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婉姑母的注视之下,唐氏有所感觉,她睁开眼睛和婉姑母的眼神对上,视线开始凌厉,唐氏那只要起身就牵动内脏异常疼痛的身躯,应该是有淤血堵塞导致,发出格格的声响,带着满头冷汗和怒火的她坐了起来。
“啊啊,格格......嘎嘎......”唐氏吃力的吐出一句话:“姑奶奶,你好啊......”
婉姑母大叫一声冲出房门,奚端秀大叫一声抱住唐氏,泪流满面道:“奶娘,你终于好起来......”
房门外面的假山下面,苍翠丹红的桂花下面,婉姑母瑟瑟发抖,唐氏这话不是问候,是......仇恨。
奚老夫人过世后,十五姑娘名下得到的财产最多不胫而走,老夫人的娘家,奚重固的娘舅尚且打发人询问姑娘们嫁妆的安排,奚家亲戚更是一拥而上。
唐氏偶然也有大将军的气势,就在这件事情上,她冷眼旁观战到最后,辈分高、年纪长、性子泼的三房老太太独占鳌头,她悄悄截住三房的姑奶奶婉小姐。
开头就是这句:“姑奶奶,你好啊......”
的一句开头就是:“姑奶奶,你好啊。”
然后如数家珍的道出三房很多不地道的事情,还有婉姑母出嫁前有一个情郎。
三房老太太含恨收手,十五姑娘继续由唐氏左右。
仇恨的力量称得上强大,婉姑母从没有想过,她是亲自感受,这不表示她死心,等待机会的她迫不及待跑来,把唐氏刺激的病情好转,这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见医生到来,婉姑母隔着窗户假惺惺的安慰唐氏一番,说着病人房里不能久呆为理由,把奚端秀弄走。
唐氏激动之下病情有所起色,可不是瞬间起床,这两位姑奶奶一席长谈之下,婉姑母心如明镜,王妃最大的阻力来自承平伯夫人,仅次于她的贵夫人。
第二天上午,她带着几式礼物出现在伯府门外,满面笑容自我介绍:“奚家的人,听闻当家的主母也来过,我也来看看。”在没有弄清楚承平伯夫人态度以前,婉姑母倒是不敢怠慢的模样。
......
承平伯夫人忙的不可开交,大商会即将开始,她连林虎子新弄来的
消息也顾不上听,如果没有一个“奚”字,她不见任何客人。
也不是拒客,管家可以见,姨娘也可以见。
平婶的话透过这个“奚”字重回她脑海,平婶说:“舅太太来看您,不见得就是好意。”
可是江氏对她有深深的怜悯,就像江氏一眼看出奚端秀和承平伯夫人间的矛盾纯属无聊,承平伯夫人也感受得出江氏的真诚。
可她也相信平婶,这个妇人自从到身边,她的话并不是一出口就被妻妾接受,可有她的道理。
伯夫人需要验证平婶的话,舅太太如何看待自己这种,奚家的人她会知道。
婉姑母竭力表白自己在奚家的身份不错,其实远亲和近亲的看法,伯夫人都愿意了解。
她带着茶香,秦氏带着冬巧,四个人来到小客厅,见到一个油滑气质的中年妇人。
商人里,这种人时常见到,他们上一时刻斩钉截铁,下一时刻能脚底抹油。
承平伯夫人笑上一笑,跟她想的一样,林家远亲里也有图人家产的人,奚家更大不可能没有,她坐下来盘算,拿出多少银子对方肯问一答十。
这种想法面对江氏的时候根本不存在,面对这位油然而出,她客气的询问着对方的身份,寒暄起来。
添上一回茶,大名奚婉的这位还在震撼里,她不是江氏事先准备很多,她不知道承平伯夫人的出身,也不知道承平伯府在南兴的地位,她以为会见到一个半老徐娘,抹着一脸的怪粉,戴着满头的首饰。
奚端秀在几乎泣泪的哭泣里也没有明说伯夫人年青,而她同时讲述乔夫人时也没有辩明,很容易让听的人误以为乔夫人的年纪是伯夫人的,伯夫人的青春又归乔夫人。
奚婉全凭本能和承平伯夫人对答,心底一层层的失落,那往下不见底的感觉让她黯然神伤。
这是她长久以来的想法,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别人都嫁的好。
她认为江氏容貌不如她,可奚重固在管家的事情上对妻子言听计从;她因此认为奚重固会亏待奚端秀,奚端秀却嫁给晋王,现在是一位娘娘。
面前的伯夫人真心美貌,她虽没有丈夫,却从神态自若里看出来当家作主,又衣饰华美。
在她飘散的眼神里,承平伯夫人不得不扶一把自己的簪子,她还是简单的妆容,三枚白玉簪子和两个蓝绿宝石的花钿,对方认为自己失礼,还是认为首饰贵重,寡妇只应该用木簪。
还是别和对方废话的好,得到奚婉身份后,伯夫人笑问舅太太回家后,可曾说过对自己的看法,奚婉还在迷糊里,神游天外的道:“看法啊......”
