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繁京和岳朝环、岳吉环紧紧拥抱,姐妹分开虽然不到两天,却经历的是生死离别。
“大姐,你终于回来了。”岳朝环哭得哽咽难言。岳吉环挤在姐姐们中间,也哭得昏天黑地。
不是边城的姐妹感情深,是如此的生死离别,她们从小就不陌生。
也所以抓阄定夫婿,还是伤到岳繁京。但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关键的时候还是一家人。
姐妹们和气,说明岳繁京受到姐妹关心,王小古应该为岳繁京欣喜,但他心惊肉跳。
王小古不是薄情的人,恰恰相反,青梅竹马占据他的内心,王小古是个长情的人。
可今时今日,直到他和岳繁京定亲以前,他不希望岳繁京和家里一条心。
一个不小心的,就一条心到贵人身边去了,王小古可怎么办。
他不方便拉开三个姑娘,就围着三个姑娘绕圈圈:“朝环,你抱的太紧,压住繁京头。”
“吉环,看你看你,眼泪甩上繁京衣裳,别把鼻涕也甩上来。”
实在太讨人厌,而姐妹们哭了哭,就开始重新欢喜。岳吉环腾出空来,就反唇相讥:“我哭的时候没有鼻涕,纵然有鼻涕也只甩你一脸。”
岳朝环拿帕子掷王小古:“走开,别欺负我妹妹!姐妹行里没有你,你又不是姑娘。”
王小古清清嗓子,面沉如水,负起手的同时挺起脸:“我把繁京接回来,昨天夜里我就出城,”
他把“昨夜”咬的特别重,再道:“好接好送回去,你们让开,这回我看着繁京进家门才能放心。”
岳朝环、岳吉环没有他心眼子重,没听出“昨夜”这时辰对不上。鄙夷着放开岳繁京,是检查过岳繁京无伤无痕,云州的官员在对太子行礼,两姐妹想到她们的职责,要赶去侍候在侧。
岳朝环竖起三根手指:“三两银子的谢钱,大姐给你护送。”
王小古倒吸一口凉气:“好大面皮好大口气,”也抬起三根手指:“三百大钱,把繁京还我。”
冷不防的,岳吉环凑近他,一把扯下他腰上系的香囊,因为过年才戴上图个吉利。香囊里没有钱,但是香囊本身是精致物件。岳吉环招呼岳朝环跑开:“拿银子赎香囊,否则我拿去当铺,当上三两、五两,还要打你的名头儿,当票上写你的名字,以后让当铺追着你讨钱。”
王小古作势要追,岳繁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到太子在。她还不知道太子是太子,但知道岳朝环、岳吉环出现在城门,跟随的是太子。
提前过大年夜的那晚,岳繁京并不为男女载歌载舞而羞愧。但王小古公然的和姐妹们追逐,这里可不是大年夜,岳繁京怕太子对姐妹们观感骤低。
拦上一拦:“别追了,送我回家,你也回家去看看。咱们俩个都出城,家里人岂有不牵挂的?”
王小古的心都在她身上,本就不是真追。不管战胜之后,无数人从家里走出来,到城门上看援兵凑欢呼。他带着岳繁京分开众人去岳家,在路上纠缠再纠缠,磨着岳繁京一声接一声的答应,此生只嫁王小古。
在路上遇到岳爱京陪着郦明先,王小古敷衍岳爱京:“想来你家祖母很着急,你别再闹一出眼泪鼻涕,你去看热闹,我送繁京回家。”
惹得岳爱京也气呼呼:“我哭从不流鼻涕,你才是眼泪鼻涕的闹。”
和王小古擦身而过,对着岳繁京堆堆笑脸。郦明先看他们说话熟络,问道:“这是谁?”
“傻子,幽塞有名。”岳爱京毫不犹豫的回答。
岳繁京忍住笑,王小古扮个鬼脸儿,只给岳繁京看。
岳老夫人上了年纪,担忧孙女儿生死不知,几乎没有休息。云州的兵马来得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这意料之外以前,还要担心城破,家财失人命亡,岳老夫人疲累不堪,听到大胜的消息,出来的就晚。
三个儿子是孝敬的,心痒痒的很想早早去城门,也陪着母亲出门。三个媳妇和岳良菊,跟在后面。
哭声从岳老夫人背后出来,春枝扶着的祁氏面如死灰:“如果见不到大姑娘,我宁可死了。”
大胜,往往不代表每个人都保全。全家的人在哭声带着警惕,凄凉的走出家门。
岳繁京忽然出现在面前,岳老夫人惊的揉着眼睛,不看孙女儿脸面,先看地上有没有影子。
天没有黑,灯笼没有点,再说雪地里的影子不容易看出。岳老夫人战战兢兢:“我的儿,让我摸摸手。”
岳繁京哭了,把整个人依偎到岳老夫人怀里。女眷们都哭了,祁氏更是号啕着扑上来。
硬生生的,把岳繁京夺到自己怀里。摸了手,又摸了脸,祁氏收住眼泪:“你还在,就好。兵荒马乱的,再也不许出城。你快把我吓死了。”
春枝作证:“奶娘哭湿所有的帕子,明天房里的火盆上不够烘的,我拿去厨房烘。”
岳老夫人就闲下来,王小古走上来欠身:“祖母,繁京我接回来了,祖母可以不再担心。”
“啥?”
