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更恍然的笑了,原来,宝珠不但是陪伴来的,还是救驾来的啊。
在这会儿,是更大的满足过来。宝珠来了,宝珠来陪着自己。宝珠带泪含笑:“姑母,太子殿下有话呈皇上。”
至于皇后仪式上是不是民间那样摔,中宫没想。
中宫有没有想过能有个人在身边陪着,这不可能,让人进来不是让他送死?她只想着她不在,怀瑜怀璞摔孝盆儿,有父亲有太子在,也要让怀瑜跟在里面摔,怀瑜是袁家的长孙。能这样伴着她,中宫已很满足。
这孩子多好啊,生下那么多。苏家还欠着一个孩子,中宫只有这一点儿遗憾,她可能见不到了。
也把袁夫人想到,弟妹生下儿子,你有了后代。想袁训,英俊英武。最后把宝珠重重的想上一回。
佳禄佳福全想到,是了,佳禄小名叫个香姐儿,这孩子最爱好看东西,身上也真的比加寿还要香,她爱这个不是。
把袁家的孩子一个一个想一遍,加寿是身边儿长大,好处说不完。怀瑜怀璞刚回来,还没有好好疼爱,多想想,会淘气,欺负姐姐……摇摇头,想几个好的才能让弟弟喜欢,就再想。
陪皇帝去,中宫在今年别无遗憾。她甚至有可以见到弟弟的心思,把见到弟弟要说什么话都想好。
中宫并不害怕,她深爱皇帝,由他保护,由他照顾,由他深爱,不爱也早就动情意。但一直不敢放开了去深情。
让围住这几天,中宫也想过纵使太子救驾及时,也难保不先玉碎。
中宫如遭五雷轰顶,顿时也明白宝珠的意思。她自己说过的话,她怎么能不记得?
宝珠也垂泪,依着那衣上彩凤,轻声道:“难的时候,您身边怎么能没有亲人在呢?”
“宝珠,你不应该来啊。”中宫把宝珠搂到怀里。
宝珠从容行礼,她是来安慰她的,体贴的道:“姑母,我好着呢。我特意为你而来。”一声姑母,叫得中宫热泪盈眶。一句为你而来,说得中宫感动泣零。
但见到的宝珠服饰整齐,除去风雪再无受难迹象,中宫又担忧又懵懂,扑过来握住宝珠手,向她面上一直的看:“你,你真的没事。”
中宫惊呼出声:“宝珠,真的是你?”得到回报,中宫落泪不止:“宝珠舍不得我,不顾性命的就来了。”
……
这太吓人了。
大太监满脑子混沌,他不敢问,只送他们赶快进去吧。
这是怎么了?
三匹高头大马停在内宫门内,任保一脸见鬼,带着宝珠三人去见皇帝和娘娘。亲眼见到福王和定边郡王同宝珠道别,拱手相送,是个人也能吓糊涂。
……
她还有马吗?
这是骑马的速度,才能这么快进去。
他才找到地方呆着,准备接应宝珠。心里正七下八下担心宝珠有失,不能见袁训,四表妹已经进到内宫。
“我的天呐,这是真的吗!”阮梁明惊呼。
阮梁明都吓傻住:“这没半天的功夫,三个人…。都进去了?”副队长一指就快飞得看不见的风筝尾巴:“三根,您看,一、二、三,”他居然还数给阮梁明看:“三个人全进去!”
副队长喜笑颜开:“进去了!”
再多放,就引起福王等人怀疑。
只此一个,又是宫乱时东西可能乱吹走,又雪空灰蒙,又知道外面必有人关注,一个也就足够。
阮梁明刚找到藏身地方,就有人手指:“您快看天下!”一个断线的风筝像让北风无意中卷起,带着独特的花纹,飘飘荡荡的升上天空。
……
福王阴沉着脸想想,还是那一句:“保住你女儿性命,本王和郡王想见她!”这就顺伯和万大同也能同去,两个人肚子里暗笑,夫人连篇鬼话,真是赛张仪胜苏秦,骗得他们居然相送。
宝珠又提出:“我带来一位老仆,是内宫里可以照应我们日常。还有这一位有些功夫,原是怕破宫的时候,我母女下不得手,让他帮忙送行。敢问王爷,允我带去可好。”
福王和定边郡王这就应允,把苏赫又气上一回。怕苏赫阻抗,福王和定边郡王吩咐备马,要亲自送宝珠进内宫。
袁训是个将才,有他妻女在手里,不愁他不倒戈太子,反给太子和梁山王一击。
相信皇帝也知道袁加寿的份量,真的大势已去,只怕他会先杀袁加寿。
为她放行,把她困到内宫里,破宫的时候可以护住袁加寿,以后不管归谁,先保住这凤命的人再说。
又有这岳母大人,本身就是一块大肥肉。她在内宫里,袁训就是赶来,也要顾忌多多。
那面前这位即将是什么人,是他们以后的岳母大人。
他们都想要。
梦日月而生的孩子,少了这一个,下一个还知道在哪里。福王也好,定边郡王也好,都已认定袁将军夫人是上天派来,向他们送吉瑞的。
定边郡王颔首。
“一,保住你女儿的命!二,带她来见我!”福王说完,对定边郡王看看,再加上一句:“见我和郡王。”
宝珠肃然:“请王爷吩咐!”
