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几分不由自主流露的欣喜和惊奇,作为当权者他是不相信神灵的那一派。但和每个朝代都封赏的有天师和高僧一样,他需要使用这种能约束民众的心灵工具。
因为他不信,妖云的事情没影响到他。因为他需要神灵,妖云的事情他没有忘记。
对鲁豫流露出刮目相看,皇帝欣然问道:“你给朕明白的说说。”鲁豫心花怒放。
他几十年里不算深涉入官场,但对官场黑幕有所了解。让冷捕头抢了功去,让尚书不待见,让柳至压制,他满心里不痛快,以为自己成天中暗招,这就将反手一击,不由得鲁豫谈笑风生。
躬身道:“回皇上,臣审出这事情后,依章程回刑部尚书,尚书大人说另行安排人去查看。臣不放心,打听得像是冷捕头又或者是别人连夜出京,臣认为应该即回皇上,臣就大胆进见。”
皇帝不知道鲁豫一番回话接二连三黑了刑部尚书和冷捕头,反而微笑:“你警醒。”
并不是说刑部尚书和冷捕头不警醒的意思,鲁豫也痛快地出一口恶气。假惺惺就来做好人:“回皇上,尚书大人和冷捕头也许是等到事情查明再来回话。”
皇上颔首,省悟过来鲁豫误会自己指责刑部尚书和冷捕头。这是两个他相信的人,但他没有解释。把鲁豫怎么审案问了一遍,鲁豫借机为林允文美言。
“臣听他说话有深浅,因为他与皇后娘娘宫中出符纸有关不敢放松。他一直喊冤枉,说他有大神通,说大神通从不诅咒人,臣要他拿出证据,他就把这事情供出。”
与皇后有关,皇帝有些懒得听。自己的这位中宫,除去生下太子以外就没有别的好处。最近又把太上皇得罪,太上皇命加寿辅佐太后管理宫务,加寿哪里会辅佐?这是太上皇让加寿学习才是。
可见太上皇对皇后有多失望,这是放弃皇后,把心思放到下一任皇后身上。
这代表的可不仅仅是疼爱加寿,或者是看着太后,这是对皇后的强烈不满,转而担心下一任皇后加寿也不称职,把她从小就抓起来。
皇帝对皇后的态度现在就是好好呆在她的宫院里,有太子在,她就当一个虚位的中宫吧,鲁豫又把她扯出来说。
与宫闱有关的事情,封口为上。鲁豫虽然有借着林允文拿皇后事情做文章的心,奈何皇帝不想再翻出来。大天教不是正宗教派,卖符纸是他们的赚钱手段。去的又很多是女眷,给的钱多写张诅咒符纸骗个银子花花这肯定有。
皇帝就沉下脸:“这是花言巧语,就算他没有写,他的徒弟们也一定写过。鲁侍郎,你在刑部任职,你查查看去,别人的口供上面一定有。”
鲁豫听出语气不好,身子矮了半边。小心翼翼拿话试探着:“大天教的案子以前是柳至过问,口供是他审出来的……”
皇帝直接不悦,斥责道:“柳至办事我知道,你办案子是初次,你要常和他请教才是。”
鲁豫垂下头,今天在皇帝心里扳不倒柳至,就到此为止。他还有一件事情,跪了下来:“臣忠心不二,近来因办案让宫人攀扯,惹得太后不悦,要拿臣问罪。臣请皇上给臣将功赎过的机会,容臣再次立功再次补过。”
说得这么可怜,鲁豫也没有办法。他去过大理寺,才知道厉害。审问他的人官职都比他小,但脸黑得跟炭头似的,口气犀利又像能活吃了人,鲁豫生生受一回惊吓,在刚才进宫的时候想出这样一番话。
他把这一宝押在林允文身上,也因为见到冷捕头偷听和连夜出京知道这事情不小,功劳就会高,借这个机会不博什么时候博。
皇帝正要和他说这件事情,见到他自己说出来,稍稍缓和口吻:“这里面有太后什么事情?是你做事太不谨慎!几十个宫人闹到宗人府,说你教唆他们诬陷太后,太上皇刚病好,你想把太后也气病吗?”
