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周大贝、李元宝和姚福星就回家去,留下三位老爷子在这里卖货物,而且也不用再回去,半夜里这一场闹,激得三个土财主把性子发作,决定把家全卖掉,能凑多少是多少,能多出来一些,留着明年付也好。
而多出来的这些,还可以当做其它生意本金,在第三次支付以前,赚些银两。
三位老爷子从此只能住在南兴,回去没处住。
三个人在马车里念念叨叨:“明年就缓过气,苦这一年,苦这一年。”这不为省钱,三个人用一辆马车。
没几天,秦老掌柜的押着货车到来,托女儿在南兴有铺子的福份,这位勤劳肯干的老掌柜年年也从南兴商会上赚到钱,商路熟了,他热心的介绍给别人,每年都带来一些商人。
三娘子请他单独说话:“爹,你女婿做大生意,缺本钱。”
秦老掌柜的不相信,说出林鹏也有份,他才肯听:“你们还缺多少?能赚多少利息,我还有两千私房可以拿出。”
“爹呀,总共十万两。”
秦老掌柜的也一屁股从椅子上摔到地上,三娘子扶起他,幸好平时爱动,两碗热茶下去缓过来,双眼还在发直:“儿啊,你被你女婿骗了吧,十万的生意谁肯带他?就是林老板有这样的生意加入,也得反复思忖。”
“爹啊,你女婿在外面两年不回,为的就是这个生意,你女婿只占最小的一份,本金十万,表哥他占一百万。”
“不可能,林老板没有做一百万大生意的能耐,不可能,儿啊,不要再说了,你被你女婿骗了,他指不定外面相与混账女人,他装大财主,人家就想多骗点,别听他的!”
三娘子好生的烦闷,她已打听清楚,这是真的,可是本金哪里去寻?
......
承平伯府今年的商会以珠宝商会开始,第一件货物就是价格不菲的珠宝,承平伯夫人不吃独食的性情并不完全来自她的善良,而是她讲理,周大贝等人奔波两年,她总得给出个说法。
另外就是她手中的家产放在南兴现在的世家里还成,可是她依然需要多多的精明掌柜。
她一个人也没有掌控盐矿的能耐。
她需要林鹏、侯三、周大贝、李元宝和姚福星这些人,看得出来正月的第二次支付有困难,承平伯夫人也尽力筹钱。
听着外面珠宝在合适价格里交易,多少还是有些心疼,本来这些珠宝是打算留给宝贝的,现在只能以后再为宝贝添置。
梁文沉着的坐在王府他的管家房里,看着一件件的珠宝送来,殿下临走前有话,承平伯府若是文家名册上的珠宝,抬高价格购买。
到手一样,就在珠宝名册上寻找到它,这是梁文今晚的主要差使,再就是留意奚重固和郭喻人别打起来。
郭舅爷挺出力,殿下不在,由他负责接待奚重固,他一直在和奚重固别苗头。
梁文总觉得这里有为伯夫人的意思,奚重固可没有忽略另一层含义,梁仁与他分庭抗礼的架势早就出来。
他大可以不理会郭喻人,郭家鼎盛时也仅是老洪王手下的将军,或许武艺不错,或许兵法不错,但远不能相比奚家,奚重固久经世故,也有很多的方法拂袖而去。
他之所以没有翻脸,因为对方也是位舅爷。
呷着茶,奚重固心想你小子总有闭嘴的时候吧,就该我问了。
“伯夫人好吗?”
郭喻人泰然无事,他不相信奚重固能查出什么,这里是南兴。
“好。关于排兵布阵,我的看法......”
奚重固耐心等着,两碗茶水又下去,他微笑再问:“你外甥女儿给我见见?”
郭喻人只能重视这个话题,笑着反问:“我外甥女儿能得大将军的青眼?”
