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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带着寒,北风浸着冷,温暖的车里和外面对比鲜明。车帘放下来黑暗如夜,岳繁京自由自在的做起美梦。
等她到达京中,先要查明祖父离京之祸,兴许,还能为祖父平反,把全家都迁回京中。
到时候,祖母该多高兴啊。
等她到达京中,要把祖母说过的好地方,游玩鉴赏,再写信回家,把变化告知祖母,让她重温京韵京风。
等她到达京中,家中想来不答应定亲也得定亲。未来公公写信说喜讯,她和王小古也就过了明路,该有多么的高兴。
风刮动车身,好似为她的美梦奏响一曲妙乐。
王奶奶在车里却抱怨连天,岳繁京是她以后的儿媳,儿媳的下人当然由她养活。
她喃喃的骂春枝:“看不出小丫头有心计,把爹也弄来,娘也弄来,是没断奶的娃娃吗?还离不开爹娘。这也罢了,还要为她养弟弟。这该多花多少钱。”
陪着王奶奶在这车里,是得力的婆子夏氏。得力,往往下人随着主人脾性,主仆不是志同道合,就臭味相投。
祁氏傲上,不傲自己家的人,总在王奶奶面前,夏氏比王奶奶还要看不顺眼。
春枝也不合王奶奶心意,夏氏趁机道:“奶奶您可小心着,岳姑娘带来的下人越多,她眼睛里越没有您。”
王奶奶斜一眼给她:“繁京是个好孩子。”
“所以啊,岳姑娘身边应该是奶奶的人。奶奶您想,小爷丢不下岳姑娘,执拗着带出岳姑娘。那祁氏不省心,这春枝也不省心。万一,把岳姑娘教唆,把小爷教坏喽。”夏氏殷勤的摸着黑给王奶奶捏腿。
王奶奶让捏的舒服,话也听得入耳,可以说直白白揭出她没有想到的担心。
“是啊,可不能让祁氏那个东西再在我儿子面前拿大,在岳家五房装的威风还不够吗?足够她下辈子使不完。不过,咱们在路上,没有人把她换下来。”王奶奶眉头拧着。
在王家人的眼里,陪着王小古进京是美差。自古三年官员,多少雪花银。在不同的朝代,数目不同,意思可都一样。王小古有了官职,跟进京的人不用说劳苦功高,以后在任上搜刮银子,也排在第一位。
王奶奶离不开夏氏,夏氏没有悬念的跟来。夏氏念叨几句,上路的人要会侍候能侍候,心里只有小古和奶奶。夏氏的儿子儿媳都跟来。
要不然,夏氏何必中伤祁氏。
见王奶奶找不到替换祁氏的人,夏氏凑近她耳根。车里虽黑,人的轮廓还能看到,倒没有一头撞上。
“我的好奶奶,您看宝根媳妇可成?”宝根媳妇是夏氏的儿媳。
王奶奶摇头:“宝根媳妇陪繁京,虽好,但宝根媳妇管着我和小爷的衣裳,我不愿意让祁氏管我的衣裳。”
“祁氏不配,奶奶您再想,照管路上饮食的守田媳妇,又干净又爽利,可以管奶奶的衣裳。”夏氏语声轻快。
王奶奶享受的感觉不翼而飞,柳眉高高竖起:“那才趁老货的心!她正好把好吃的全搬给春枝那个丫头。春枝带一家人来,躲的不就是青黄不接。”
青黄不接,指农家的季节是春夏之间。野菜固然出来,粮食却没有熟,日子不是那么好过。
春枝家是种地的,王奶奶这样形容她是句老话。
王奶奶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对了。在这一瞬间里,她甚至认定春枝全家的出现是祁氏捣鬼。不会是繁京,岳繁京是她以后的儿媳,还是个好孩子。
夏氏怂恿着这个话题,并不指望王奶奶对祁氏增加不满,而是为她自己打算。
她及时的按捺住王奶奶即将汹涌的怒气,悄声又道:“给守田媳妇打下手的小玲,她会做饭。奶奶,何不让小玲接守田媳妇的活计,做咱们路上的饮食。让守田媳妇管奶奶的衣裳。让宝根媳妇把祁氏换下来,侍候岳姑娘。”
王奶奶眼睛亮了,乐道:“是了,让祁氏去打杂。哈哈哈.......”她的笑声飞出车外。
王小古纳闷,嘀咕道:“我娘对我最大方,对繁京也好,对别人从来不大方,别是看到繁京多带下人,寻思坏主意吧。”
说自己的娘寻思的是“坏主意”,这话应该不对,但王小古出自对自己娘的了解,觉得没有猜错。就像他了解自己的爹王老爷,不带繁京不就上京,王老爷乖乖答应。
掀开车帘:“娘,你想什么?”