坏笑才上来,福王和定边郡王全看出来,两个人也爱美人儿,但更爱江山。江山就要到手,不是找美人儿的时候。福王没功夫迟疑,向宝珠认真的道:“我若放你进去,你怎么谢我?”
第三眼,邪气儿上来。袁家夫妻让苏赫吃足苦头,要是睡了她,对汉人来说,是撞墙抹脖子急着寻死的大辱。
第二眼,白生生面庞,美!
头一眼,生气。
房里房外都听到福王气急败坏的嗓音,总有十几声,苏赫才不情愿的挪动身子,想这女子现在这里,就是自己掌握之中,也不怕跑远,缓缓退开,寻把离门最近的椅子坐下,不错眼睛盯着宝珠。
“退下!”
“退下!”
“退下,大事还没有成,不要自己人乱!”福王又是一声大喝。
苏赫瞪着他。
这就仰着脑袋,手点在苏赫胸膛,越点越气,越气越大声:“你不懂,退下!”
福王把他喝住,松开苏赫的腰,挡到他和定边郡王中间,福王大怒,他比苏赫个头低,造成离得近了就仰视他。
“住手!”
苏赫气得怪叫一声,骂他的他句句听得真,拔出弯刀就要对上定边郡王。
宝珠则是一扶手边东西,不是椅子就是个高几,她没功夫去看,挺身子站起,昂然怒视苏赫:“尔乃蛮夷,不知礼节!我乃命妇,休得莽撞!休想为你泄一时私愤,带累王爷们的名声!”
万大同对宝珠佩服到五体投地,二爷定然是料到他们不和,也是的,都到皇宫雕梁画栋里,还能和得起来?
顺伯心头冷笑,军心不和,还敢造反?
“呛啷!”外面的人还没有进来,跟苏赫的人先亮出弯刀。福王的人也亮出来,两下里对峙,杀气相逼。
而福王来得慢,也到苏赫腰间,把他抱住,让他不能再行。同时喝命人:“来人!”
一个身影纵来,定边郡王武将一生不是吹的,说时迟那时快,就到宝珠面前。
“袁夫人!”苏赫生硬的说出来,他也不能忘记这个名字!这是害他一世英名毁坏在黄豆菜油里的人,见房中只有一个美貌妇人,只能是她。对着宝珠就要走去,一步,再一步,就要到宝珠面前。
另一只手是挡苏赫的意思,怒目而喝:“不要吓到袁夫人!”
宝珠猝不及防,哎呀一声,假意儿就要摔倒。顺伯和万大同在廊下往里想走,让人制止。福王和定边郡王长身而起,两只手各有用场。一只手对着宝珠有呵护之意,先道:“袁夫人莫怕。”
苏赫对这个名字的汉语发音刻骨铭心,大喝一声踹开门,进来就吼:“袁训在哪里!”横眉怒目,把520小说瞪出来,四下里寻找着。
袁训?
“我夫袁训素有能战名声,若二位王爷遂我心愿,允我入内宫相伴女儿,我愿留信给我丈夫,声明我是自愿而进,纵死与王爷们无关。这是得二位王爷恩典。殿下提到袁二公子,他的来历我已尽告诉王爷们,他虽是太子殿下的人,但打着我家名姓,王爷允我入宫,我若能再见到他,愿意相劝他归降王爷!”
这就怒哼一声,往里就闯。他汉话不太灵光,听嘛还行。宝珠又字正腔圆,苏赫就听到几句。
苏赫一愣,疑心顿起。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人马一个也不敢离开自己,就是怕福王和定边郡王还有瞒着自己的人或事情。
侍候的人回话:“王爷们有客人。”
房外问:“在不在?”
