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凄厉之声响彻整个战圈，回荡楚跃心头，闻者变色，心中不宁。
一股惊天气势轰然而至，带着悲煞之意，震北殇数万军候，带动天地风云，雪山倾泄，冰裂雪融。
北殇数十名士兵苦苦守护的木屋碎裂，如同星辰爆炸一般轰鸣，于瞬间化作飞灰。
一道身影出现在漫天风雪当中，双手血液流淌，滴血成冰，生锈铁剑染红，发出铿锵之声。但他毫不在意，他疯了一般冲向前面，刹那赶到，却只能跪伏而下，双手颤抖。
楚跃将铁剑放下，来到慕容雪面前，那个倒在雪地上的女子，是那么的凄美，如同天女仙子一般，降临在这雪域当中，却要如雪莲一般凋谢。
楚跃听到了慕容雪呼唤他的名字，那两个字当中蕴含了多少情感，让楚跃动容。
慕容雪打不过天宗，就算回归巅峰，也不是齐国百战天宗之敌，但她还是动用了回天残术，用自己的命拖住了他。
最后，她败了，齐军天宗一掌击中她的心口，断了经脉，散尽她全身功力。纵使不被天宗所杀，她也无法活下，她三千青丝尽成雪，抽光体内精元，黑发变白发，如同风中白绫。
但她也成功了，楚跃出现，破关成半尊，她为楚跃保留了最重要的一丝生机，拖住了天宗的步伐。可楚跃不要她的成功，纵使自己死去，也不愿她为自己付出生命。
楚跃双手颤抖地抚摸着慕容雪的脸颊，半尊功力毫不保留，为其治疗伤势，隔绝天地，不让一丝寒气入体，而四周众人也在半尊威压之下一动不动，全部无法再行攻击。
“慕容姑娘！”楚跃嘴角抽搐，牙齿咬破了嘴唇，明明悲痛欲绝，却轻声温柔呼唤，希望慕容雪不要沉睡下去。
但楚跃心中清楚，他已探查过慕容雪的伤势，心脉尽断，就算有回天神药也难以救活。
慕容雪没有闭上眼眸，她长长的睫毛颤动，睁开了一道缝隙。那目光透过眼皮，让楚跃看到了那一丝泪花，在冬日轻阳的照耀下十分刺目。
“别哭，我不愿看到你哭。”慕容雪玉唇轻启，看着抱住她的楚跃。
她脸色苍白如蜡，却想要抬起芊芊玉手擦泪。这个男子是那么呆蠢，又或者古板愚笨，到如今还叫着她慕容姑娘，真是无可奈何，让她苦笑。
“我没哭，我没哭，你不喜欢我便不哭。”楚跃笨拙地将头凑过去，让慕容雪能够触摸他的脸颊。
楚跃没哭，可慕容雪笑了，笑得很灿烂，如同天光一般明媚，一如当时初见一般天真烂漫。
“早这样该多好啊。”没有遗憾，没有抱怨，这只是感慨，她的心早在神城便属于楚跃，为了他力战神城，为了他奔赴一域，为了他付出生命，无怨无悔。
楚跃忍不住想要落泪，但他答应过面前的女子，他要坚强，不让慕容雪再为他多伤一次心。一路走来，经历过太多的事，二人虽不是情侣，但已是知己。
“楚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一个很俗气的问题，你不要怪我。”慕容雪咳血，嘴角流下了刺目的血液，将白发染红。
楚跃疼惜地将慕容雪的嘴角擦干，不让一丝血液污染面前的女子。
“你问，我一定回答。”楚跃嘴唇抽搐道。
“你......爱过我吗？”慕容雪停顿，看着楚跃的双眼要躲闪，最后却一口气说完。她逃避得太久了，以至于到如今无路可逃。
楚跃双目有泪水在打转，这句话如同利刃一般扎进他的心中，让他心神崩溃。楚跃颤抖地开口，轻声细语对着慕容雪说道。
“爱过！”
“什么时候？”
“这一秒！”
慕容雪轻轻一动，充满了甜蜜的眼中有一丝疑惑，柔声问道：“一秒是多久？”
“永远！在我们家乡，一秒是永远，很久很久，天荒地老！”楚跃咬着嘴唇，血液渗出，坚定地告诉她。
“那我便满足了。”慕容雪似乎执念已绝，听到了楚跃的话语，心安神寂，想要闭上了眼眸。
“不，你不能死，我们还要去燕都，还要回神城，还要回家！”看着慕容雪油尽灯枯的模样，楚跃疯狂大喊，想要将她唤醒，不让她沉睡，这一睡便再也醒不过来。
“回家？”慕容雪眼神涣散，渐渐出现了浑浊之色，失去了明媚亮丽，再无当初倾城之景。