鲁豫吓得打个寒噤,这就更知道太后不是好指责的,皇帝又余怒未息地道:“朕都快让你气病,本打算明天叫你来说,你既然在这里,现在就告诉你,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交给柳至吧。”
在皇帝来看,鲁豫做事还是个不着调。从他起用林公孙那种出卖旧主的人,皇帝就不能把他放在苏先袁训柳至队伍里。那林公孙呢,结怨太多,还短命的让自家亲戚给戳死。
一个人都看不住,皇帝没法子高看鲁豫。而且鲁豫在这里说他得罪的是太后,是他身为驸马也不知道内宫的事。
这是宗人府里的四皇叔告到太上皇那里,说什么人都敢跑来乱查。皇帝为此还把四皇叔叫来,和他生一出子气,怪他不应该在太上皇刚好就去气他,四皇叔唯唯诺诺听完出去。
但太上皇生气了,让大理寺接的这事,这里太后没并有出声。
皇帝想想皇后柳氏把太后得罪,但柳至为人公私分明。柳家闹事,皇帝自有一帮子人暗查,里面和柳至不相干,皇帝看重的还是柳至,忠心比鲁豫早,办事比鲁豫靠谱,这事情还是交给柳至的好。
皇帝也有一种心思,就是交给柳至早就结案。放到鲁豫手里,这就没完没了。看在他信心满满,把妖云的事情弄清楚,皇帝勉强能接受。
这些心思鲁豫哪里知道,强烈的不服把他撑得满满的,这个时候他脑海里出来那句话,皇帝纯孝,他这会儿想了起来。
这就眼前不能不服,但又不能全盘答应,把林允文这有神通的人拱手出让给柳至。
鲁豫连连叩头:“臣知错,但请皇上开恩,这案子一直在臣手上,臣遵皇上的话,也就便跟柳侍郎学学,再说那林允文他也许认人…。”
胡诌着,皇帝也懒得计较。已经训斥过他,他还是个半夜想到忠君进宫,在侍郎位置上也是要学上一学,皇帝略点一点头:“那就还你们两个办吧,有事情你多问柳至。”
鲁豫含羞带愧答应,没有话就辞出来。上马后对暗夜长空,心里那个不服气,可以冲到天上去。
他暂时隐忍,对林允文的期望更多,要和柳至分庭抗礼的心也更重。回家去本不想进内宅,怕三长公主就他去大理寺的事情多话。但三长公主作为妻子担心他,守在书房里面等到他,和他一通大吵,让他不要再得罪太后,鲁豫气得吼出一嗓子:“你们都打算纵出个吕后吗?”
三长公主害怕这话,让他不要说,对着他恨也不是骂也不是,一气回房。
……
九月里菊香满地,西风吹得枫叶儿红,宝珠收到郡王妃的来信,里面把执瑜执璞祭拜时的小大人气派说出十分的好,满纸上都是身为姑母的骄傲。
宝珠脑海里顿时出现两个素衣着的小小子,胖墩墩的哭着,当母亲的还真猜不准那模样。
袁家的孩子全是随性随意的长大,是规劝教育不是责骂,孩子们痛哭的时候不多。
想不准确,宝珠就把信翻来覆去多看几遍,坐在她膝前两侧的称心如意眼巴巴看着。
宝珠嫣然:“称心,执瑜好着呢。你姑母说他还给你办了礼物。”称心长长的出一口气,稚气面庞扮着沉稳:“这我就放心了,母亲请去信,说我多谢他。”
“如意,执璞在姑母那里还提起你,说你爱吃干菜包子,你不在,他代你吃了一大盘。”宝珠又转向二儿媳。
如意笑靥如花:“执璞吃了,就同我吃一样。我吃了这么些包子,就不再生父亲的气。”
两个孩子也想和执瑜执璞一起上路,袁训宝珠答应,但连渊和尚栋不答应,怕孩子们太小,这趟出门太远。称心如意对着父母亲噘了这些天的小嘴,连夫人尚夫人当成笑话告诉宝珠,宝珠从中劝解,称心如意见到婆婆知道,对她倾诉一番,今天就有这句话出来。
她们要是大姑娘,宝珠就要说说她们。但四周岁,稚气在小面庞上浓得化不开,两个粉嫩小花苞的,宝珠疼还来不及,她舍不得说。
就打算夸夸不再生气,袁训尚栋从外面兴冲冲进来。称心起来叫声尚叔叔,如意起来叫人,宝珠起身奇怪:“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看向尚栋:“又给我们办出来稀奇的好玩意儿?”