把苏赫憋闷得,每天要来寻他们两个大吵大闹,今天又来了。
曾提出让苏赫人马分一半退出内宫,苏赫怎么肯?倒害的福王人马寸步也不敢离开。
再说又不是现在不烧宫不行,一定要逼死皇帝,定边郡王也不答应。本来是苏赫人马围内宫,自从他提出烧宫以后,福王人马一分为二,一半巡逻街上,一半也在内宫外面看住的是苏赫。
定边郡王呢,他有一个癖性,酷爱珍玩和古董。内宫中珍宝最多,这蛮夷傻子不知道价值,一把火化成灰,新王朝建立处处要钱,这一把火不打紧,那要损失多少!
福王道:“梁山王大军不在这里,内陆我另有援兵,不出几天就会起来。城外闻听太子集结人马,我这怕他,为什么?就是皇帝还在,太子就杀到这里,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且等几天,援兵到来,内外夹攻,先杀太子,再攻进内宫去,这是两全其美之策!”
依着苏赫,一把火把内宫烧了。福王和定边郡王都不答应。
苏赫从内宫外面回来,纵马直到台阶下面,满面怒容长声呼气,带着要和福王定边郡王再大吵一架的气愤。
……
宝珠盈盈拜下,泫然欲泣:“请二位王爷成全!”
这二位是为王权来的,不见得派个奸细单独打听加寿在哪里。
加寿呢,知道爱惜宫衣,帮忙跑得热,去了宫缎大袄,又见到收容的好些小孩子衣裳不足,给了他们,她还是布衣棉袄在外面。到城外安全了,才重新换上女官随身带的更换锦衣。
兵乱后,加寿没了温暖马车坐,寻了一件普通小棉袄给她套衣裳上,一一来是暖和,二是真的乱兵中有个闪失,不让他们认出来是有吉瑞之称的加寿。
宝珠有决定的把握福王和定边郡王不知道加寿在城外。
各有心思转动不停,宝珠察颜观色再次提出:“天子更换,百姓们流离,但上天好生之德,当佑良人。我自知道女儿没能出宫,把她种种想了又想,大胆来见二位王爷,请容我进宫去相伴女儿,若她为二位王爷不容,也有我陪着她。”
福王定边郡王又一起点头,这是事实。两个人都有感慨庆幸,这样的人,让自己遇上。
“定下亲事以后,英敏殿下才得以封皇太孙。”
这就想通一件。
进京就进宫?袁家不应该有这样的体面。
袁家加寿定亲的事情,有很多让别人想不通的地方。
福王也大彻大悟。
“我丈夫也觉这是不同的孩子,就送她回京,进京那天不休息就进宫,”
耳边,是宝珠继续说下去。
现在他大彻大悟,原来袁家的孩子还有这一段故事,难怪后来的几门亲事,全是孩子还没有到,就有人先争。
宝珠心思慎密,加这几句主要是为定边郡王。定边郡王心中正想,原来是这样。沈渭和小王爷争袁家的孩子他知道,定边郡王总嗤之以鼻,对着部将骂:“什么好孩子,也值得这样的争!”
“摆了三天不松开,幸好我老祖母在,念了一段佛经才松开。”宝珠绘声绘色:“这就不敢随便寻亲事,又怕外人来求亲,由我丈夫做主,先许给沈家。”
宝珠比划一下,福王和定边郡王更聚精会神,佛教在古代昌盛,他们都认得出来,这是佛教中的吉祥手印。
“我以为是听错,又用心听听,问侍候的人,都说没听到,她们却闻到异香扑鼻,我也闻到,没多大会儿,加寿就进了家门,生下来时,小手是这样摆着的,”
福王和定边郡王直了眼睛。
谢座坐下后,更是大编特编:“她来到的那天,我听到仙乐,”
宝珠暗暗耻笑,这几段古记儿,我也是看过的。
福王和定边郡王对宝珠顿生另眼相看之意,两个人沉吟着,都忽然手一指椅子:“坐下你再说。”
历史上梦见日月入怀而生下的孩子,凡是写出来的,有皇帝有皇后。还有梦金龙的,古人很信这个。
推背图是陶先生家里取出来的,他们都对这传说深信不疑。什么天下大乱,天子更换,必有贤人辅佐,这皇后凤命嘛,也应当出来。
宝珠说的话,应到推背图上!
两个几十岁的男人,全眼珠子转了几转。
“咝!”福王和定边郡王同抽一口凉气,梦日月入怀,全主大贵。齐齐的,大喝一声:“这是真的!”
“我怀她的时候,梦见日头入怀。”宝珠扭捏的说出。
福王也忘记白眼他,也是一个字:“说!”