“对，回家，我带你回家！”
慕容雪摇摇头，眼中有些失落与悲伤，黯淡眸光让天地为之失色，岁月晦暗无光，她在努力看向北方，那里是神城慕容家，那里有她的父母哥哥。
“家，回不去了，你也不用送我回去。你将把我抱起，迎风而立，面对苍茫北域，葬于冰雪大地。从此，你长剑出鞘，我独葬北原，望你征战天下。”
呼……
狂风呼啸，倾城雪起，在这片冰封大地当中，升腾起无数白雪，遮天蔽日，挥洒日月风云。雪花如砂砾，吹打在楚跃脸上，融化为水，与泪同下。
“我不要这剑，我不要这天下，我只要你！”
楚跃终是忍不住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血战不死不屈，可如今却如孩童一般痛哭，疯狂大喊。
“你要好好活着，有些痛适合无声无息忘记。只是下次，不要等到消失才知道我的存在。”慕容雪话语轻慢，气若游丝，她慢慢地说完这一句话，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天黑了，白雪的世界逐渐消失，如同关上了窗户，慢慢闭合，唯剩越来越灰暗的天穹。那是慕容雪的世界，弯月般的睫毛颤动，渐渐落下，闭上了眼眸。
那双眼中曾经有过的明亮狡黠，曾闪烁过的豪情侠义，曾流转的爱恨悲欢，都随着眼帘的落下，失去了本该拥有的明媚色彩，化作水墨黑白，沉连彼岸。
她离开了，一如她所说的，等到流泪了才知道悲伤，等到失去了才发现她的存在。
慕容雪最终还是躺在楚跃怀中，她青丝白首，却面容安详，带着笑意，更让楚跃心痛。她直到最后，还在为他着想，让他不要悲伤，忘记一切。
楚跃自责，慕容雪为了他付出太多太多，连性命也在他手中流逝，耗尽了年华生命。而他终是没来得及说一声我爱你，而是欺骗她，至死还喊着陌生的称呼。
这是第一次，他的挚爱亲友死在自己的面前。这是楚跃没有经历过的，也是在九洲最惧怕的。九洲之上，死亡是如此地近，生命是如此脆弱。
“啊！”楚跃悲天而吼，音传万里，声震北疆。
他撕心裂肺，悔恨终生，九洲曾是他恨之入骨的地方，不愿与这里的一草一木产生交集，却没想到这里的人会让他如亲人一般在意，深入骨髓地悲怆。
“嘣！”
有箭羽射来，携一股破天之姿，音爆乍响，所过之处，飞雪尽融，带出一条真空轨迹，如日月天光，凌凌戚戚，飘摇于世，杀气凛然，正中楚跃眉心。
那是齐国圣王的一箭，寻楚跃强大气息而来，见楚跃心神不宁之际，长弓傲射，以全力发出破天一箭，要趁机斩杀楚跃，不让这一位大敌活下。
但他失败了，箭没有深入，它停在了空中，射到楚跃眉心，却如冰雪凝固，层层爆碎。
齐国圣王心惊，想要转身离去，却发现再也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看着远处那个如魔般的男子慢慢动作。
面对那一箭，楚跃丝毫没有在意，再强再险都无心在乎。他泪眼婆娑，红色的血水从眼眶中流出，染红瞳孔心神。
终于，他抬起了头，紧抱着慕容雪的躯体，如死神临世，冷冷看着面前的所有人。
眸光破天，望天一眼，看穿了虚空，北殇万人齐齐一滞，纵使在热血交战当中，也都感受到了刺骨凉意。
莫天策、萧龙镇在苦苦合击当中一同北望，那种气势让其心惊不安。而齐国尊者更是脸色剧变，向着传音之处赶去，北殇中心雪地，如火山喷发，焚天毁地。
那里，有惊天杀意起。
“你叫我出鞘，那我便出鞘，你不愿看我落泪，我便不落泪，你望我征伐天下，那我便夺了这天下，送到你墓前，让你躺在我的天地间！”
楚跃没有在意那把齐军射来的偷袭箭羽，没有在意四周围着的齐国大军，没有在意远处气势汹汹赶来的齐军尊者，他的世界里只有她。
他轻轻抚摸慕容雪的脸庞，无神双眼迷离看着冰封雪染的天地，那将是他的天下，是他送给慕容雪的天下。
“我为你，倾尽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