以江氏的滴水不漏,能有什么看法呢?
以奚婉的为人,回答能抬高自己,她要慢慢的回。
承平伯夫人更换直接,挥挥手,茶香取出一百两银子,两个大元宝,轻轻两声啪,落到奚婉手边小几上。
以奚家在南兴的地位来说,一百两实在不多,这是试探用的,也根据奚婉上门的礼物,大约十几两估算而来。
奚婉的眼睛唰的一下子直了,直勾勾的盯着,她醒过来,第一个反应,还能再要点吗?
她的神态变得稳定,笑眯眯的道:“大夫人这个人说一不二的,谁也猜不出她的心思,倒是她身边的人,同我好的不是一个两个.......”
江氏管事的性格说完,承平伯夫人抿唇看向茶香,茶香又取来一百两,她知道江氏约束妾室如养猫狗的强势,再取一百两,奚婉把奚端秀幼年的出糗事情说出来,茶几太小,十个元宝放不下的时候,承平伯夫人知道周妈妈等的来历,及奚婉一直叮咛她小心唐氏。
望着右手边茶几上满了,奚婉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碗,喝上一口放到左手边的茶几上去,这里小客厅的客人位置不止一个,奚婉头一回来没敢坐的离主人最近,她坐在一排椅子的中间,这就左右都有茶几。
妻妾同时注意到她这个动作,未必都好笑,也都想听,可是守门的王二来回:“林掌柜、侯三爷和老客周大财主、李大财主、姚大财主他们到了。”
承平伯夫人猛然一喜,秦氏也露出深些的笑容,林鹏、侯三和周大贝、李元宝、姚福星是伯府商会的基石,妻妾同时端起茶碗,约奚婉下回再来,奚婉走的也就没有遗憾。
茶花送她,奚婉同她商议换成银票,揣着银票走出来,迎面一个婆子挎着个花篮子:“哟,这不是奚奶奶吗?”
“您是?”
“您不认得我了,您进王府门的时候,我还给您请安来着。”宋婆子笑着,把花篮子送上去:“几枝子新鲜花,伯夫人她规矩,她不戴,不过伯爷灵前天天换新鲜,我城外跑断腿找来的,您要是不嫌弃名头儿不好听,拿好的赏玩。”
奚婉说着客气,挑着花问宋婆子是伯府的常客?宋婆子也想同她聊聊,三句两句话不到,两个人坐小茶馆去了,到晚上宋婆子向南宫夫人回话:“您就该进王府,奚家又来一个不省心的亲戚,她来的那天被我撞上,今天我跟她到伯夫人那里,还是说上话,和唐妈妈是对头,唐妈妈醒了,暂时还见不成,不过有这个人在王府,王妃那里安生不了,就是一点不好,她手长,在伯夫人那里刮走五百两银子。”
南宫夫人生气地道:“人家没有丈夫,为什么还要搜刮,殿下娶的这个奚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南宫夫人背后说起晋王大婚,就是“殿下娶的是奚家”,而事实上也没错。
宋婆子劝她不要生气:“我巴不得她从伯府里刮走十倍百倍,您忘记了,伯夫人可不好惹,她转天发现自己被坑,以她的胆量,还不打到王府里去吗。”
南宫夫人扑哧一乐:“这倒也是,妈妈帮我盯牢,伯夫人打到王府的时候,我就帮把手儿。”
伯夫人这个时候沐浴过,和秦氏相对说话,说到时辰就去承平伯灵前上香,接下来就是入睡。
说到奚婉,秦氏冷笑:“家里有这样亲戚也算倒霉,给点儿钱什么都说,不过唉,咱们家以前也是这样的亲戚。”
“她说的话也不能全信,不过舅太太能当舅老爷大将军的家,这相当重要。”
承平伯夫人把玩着手里的账本,还是道:“可我回想半天,舅太太像是明理的人?”