福王再点下头,宝珠吞吞吐吐起来:“但殿下还有所不知,”在这里断住,福王和定边郡王全急了,定边郡王忘记要让福王为首,怒指:“说!”
宝珠虽有悲容,看上去真个是个担心女儿的母亲,但不慌不忙回道:“殿下应该知道,我家女儿身怀吉瑞,是个不同的孩子。”
但福王不会轻易让宝珠过去,再问:“听说你不止一个孩子?”袁家每回产女,就大开粮仓,舍粮为孩子祈福,福王也能得知。
故此受母亲疼爱,战乱时要和女儿死守一处,也能理解。
福王和定边郡王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她的女儿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那个有吉瑞的孩子,在不知道袁训和中宫关系的人眼中,袁将军的好圣眷成就他的女儿,他的女儿养在宫中也成全他不少。
面前的这位夫人再拜下去,已有泣声:“我女儿陷入宫中,我大胆来求二位王爷,容我进去,有朝一日玉碎,我愿与女儿相伴!”
福王和定边郡王都有措手不及之感,惊诧满面,你是来投诚的?这不可能!
“王权相争,不杀无辜之人。逐鹿争鼎,不拒黎民和百姓。殿下您看有没有道理?”眸光随话展动,好似一双上好黑矅石。
“你说!”
“回殿下,我听到一句话,故而前来拜见。”宝珠侃侃。
福王来问,故作威严:“听说你随太子出城,又来此为何?”
这短短的停顿,把他们不是完全一心表露无遗,也让宝珠收入眼底。
说出后,皱眉对视一眼,定边郡王面色微寒,福王面色铁青,眼神冽对,定边郡王退让一步,做个闭闭嘴唇的姿势,让福王为首。
看在这恭敬份上,也有是个男人都挡不住美貌女人的心动,福王和定边郡王面色稍缓,抢先同时问出:“你有什么事!”
见宝珠到了面前,轻施一礼,面容平静:“见过二位王爷,”必恭必敬的拜了三拜。
福王和定边郡王对看一眼,恼怒更甚。她这份不惧怕是从哪里来的!
另一个,就实实的气人。她步子姗姗,带足女眷的娟娟,走得如入无人之地,好似还是繁华时候,她往宫里来拜见的模样。
一个看上去两步一歪的老仆,另一个灰头土脸,万掌柜的是路上让雪吹的,他仗着身子骨壮不用风帽,但看上去身躯长大,还有点儿威胁性。
他们泰然自若的模样出现在福王和定边郡王眸中,更燃起他们眸底无数怒火升腾。
一定要进去!
他们想的全是出宫门,宝珠想的却是,进宫去!
万大同则看的是哪里能腾挪躲闪,自己的马不到手,离这里最近的马在哪里。只要上了马,万掌柜想自己以身挡住,不管是刀下还是箭雨,都有把握送宝珠出宫门。
顺伯也是看着宝珠由羞怯怯的闺中弱女,长成英气无敌,是他家的将军夫人,他面上也有光彩。
顺伯看的是何处能暂时容身,何处能自己一人独挡,让万掌柜的及时护送将军夫人上马。又是几年不见,会骑上马。顺伯打心里代袁训满意,嘿,了不起!
边走,把地势看在眼中。
宝珠昂然而进,顺伯和万大同紧紧跟随。都下了马,沿着红漆长廊去见福王和定边郡王。
……
阮梁明脑海中闪过这话,嘴角上挑,轻蔑出来,吩咐道:“咱们走!”去下一个能看到这宫门动静,却不会让搜查出来的藏身地。
定边郡王,也名不虚传。
见宫门大开,有人接宝珠三个人进去,又一队人跃马横刀,真的往这个方向四散开来搜索。
阮梁明在远处墙后跺脚:“哎呀,这事!这也太任性,这这……”跟他的副队长微笑:“依我看,您还是想法子先藏身。袁将军夫人从这个方向出去的,不管他们进得去进不去,都会有人来搜查这里。咱们先躲好,才能接应他们,您说是不是?”
……。
风雪虽烈,吹乱宝珠的披风,卷起顺伯的衣襟,让万大同面庞染红,也没能乱了他们心思,拂散他们的一腔血性。
这冰冷,也更激起宝珠的二爷豪情,激起顺伯的将军风范,激起万掌柜的江湖豪迈。
风从背后吹来,面前是昔日常来常往,有人迎接奉承的宫门,现在是冰冷的,向人心里关闭的一扇窗。
宝珠胸有成竹:“不怕,听我的就行!”
万大同悄声正问:“二爷,您怕不怕他们问二爷事情怎么办?”
