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妈妈,一路走好,您嫌弃这个家各种不好,现在总算可以走了,去寻个好人家吧。”
嘲讽话说出来,门重重在背后关上。
唐氏抱着沉重的大包袱茫然。
奚端秀许她带走历年的东西,光衣裳就几大箱,首饰也有几匣,零零碎碎的东西加起来,就叫了大车。
赶车的不耐烦:“妈妈,你老不走,换个人吧。”这是远路,中间有荒凉地带,赶车的本不愿意去,车钱虽多也要有命拿才好。
唐氏昏沉里上车,坐在车上寻思,我被撵出来了,十五姑娘她能离得开我?
从她牙牙学语里就陪着她,她能离得开我?
嘴角冷笑出来,唐氏忿忿想,我等着你来求老娘回去!
奚端秀嫁鸡随鸡,跟着武俊夫就任的军营安家,车出小城以后,远远能看到军营的旗帜,前方荒野寂寂无人,再行,没有人烟,草中野兔被惊动逃出。
大车停下,赶车的粗鲁掀车帘,笑容可掬:“唐妈妈,你的事发了,出来吧。”
唐氏看向车外,缓缓几匹马从四面过来,其中一个是武俊夫。
唐氏旧习难改,吃惊的时候也气势凌人,内心恐惧,表面强硬,面色一沉:“姑爷,你不在家里陪着姑娘,你不当差,跑到这没人的地方做什么耍子!我就说我的话你从来不听,你是个稀松混世的人,当差的时候跑出来玩!”
武俊夫和平时一样打着哈哈的笑:“奶娘,我不是玩,哈哈,我是正经事情,送你上路。”
“你,你敢!”唐氏总算心口合一,恐惧由心到口,她缩向车里,眼角余光在这个时候看到其它的几个人,是武俊夫的亲兵。
赶车面生,不过恭敬模样应是武俊夫的人,而他把车赶到这里停下。
唐氏害怕的开始发抖。
武俊夫转为微笑,显然,他成竹在胸,唐妈妈一个妇人在这野地里无处可逃。
他大可以慢慢的说话。
“让你当个明白鬼,早几年我到南兴去,就想宰你。”
武俊夫还在笑:“十五姑娘啊,”他仰仰面庞出现神往:“那年我在奚家见到她,真是个神仙家的姑娘,后来我知道她是十五姑娘,我想倘若能再见她一面,就是我的福分,此后再也不能,我就发狠升官,原以为能时常出入奚家,就能再见到她,十五姑娘却嫁人了,我为她高兴,她应该当王妃,如果她不能当王妃,天底下再没有人配得上王妃。然后,”
向唐氏露出轻蔑:“然后我听说你干的好事,都是你挑拨晋王夫妻不和!”
“不是我,是晋王不好......”唐氏不知哪来的底气愤怒反驳,奚端秀被休她应检讨,也许内心一直不肯原谅晋王。
伍俊夫不理她,说自己的:“我拿休假,去南兴打听了一回,当时就想杀你,那几天你命大没有出门,我假期不多就回来,再就听到你病重,一问,原来有人要宰你,我想你最好病故也罢,你又好了。”
怒色出来:“老货!你后来还是把十五姑娘和晋王的亲事搅黄,要不是你住奚家,我早就宰你!”
他的手拔刀出来:“十五姑娘没能回晋王府,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她应该是王妃,嫁我屈了她,可我若不娶她,又怕别人屈了她,所以我娶了她,你撒泼我能忍,只要端秀高兴就好,现在你惹她不高兴,老货,去死吧!”
