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先帝偏袒风染,这一点,风贺响响比谁都清楚。
但是风染再得宠得势,地位尊贵,却从来不因此就持宠而骄,就飞扬拔扈,趾高气昂,为非作歹,也没有在群臣里作威作福,无法无天,相反,风染为人做官都相当低调,因为自身洁癖,从来不跟其他官吏幕僚外出宴饮应酬,更不做拉帮结派,争权夺利,行礼收贿,投机钻营之类的事。
风贺响响觉得他父亲跟他父皇一样,深心里把这个国家,这片河山,都看成是自己的,把自己摆在一个主人的位子上。
怎么看待这片河山的归属问题,这其实是君与臣最不可逾越的鸿沟天堑。君是这片江山的主人,臣是帮助君管理这片江山的仆从,所以,臣会有私心,会拉帮结伙,争权夺利,中饱私囊,再忠心的臣子也会图谋自己的私利:因为江山不是他们的,私利才是他们的。
但是,在许多年前,当风染称帝时,当风染面对幻沙公主的逼宫质问时,风染曾言:“这江山是朕与先帝携手并肩共同打拼下来的,这江山便该有朕一份,无所谓篡不篡位。”那时,风染就逾越了君与臣的鸿沟天堑,走到了贺月身边。
这世上,唯有风染,才配站在贺月身边,与之并肩携手,点指河山。他们的目标是要在这片属于他们的锦绣河山上实现自己的宏图大愿,是要统一它,守护它,治理它,强盛它。
这世上,仅此一个登临绝顶,又两情相悦,还一路并肩携手的人,风贺响响觉得父皇偏袒父亲,简直是天经地义之事!
青寻公主看着风贺响响一直没吱声,又急了:“皇弟,你也要像先帝那样,偏袒那奸贼?!”然后说了一句极具威胁意味的话:“别忘了,你刚登基!”
风贺响响心头打定主意,他也要像先帝那样偏袒父亲,所谓的毛皇后落水真相案,既然已经尘封了这么久,就让它一直尘封下去。再说隔了这么多年,当时毛皇后身边的内侍女侍,不是死了就是放出宫了,只剩一个单绿怜留在青寻公主身边,带去了驸马府,这案子还能怎么查?
等一等,风贺响响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不过风贺响响已经顾不得去想什么线不线索了,听了青寻公主那句话,脸一沉:“朕是刚登基,皇姐这话什么意思?说清楚!”
青寻公主也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分辩道:“没什么意思,臣姐就是提醒你一声。”
风贺响响返身坐回了御案前,说道:“皇姐,你我一母同胞,虽不在一起长大,但是各自是个什么秉性,大家都清楚。你今儿来叫朕重审母后旧案,这番话,是谁教你来说的?他还说了什么话,不妨一起说出来。”这青寻公主在毛皇后死后一直没有派长辈对其进行教养,性子有些顽劣直爽,同时又有些草包鲁莽,把毛皇后跟风染是夙敌的理由,和毛皇后被害落水的场景分辩得头头是道,感觉就不是青寻公主想得出来的,而且青寻公主的话,几乎一句套一句,步步进逼,最后逼出一句:“要给毛皇后作主,不能像先帝那样,偏袒风染。”
而且,从青寻公主的话里,有种明显的感觉,其实重不重审当年的旧案不重要,因为青寻公主一直死揪着风染不放,口口声声指证风染就是加害毛皇后的凶手,直接要求以此向风染问罪,惩办风染。
然后青寻公主情急之下说出来的“你刚登基”四个字,简直惊心动魄,更使风贺响响敏锐地查觉到,有人在他刚登基时,想借毛皇后的案子,利用他迫切地想在朝堂上树立威信的心理,逼他拿风染开刀!
他如果还像先帝一样偏袒风染,是不是要趁他根基未稳,把他拉下皇位?
大约青寻公主没听到风贺响响那么直接地问她,幕后主使之人是谁,本能地掩饰道:“没有人教。”
风贺响响一笑:“不是驸马姐夫教你的?”
“不是。”
风贺响响料想也不会是青寻公主的驸马教导的,青寻公主的驸马不过是个文官之子,既跟风染无怨无仇,也没有胆量敢攀诬先帝皇夫,逐劝道:“皇姐,以后要做什么事,记得先跟姐夫多商量商量,不要自作主张,别给人当枪使。”
“母后这案子……?”
“朕会叫人去办,有结果了告诉你。你先出去吧,朕还有事。”
青寻公主行礼退下之后,风贺响响完全没有心思再看奏折了,总在想,是谁这么狠,想逼他拿自己的父亲开刀立威?