有人出去传话,宝珠三个人还在外面候着。
袁训之妻?正好算算太子党们和陈留郡王、辅国公的帐!
定边郡王也愤然一拍椅子扶手,怒吼:“让她进来!”
袁家的?殿下正要和她算算袁二爷的帐!
福王愣上一愣,随即咆哮:“带进来!”
“回王爷,三个人,一个袁将军夫人,一个老苍头,一个是中年汉子。”
往外面喝问:“几个人?”
皇权一天没有到手,一天对于别人的援兵全有惧怕。袁训到了?还只是袁夫人到了?
两个人相对茫然。
福王和定边郡王吓得一个激灵,定边郡王才巡视回来,也在这里,均想袁训的名声全是不好打的城池,他打得欢不说,还手到擒来那感觉。
袁训?
“昭勇将军袁训之妻求见两位王爷!”
…。
“哎,我家主人要见福王殿下,定边郡王殿下,有劳通报一声也……”长长的男声,尾音远远的传开来,往京城的四面八方而去。
……
雪花飞舞,似长河浪卷拍打千堆岸,也拍打着他们的英雄气势。
一骑飞尘,一袭油亮貂衣,两个精干随从,共计三人,悍然来到外宫门下。
三个人,渐行远出阮梁明的视线,进入皇宫内外乱兵的视线。
阮梁明追赶已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宝珠离开,马上回首还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顺伯和万大同也吃了一惊,但才让宝珠吹得内心膨胀,想也不想打马跟上。
顺伯和万大同,全是一沾就爆的独挡一面脾气,这就让宝珠听得笑眯眯。宝珠不答话,而是拨转马头,在众人视线中一马鞭子抽上去,马四蹄腾空,对着皇城疾驰而去。
万大同一昂脖子:“就这么定了!二爷您有什么主张?”
又有阮小侯爷不是?
离皇宫最近的房屋,也有段距离。但他目测给带着宝珠逃到这里,到他们站的地方全是房屋,搜查捉拿都增加难度。
万掌柜也衡量一下周围。
目视周围颓墙断垣,手指雪中没有燃烧完全的房屋:“您看这房子虽然烧了,也是个挡头。您要去去,只管去。遇事儿我殿后,万掌柜的带着您逃回来,阮小侯爷接应,不怕,这事儿就成了!”
他不但说得中听,而且这就考虑周全。
宝珠不说一定要进去,她说能保护住我吗?顺伯面上神采更重,老当益壮气势爆发而出:“不是我夸口,跟先国公破城,守城门的一定是我,我一个人,能挡百万兵!”
宝珠机警地对皇宫看去,语气坚决:“我此行一定要见到皇上和娘娘,我只问一句,关键时候,您二位能护住我吗?”
顺伯和万大同亮了眼睛,齐声问:“只管吩咐!”
“顺伯,您曾是蛮人闻名丧胆的大将军,虽千万人亦往矣,”宝珠先恭维顺伯,再吹捧万大同:“万掌柜的您更不差,浪险风高,也是一个人闯几十年不是?”
墙角里,三个人低声而激烈的讨论着。
隐隐带气在旁边等着。
阮梁明绷紧面容:“不和我商议,和他们商议?他们能比我对宫里熟悉,主意更多?”实在不服气,他是小二亲哥哥,小二的种种对人不服,小侯爷件件不少,不过是年长几岁,打小儿是世子,不服让压抑住。这就黑着脸寻袁训的错:“都是小袁惯的,把一个好好的四表妹,以前就记得讨钱,是了,加寿爱讨钱,都说是加寿自己的伶俐,这是随母亲,只会要钱的四表妹,现在成了女中豪杰,这真别扭不是。”
阮梁明再出来半句:“哎,我就不能听……”见宝珠灵活的带转马头,顺伯和万大同一起跟上,主仆走到一处墙角,三个人围成一圈,马屁股往外,马尾巴轻甩,一点儿欢迎别人的模样也没有。
“啊!”阮梁明伸长舌头。见宝珠正后悔失言模样,对他陪个笑脸儿:“表兄稍待,这主意可行不可行,我要先和顺伯万掌柜的商议商议。”
英雄也怕群狼,阮梁明百般无主意时,很不情愿的冒出,回去从长计议的想法,宝珠眸子焕然出光:“有了!”