袁训尚栋一起大笑:“好玩,所以带回来给你们一起玩。”袁训甚至挤眼睛:“带着孩子们快到园子里来,跟老冷不容易借出来的,他往宫里回话去了,说分一部分给我们耍耍。”
和尚栋转身就要先走,“父亲,”如意甜甜的叫住他。尚栋故意大吃一惊:“哎哟,乖女儿今天不和父亲生气了?笑得这么甜。”
如意更笑盈盈:“执璞代我吃了一大盘干菜包子,我不再和父亲生气。”尚栋大笑出来:“好,”对女儿坏笑:“请你婆婆写信告诉执璞,代我多喝酒,让我也喜欢喜欢。”如意扁起嘴儿:“执璞不会喝酒。”尚栋大乐:“那还继续多吃东西吧。”
宝珠把信给袁训,袁训说先看热闹回来看信。和尚栋有说有笑往门外走,有如意这小插曲出来,尚栋和袁训玩笑:“真不容易,我女儿今天喜欢。”
袁训笑回:“谁让你不答应孩子们过去?”尚栋道:“这不是姑娘小,心疼她,”
后面如意又接上话:“父亲说的不占理儿,回乡祭祖,我怎么能不去?”称心帮着她:“就是,祭祖呢,我们不去怎么行?”
尚栋缩脑袋回身干笑:“父亲错了,父亲早就知道错了,下回一定答应。”
勾起袁训肩膀加快步子,把宝珠婆媳甩开一段路,尚栋装模作样擦冷汗:“亲家母把我女儿教的太好,如今说起话来道理占得十足。”袁训把媳妇的话原样学来接着笑话他:“别说两个媳妇不乐意,我心里也不平。回乡祭祖,祭祖你知道吗?”
尚栋给他一拳。
很快,香姐儿和加福萧战也到。见摆开十几个铁笼子,里面是些没见过的小鸟。
袁训和尚栋展开手心,各有一个小哨子。萧战过来讨要:“岳父先给我和加福玩。”
“等演示完给你玩。”袁训说过,对尚栋点一点头,袁训先吹响。随着哨音,有一个笼子里的小鸟振动翅膀,发出一阵怪音。尚栋接着吹,另一个笼子里的小鸟振动翅膀,发出另一阵怪音。
宝珠睁大眼睛:“这,这不是梵音吗?”
……
“皇上请听。”冷捕头在宫里也正在演示。鸟太多,翅膀振动的声音整齐划一,一个音节就出来。
一大堆鸟随着哨音有前有后的动翅膀,整齐的音调就出来。隐隐的有大悲咒出来。
皇帝紧抿起嘴,听完面上似怒有忧:“谁是幕后主使?”冷捕头回道:“训鸟的人臣业已抓来,是个哑巴,也不会写字。”
皇帝眸中透出寒光,想来辛苦训练而成,总不会只为福王和定边郡王用上一回。
……
萧战握着哨子在前面跑,香姐儿称心如意在后面追:“该给我们玩了,”
萧战奔跑中不忘记回身扮鬼脸儿:“不给,谁让你们来抢。”撒丫子狂奔,准备把追兵全甩开,单独和加福玩时,前面过来一个大人,小王爷收势不住,一头撞到他身上。
“老冷,”袁训和尚栋招呼,萧战一溜烟儿跑了,冷捕头那面色不大好看。
袁训道:“让撞狠了吧?战哥儿是个淘气鬼,等会儿我骂他。”冷捕头干笑:“啊哈,与他没关系。”
尚栋没多想,兴高采烈道:“你来得正好,这是谁弄出来的,他能驯黑熊吗?能驯大象吗?宫里有又进贡上来的十对大象,正缺少驯象的能手,跑来问我,我说你做个东西找我也罢了,训兽找我,这不是问错了人?”
冷捕头翻个白眼:“让他去找鲁侍郎。”没好气的劲头让尚栋也起疑惑:“你怎么了?他又怎么了?”
“让抢功了。”追问半天,冷捕头说出来。
很快,酒菜在园子里摆好,袁训等三人入座。掂起酒杯,冷捕头骂上一句:“姓鲁的真不是好东西!我喝风饮露忙活一夜,送到皇上面前,皇上说鲁侍郎早就来报给我,他把事情交给你,也算是识人。我……”
想呸一口,接的是皇帝的话,冷捕头忍气吞声状,用酒把涌到嗓子眼里的气压下去。
袁训给他满上,尚栋瞅瞅他们两个:“我从小就觉得鲁驸马怪性子,你们说呢?”