祁氏对敌兵袭城,王小古没送岳繁京至家,这意见已然忘记。岳繁京不在,祁氏哭一声命苦的姑娘,想一想带她出城的是贵人。王小古自称他接回来,宛如从天而降的石头,砸碎一锅好汤。
那汤里的每一滴水,原本写的都贵人贵人。
祁氏火冒三丈:“关你什么事!贵人带出城,贵人送回来。”
王小古对她微笑:“奶娘,你想想,昨夜,我夜里出城,后来找到繁京,我和她呆足半夜哩。”
子时以后都在半夜的范围,一般来说,除去打更的,很少有人计算具体在半夜的哪个时辰。王小古就生生的钻个空子,祁氏听完干瞪眼,结结巴巴道:“你,呆足半夜,你......”
风雪的白天都似黑夜,黎明前的钟点确实黑如半夜。祁氏心思上转不过来,脑袋里搅成一团浆糊。
定亲?
不是贵人?
却是王家小爷?
是家里有位讨嫌奶奶的王小爷?
祁氏傻乎乎向岳老夫人救援:“老太太,您看.....”
兵荒马乱的,岳老夫人也没有记钟点,王小古说完,她也正呆。她自顾身份,说不出祁氏的原话,那句夜晚同行就要定亲。心里却赞成。
从阅历上看,冰碴子大人的气势天成,岳老夫人早就看好他。主仆十三个人敢于出城迎敌,这是书写的飞将军一流。
这样的能耐,前程不会一般。岳老夫人若不把岳繁京“给他”,“赖上他”,过年都没脸给小儿子上香。
王小古斜刺里杀出,岳老夫人直了眼睛。在心里暗暗气愤,就知道王家要搅和,所以这些年看得到小古是个好孩子,但人往高处走,始终不肯把繁京给他。
小古还是个好孩子,哪怕他这会儿迫切的想要挑明呢。但是现有贵人,再好的孩子也得退后。
岳老夫人轻飘飘道:“哦......”扶着儿子和媳妇的手,梦游般的对着城门去了。
装着去看打胜仗的热闹。
姜还是老的辣,王小古搔着头,眼睁睁看着岳老夫人离开,也没有得到准话。
他有心从岳繁京的情意中找补找补,祁氏虎视眈眈在旁。春枝这个丫头,扳着手指认真在算:“昨夜,我们是什么钟点出的门来着,什么钟点到的城门来着......”
春枝呆憨,这种个性爱较真。比如她答应去厨房帮忙,今天去不成,一定要和厨房上约好,明儿再来啊。明儿来不成,后儿会来。
王小古劈面喝断:“会几个数,居然还算!”对岳繁京挤眼睛笑笑,往家里走,去对爹娘报平安。
春枝没上过学,十二个时辰还是到岳家学会,她的爹娘平时种地,只知道天黑了天亮了,没有种地以外的才学可教女儿。让这样一打岔,春枝嘟囔:“乱了的,等我重新再算。”
祁氏带着岳繁京回房,絮絮叨叨说她瘦了,恐怕城外风雪大又吹出病,要给她煮药汤添饮食。春枝就此不得闲,跑前跑后的取茶吊子拿药草,往厨房上要热汤水和饽饽。
等她想起来算时辰,如果没有王小古又跑来说“昨夜一起过”这话,说不定是后天还是下个月。
王小古回家,爹娘接住是欢喜的,夸他文武双全、有勇有谋,贵人在时露脸面。王小古气闷闷的,蔫蔫的得冬天霜打的青菜。
王奶奶自以为了解儿子,而岳繁京跟随贵人出城,已尽人皆知。小心地道:“繁京不要你了吗?”
王小古摇头,拖长嗓音:“不是。”
王奶奶大惊:“你有伤?”
“不是。”
“风雪天冻着了?”
“不是。”
王奶奶松口气,唤她的丫头:“知道小爷出城杀敌,灶上就给他煮好汤,取来,他一定是饿着了。”
王老爷也点头,笑道:“定然是这样。”
王小古大摇头:“不......是。”垂着脑袋继续沮丧。
王老爷有些恼火:“没有伤,不是病,何必摆出丧气模样。这是过年,祖宗回来看到你,能安心的走吗?”
王小古叹气:“岳家,不承认我半夜出城接回繁京。”
“啥?”
王奶奶差点跳起来,用力在桌子上一拍:“全城都作证,廖将军亲自作证,我和你爹知道你出城,赶快去看你,廖将军亲口说的,你是个好样的。怎么,岳家巴结一回贵人,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就眼里没有人了!”