本来他不担心宝珠进出宫闱,送的还挺安心。现在不一样,震惊过后,担心上来。宝珠是他的亲戚,是好兄弟袁训的爱妻,现在不走宫门就进不去,走宫门又要拼杀,他们就一队人,和宫门内外守着的相比,一百对一个都不止。
“既然有这样的想头,那内宫外面他们也必然有防范。”阮梁明皱眉。
宝珠凝眸看上一会儿,道:“这是为防有人从暗道进去,又找不出来,故意一把火把这附近房屋全烧毁,这说明他们还不知道暗道在哪里。”
“这可怎么办?”阮梁明虽是宝珠亲戚,也不会生出这回好了,不用进了,咱们回去的心思。太子殿下交给他,阮梁明上刀山下火海,也得保证宝珠进去才行。
进外宫的暗道口,就是在民居中。暗道口或者让发现,或者没有让发现,但房屋烧毁倒塌遍地狼藉,哪栋房子对哪栋都认不清,只凭方位找都不好找,更别说进去。
黑烟由皇宫外围升起,原来一片民居。
进内城,也是暗道。眼见皇宫近了,从宝珠开始,全目瞪口呆。对着那一片犹有袅袅的黑烟傻住眼。
鄙夷尽在面上,小侯爷扬起马鞭:“走,我送你去内城。”
阮梁明又指永宁门,忍无可忍地笑:“那一个为保证出入,是咱们的。定边郡王援兵从那里进来,就分出五千人守着,嘿嘿,他能个什么事,城都到不了手!”
宝珠含笑,真的是不用担心。也难怪太子殿下要把别的城门全给定边郡王,四下里一分,他兼顾的地方可就长了。
“只有永宁门是咱们的,弟妹不用担心,定边郡王共八千人马,加上事先鼓动叛变、临时起意叛变的人,不到一万五千人,分散在内城外城七个城门里。”在这里向宝珠挤挤眼。
出这小院,阮梁明把地势简单解释。
掌珠在给宝珠的信里,说不大喜欢她,又对她钱的来路早起疑心,宝珠劝她稳重持家,钱不够用,铺子上的钱可以多支。到这会儿宝珠暗叹,这下子证据确凿,表凶袁训说的没错。
窗户开着,宝珠由长廊下过,看了一眼,见是个杏黄衣裳的美人儿,面容好生熟悉。向脑海中搜索一下,宝珠想起来,这个不是和掌珠走动的杨夫人。
事情出来时,有的人逃命,有的人占城门攻打皇宫,不是所有的院落都遭到抢劫。这一间房中就不凌乱,仕女图好好挂在墙上。
小院寒梅数枝大放,满院扑鼻喷香。
宝珠溜圆了眼,太子殿下走私?随即失笑,太子殿下是掌握到走私的路,他怎么会走私呢?见路重新干燥,速度也可以加快,直到一处又是斜斜往下,洞口早打开,有人接应,来到一处民居中。
“应该是进去很多兵吧?”宝珠自语,阮梁明听到,回头笑,他一直走在前面:“不,这是走私的路。”
路上蹄印脚印交错,像是走过不少人。
这一段路是新奇的,虽有灯笼,但阴暗潮湿不算好走,宝珠在心里尽情地开着阮梁明的玩笑,尽量不去管沁出水的道,和马踏一脚,就陷进半个马蹄的凶险。
这玩笑过了头,对不住丈夫袁训和膝下孩子们,宝珠又很想问问,弟妹这般的好,当初你也没相中我家大姐是不是?
宝珠和阮小侯爷成亲前见过不好,成亲后是通家好,往来频繁。见阮梁明这样的夸,忽然很想问问,弟妹这般的好,当初你也没相中我不是?