袁训还没有回话,冷捕头抢先道:“怪不怪的还是小事情,如今他要当佞臣。”
袁训和尚栋瞪大眼,冷捕头冷笑:“不知他昨天夜里进宫和皇上说的什么话,把这揭露妖云的功劳全算在林允文身上,把林允文吹的活似第一代张天师下凡,如今把他放了。”
袁训拧起眉头,大天教总是拿女儿们的福气说话,袁训在和柳至没有生分之前知会过柳至,冷捕头也知道。没有鲁豫横插一杠子进来,林允文早就在柳至和冷捕头手下毙命。现在又放出来?袁训不能安心。
尚栋也皱眉:“这算是个什么事情。”前太子党全是凭能耐出头,对于拿神佛说话的人兴趣缺缺。
尚栋甚至道:“鲁驸马不是把这神骗子当成宝了吧?”冷捕头继续冷笑:“你慢慢看下去吧。”
酒散以后,袁训回房看信,把冷捕头的话告诉宝珠。宝珠明眸眯起来,面色生出不悦。
……
加寿忽然就忙碌起来,一天的钟点儿在太上皇病的时候就分为两段,现在还是那样。
起五更去太子府上,在太子殿试后也不作更改,是太后袁训和宝珠想到起五更是太子以后上朝的时辰,让加寿如果能习惯,还是这时候起床。
去到,先睡会儿。起来看早饭料理家务,上午董大学士或是老侯来讲书,到午饭前结束。
和太子用过午饭,往宫里来,坐在太后身边听她管理宫务,晚上做留下来的功课。
就这样的紧,她还是每天煮汤。给皇后送去,给瑞庆殿下送去。一个是装相,一个是真心的体贴。
太上皇和太后对于加寿装相认为是得体,得体这东西,在有些人眼里就叫虚伪。但纵观任何一个人,都需要这种时候。说虚伪的人不过是没照见自己。
对于加寿发自内心的去看瑞庆殿下,太上皇和太后说加寿懂事。德妃梁氏,贤妃张氏和端妃赵氏陪着太后管宫务,跟着附合一通不算,还在宫里宣扬。
这位同公主,甚至比一般的公主还要得宠的加寿姑娘,好似宫里的一个传说,永远是高人一等。
公主们,是她的陪伴。
就像今天,是万春和宜城公主两个坐在加寿身边,和她一起听太后教导。
万春和宜城公主母妃出身不高,是和加寿总在一起玩,就总在太后面前晃,自然比受冷落好些,能陪加寿听宫务,她们的母妃感激泣零。
德妃梁氏微微地笑,太后为加寿拉拢人缘儿呢。德妃、贤妃和端妃都乐于见到,把皇后一里一里的比下去,是她们开心的事情。
太后说完,和蔼地交待:“就是这样,都记住了?”加寿点小脑袋,万春和宜城公主也点小脑袋。
宫人们给太后送上茶水,也给小公主们送上,说的听的都是半天没吃茶。刚接到手里,任保进来回话:“回太后,驸马鲁豫向皇上举荐一位仙人,说他有大神通,皇上命他作法,把一件难事情交给他看结局。”
太后对鲁豫的名字没放心上,现在是太上皇不答应他,不是自己。听说大理寺把他叫去审问,太后想可以收收心了吧,当然他不收心也怎么不了太后,太后看在三长公主份上,有事情只和长公主说话,教训驸马是太上皇的事情。
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仙人,有什么大神通?”
“说起来太后您还记得不记得?有个大天教,与皇后娘娘宫里的符纸案有关,”
太后有些专注,德妃等用上心思。
“他们的教主叫林允文,昨天把妖云疑案解决,皇上喜悦,鲁豫驸马说他能掐会算,是他的功劳,请皇上为他表功,”
太后听到这里,向德妃等人莞尔:“这真没有道理,京里不是有天师府吗?应该先去问过天师才是。”
德妃等人都精明,都能看到这林允文要是得势,对皇后娘娘有利。德妃含笑:“鲁驸马这算糊涂吧?难道他以后当官断案,全要去求这大天教?”
贤妃抿唇而笑:“依我看,这大天教就是一灾星。以前的六宫总太监柳总管,不就是死了?”
端妃笑得肩头微颤,怕在太后面前失仪,拿帕子掩住红唇,也要说上一句:“听说妖人都有三分妖法,鲁驸马不是中了妖法吧?”
