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仁一家人先拜梁潮灵位,再拜梁广灵位,最后来到官德太妃的灵前,尤桐花哀哀痛哭良久,明知道太妃没死的官氏感念摄政王妃的厚意。
自从约二十年前一别,两个人再没有见过,拉着手坐下来聊的很是投机。
梁兵拜见,尤桐花对他格外温和,冯慧妃导致的庆王“天佑早慧”,及庆王和晋王没有硝烟的暗斗,都让尤桐花难以喜欢慧妃母子,官氏又向她有救命之恩,而梁兵和梁宝贝一样,都是出生就遭到非议的孩子,尤桐花怜已惜人,向梁兵有一腔同情。
官氏这个聪明伶俐的,见到是个机会,絮絮叨叨的说着她们母子的难处,说到“激动”处,愤然的道:“这庆王府我还不想要呢,请摄政王收回去吧,我母子愿回官家度日,相信我父亲当年送我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里,他也会接纳我们母子。”
她们絮叨的时候,梁仁早就被簇拥到一个准备好的宫殿里议事,尤桐花哭上半天,向官德太妃的灵位又说上半天,这个时候梁仁也议好一些事情,第一件就是宣庆王妃母子过去。
尤桐花也祭拜结束,陪着她们母子一起过来。
见到巍峨的宫殿,外面金甲士林立,尤桐花和陪着母亲的梁宝贝先生出欢喜,母女悄悄对视一眼,都为梁仁高兴,而世子梁望是一直跟随父亲,现在殿中,就只有母女不敢露欢喜,却实在洋溢着骄傲进宫门。
梁仁见到庆王妃母子,顿时勃然大怒!
“秽言污语扰乱宫闱,这是谁的过错?不敬母妃冯氏,安能居于京中!庆王世子改封陆国公,重新赐采邑,限你母子三天内搬迁出京,速速离开!”
梁仁人在南兴,和庆王不是好兄弟,也早就不能忍耐这事。
梁宝贝是他的骨血,他丢不下来一定要认,而根据梁仁在京里增加的权势返回消息来看,梁兵的生父是路子威,梁兵就不配再留在庆王府。
至于不敬母妃冯氏,不过是现找的理由,实际的理由是梁兵身世引起闲言无数。
摄政王梁仁骨子里是皇家人,这一点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也摆脱不掉。
他没有严查梁兵身世,让这一家三人菜市口问斩,再问罪于周王和官九,与他打算安抚周王无关,与官九是舅爷奚重固背后夸赞的将军无关,官氏姑侄是尤桐花的救命恩人,虽然这恩人是拿钱换来。
一家人团团圆圆去吧,梁仁相信这一家人会返回官九麾下,他对梁兵身世不满时,就调查过路子威少年出名称得上英勇,既然是个带兵的人才,呆在京城也可惜。
赶紧的,走人吧。
官氏母子听完反而大喜,谢恩后,母子欢欢喜喜出殿门出宫门,和在外面惴惴不安的路子威见面,听到封“陆国公”,路子威就知道梁仁心如明镜,他当即跪下,向着梁仁所在的宫殿拜下来,再就一家人回府收拾。
官氏硬气,庆王府的东西都不要,这是个早就做好离京准备的奇女子,日常经手账目时,她的嫁妆收息是一本,庆王府的产业是一本,也分库房摆设,回房把随身动用的物品打包,可以说今天就能动身。
为什么走这么快?