阮梁明含笑:“弟妹好见识。”翘一翘大拇指,又道:“弟妹好胆量!”宝珠抿唇正在笑,阮梁明又道:“弟妹好威风。”宝珠轻轻笑出来,正要说话,“啪!”一滴子水打在额头上,她乖乖的不再作交谈,只向阮梁明调皮的眨了眨眼。
“这是护城河?”宝珠明白过来。
一气下到一段平稳的路,阮梁明重新上马,带着宝珠主仆奔出有一箭之地,在外面时,离城门本就不远。在地上到这里,宝珠估摸着也到城门,见湿润扑面而来。
阮梁明说得没错,是个斜斜往下的洞口,他说着陡,其实就宝珠来看并不算陡。二爷驰骋江湖,哪能不会骑马,宝珠抽功夫儿学会,陡路山坡全练过。想着自己也能骑进来,听后面马蹄声响,在地道里回声重,更为明显,是跟的人都进来。
她就用心看马下的路。
洞口不太大,都可以容得人骑着马进去,进去后,里面也不黑暗,点起一排油灯,上面为防失火,皆有灯罩,每个灯下面,都有一个人看着,他们面无表情的英武笔挺,让宝珠对太子殿下说指日可灭反叛更生信心。
宝珠把手中那段马缰握得紧紧的,回答一声好了,身子一斜,和阮梁明、马一起进入洞口。
“啊呀,殿下英明天纵,无人能敌。”宝珠吃惊的夸出来,阮梁明先不做解释,跳下马,把自己马缰绳给别人,他到宝珠马前,手握宝珠座骑马缰,先没有走,望向宝珠:“弟妹坐稳当,初进去路陡窄,走一路也就平坦。”
宝珠对柳树狠瞪两眼,诧异的模样把阮梁明逗笑。宝珠又喃喃:“这里怎么进?”阮梁明笑起来:“跟我来。”当先绕进雪柳中,宝珠主仆随后跟上,见阮梁明揭起一大片雪,整个儿的全起了来,露出黑黝黝的一个洞口。
护送宝珠的是阮梁明。
雪光把盔甲下面的阮小侯爷面容衬得更英俊出群,似他手指着的一丛雪柳,在单纯茫然的雪地上,身姿夺秀与周围不同。
见官道一头古朴城墙近了,宝珠打马就想往永宁门去。护送的人叫住她:“表妹,咱们从这里进城。”
可能二爷当习惯了,能中用的事情,宝珠都喜欢。
太子殿下在这里,看似表面上赞赏宝珠,其实是暗暗的捧了她。宝珠对于中宫可能遇难的担心放下一大片,对自己此行添上喜悦。
真的去了,心情和宝珠向太子提议时,想的大不相同。太子殿下明明白白告诉宝珠:“不要担心反贼,指日可灭。让你去,是你忠诚守信,皇上信任你,你说的话,比大臣们说他还要相信。”
冰雪还是满地,满目还若琉璃。宝珠裹紧黑貂皮披风,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顺伯,一个万大同,前面是一小队不到十人在护送,往京城里去。
……
他虽然不知道皇帝太子胜券在握,也没有落难的感觉。
小二对加寿堆上笑容,把她秀丽小脸儿看了又看,“哈!”,把这里别人吓了一跳,小二狂奔出去:“慧秀,快把孩子抱出来,袁兄还没有抱过我的孩子,装钱的东西准备好,”对着加寿就要想到她的大红包儿,阮小二成亲袁训不在,一直以为是个遗憾,他妻子成亲后就有了,当年生下,到这正月有数月,阮小二发足出去,寻妻子做红包好拿钱。
追着小二问:“爹爹以前俊的吧?”小眼角瞄香姐儿。
“袁兄回来了,”阮家小二乐得手舞足蹈,加寿见他这样的欢喜,和加寿的心情一样,小二叔叔本来就是加寿玩乐的知己,这会儿就更有推心置腹之感。
……
向哥哥们走去,要他们带着玩。加寿嘟嘟嘴儿,在她身后自语:“明明就是俊爹爹,二妹你乱说话。”
香姐儿笑嘻嘻,一句足可定乾坤:“长俊的!”
“你昨天睡着没见到,你怎么知道是长俊的?”加寿代袁训受一回伤。
香姐儿固执如牛:“长俊的!”
加寿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反驳道:“爹爹本来就俊。”
香姐儿跟上来:“长俊了的!”
都穿好,送她们去见袁夫人。袁夫人刚给小小子收拾好,加寿走上前炫耀:“祖母,爹爹昨天夜里回来哄加寿睡觉。”得意泛滥,到底还小:“只哄加寿一个人。”
加寿顿觉跟二妹说话梗住,又向母亲笑眯眯:“爹爹真的回来了吧?”她快乐的像个百灵鸟儿,宝珠笑盈盈:“回来的,抱到加寿睡着,加寿你不记得了?”加寿开心的小鼻子翘得老高:“记得呢。”
香姐儿欢快地摇摇小手,房里进不下许多人,她在等母亲给姐姐穿完给她穿,坐在锦被内笑嘻嘻:“好啊好。”
宝珠忍俊不禁,加寿微张着嘴,啊啊了两声,纳闷道:“爹爹一直就俊呢。”
爹爹在香姐儿眼里实在地位不高,又小脑袋瓜子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她以前说过的话翻出来:“长俊了没有?”
香姐儿眨巴眼:“爹爹?”
一早醒来,加寿就喜欢的坐在枕头上就和香姐儿叽叽喳喳。伸着小手,让母亲给穿上玫红色宫缎面绣寿星锦袄,加寿笑眯眯:“二妹,爹爹回来了啊。”
……
太子啼笑皆非,自语道:“刚才应该踢他两脚,看他下回还敢当面揭破!”他强笑着,但赌气这词实在不好听,笑容干起来。
这不就是在赌气吗?