风贺响响还没想出个头绪来,昭德殿外有内侍禀报道:“启禀陛下,太医院姜副院正求见,说有奏折,需当面上奏陛下。”
一般奏折,写完了分门另类地递交给各部,由各部尚书左右侍郎等把一些简单的处理了,捡重要的再上呈给皇帝御览。像这样写了奏折,还要由人亲自递呈上来进行面奏加以说明的,多半是要事。风贺响响再心绪不宁也道:“宣。”
太医院的院正在十几年前就换成了白太医,姜太医是跟白太医差不多时间前后入仕太医院的,在医术上也难分轩轾。两位太医比较不同的是,白太医洁身自好,更得先帝宠信,姜太医似乎比较热衷于投机钻营,但又在朝堂中的各个派系中摇摆不定,显得很没有气节。
姜太医进来行礼拜见后,跪着奏道:“臣所奏之事,事关机密,臣斗胆,恳请陛下摒退左右。”
风贺响响手一挥,侍立在昭德殿内的御前护卫和内侍们便鱼贯着退了出去,只有郑绍钧略迟疑了一下:“陛下。”风贺响响的目光又看向姜太医。大约姜太医感受到皇帝的眼光,就着跪伏的姿势,又磕了一下头。风贺响响道:“你出去吧,门外候着就是。”郑绍钧的目光像刀子一般剜了一下姜太医,才走了出去。这姜太医不像白太医常在御前走动,谁知道可不可信?好在姜太医也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了,身体干瘦,应该没有能力对皇帝一击毙命,自己在门外候着,若有异动,立即破门,想必来得及相救。
风贺响响一当皇帝,尚未即位,就立即给他的四个伴读都安排了官职:宗室之子贺小叔被安排进内务廷任主簿,文官正七品官阶;温才哲被安排进了吏部任主事,文官正六品官阶;郑绍钧和毛温韦都安排进御前护卫军任骁骑尉,武官七品官阶。郑绍钧和毛温韦都是跟着风贺响响打过仗,赴过封,同甘共苦过,格外亲近。风贺响响初当皇帝,心头总不踏实,便把这两个轮流着天天贴身护卫在自己身边。
今儿正好轮到郑绍钧当值,被风贺响响摒退出来,他便守在昭德殿门口。照理,他是不该偷听殿内皇帝和大臣们的议事,但是觉得姜太医神神秘秘的,透着古怪,郑绍钧怕他对皇帝不利,在门口站定之后,就暗暗运使内力,运起听风辨形之术,凝神倾听殿内的动静。
等人都退出去了,姜太医才又叩着头,呈上奏折,风贺响响接过来,一看那奏折的标题《参白院正包庇妖人残害先帝事》就把风贺响响吓了一大跳。
照这个标题看来,姜太医这奏折要说的是两个事,一个是白太医包庇妖人,一个是妖人残害先帝。哪个妖人敢公然残害先帝?再说,白太医对先帝忠心耿耿,哪能容忍包庇妖人对先帝施以残害?
慢着,妖人是谁?
风贺响响赶紧接着往下看,越看那脸色就变得越是铁青,然后在冬月间冒出一头冷汗来,最后,风贺响响并没有把奏折看完,而是止不住地愤怒和害怕,颤抖着把奏折狠狠砸在姜太医头上,艰难地叱责道:“你想找死?!”
姜太医倒显得镇定,又叩了个头,一脸正义凛然地说道:“为铲除妖人妖党,臣万死不辞!恳请陛下,早做决断,趁那妖人功力尚浅,及早铲除,免成大患……百年之前,妖人范小天残害涂毒了多少少年,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姜太医呯呯呯地大力叩头,把昭德殿的地板叩得咚咚有声:“陛下千万不能顾惜那妖人的小恩小惠,及早大义灭亲,以绝祸患,方能保我凤国河山安宁。陛下不要忘记了,先帝已经被妖人残害至死……”
姜太医还要继续说下去,风贺响响已经一拍御案,怒叱道:“住嘴!”疾步走下御座,走到姜太医身前,本能地压低了声音,不想被人听见,问道:“朕父亲是先帝大礼迎娶的皇夫,他们行房出精是正常之事,你凭什么说,朕父亲吸取了先帝的精元?以致先帝精竭而逝?”咬着牙,一脸的凶狠,道:“你若说不出个真凭实据,敢陷害先帝皇夫,朕要剐了你!”
青寻公主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拿出什么新的证据来,全是猜揣,风贺响响看在亲姐份上,不好治罪。姜太医可不比青寻公主,要敢信口雌黄,也像青寻公主一样,尽是猜揣之词,风贺响响绝对会剐了他!他心目中的慈父,容不得人随意毁诋攻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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