与官家武将出身,兵贵神速无关,怕摄政王反悔,还要追究一家人的事情。
回府后不到一个时辰,东西齐全了,官氏带着全家包括家人下等出门,回首眺望仿佛梦一场。
喊过一个老家人:“这是我的嫁妆,摄政王容我全家出京,我官氏捐出全部嫁妆,这是庆王府历年的收息账本,这两本送呈摄政王妃,摄政王威风太大,不见他也罢。”
去了,怕摄政王反悔,又要寻一家人的事情。
一家人急速出京门,在京门的外面,全家转头再次拜倒,起身来梁兵先乐了:“母亲,您说有朝一日回得去,允我带兵马。”
“成,外祖父欠下咱们的,他不教你我不答应。”官氏笑道,眼望前方忽然天清地爽。
冯慧妃这个时候冲到梁仁面前,梁仁本不想见她,她在外面寻死觅活,进得殿来倒也知道跪伏于地,大哭大闹:“梁兵是奸情生子,官氏通奸理当问斩!这三个人都要问斩!还有周王和官家都不是好东西。”
梁仁冷淡:“什么梁兵?我为他改姓陆国公。”他的生父姓路,可梁仁不管,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赐你全家人团圆度日,还要帮你恰好改成姓路。
就陆吧。
冯慧妃不依不饶,梁仁再道:“问罪周王和官家?这怎么成!这是两家有功的人家,你深宫里衣食无忧,安居去吧。”
冯慧妃要寻死,至不济也要把陆国公爵位拿下,梁仁坦然告诉她:“你以为我是看在她服侍庆王一场,先帝灵前尽过孝,给她们母子的吗?冯氏,你若还有清醒时候,不妨想一想你当年险些杀害我的妻子,有罪当论,我先拿你开刀!”
斥责一声:“咄,去休!”
冯慧妃呆呆滞滞出来,如梁仁所说,她清醒的时候应当记得那年险些杀害摄政王妃,救下当年承平伯夫人的,正是官氏姑侄。
百官们不管侍候在殿内还是殿外,都没有人就此事进言,因摄政王私心公论早就出名,那年他当上摄政王,先把自己舅爷奚重固举荐成郡王,又把休妻的现丈夫武俊夫举荐成郡王。
人,都有私心。
像摄政王这样私心的摆上桌面,亮堂堂的拿出,可不多见。
不管从耳目一新也好,还是凭心而论都有私心,百官们对“陆国公”这事默认,冯慧妃不敢再来,没有人再就此事说话。
就是太后知道,也点了点头,先帝梁潮曾说过,千万不要斩断摄政王那点亲情之心,为王妃旧事而宽容官氏母子,这是摄政王性格能办出的事情,也符合梁潮说过的,摄政王虽与我不算亲厚兄弟,他却有一点亲情在心。
太后当晚就询问摄政王国事,梁仁同意拱卫皇子梁宏登基,太后婆媳都放下一半的心,另外一半心放不下来是国无主不行,梁广离世可以一面举办国丧,一面奉请梁宏登基,但是梁宏还小,就算他登基也是诸事依靠梁仁,百官们中大半不同意梁宏这就登基。
摄政王已进京主事,难免有阿谀梁仁的官员不想让梁宏登基,他们就提出先帝梁潮的国丧还没有结束,先守国丧。
皇后焦虑不已,太后安她的心怀:“就算宏儿登基,也是摄政王当家,如今的局势,摄政王若有二心,你我安能挡住?且这样吧,走一步算一步,而你父皇留下遗言,我相信他没有看错摄政王殿下。”
皇后也只能这样,答应下来。
梁仁开始他权倾朝野的日子,每天忙的不可开交,他守礼,不去皇帝专属的御书房办公,就在外宫收拾出来的宫殿里议事,全家人也不进内宫居住,尤桐花带着孩子们仅是游览内宫。
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当然是梁仁长大的地方,人称它为冷宫。
荒草萋萋里,梁宝贝露出不忍:“父亲就在这里长大?”这么宝贝长大的环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梁宝贝还是那出身不正的孩子,梁仁却是宫册上有记录的皇子,至于先帝当年为什么看不见,他看不见。
尤桐花也没有想到,这宫里金碧辉煌里还有这样的人间地狱,她们来到这里,一人多高的草丛里还能看到小动物乱蹿。
她叹道:“太荒凉了。”
一个老太监缓慢挪动过来,睁着昏花眼神:“是小殿下的家人?”
陪同来的宫人介绍:“这是当年照顾晋王殿下的公公。”
尤桐花和梁宝贝急忙行礼,老太监艰难的趴下行礼,起来后就努力的看清尤桐花和梁宝贝,母女不嫌他这模样无礼,身上有老人味道,任由他看。
老太监咧出没牙的嘴:“生得好,公主也生得好。”转身走回草丛中的路:“我放心了,这我就放心了,过上一家人了......”