这混帐说得也干净。
赌气?
太子没听出来,笑吟吟:“去吧。”袁训退出,太子向烛下想表弟比上一回进京又昂扬些,铁血将军威风不怒自出,倏地,袁训刚才的话,不必和屑小赌气冲上心头。
袁训舒坦了,他快马来,不让他休息,就快马回去,他肯的。一夜不睡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而且越早结束这事,越早和妻儿团聚,能哄寿姐儿,他深深的行礼,带足关心:“遵殿下钧命,请殿下高坐安枕,不必和屑小赌气,后日一早,我必赶来!”
眸光一紧,寒光凛冽而出。悠远似名剑光自炉间来,淬足了怒火。
“扑哧”,太子跌脚笑道:“看看你这模样,”正想骂上几句,又见表弟这样子实在可怜,道:“好吧,不罚你,你不舒服,我也心里留个印子,罚你,现在就回去调兵马过来,最近明天后天,我要和福王清清帐!”
太子微叹:“这事情由福王由起,你不必自责,起来吧。”袁训站起,还是垂下头表示没有面目见殿下,虽然他刚才已先见过,刚行礼,殿下就命他去看孩子,袁训在看到可爱女儿的同时,想到殿下对他不错,更羞愧于大同城破是龙五献城,这回来就赶快请罪,此时脑袋也耸拉着,乍一看,跟袁怀瑜袁怀璞做错事情时很相似。
君无民不行,民无君也一样不行。太子这样想着,并没有责骂袁训。换成前两年,苏赫刚破城那年,太子在京里恼得顶门心冒火,烧到表弟身上才好。但在今天,他一天里经历过怨恨和体谅,也就体谅袁训。
木几是房子本就有的,黑漆大案几给殿下现备下的,两下里摆在一起,一个名贵不凡,一个老实村朴。就像殿下和窗外歇息的百姓,一个是皇家明月光,一个是微弱清烛光,不能相比,却互为依托。
太子殿下心不在焉听着,由一个笨粗的木几走回到他的案几旁。
太子错愕,随即明白。就听到袁训口称:“请殿下责罚,大同城破,是我的过失。苏赫他是追着我才去,又有五表兄受华阳郡王教唆,做下错事,这一切皆由我而起,殿下,实实都怨我一人。”
袁训进前一步,跪了下来。
殿下在房中踱步,见表弟进来,带笑问道:“见到了?”表弟家的孩子,个个是心肝活宝贝。在母后眼里是这样,在表弟眼里也应该一样。
袁训整衣甲去见太子殿下。
宝珠黑了黑脸儿,又一笑:“好好,你是大将军,我们白交待了不是,”身子半隐入门帘,犹回眸轻笑,门帘放下,把最后的笑容也盖住。
“嗯,你……凡事儿保重自己,”宝珠娇滴滴的叮嘱,换来袁训哂笑:“你丈夫百战都经过,在京门口儿能出什么事情,你太过小心。”
将军微笑:“进去吧,没几天还能见面。”
及到松开,夫妻眸光还不愿分开。是宝珠打个寒噤,袁训才看到她只着小袄。
宝珠醉心的嗅着他的味道,嗅着久别重逢带着陌生又熟悉依就的气息,微闭上眼睛。
挺拔的身躯微俯,向前扣住娇如花枝的个头儿,他顶着天,后背承受着风和雪,脚下生根般扎在地面上,双臂牢牢护住宝珠。
宝珠拦住他,瞄瞄他身上只是一套夹衣裳,低低问:“冻到你呢。”袁训把另一只手按到她面颊上,手心温热,表示自己不怕冷,宝珠送出门去,夫妻在廊下深深的又拥抱上,乌云浓雪衬托出他们的身姿,勾勒出从天上到人间般的浓情厚意。
宝珠把手盖在他手上,柔声道:“幸好你回来了,寿姐儿可就要醒着也喜欢。”把袁训从痴怔中打醒,不想吵醒女儿,提着盔甲往外面去。
放下加寿后,袁训向宝珠喟叹:“女儿大了不复返,”掖着被角的手舍不得拿开,带出这一拿开,再见到只怕又大几岁,父亲都不敢认这位可爱“大”姑娘的神伤。
在加寿的梦里,父亲哄着她直到入睡。事实上,也是如此。袁训摇着女儿,扯过被角裹着她,炕边等着直到她入睡,不自觉的对着她笑,想到加寿小时候的种种,到处找父亲,和父亲同桌子吃饭,寿姐儿样样都是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