道吗?我在城头上,我骂得福王头也抬不起来,”钟家三老爷是挟菜的,筷子伸到一盘牛肉里,话说到激昂处,手舞足蹈,把筷子一丢,双手比划:“我是这样的骂,”顶身子就要站起来。

钟二老爷把他筷子塞回他手中,虎着脸扮兄长的威风:“三弟,我还没有说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

大老爷一听不干了:“我没说完,你们都不能说!”

“行,大哥我让你。”

大老爷纳闷:“什么叫你们让着我?”

三老爷眉头飞扬:“回家里来,我让着你。在大同城头上,我可没让你。我骂得比你多,”二老爷手点自己鼻子:“我骂的比你嗓门高。”

钟恒沛和兄弟们低头窃笑,大老爷怒了:“胡说!不信咱们学出来,当时我是这样的,”从席面上走出来,怒目圆睁摆出姿势:“我这样站在城头,前面就是跺子,你们谁能站我前面!”

自觉得雄纠纠气昂昂,大老爷不能浪费这姿势,唤儿子们来看:“留沛,你看父亲这盖世英雄,无敌吧?”

正比划,家人带进三个人。烛光下,钟家三兄弟红光满面,这三个人黯淡无光。这三个是精气神儿完足,出去逛一圈儿也玩了也保了国也骂了贼也出了旧年的气,进来的那三个是受连累坐了狱了受足了气。

六个人一见面,钟家三兄弟对上韩氏三兄弟,都唏嘘起来。

钟大老爷想,这世事怎么看呢?以前无端兴头,为什么兴头,现在就受什么拖累。文章侯则想,到底是文章真功夫,仕途才能站得住。

钟二老爷想,以前你们怎么骂我们的,我们就怎么还给福王。韩二老爷面皮紫涨的想,以前看不上瞧不起认为脚底下泥的,现在不说飞黄腾达也还在人上人中。

钟三老爷对韩四老爷晃晃笑容,最近清减。四老爷恍惚,这兄弟几个倒越过越精神。

主人先问讯:“这时候才回来?”

文章侯惭愧地拱手:“我兄弟们出城才回,才知道姑丈回来,三位回来,闻招,来晚了。”韩二老爷、四老爷无声拱手,都有无面目见他们之感。

过年前,在去年出的狱,但官职尽让革去,罪名是不知觉察。怕有私下议论的嫌疑,过年不敢走亲戚,亲戚姓韩的不姓韩的也不同他们走,年过得如同嚼沙子。

如果是能清静自持的人,也不觉得苦。这三位呢,全是玩惯乐惯的人,忽然青楼不敢去,门也不能出,前程无望,在家里吃碗茶都像是苦水满腹,只有往城外田庄上去,兄弟约着同去,算是个散心。

二老爷四老爷还是不和掌珠走动,但是兄弟间和契起来。打从娘胎,头回这么你敬重我,我敬重你,没人找他们玩,他们自己玩,不到天黑不回家,没进家门,有人拦在门上报信:“老姑老太爷回来,下贴子请侯爷二老爷四老爷去用酒。”

当时三个人无地自容。

关键时候见人心,家里出事后,敢于上门的先是安家老太太,以前闹别扭最凶的那位。老侯这一回来,又不避嫌疑地请兄弟们,这是老侯对皇上心意有底气,也是老侯为人的好处。

此种情意,让三兄弟过来的路上,想一想旧事,就要叹上一声。

悔不该当初,悔不该得意时蔑视失意人。

怀着小心进来,见钟家三兄弟神采弈弈,语带客气。文章侯兄弟在这里站不住,大老爷说坐下用酒,请父亲出来说话,三兄弟深深长揖:“请带我们先拜见姑丈,再领赐酒不迟。”钟大老爷就带他们进去。

老侯房外候着,大老爷去通报。推门进来,见父亲向烛下握着白玉扳指,细细在赏玩。大老爷莞尔:“父亲,家宴早就摆好,你久不出来,让我们先用。本以为您宫里多用了酒,没想到又是看这个扳指,这是小袁给您的不是?戴出来都看看多好。”

老侯手忙脚乱收起来,看得大老爷又要笑。认真收好,老侯镇静下来。老了老了,又没锁门,让儿子又看到一回。

这好东西,哪能往人面前去?

对儿子板起脸:“你又盯着我做什么,自己去用酒就是,我就来的。”

“是文章侯兄弟到了,儿子来告诉您。”钟大老爷解释。

老侯明白过来:“是我叫的,进来吧。”

大老爷出去,说声:“有请。”文章侯三兄弟小碎步子,又谨慎又恭敬的进去。眼前捕捉到老侯影子,跪下去放声大哭:“侄子儿对不住您,对不住啊…。”

钟大老爷没进来,在外面听到,觉得心里有什么袅袅散去。他在大同见过韩三老爷,这又见到这三兄弟,数十年的恩怨在今天除了根。

不容易啊,不是他们不好,是受了连累。

老侯喝声出来:“起来!怂样子别在我面前使!经不起事的模样收回去!几十岁了不是?担不起来也得挺着,趴下去就不是我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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