唐氏尖叫一声,武俊夫手起刀落,唐氏倒地。
慢慢的擦着刀上血,武俊夫吩咐亲兵:“她的财物赏你们分掉,不要有任何一件出现在我家门里。”
“是。”亲兵们喜悦,都听说唐妈妈带走巨资。
武俊夫打马回城,浑身舒坦,暗道这个老货再也没有可能回来,再不能教唆十五姑娘。
他走入家门,见到奚端秀正在难过,问了问,原来唐氏刚走,家下人等就纷纷诉说唐氏的不好,奚端秀听得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灯下黑这话她还懂得,原来唐氏有这么多的不好,而她过往视而不见。
武俊夫安慰妻子直到她好过来,自此夫妻度日,家里没有唐氏鬼哭狼嚎,日子好的让人不敢相信。
半年过去,唐氏娘家有人寻上门来,告诉奚端秀一个消息:“老家有人看到唐妈妈这偌大年纪走邪道,与男人混在一起。”
奚端秀大吃一惊,赏他银子打发走,告诉武俊夫:“奶娘再也不能回我家门里,不能再要她。”
武俊夫称是。
奚端秀不知道的是,唐氏娘家人带着银子回去,路上好生得意:“到底我算机灵,听到别人一句闲话就哄来银两,姑婆给奚家当奶娘一辈子,没有大把的钱给我,我也不让她再回奚家。”
这是唐氏的娘家侄孙,他是怎么知道唐氏与人鬼混,有个外地人坐在小茶馆里过路喝茶,闲聊有个唐妈妈年老失节,哦哦,据说她就是你们这里的人,她是在奚大将军家里当奶娘的那位,啧啧,你们知道吗?她离开奚家十五姑娘时,带着成百万的银子呢,可惜了,被男人骗去不少。
侄孙听到那个气,有钱不给自家人用,我就断你回奚家的路。
这外地人能耐的很,居然知道奚十五姑娘现在的住址,侄孙一路寻来弄钱到手,满意而归。
他不会再找说话的外地人,而外地人是过路的,再也不会出现。
这事就这么过去,武家从此太平,奚重固知道后,让人送来一把宝刀。
将军不爱名马就爱刀剑,马和刀剑是战场上获胜的关键,武俊夫收到后大喜。
这是舅爷的奖励,武俊夫心知肚明。
没有唐氏在身边,奚端秀开始学着自己当家,武慕秀时常跟在里面出歪主意,大正月里办什么年货,武慕秀强烈要求写上:购买糖葫芦是要事,再就购买多多的花炮。
母子笑成一团,这一家三人称得上幸福。
......
世子梁望的马车驶入承平伯府,秦氏早就笑吟吟的等候在旁,秦氏愈发的老,可是身子骨儿却忽然的好,她自己说,是要看到宝贝姑娘成亲,和世子成亲。
望哥儿被抱下车,笑嘻嘻握住秦氏的手,响亮的道:“先见义父。”秦氏和他来到承平伯的灵位前面,梁望挥舞小手抒发委屈。
“父亲又带上姐姐出门,我就要在家里看书,看书,看书,父亲眼里只有姐姐。”
“问母亲要好玩的,母亲让我找姐姐,姐姐让我习武,习武,习武,母亲眼里只有姐姐。”
梁望学会告状了,小心眼子里的不平在王府里不能发散,他自发的跑来承平伯府抒解。
姨娘是世子最好的听众,姨娘眼里只有望哥儿,梁望这样想的时候,是他和梁宝贝同时来的时候太少。
新年祭拜,姐弟是一同来的,不过望哥儿是世子,梁宝贝总是让他。
回家后望哥儿是弟弟,梁宝贝就要管他。
秦氏听着笑,侍候在香堂的伯府家人也是笑,梁望可不笑,他说的有模有样的,眉头眼神一起动,全说出来,回到秦氏房里,吃一碗好吃的,梁望会亲亲秦姨娘,向她告辞。
承平伯夫人再嫁,居然是王妃,南兴上上下下没有太多闲话,与晋王夫妻依然注重承平伯有关。
梁望每每这样一来,秦氏就要念叨好几天尤桐花的好。
梁望回家去,气平了,老实看书,到下一回又和姐姐置气,再跑去承平伯府,在这个地方姐姐要让他走在前面说在前面,谁让他是世子呢。
梁望挺喜欢去承平伯府看老妾,尤桐花打心里爱这个孩子,和爱梁宝贝一样。
晚上梁仁带着梁宝贝回房用饭,梁望挤眉弄眼的,觉得自己还是顶顶得意的那个,看吧,我又去了承平伯府,他仿佛小脸儿上写这一行字迹。
梁宝贝冲他眨眼睛,可就偏偏不问他出门去了哪里。
梁望希冀的看向后面进门的尤上进,尤上进大大咧咧:“我知道你没有出门,今天没出门很好很好。”
梁望气呼呼撇过他,尤上进窃笑,梁望又看后面进来的曾蔷薇,曾蔷薇安慰他:“望哥儿又去看伯爷了,”
“是啊是啊。”梁望欢喜点头。
“望哥儿最懂事了,来吧,咱们用饭了。”
梁望高高兴兴的用饭,饭后把尤上进叫到一旁算账:“你还是我表哥吗?你还是吗?”