王奶奶太兴头了,出其不意的北风刮进,“娘呀”叫上一声,往夏氏身上一倒。
王小古见到,不担心反而笑:“看吧,我就知道,娘心里捣鬼。”
“你才捣鬼。”王奶奶噘着个嘴嗔怪。
王小古耸耸肩头:“没捣鬼?那把你想的对我说说。”
王奶奶笑弯着眉眼,慢声细语:“小古,好孩子,你看繁京是咱们的人了。”
“是啊。”王小古说到这里就乐不可支。他都没有指望岳家会送,岳家居然送到城门,这门亲事过了明路过了明路了。
繁京是自己的了。
“好孩子,侍候繁京的也应该是咱们的人。”王奶奶堆笑,夏氏跟着点头如捣蒜。
王小古还她一个怒目:“别打繁京的主意,她带一百人两百的人,也归你养活!”
说完把车帘子一摔,扭头走了。走到车后面,一个人偷偷的笑。看吧,他太知道自己的娘,及时的粉碎她的坏主意,不在话下。
祁氏让贵人迷了眼,也不能把她自身的好抹掉。虽然有岳繁京为她养老的话在前,但祁氏对岳繁京的好也一样不易。把祁氏从岳繁京身边分开,这不是欺负人吗?
王小古摸摸脑袋,他心里不会欺负岳繁京,也不愿,更不敢。岳家姐妹合伙儿揍他的事情,从小到大发生过好几起。年纪最小最有资本淘气天真的岳爱京,嚷着姐姐们按住王小古,每回都往他头脸上招呼。
原因嘛,王小古讨好岳繁京的时候,总是不出气的把别的姑娘全贬低。
为自己,王小古要对岳繁京好。
为还能拥有父老乡亲,王小古也要对岳繁京好。
王奶奶的主意虽馊,脾性虽坏,儿子却是她的主心骨。王小古出马,不在话下。
中午打尖的时候,春枝的爹娘和弟弟果然吃自己的干粮。祁氏以前蔑视王奶奶多回,一部分有道理,一部分因为祁氏自己眼空心大,倒谈不上心地不善良。如今为岳繁京而在王奶奶手下过日子,祁氏不敢招呼春枝一家共同用餐,春枝也不敢。
祁氏的丈夫张大和儿子张耀祖,偷偷把自己的热汤分一碗送过去。
岳繁京看在眼里,这就开始体会离开家人的难。如果她还在祖母面前,哪会出现这样的尴尬呢?
既然决定跟着王小古上路,岳繁京想的周全。春枝一家是例外的出现,由此而产生的,岳繁京都没有想过。
现在再想,不是来不及。只是这顿中午饭,着实的让她吃不下去。
岳繁京敢于提出离家,就从不软弱到底,更谈不上立威。不过是腰包鼓着,底气就足。
不顾祁氏和春枝的劝阻,不慌不忙地道:“饭分开吃,汤还有吗?有,送碗过去。”
王小古可以在岳繁京身上面面俱到,读书也精细,在别的地方却粗心。他是想不到已交待好娘,春枝的家人却难为情不敢上前。
好在岳繁京说话,不管哪个字他都听到,一迭连声地嚷着:“过来过来,繁京的人,难道不是我的人?”
王奶奶这回没说话,因为春枝一家很有眼力,或者说穷太久。他们的车上,一半是干粮,一半是柴禾。这是冬天,他们想得到柴禾不好找。
纵然路上有树,冻枝子也不好劈。
王家的这顿饭,春枝的家人主动送上很多柴禾。
王奶奶不敢惹儿子生气,带着春枝家人吃午饭。饭后,因这条路通往云州,几天前姜大人带着兵马救援时,踏出雪中坑坑洼洼。这两天风雪不太大,有的坑上面一层薄冰,下面还是个洞。王家的车陷进去,春枝的爹娘帮忙扛车,春枝弟弟没力气也挣到脸通红。
王奶奶的算盘悄悄打响,等去到京里,哪里用不到人。王家也和岳家一样,抽不出空的人手。就像侍候王奶奶的夏氏,如果还在幽塞,还要管铺子,都是一个人当几个人用。
春枝的爹娘并不老,弟弟可抵半个人用。还有一个便利,比在京里现雇工好使唤,毕竟大家在京里都人生地不熟,不依靠主人家依靠谁?
王奶奶算的清楚,亲自来和岳繁京说话。
“繁京,一家人不要分两下里,让你的下人不要客气,不要太客气。”
不动声色的,就把春枝一家算成自家的下人。岳繁京想说不是,王奶奶尚且算明白人手多了上路好,岳三老爷岳行前还在这队伍里呢,他也说过好。
岳繁京的人手多了,上京去不怕王奶奶欺负。王小古么,得到岳家上上下下一致的不怀疑。
岳繁京欠欠身子,就此答应。转过脸来,就和春枝商议雇她一家。春枝爹娘和祁氏丈夫儿子一样的月钱,弟弟只有一半。春枝在地上磕了十几个头,再三的辩白:“我没有这意思,我没有......”
