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没有反驳,夏清舒越说越生气,干脆站起身指着夏忘,语气起伏大,“我都是为你好,当数学老师很稳定,而且在学校也能单纯一些,不用像别的职业勾心斗角。”
“你安安稳稳工作,以后结婚生子,这样的人生是最好的选择。”
“你偏偏要转专业,换什么考古学,有什么好的?以后天天出差挖土吗?”
“要不是碰上你以前的室友来医院看病,我还被你蒙在鼓里。”
见夏忘一直垂着脑袋不说话,夏清舒更加生气,大声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吗?”
“如果是你就赶紧退学,重新考研读数学,以后毕业去学校当数学老师。”
一直站在原地的夏忘听到这里,才有了一些反应,清冷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夏清舒,眼底毫无悔意。
“我不退学,不换专业,我喜欢这个。”
这句话重重的砸在夏清舒的心上,像是没想到一向听话乖巧的女儿会当面反驳她的主意。
“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我是你妈妈。”夏清舒脸色难看了几分,指着夏忘的手指微微发颤。
夏忘终于完全抬起头,只要说出了一句反抗的话,接下来的话好像不再有顾虑说不出来。
“你永远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小时候干涉我交友的权利,高中时干涉我选课的权利,毕业干涉我选专业的权利,现在又来干涉我未来生活的权利。”
“为什么你总是以为我好的名义替我做出决定?”
看着夏忘平静的叙述她以前的所作所为,夏清舒并没有感到羞愧,而是更加坚定让她换专业的想法。
“我是不想让你成为像你爸爸那样的人。”
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刚才的争吵声像是从来没有过一般,诊室内只剩下诡异的静寂。
“坏种吗?”夏忘勾起嘴唇轻嘲,眼尾泛着微微的红色。
夏清舒少见的紧张起来,心底惴惴不安,没有力气辩解,只能无力的摇头。
“不,不是……”
很显然夏忘也不会听夏清舒的话,直接打断,“您大可不必担心我会成为爸爸那样不负责任的人,我不会跟他一样嗜赌成瘾。”
“您也不需要一直把我往好孩子的方向矫正,害怕我和他一样成为社会的败类。”
“我的血液中存在他的基因,您也不需要担忧它会是恶性基因。”
每说一句,夏清舒的脸就苍白一分,像是在验证夏忘的猜想,亦或者心底真实的想法。
夏忘的爸爸范文然曾经也是一名考古学家,常年在外地出差,一年里几乎没有什么时间是待在家里的。
而夏清舒作为医生也很忙,几乎没有时间能照顾家庭,小小的夏忘就被抛在乡下的外婆家。
直到夏忘一年级时,范文然在考古时发生意外断了一条腿,至此与田野考古无缘,只能在研究所做清闲的档案整理工作。
这对于考古嗜瘾的他来说无疑是毁灭性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慢慢的染上赌博,而且脾气越来越古怪,渐渐演变成家暴。
最后的结局输的倾家荡产,跳楼自杀。
夏清舒觉得这样的男人太懦弱和不负责,就因为考古弃家庭不顾,独留她们娘俩在这个世界上面对留下的一屁股债。
自那之后,夏清舒怕夏忘会步范文然的后尘,基因中存着坏种的基因,连夜给她改了姓,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希望抹去范文然的痕迹。
想不到教导慢慢变成掌控,事业上和家庭上的双重压力得不到宣泄,只能将这些压力转嫁到夏忘身上。
外面的流言蜚语横行,更加想把她打造成乖乖女,这样才能抹去范文然在她心底留下的伤痛。
就像是为了告诉所有人,范文然是坏人,可是他的女儿不是。
所以小小年纪的夏忘只能听妈妈的话,一点点克制住心底的想法,遵循着夏清舒给她打造的人生轨迹活着。
不知道是不是潜移默化的结果,夏清舒也慢慢产生夏忘身体中流淌的血液不干净,所以对她的掌控欲越来越强。
就像是脱离了她的掌控,夏忘就会变成坏孩子一样。
“我没有……”夏清舒开口的声线都在发抖。
夏忘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没有吗?那小时候为什么要我时时跟你汇报日常?”
“为什么一定要我选数学专业?”
“为什么一定不让我选考古学?”
“为什么一定要我相亲结婚生子?”
不等夏清舒解释,夏忘静静地回答道:“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你怕我变坏,变成像爸爸那样的人。”
“因为你现在的老公是高中数学老师,而我爸爸是考古学家,你觉得学考古的没一个是好东西,只有学数学的男人才更有家庭责任感。”
“你想让我也在学习的熏陶中,成为一个乖女孩。”
“结婚生子就更荒谬,那是因为你已经有了新家庭,不愿意花费太多的精力在我身上,把我嫁出去就有人能管住我了。”
“不是的,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夏夏你听我说……”夏清舒脚步微乱地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想要抓住夏忘的胳膊。
夏忘毫不迟疑地向后退了一步,“你知不知道你的解释真的很苍白无力,我比你自己更加清楚你的想法。”
她是被夏清舒养大的,有时她的一个眼神,夏忘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还有一点你的想法是对的,我流淌着爸爸的血液,所以我才会这么喜欢考古。”
说完,夏忘拉开诊室的门就走了,独留夏清舒站在屋内愣神,等反应过来,女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走廊。
寒风凛冽,刺骨的狂风肆意的吹散女孩棕色的发尾,凌乱的发丝在空中飘扬,紧贴在苍白的面颊上。
夏忘漫无目的走在医院楼下,在阳光沐浴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耷拉着脑袋,双手紧紧地捂着脑袋。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她才缓慢的从长椅上起身,想找人倾诉却又找不到人。
陶颜这个时间在医院工作,好不容易到午休时间,还是让她好好休息比较好。
翻了翻通讯录,貌似找不到合适的人。
直到指尖落在沈叙白的电话上,微微颤抖的手指停在原地,愣是没有往下按的勇气。
说到底,他们俩只能算是普通朋友,找他倾诉貌似也不合适。
可是……
她真的找不到人说话了,她好想有人能够安慰她。
她一点都不想一个人舔舐伤口。
像一匹孤独的小狼默默躲在草丛里疗伤。
呼啸的风渐渐平息下来,乱飘的发丝也慢慢垂落下去,夏忘鼓起勇气按下去,静静等待。
手机响了好一会儿,对面一直没人接通,短短的几秒钟她生出退缩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