“我是我是,可是表哥不能把好话全说完,对不对,要留点给别人说。”
尤上进和他一通胡扯。
丫头过来:“表少爷,角门外有人找。”手指角门方向偷偷的笑。
尤上进搔脑袋,嘟囔着:“怎么又来找我?”丢下梁望到角门,他的岳父曾强堆笑:“上进啊,这些书都是我当年中举时所看,你拿着你拿着,你好好的看哈。”
尤上进是知道曾强不喜欢过他,因他的爹没出息,曾强认为自己不会当官。
几时改变?
尤上进中了秋闱。
乡试在本地考,尤上进中了,曾强不相信,还以为晋王妃动了手脚,让人调出尤上进的卷子,曾强走的后门,看完考卷,曾强大彻大悟,他虽风流也有才情,看得出来他的女婿名叫上进没有叫错。
春闱和殿试往往要看运势,不过尤上进不需要春闱和殿试。
诸王和新帝对招对式,诸王封地大多秋闱就封顶,中举的人里优选的当官,次一等的也可以寻门路表达自己的才情,勉强混个官职。
尤上进还没有当官,是他的年纪太小,尤桐花打算送他去舅爷的军营里呆上几年,能文能武的回来,再给他官职。
曾强一开始不喜欢这女婿是妻子和他对着干,他曾想把女儿许给同僚攀附,曾夫人不答应,还有承平伯夫人是寡妇,男人觉得妻女攀附寡妇不体面。
后来不喜欢这女婿是尤木根名声实在差,当时承平伯夫人没名没分居住在晋王府。
尤桐花大婚了,是王妃,又生下世子,尤上进中了,曾强的心像扭麻花一样的迅速扭转,他意识到将来老了,还要依靠女儿女婿。
尤桐花生下儿子后,曾强眼里羡慕,不仅是儿子,也有尤桐花的地位,他想和曾夫人同床生个儿子,曾夫人女儿终身有靠,嫌丈夫烦,大多住在王府。
尤桐花势大,曾强不敢和外面女人生,一拖再拖的,尤上进大了,曾强只能向女婿示好。
尤上进听他絮叨,眼神飘忽的在地面挪前挪后,实在是烦,又不好说。
梁望忽然冒出来,负着小手板起小脸儿:“表哥,你还不去看书吗?要么就习武,否则母亲会教训你的。”
曾强惊喜:“世子,”他很想和梁望多说几句,尤上进借机脱身,抱着一堆的书酸痛手臂,没这么重,是他心里重。
梁望有小厮跟着,也很快回来,得意的表功:“怎么样,这回我帮你,下回你还不帮我吗?”
尤上进又想逗他:“望哥儿,你不出门真挺好的。”
梁望气急拔拳头,把尤上进一路追回内宅。
尤上进把书拿给曾蔷薇看,曾蔷薇闪闪眼睫:“别理。”让丫头搬走。
曾夫人打小说的太多,曾蔷薇没法喜欢她的爹。
曾强认为尤木根丢人,曾蔷薇看她风流的爹也同样丢人。
尤上进是和梁望睡在一处,梁望把他一直念叨到睡着以前,好在尤上进早就习惯,丢个耳朵给表弟,睡的照样香甜。
第二天,不速之客到来,和梁仁约好的抚南省将军陪同一个男人进来。
男人微笑:“皇弟,可还认得我吗?”
梁仁张张嘴,火辣辣的感觉由头顶到全身,这是......新帝梁潮!
不管梁仁有多么不满,或者也有过蔑视,可是本能行礼,屈膝时又目视长安,长安知趣退下。
梁仁三拜九叩,又惊又疑,梁潮到这里,是想拿自己吗?
认真来说,每位诸王都不干净,梁仁隐瞒兵马、妻子私下购置西咸盐矿有夺封地之举......哪一条拎出来都够呛。
长安出来后,立即告诉尤桐花:“来位重要的客人,我不认得,殿下向他行礼。”
尤桐花问什么模样,十数年不见梁潮苍老,可普天之下让梁仁行礼的人不多,见过梁潮的尤桐花顿时想起。
是他?
他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