加寿三个人陪着嘿嘿。
任保跟在里面凑趣:“太后和娘娘们说的是,奴才我可不要去他的大天教,太上皇和太后千秋万代,奴才我还要多活几年好好侍候哩。”
太后笑骂贫嘴,又问他:“皇上把什么为难事情交给他看结局?”任保一听就笑了:“回太后,皇上说边城暂宁,但军中不宁,梁山王爷和郡王们争执不下,让大天教主用通天法眼看上一看,几时可得安宁?”
太后笑了,德妃三个人也笑了。
任保出于规避,当着太后没有明说是陈留郡王和梁山王萧观争兵权。陈留郡王是太后的侄女婿,他在和太后的亲戚关系过了明路,梁山老王返回京城后,就和萧观过不去。
在太后来看这是应当应份。一人得意,鸡犬还跟着升天,何况是她嫡亲的侄女婿。现放着太后在,没有几件娇宠的事情办办,岂不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真的犯国法,太后也不会喜欢。但陈留郡王是成名的名将,萧观却年青,所谓客大压主,郡王这时候欺负欺负王爷,也是显摆我有太后,也没有要把梁山王踹在脚底下,就是权利多些,世上本就是热闹的,太后没有责怪。
得势的人都有几分得意不是?很少有人幸免,太后就笑。
德妃三个人是郡王的亲家,听到他争兵权,他在军中权势更高,只会对自己的孩子们有利,德妃三个人也笑。
有以上的理由,太后和德妃就明白皇帝此时并不相信林允文,把个军国大事给他看结局,也有看不好就发难的意思。皇帝让重臣们商议都拿不出调解的好主意,他大天教能做什么?
就都撇一撇嘴,太后徐徐:“这求神灵啊,是个顺其自然的事情。这争执纠纷呢,是个武力的事情。这两件扯不到一起去吧。”
她一说话,嫔妃们再次跟上。德妃笑吟吟:“神是有的,但神佛庙也有让推倒的,那神事先也没有个知会,好让信徒们去护着。这信神的事情啊,虔诚在心里自己知道,哪能把军国大事借着摆出来说?”
贤妃和端妃也说过,太后微笑,对皇帝的意思明白到十分。他大天教要是有这么大的能耐,皇权都即刻是他的,他的脑袋可以不保。
这算是皇帝警醒,太后暗暗颔首。事涉到皇后翻案,也与皇帝的安危有关,太后就道:“咱们也去看个热闹吧,许看的吧?”
任保笑回:“皇上让来回太上皇太后,就是到那天请太上皇太后一起去观赏。”
“在什么地方?”太后问道。
“在城中大校场上搭高台,全京里的人都可以来看。到那一天一定热闹不是?”
太后就命加寿:“寿姐儿,你管家也有时日,跟我坐下来听宫务也有几天,这事情交给你来安排。”
德妃等人笑容满面,万春宜城两个公主兴奋莫明,加寿从容起身,亮开脆生生小嗓子:“是。先让人去看地方,定下来什么钟点儿起身,什么钟点儿到。用什么人,都在我心里呢。”
太后乐呵呵,德妃贤妃端妃赶紧的来夸赞,说寿姐儿聪明过人,太后教导有方,太后就寻找太上皇:“去了哪里,请来见见这里有两个聪明人。”
跑得快的宫人去了好几个,没一会儿先过来回话:“太上皇就过来,说既然有聪明人看,请同他说话的董大学士和南安老侯一起过来见识。”
德妃就问太后要不要她们回避,太后说是寿姐儿师傅,应该是为寿姐儿进来,说不必,德妃等人起身侍立到太后身后去,两个小公主迎太上皇,加寿迎太上皇和师傅们,并肩出去。
接住太上皇坐下,让董大学士和老侯也坐,太上皇左看右看:“聪明人在哪里?”
太后对着他笑:“这不是容易看得很?”加寿走上前来,把个面庞左晃右晃,太上皇哈哈大笑:“好吧,你算一个。”再仰面对殿顶梁头上看:“加一个难道躲在上面?”
太后装生气:“我就坐在这里,你偏装看不见。你自己说,我不是个聪明人,这宫里还有谁敢当?”
太上皇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叹口气:“好吧,你也算一个。”加寿嘻嘻笑起来,太上皇招她到身边,问道:“你们两个聪明人在说什么?”