王老爷对妻子的口没遮拦皱眉头:“这次来的真是贵人,你没看到廖将军那殷勤模样。”
王奶奶兴头上最怕有人拦,一定不服气。在这种时候常常忘记她虽管家,王老爷却才是当家人。
瞪着眼睛道:“这可不一定!老爷忘记老姑娘岳良菊遇到的那个,当时云州的大人陪同他来幽塞,吃饭也陪,喝水也陪。后来呢,岳家上当后,往京里一打听,不过如此。”
王奶奶正要说这回的贵人进城,云州的大人可没陪着。城外都说云州兵马到,王奶奶还没有听到,说姜知州亲自率兵。
夫妻没去城门等儿子看热闹,是王小古进城后,见到王家的下人等在城门,让下人回家报信,说他等下回家,让爹娘在家里等着。
第一手儿的消息,王奶奶所以没有。
王小古难过中,没留神也不想和他的娘解释。王老爷见到儿子安全回来,不想和妻子劳神,让王小古好好休息,走去城门看热闹。
他见到知州姜大人,更觉得妻子的话可笑。但是成亲这些年没有改变王奶奶的谈吐见识,王老爷早就学会要想日子安逸,不把他惹急,不理会王奶奶的糊涂观点。
他为自己中举和儿子中举,时常的往云州官学拜会,认得姜大人。上前见礼,听一听内定儿媳岳繁京的事迹---李威夸,姜大人跟着夸,儿子王小古的话浮到王老爷心头。
他抚须附合着赞叹,其实心里想的是,媳妇也算有勇有谋,可不能让糊涂岳家送给贵人。
贵人面前的美人儿多多少,不差繁京这一个。把繁京留在自己家里,不是敢和贵人争,反而做的是好事。
王小古为岳家的态度头疼,王老爷也同样。往常最喜欢官场寒暄的王老爷,难得开小差,嘴里说笑着,心里想着对付岳家。
幽塞很快就解围,没有破城,也没有让困的水米不济。全城喧闹,好似又把大年夜提前。在这个欢笑里,一人一匹马进城,一眼看到王老爷,王老爷没有留神。
直到他把王老爷肩膀一拍,吐着舌头道:“我来的不是时候,城外满地尸,要不是看到本国的旗帜飘,快吓死我了。”
王老爷回头,得把眼睛张着认上一认:“啊哟,这不是丰年兄吗?年兄,想来你的脾性又作,不在家过年,千里万里的跑来看我?”
这是王老爷同科中的举子,名叫丰闻。王老爷止步在春闱,丰闻也止步在春闱。王老爷回家教儿子,丰闻跟着老爹进京。
他的爹丰先生,以前是云州官学的先生。家里好容易走了门路,把他弄回京里官学。
丰先生一生儒雅,生下儿子却爱学豪侠。丰闻会几手功夫,爱逛名山大川。他独自跑来幽塞,王老爷不但毫不奇怪,并且沾沾自喜的以为,丰闻特意看望。
闻言,丰闻笑了,怀里掏出一封信,往王老爷手里一塞:“给!我虽不是特意看你,却也为你跑一趟。”
然后就东张西望:“你家在哪里?我下个要去的地方离此十几天脚程,这雪大的,又是过年,我累了,你家里想来有好酒好菜,好好招待我几天。”
王老爷看封皮,是丰先生写来。以丰先生不同于儿子的严谨性子,想来是正经事情,否则犯不着大老远寄信。丰先生在云州的时候,王老爷带着儿子没少请教他,没少送土特产,两家虽没定通家好,却俨然通家好。
把丰闻的手握住:“走,回家吃饱喝足,说京里古记给我听。”
丰闻牵马跟他到王家,王奶奶弄酒弄菜,丰闻吃着,王老爷拆信来看。这一看,他随即起身,对着丰闻深深的作揖:“多谢丰先生,多谢年兄。”
丰先生很喜欢王小古,说他比王老爷才情高,中举得官不在话下。他在京里想到明年就是下一科,幽塞时常战乱,怕王小古分心不能向学。邀请王小古进京攻书,就在京里秋闱,然后赶京里的春闱不用麻烦,到殿试的时候路也熟悉人也熟悉,更是诸事方便。
王老爷感激涕零,他也曾想过让儿子王小古提前进京。
秋闱八月,春闱第二年二月,等放榜后,路远的如幽塞这地方,真正是赶考。
不赶,就要赶不上。
而等赶到京里,科考的原因,京中米就更贵矣。米贵的意思其实是下处也难找。历年里赶考的人,有住到城外道观土地庙里。实在没有地方住,不检点的尼姑庵也能容身。
件件事情,就此变得不方便。
如果王小古提前进京,住的地方提前找好,也免去赶路的焦虑。王老爷没说出口,是他在家里有往来应酬,不能跟去。让王奶奶跟儿子去,又怕她不能约束。
丰先生这封信,有如急时雨。
喊着:“小古,快来给年伯磕头。”王小古不明白的时候,几个头先磕下去。等到他起身看过信,明白了,不高兴离开岳繁京的情绪只在面上打个转儿,就换成兴高采烈。
他要是把繁京也带走,这亲事岂不是稳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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