好像逼着大姑娘在青黄不接雇工似的。
不管她有没有,春枝全家从此变成岳繁京的下人。午后,一行人再次上路。
当晚,他们歇在最近的卫所,因为路不好走,已是半夜以后。卫所的人让出锅灶给他们烧热水,闲闲的聊着幽塞让袭。
“听说没有?你们幽塞有贵人,省里的大人们正往幽塞赶呢。”
脏活累活春枝的爹都有份,但他不会说话,话由王家的人说。王家烧火的男子,是平时侍候王小古的小子,叫铁柱。
铁柱才不信:“岳家倒是接下贵人哩,但是我们往云州的路上,哪曾见到贵人?”
卫所的老兵笑道:“省里的贵人快马加鞭的赶往幽塞,你当走这条路?”
铁柱噘着嘴:“为啥不走这条路,云州的姜大人带兵马到了,热闹好看。省里的大人我从没有见过,怎么不给看热闹?”
老兵大笑一通:“幽塞如果真有贵人,云州的姜大人只怕日子不好过。省里的大人只怕睡难安。哪有热闹给你看?”
铁柱撇嘴:“岳家的大姑娘现是我家少奶奶,我实告诉你吧,大爷,岳家的贵人也就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没啥好怕。”
第一锅热水烧好,铁柱负责送水,让春枝爹继续烧,把说的话抛到脑后。
这个时候,夜色夹雪明亮如昼,在另一条路上,无数兵马不顾盔甲冷冰霜冻,嘴里哈着的白色如同大雾,对着幽塞奔波。
幽塞属于云州,云州属于西陲省。省里的大人们,文官们在马车里大睁着眼,武将们在马上挥鞭不歇。主宰姜大人的烦恼,自然主宰他们。
脑袋还能不能要?
二位殿下好不好?
打前站的来回:“大人,明儿一早就到幽塞。”
“好好,再快,跑死马也得快。”
官阶最高的滕青万文弱人一个,硬生生吼出下山虎的风采。滕青万缩回车中,就恨恨骂姜大人。
“乌纱不想要,就摘了它!”
“二位殿下在幽塞,他竟然后面赶到!”
滕青万才不管二位殿下是私下里顶风冒雪出现在幽塞,因为顶风冒雪,行迹难寻。姜大人从此不敢回云州,在找到殿下以前,一直在风雪里飘荡。
滕青万不管这个。
后半夜,所有人也没有睡好。这已是收到二位殿下行踪后的日子里,又一个不眠之夜。
幽塞城出现在眼前时,晨光没有,依然是雪光照亮。滕青万指挥官员们,哆哩哆嗦的整装进城。
廖雪峰收到消息后,在城门哨所里打盹。听见到了,把滕青万等人迎进来。
幽塞的人还在睡梦中,城头上旗帜已经更换。一面最大的龙旗,昭示太子殿下在此。一面稍低和小些的旗帜,上书“英王”。
岳家自从有贵人,就大门从不关闭,方便廖将军和巡逻兵进进出出。
天到平时起来的时候,有人给岳老夫人送信:“了不得了......格格格格......”
后面全是牙齿打战声。
岳老夫人浑身冰冷:“繁京怎么了?”
回话的人强撑着过来,见主人着急,心里更急,愈发瘫软在地。
岳老夫人大哭,在她看来此时最有凶险的,只有长孙女儿岳繁京:“繁京,我的孩子。”又哭五老爷:“厚来,娘对不住你,不应该放繁京走.....”
岳良菊和她作伴,也还没有起床,闻言,母女在床上一起哭。直到岳居功的嗓音进来:“母母母亲,不得了......格格格......”也是打战。
第一个回话的下人是个男的,不好让他进来。岳居功是自己儿子,虽是冬天,床帐也垂下,岳老夫人大哭命他:“进来说!”
隔着床帐,见到岳居功让两个丫头架进来,岳老夫人以为岳繁京遭遇不溅。
毕竟城外战役刚结束,散兵游勇的不好说。就是不打仗,没有散兵游勇也时有强盗出没。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晕过去。
岳居功的话也刚好出来:“太子在在在,家里!”
岳老夫人一下子醒神,改成呆若木鸡。和岳良菊两个人,变成床帐里的两个木雕石胎。
片刻,岳居功说话利索,重新回话:“家里贵人不是别人,太子殿下和英王殿下。”
岳老夫人不顾外衣未穿,一撩帐子就要下床。岳良菊只着小袄,吓得往被窝里一钻到底。
岳居功这才想到妹妹是住在母亲房里,倒退着往外,绊倒一个桌子,上面的东西对着岳居功后背砸下来。
“哗啦哗啦”,房里热闹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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