奚重固慢慢的抚着茶碗,有些话他不能说,说出来就变成他很在意。
和奚端秀相见后,奚端秀哭的天崩地裂,奚重固不得不了解下她说话的真真假假,晋王自宁王处离开的大半年里行踪成迷,就算没带着礼物前来,奚重固也会忽然起意见见孩子,听说叫宝贝。
“哦,我妻子上回来,和伯夫人一见如故,听说她有孩子,带了点儿东西给她。”
宁王巴不得年年见到郭喻人,郭家的人令他觉得亲切,而当年虽向少年们援手,却没有救下郭宏图,宁王一直遗憾。
梁仁特意留下郭喻人,虽然这舅爷没完没了撵殿下烦人,可他对伯夫人真心爱护。
王府内宅里唐妈妈挑动着向伯夫人母女的指责,郭喻人也有所耳闻,他啰嗦半天兵法,为的不就是打压奚重固。
打个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妹妹不喜欢与人交往,怎么会让大将军动问。”
他也把茶碗盖碰上两下:“啊,我妹妹外面的事情都由我处置,礼物我送过去。”
奚重固斜眼:“我妻子珍重和伯夫人的交情,特意给孩子求到护身符,要亲手送达才显诚意。”
郭喻人恍然大悟:“要见宝贝?”
他扭头看外面:“这么大的雪,宝贝还没到一周岁,从来不出房门。”
“据说从她的家抱回南兴,这门还是能出。”奚重固咬定要见孩子,唐氏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大老爷,您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她是谁的孩子!”
片刻后,郭喻人败下阵来,他这个舅爷没有南兴的舅爷威风,不过他再回来的时候笑容满面。
一身轻松的抱拳:“我妹妹说蒙舅太太登门,可实实没有交情,寡妇人家不见外客,礼物不敢拜受,宝贝也不敢拜见。”
奚重固缓缓起身,他不习惯被拒绝,而敢拒绝他的都有胆量。
在郭喻人如临大敌的等待里,奚重固忽然一笑:“知道了。”负手往外:“天寒,睡吧。”
他慢悠悠的回房,舅爷不是外客,他的睡房在内宅里,不过晋王不在,难免要和南兴百官往来,奚重固实际睡在二门外面。
有人送热水过去,郭喻人松口气,也去为他安排的房里睡下,就便的可以盯紧奚重固,奚重固转身又出门,在院子里逛来逛去,忽然走出角门。
家人早就认清路,带着换上便衣的他来到承平伯府,见到无数热闹,几乎冲塌天空,奚重固着意的看了几眼。
珠宝商会有一定的门槛,奚重固的请帖是早几天托其它商人拿到,他坐下来,见到商人还挺多,叫价抬价的不比普通商会冷清到哪里。
现在展示的是一件六角花钿,宝石琳琅满目,手艺出神入化,奚重固随意看了看,在价格抬到最高的时候买下来。
林诚亲手送上匣子,奚重固声若洪钟道:“家中生意多年蒙伯夫人照看,蒙听夫人得女,妻子特意求来护身符一件,让我当面送上表表诚心。”
他深揖到地,看着很是真诚。
和他抢这珠宝的几个商人,这会儿都轻声让伙计快去见梁文:“舅爷在这里,把珠宝抢走一件。”
这样的热闹晚上,梁宝贝不会早睡,她正坐在娘怀里,听着看着,不时自己拍着巴掌笑嘻嘻。
奚重固送亲的时候跟随花轿游街,南兴认得他的人挺多,只是几年过去,有时候容易淡忘。
承平伯夫人听完林诚转告,觉得对方诚意,不能不出来,再就是他当众表示诚意,还把女儿不给人见的话,会引起其它客人不悦。
而这会儿外面客人全在起哄,他们也都想见见伯夫人的孩子,纷纷的请见。
伯夫人大大方方的抱着梁宝贝过来,烛光里的母女们,像一个大模具一个小模具,面上的笑容都几乎一模一样。
奚重固送上护身符,江氏真的求了一个,茶香送上去,伯夫人给梁宝贝戴好,奚重固转身就走。
在风雪里上马,不顾天晚,奚重固最后来到奚端秀房里,面色严肃的道:“你疑心的那个孩子,把她定给四房最小的小子。”
“哥哥,我听错了吗!”奚端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奚重固凶狠的瞪她一眼:“你不是总认为家里帮你的不多,现在我帮你!把她嫁到奚家来,难道你的另一份儿助力!”