“在说寿姐儿能干。”德妃盈盈回话。
太上皇笑道:“光能干不行,”目视一眼董大学士和老侯,向太后道:“这不,我叫他们进来,问问寿姐儿以前学的是什么书,以后从哪本书上教起,我出了个章程,按我说的教。”
德妃贤妃端妃心花怒放。眼下的情势是加寿越光彩,皇后越过不来,就这样最好不过。
太后也喜笑颜开,太上皇病中她吐露情意,一不是装相,二不是有目的。太上皇病愈后就拿皇后开刀,对鲁豫不满,同时提高加寿地位,是太后没有想到。
因为没预料,也就特别暖心。见太上皇索性把加寿的功课也管起来,这是一百个上心,太后起身来,当着众人郑重的道谢:“有太上皇教导,加寿以后可就大出息。”
“这是什么话,她以前出息功劳也是我的。”太上皇佯装不满。太后气呼呼坐下:“难道就没有我的份儿?”
董大学士和老侯看在眼里,就也心花怒放了。见加寿也谢恩过,老侯起身回话:“太上皇慈恩一片,奈何老臣我和董大学士全有了年纪,请太上皇恩准,我们举荐一个人当寿姐儿师傅可好?”
“你说来我听听。”
老侯和董大学士早就想过这个人选,还没有来得及提出,就让太上皇宣进宫,检查一通加寿的功课,又定下新的功课,两个老人特别是董大学士,老妻今年去世,心神恍惚精神不济,和老侯一直在使眼色,老侯这就回话。
“老臣保举国子监里祭酒阮英明,也是老臣和寿姐儿的亲戚。”
太上皇想想:“全是你家亲戚可不行,再找一个出来。”最后把冷眼旁观的翰林院中抽出一个人来,是前面几科,那一回的状元,叫石通言,给加寿当第四个师傅。
这就董大学士和老侯主管教什么,小二和石通言负责主讲。当下把小二和石通言叫来,小二和加寿都喜欢,他们俩个没事也要跑到一起去嘀咕嘀咕玩的,这就有了明路的见加寿。
石大人受宠若惊,谢恩时嗓子是是颤的,对最近宫中时局看在眼中的他觉得肩头多出重担,大冷的天起个身子冒一身的热汗。
这就太后放下心,老侯放下心,董大学士放下心,德妃等也放下心,太上皇也放下心。
他悠然地正要说上几句总结此事,又见到阮英明接近手舞足蹈,再看加寿欢天喜地。
太上皇板起脸:“我说你们两个不要到一处就顾着玩,”阮英明忙收敛起来,欠身恭恭敬敬道:“是。”加寿也嘻嘻说着不会。太上皇向石通言道:“你给我好好看着,别教上一年,教出许多花灯来。”
石通言腰又弯下去一分,觉得担子更重了。想寿姑娘正是贪玩的时候,让自己一个人单管她贪玩,石通言懵得只说好,把这是大家的事情都忘记。
分派好,太后让人去告诉宝珠。当天,安老太太袁夫人袁训宝珠进宫谢恩,把小六送给太后看足一个时辰。
当天,也全京张贴告示,让民众都可以观赏大天教做法,看军国大事。别的大庙有名道观还没有愤怒,天师府先气个半死,让人去打听这是哪个鬼教派,敢来京里抢饭碗。
……。
林允文站在旧宅里,这是查抄后今天发还。他的案子没结,查抄的东西没有运用,小院还是那天的狼藉。
木门是踹开的,破开的裂片还在门后。正值秋天,落叶层层铺满地面,哪怕左邻右居有炒菜的香味出来,站在这里也只生出萧索。
轻叹一声,林允文心想重头再来吧,后面有马蹄声停住。他回过身,见四五骑高头大马,马上的人都生得干净漂亮,在最前面的一个人问道:“请问这是大天道观吗?”
第二个人往门内看,见到地上扔着的匾额,让摘下来就砸在门内。他狐疑地问:“是这里,但,怎么如此破败?”
两个人齐齐回身:“公子,咱们误听人言,这里不过是个骗子道观,看看败落的,只有一个鬼还守着。”
林允文恼的心情都提不上来,他从刚狱里放出来,旧衣烂衫,蓬头垢面,说他是个鬼半点儿不假。
见簇拥的人带马上前,林允文眼前一高,带的小院里也猛然一亮堂。这个人生得太干净整洁。
雪白微有红晕的好水色肌肤,白净细腻的好似没有瑕疵的玉壁。直条条鼻子,嘴唇红润,这要是个姑娘,一定是个绝色。
他面有失望,星辰似的眸光在林允文身上一转,就有些嫌弃的撇起嘴角,对跟班们道:“好不容易才从家里脱身,指望来求个符呢,原来天下之大,假事太多,我们上当了,走,还回家去,和那些老不死的斗到底,不死不休!”
