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怎样,萧建军清楚后世社会发展的趋势,都决心去赌上一把,因为他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人。
他的性格中、有其母亲的基因,血性、刚毅和勇气。但又有点赌徒心理,成王败寇的色彩。
萧建军拿起行囊,买了一张长途汽车票,下意识跑到杭城郊区乡下的姨妈那里。
兴许在那里,他能得到一些宽慰。
姨妈薛婉君是母亲薛婉贞的长姐,也是萧建军母亲一脉中,眼下仅存的亲人。
所以,在萧建军的眼里,姨妈就像他的母亲,而薛婉君呢,一直视这可怜的侄儿为亲子。
当薛婉君听说萧建军要到北方就业,数千里之遥,神色颇有忧郁。
上次小军在信上说得很清楚,说是有女朋友家人帮忙,留在江州市政府机关工作,怎么现在就变了呢?
莫非?
薛婉君本来想问一下的,但观其面容憔悴的模样,怕勾起小军的伤心,估计那事十之八九黄了。
结婚娶媳妇,在农村那得要起新房,多少彩礼,按现在时髦地讲,叫门当户对。
小军家里实际她清楚,没法跟省城里大户人家比。
媳妇黄了,但毕业分配可是终身大事啊,可小军讲的又不是进国家正规单位工作,而是去一家私人开的药厂,当个什么代表,薛婉君心里总是空佬佬的难受。
尽管萧建军如此这般的向亲人大姨妈解释半天,这卖药将来如何如何好,能挣许多钱。
一下午说得是口干舌燥,唾沫横飞。
薛婉君呢,嗯嗯哈哈的实际没听进去,也没怎么听懂。
但有一个意思她是完全搞明白的,那就是,小军是决心到北方去卖药。
说白了,就是去做推销员。
像这里的乡镇企业里,那些去卖布进颜料的供销人员。
傍晚,全家人都回到家,开始讨论萧建军的分配.
“这推销员有多大出息?村里那些卖布的,都是操着浓浓的乡下口音,只会写自己名字的白木头。”大表姐先开口数落。
“是呀,供销人员一年到头、走南闯北的,是赚了些辛苦钱回家,但坏毛病也带回来一大堆,家里老婆孩子都没怎么管着…”
一向老实巴交、平时不爱吭气的大姨夫陈土根,吸着旱烟、也忍不住哼哼道。
“小军啊,你大学毕业,听上次来信讲你要留在江州市政府里当干部,现在当官才有出息啊,可你倒好…你…你看我们这里的镇干部,村长,那个不是威风八面,受人尊敬,手下管着若干个乡镇企业,建的别墅比谁都大,钱比谁都多,还…”
大姐夫沈长江、不满的声音响起。
他是家里面算最有出息的成员,现在是镇上一家织布厂的副厂长。
原本,他还指望这位大学生表弟,攀上了市政府高官的大门,进个国家单位,将来一定能升官,自己也就多一个依托的地方。
可现在倒好…竹蓝子打水一场空,最终还是这样一个沮丧的结果。
去一家私人药厂当供销人员。
听到萧建军要去北方卖药,大姨夫、大表姐、大姐夫,还有二表姐和二姐夫,那都是嗤之以鼻,摇头晃脑的坚决反对。
家里整个傍晚,像开批斗会似的。
他们表现出对萧建军的失望,尤其是大姐夫,一面鄙夷的表情。
在时下社会,的老百姓心里,唯有权有势,才是最安全可靠的。
万般皆下品,唯有当官好。
萧建军呢,只好低下头、默默地怂耷着。
他强忍着泪水,脸憋屈得像得了便秘似的,任凭亲人们数落、批判。
他现在什么都证明不了,还能说些什么呢?
但眼下的选择,的确让全家人大失所望,好不容易出一个大学生,却选择了文盲都能做的职业。
“你们都给我少说两句!”
家里最有权威的薛婉君发话了。
她虽然不赞同小军离家这么远,去搞药品销售,但家里亲人们不能如此数落呀。
“依我看呐,年青人出去闯闯也好,长点见识嘛。实在不行咱就回老家来,这几年江浙的乡镇企业都发展了,这里照样可以攒到钱!小军好歹是个大学生,总比村里那些阿木灵,白木头强吧!”
薛婉君说的是大实话,眼下也就是这个理。
“小军啊,你大姐夫的高中同学,现在镇上当个副镇长,你个大学生,到时候让他帮忙给你弄到乡镇企业里当个供销科长,应该没问题的。”
大表姐见母亲发怒了,连忙转头来安慰萧建军,她还用胳膊肘了坐了身边的老公一下。
沈长江当然不傻,连忙嗯嗯哈哈地应承着。
那个同学副镇长,那是他花费了不少钱财,还鞍前马后的献媚讨好,才维持的关系。
若是为大学毕业的表弟去求他,那颜面都不知丢到哪个姥姥家去了。
“谢谢…”萧建军的回答,声若蚊蚋。
此时的他,低耷着头羞得是脸色透红、像喝醉酒似的,恨不得钻到地底下躲藏起来。
亲人们的善意说辞和安慰,在自尊心极强的萧建军听来,那就是像刀子在刮肉。
他心里却已是暗暗下决心:这次出去,不搞出名堂回来,宁愿死在外头。
……
在乡下陪了姨妈二天,萧建军还是准备早点下市场报到去了。
因为家里除了姨妈,三个表姐、二个表姐夫的神色都不怎么好,对他也没有了以往的热情。
萧建军当然知晓其中的原尾,所以如坐针毡的难受。
薛婉君硬塞了五百块钱在他手上,让他去杭城火车站买张卧铺票。
萧建军身上没什么钱,家里把父亲气成住院,也不可能拿到钱。
“姨妈,我坐硬座就成。”
薛婉君听亲侄坐硬座,硬是不同意,“这快车也要二天二夜,人吃不消的,听姨妈的话,去买张卧铺票来,否则,我不让你走。”
望着姨妈坚毅而愠怒的神色,萧建军感动万分,这就是一个母爱的体现。
前世,萧建军自己本身处境不佳,说实在的,并没有孝敬到姨妈多少。
好像是七年之后,姨妈重病,没有太多的钱安排到上海等大医院医治,错过了最佳时机,在二零零三年,姨妈不幸因病去世。
今生,萧建军决心让姨妈的生命延长,并让其过上幸福的生活。
他要肩负起家中儿子的责任来。
“姨妈,你放心,我一定按您的要求去做!”
薛婉君伸手抹去萧建军眼角的泪珠,柔声道:“孩子,你要记住,出门在外别太苦了自己,钱咱们慢慢去挣,但身体可要保重!”
“嗯,小军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