顿一顿,奚重固不屑的道:“难道你以为我会相中承平伯府的爵位不成。”
像!
太像了!
客人都在说伯夫人花费辛苦,把这孩子生下来就抱到身边,所以女儿肖似母亲,奚重固却在几乎一模一样里,看出梁仁的神韵。
这对于奚大将军还是不难,是儿子都难不倒他,他和周妈妈想的一样,林家本身就有一个爵位在那里,承平伯会让晋王不敢认亲。
他这样决定后,不容奚端秀反驳,拂袖而出。
奚端秀在原地怔忡,本能寻找唐氏时,奶娘这回也屈从大老爷,唐氏盘算下:“她女儿要嫁到奚家,她以后见到您只有低头,也是,林家那么有钱,她又能挣,她现在挣的将来全归奚家。”
唐氏一下子乐起来。
奚端秀双眸染火:“为什么!都对她那么好!”嫁进奚家,无疑是向私生女的优待吧。
奚重固回房就睡,一刻钟后,郭喻人铁青着脸到来:“大将军有偷偷摸摸见客的习惯!”
他刚走,商会上就有人认出舅爷,伯夫人大惊失色之际,把郭舅爷找去商议。
奚重固打个哈欠,手指着地上几个大包:“这是礼物,真的是我妻子送来,你来的正好,这就送去。”
“难道你也是听信市井言语的小人,难道你一个大将军也要往我妹妹身上泼脏水,我决不会退让一步。”郭喻人走上几步。
奚重固一瞪眼:“你他娘的才乱信呢,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是去相侄媳妇。”
郭喻人张大嘴。
“坐,”奚重固坐起拍拍床沿,立即就想把这事情办了:“我家四房有个小子大上几岁,我看这亲事合适。”
郭喻人深深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冷笑道:“招赘。”
“不成。”
郭喻人目光如电:“林家有个爵位,需要女婿袭爵。”
“我呸。”奚重固道。
“如果不招赘,你儿子不是也大宝贝几岁,为什么不定你儿子!你家四房别是个傻的,呆的吧?”郭喻人觉得自己不上当。
没挡住郭喻人的家人也在这里,奚重固看他:“咱们走的时候喊上这位林家舅爷,让他到黄州看看奚家的孩子有没有傻的呆的。”
郭喻人忽然沉默。
奚重固也忽然沉默。
内宅里那位......
奚重固忽然怒了:“滚,我看这事轮不到你当家,她自有娘,你给我传话去!”
郭喻人走出以前,回身怒眉:“招赘,否则你谈不成!”
承平伯夫人和秦氏听完,都在意料之外,本来以为这舅爷寻衅来的,没有想到他送上一桩亲事。
“奚家啊?”
秦氏先笑了:“我看成,奚家的都不弱啊。”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想到晋王妃,有奚家的晋王妃在她们眼里还是强中强。
承平伯夫人杂货店姑娘出身,一路行来虽遇到好的家人,又有梁仁庇护,现在又有郭舅爷,可还是仰慕强悍的人家。
看一看还在吃点心的梁宝贝,伯夫人笑道:“家世我相得中,就是女婿不肯招赘吧?”
秦氏道:“和奚家定亲,不提这出啊。”
伯夫人本来是无话的,郭喻人一口咬定:“我刚回他,不招赘,亲事就不成。”
秦氏有点担心:“这,舅老爷要是不高兴,还上哪儿寻这样的亲事?”
这个世家可比秦氏现在背后相看的世家强太多,秦氏舍不得。
她悠悠再道:“而且这亲事定下来,也和王妃解开似的,宝贝要长大的这年头里也不用担心受到王妃欺负。”
郭喻人犹豫起来:“等我写信问问殿下。”
“对,宝贝的亲事一定要问过殿下,”秦氏也想了起来。
梁仁的回信发来,里面除去一张信笺,再就是郭喻人原信的碎纸片。
他在信里大骂:“胡扯!我女儿亲事要在全国挑几遍才行,凭什么也要给他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