林允文让他讽刺的笑扎到,又看到他衣上佩的黄金带环上镶明珠,还有听到他说的话,这是个有来历而又有麻烦的人。
林允文此时缺钱缺人手,收个富家子弟当当徒弟正是时候。他沉声沉面:“站住!我大天道观不是你们想取笑就取笑,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富家子咦上一声,也勃然地怒了:“岂有此理,你敢对我金三爷出言不逊,你要是到我那一处,我把你活剐了也没人敢管你信不信?”
他的奴才们一个一个的上来,对着林允文大加恐吓和嘲笑。
“那鬼,知道我家三爷是谁吗?”
“金家的三爷,金家唯一的子孙知道吗?”
“大爷二爷全是短命鬼,死了正好,我们三爷独一份儿,谁敢不敬?”
林允文冷笑,脓包主人加上脓包奴才,听听你们说话里露出多少消息。他喝住这七嘴八舌:“你想继承家产是不是?你们家长辈不敬你吧!”
金三爷和奴才们一直闭嘴,目瞪口呆盯住林允文。把他脸上的泥都看了又看。
林允文见是时候,冷笑一声又狂又傲:“我一时不查吃了官司,刚从狱里出来。但三天后我要在全京城的地面上做法,哼,你要是想看,就去看吧。”
大步走进房里。
后面脚步声杂乱跟上,林允文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金三爷的嗓音传来:“哎,我说那鬼,哎,你叫个啥?”
林允文不理会他,金三爷也想起来:“仙师,你是林仙师吗?”
片刻后,活鬼似的林允文端坐着,金三爷的跟班在外面守着门,金三爷面对仙师红着眼圈:“一帮死老家伙,什么嫡什么庶的,这不老天开眼,去年夏天发瘟疫,就我们那里一小片儿发,日子也不长,但嫡的全死了。死老家伙们,还是看不上我,我要他们全不得好死。”
“你又没本事收拾他们是不是?”活鬼仙师鄙夷,不过全让脸上泥遮住。
金三爷嘟囔:“家里护院多,全听他们的。家里厨房上人,全听他们的。不然我早害死他们。”
手把腰带上明珠一拍,大气起来:“帮个忙,你要多少都成。”
林允文微微一笑:“好说好说。”他没有留意到金三爷眸子里一闪,三爷有丝不屑出现。
这位三爷一毛不拔的性子,林允文说今天不能做法,他得收拾院落,三爷就不肯留下钱,反而戏谑仙师有五鬼搬运法,不会缺钱用,他呢,几时做法几时送。
林允文懒得跟这眼皮子浅的人争执眼前的银钱,也没有讨要。让他过几天去大校场看自己做法,把他客气送出门。
回来收拾院落,值钱的东西全让抄走,身上的银钱也让狱卒卷走。把几个破旧烛台敲开,全是银铸造,银铺里换银子,买了衣裳吃的,回来大吃一顿,正准备休息,有个人推门而入。
门今天没修,关闭不牢。家里也就一个人,没有别的可偷的,林允文先睡一觉再说,也没拿东西去挡。
天色已黑,行人安静,这个人径直进来,脚步声直到房中。
林允文无奈,揉揉困倦双目,打个哈欠:“谁啊,今天不能求。”那个人一句话不说,外面也没有烛火,继续过来。
一个激灵,林允文跳起来。他在狱中攀扯死几个昭狱里的信徒,也许是来报复的?
暂时还想不到别的事情上,只这一条就足够他一弯腰,捡起床下放着防身的木棒,握在手中满面警惕。
火折子亮起来,一个淡然的面容出现,和林允文对上。这是一个斯文的面容,平静中透着狡猾。林允文错愕着才想起来:“是,是你啊。”同时对方也说出来:“王恩总兵死得惨。”
随后他道:“我叫魏行,你还记得我吗?”
林允文放下手中木棒,叹气道:“记得,但我也没有想到王恩总兵会吓死。”
“他已经死了,多说无用。我来问你,你以前对着王总兵说过的话,还记得吗?”魏行目光如电。
林允文摊开双手:“记得,我这不是出来了。”嘲弄的笑:“还是我自己想办法中用,你们呐,全指望不上。”
“你险些死在刑部,是我让马丞相和鲁驸马救下来的你,你可不要忘恩负义才好。”魏行面无表情。
林允文恼了:“那后来呢,后来你还有招没有!”