“要说舅太太那天来,半点失礼也没有,要说她奸,她看过南宫夫人以后,也没有仗势欺人的话出来,南宫夫人她们也没有吃什么亏,要我说,舅太太也只是说和气去的。”
秦氏上了年纪,看人更有底气。
伯夫人挑高眉头:“那还是今天这位姑奶奶说话不可信,有她这样的人在王妃身边,可以帮我挡周妈妈吧。”
周妈妈近来是妻妾的小麻烦,她隔几天就来请安,见得到伯夫人就说殿下不回正房,见到秦氏就请她多多美言,看她的模样,晋王殿下一天不回正房,晋王妃一天没有身孕,俨然变成承平伯夫人的差使。
“准备个几千两银子打点今天这奚姑奶奶,让周妈妈不要再来烦我。”
伯夫人说完,秦氏点头称是。
......
美味楼的东家,人称曾美味的这位,一般在宵禁以前理当天的进账,他拿起算盘,大掌柜、二掌柜的就座后,伙计进来一个:“包间里客人还在要酒。”
大掌柜的笑上一声:“承平伯府今年又要赚上一笔,”转头看伙计:“给他们。”
包间里坐着五个酒酣耳热的人,林鹏、侯三、周大贝、李元宝和姚福星。
桌上酒菜杂陈里,摆着一堆银票,五个人盯着银票,谁也没有先伸手。
林鹏等的不耐烦,敲敲桌子:“老三,你先拿。”
侯三把手往背后缩:“我又没出本金,这钱有我的吗?有我的吗?”
“大贝爷,你先拿。”林鹏看周大贝。
周大贝清清嗓子:“我有个提议,”
“嗯?”大家看他。
“伯夫人在西咸借出十万两,没多收利息,三个月一付,人家送来三千两,伯夫人留下一半这是对的,这一半给咱们分,这也挺好,如果十万本金是我出的,那就更好了。”
“滚!”李元宝和姚福星啐他。
周大贝把手也是一缩:“不让我出本金,不让我出本金,我就不是不拿,看你们谁敢分。”
李元宝摇头晃脑:“这回小周说话对了。”
周大贝瞪他。
“这样吧,我来当家,这十万本金我、小周、小姚三家共出,这利息咱们分了它。”李元宝一本正经。
“滚!”
林鹏骂他:“别废话,赶紧拿走你那份,只要伯夫人出得起,就别打本金主意。”
姚福星琢磨下:“钱还是这么分,本金我们出啊。”
“然后盐矿你也想分?”林鹏斜眼他:“这是银子不多,我才拿回这笔钱,等到本金一百万两百万的,该拿多少就是多少,可不是这个分成。”
“伯夫人她没有。”李元宝堆笑。
“什么?”
李元宝进一步解释:“伯夫人她拿不出两百万,我算过,伯府可能一百万也不到。”
周大贝沉思:“估计盐矿我还是有的分。”
姚福星急了:“我也有钱啊,一百万我出。”
“啪!”
一声巨响,侯三拍了桌子,混混没有喝多,他压低嗓音怒道:“现在是想生意的时候吗?兄弟们拿钱走人睡觉,再去西咸都记住了,伯夫人对咱们不错,谁也不许二心。”
抓起银票:“你三百,你三百......我三百。”沉默一下,退两张给林鹏:“哥,你揽总儿你多拿点。”
周大贝也退些出来,几个人算账出来,大家默默向天,人在南兴,心已经飞往西咸。
鲁王府雪白的盐矿,惹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