魏行继续心平气和:“谁能想到林公孙死了?我没法子再去点醒鲁驸马,再说你这要当国师的人,以后要把天师府压下来的人,总指望别人也不像话。”
林允文听他有贬低的意思,傲气地道:“自然,我依靠的是我自己!”
“这样我就放心,本来我担心你校场作法论军国大事,怕你再出事情。”魏行淡淡。
林允文冷笑:“你放心,你是王总兵带给我的人,我不瞒你。要说我的仙师大法,不是全准。”
魏行扯动嘴角。
林允文冷淡:“但你也应该知道,大势是准的。余下七分全凭解释。”
魏行哦上一声:“只准三分?”
林允文瞪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行面容放轻松:“那我就放心了。”
他又一次说放心,林允文起了疑心。拱一拱手客气许多:“请您说明白。”
魏行轻描淡写:“我怕你算得太准,小命没有。”
“为什么这样说?”林允文更要问个明白。
“你对付内宅斗也许有一手,”魏行的话出来,林允文面上一红。魏再道:“妖云的事情本就是咱们弄出来的,你别唬我说是你的神通。”
林允文面上又一红,急忙安抚他:“不是我私自拿出来用,我也没法子,我得出来不是,再说我算的卦相,我是时候出来。”
魏行平淡:“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告诉你,你的本事我清楚。所以官场不是你好应付的。”
林允文彻底涨红脸,架子全无,深施一礼:“请大人指教与我。”
魏行有些满意神色出来,与他同坐下,轻声道:“以我来看,你对付天师府都绰绰有余,就是应付皇上你不行。”
他眸光森寒:“你可知道皇上对你起了杀心?”
“这是为何?”林允文还真不懂皇家和官场上的弯弯绕。
魏行凝眸:“你以为还能给皇后娘娘翻案吗?你不知道牵涉到宫闱的事情,封口为上!”
林允文傻眼:“鲁驸马对我说,借着做法为娘娘说话,也就把我自己洗清。”
“他傻,你也跟着傻。”魏行讥笑,心想马丞相也让自己挑唆的一起傻:“皇后娘娘现在是太上皇斥责的人,除去太子她一无所依。柳家,现在不敢出头。太子,又和太后亲。皇后娘娘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头向太后称败,哼哼,她若是不肯,你们谁帮她谁倒霉。”
林允文觉得有道理:“是啊,鲁驸马是傻的。”他都这么看。
“你想,过几天你当众算得准,军国大事你都能推算,那皇上几时升天,你是不是也知道?”魏行沉下脸。
林允文惊出一身冷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还有你算准了,你是大神通。按我刚才说的,娘娘就洗冤。太上皇太后就成错的,你的命还想要不想?”魏行阴森森。
林允文对他就拜下去:“多谢,多谢大人……”他福至心灵,也是以前对王恩说过这样的话,林允文抬起头来,有些乞怜:“我虽然有些神通,但世事人心不通。还请魏大人对我,如王总兵在时对我一样才好。”
魏行是喜欢的,但还要敲打:“你可不许在我背后下刀子,把我的人弄死。”
林允文唉声叹气:“这不是王总兵不说那对母子是什么人,我本来是去保护的,后来觉得不对,干脆杀了。”
“杀得好,不杀那是定边郡王的外室,后患无穷。”魏行扶林允文起来,他交心,魏大人也有几句不避心迹的话出来:“让鲁驸马他们继续犯傻,从中自有机会。”
此时忠毅侯府里,宝珠和袁训说话:“我扮成外省人,说的也是小城里的话,他没有疑心,说校场作法以后就帮我出主意夺家产。”
袁训听得很认真,宝珠眸子一寒:“把他撵走,真正大神通的人不会作法帮别人夺家产。再说,不要又拿孩子们的福气说事情,带累孩子们怎么办。”
“嗯,”袁训颔首。
“我有个主意,”宝珠凑近袁训,袁训也凑近宝珠。夫妻两个悄语了一会儿。,露出笑容。袁训抚摸宝珠发丝,笑道:“我家的呆子小宝如今是黑旋风,坏人见到就要怕。”
“谁叫他不好好传道,走歪门邪道。”宝珠正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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