尤桐花和梁宝贝在他后面再次拜倒,又让主管的宫人好生对待他。
她们一路行来,本打算看过梁仁幼年居所就欣赏皇宫美景之地,这就心情打折,勉强去和太后、皇后坐上一时,用过晚膳返回外宫。
烛光通明,梁仁伏案没有抬头,一旁摆着几十个案几,以世子梁望为首,其次是章乐瑜带着南兴的先生们各守一个,也是头也不抬
梁望还小,可是也看得极为认真,他就坐在章乐瑜旁边,有不懂的,及时请教章乐瑜。
奚置骁也有一个案几。
尤桐花和梁宝贝一起心疼梁仁:“不知他按时用饭没有?”再看,母女有所分歧。
梁宝贝心疼弟弟:“望哥能坐这么久,真是难得。”
尤桐花先心疼女婿:“骁哥吃饭没有?”
侍候在这里的宫人回话,说晚膳按时送上,也说出这一天摄政王殿下又是忙到不可开交。
尤桐花按捺住想进去的心情,拉上梁宝贝:“咱们走吧,别打扰他们,只希望今儿晚上早回来睡。”
二更的时候,梁仁让梁望先回,梁望进门就嚷:“梁宝贝我累了。”梁宝贝忍俊不禁:“又要我让你揉,伸腕子来,我侍候你也罢。”
梁望伸出写字的手腕子,再看着母亲嚷:“我要一碗好汤水,再加上三块玫瑰糕。”
三更以后,梁仁翁婿回来,洗漱过没有温存的心,倒头就睡。
公文雪片般飞出去,元始帝梁筹的难关得解,摄政王梁仁按年把西咸盐矿的收息给他,也不打算向他用兵。
梁筹无地自容,鲁王府年年向南兴发难,从老洪王开始直到晋王强硬而暂时收手,如今晋王大权在握,但没有逼迫行为,他守契约而原谅,可能有人说梁仁天性温和,可是能原谅与温吞水个性有时候没有绝对关连。
梁筹亲笔写信给郭喻人,请求他们的原谅,郭喻人接信后一把撕碎,大骂不止。
鲁王离世,郭喻人也就不再想这件往事,他年年清明告诉家人的,是大仇已报。
元始帝建国是他的事情,与郭家不再有关。
骂完以后,郭喻人提笔给梁仁写公文,拿出他就此事的看法,元始帝写信请求原谅,表明他的内心是非渐分,边城外的小国家能附属中原的话,理当争取。
再说梁筹本就是本国的殿下。
梁仁收到公文后来见尤桐花:“不枉我看好喻人,他有大胸怀。”让郭喻人进京商议。
郭喻人、常佳旗等梁仁公文上提到的舅爷们收拾进京,在路上想想当年的狼狈和如今的得意,大家感慨一回又笑上一回,远望京门在即,十里长亭上长安等候。
“恭喜舅爷,郭老将军还在。”
郭喻人脑子嗡的一声,全身血液往头上冲:“什么什么!”他在不敢相信的惊喜中茫然,握住长安双手两眸空洞。
常佳旗冲上来:“我父亲呢?”
长安再笑:“恭喜常舅爷,常老将军也在。”
“我呢。”
“我呢。”
舅爷们七嘴八舌,听到家人还在的喜悦落泪,听到家人“还没有找到”的黯然伤心一时,就为兄弟们高兴。
梁仁允他们先见家人,再拜见,郭喻人等急切跟着长安进京,马速过快,长安甚至来不及在路上解释。
老大人们是尤桐花的干爹,尤桐花把他们安置在宫中就近的殿室,宫门外下马往里行走,长安匆忙三言两语:“老洪王病逝以前,拿出重金为各位老大人买命,狱卒贪财,拿死囚代替老大人报了身死,老大人们隐名埋姓在穷乡僻壤,前几年听说各位舅爷都好,他们苦于没有钱财寻亲,又不明先帝们心情不敢寻亲,苦攒这几年的钱财,摄政王主国政,老大人们几年寻探,知道摄政王殿下是亲戚,这才寻来京里,向衙门报上姓名。”
郭喻人等听着已是眼泪下来,见到殿室在即,梁宝贝迎出来也道:“恭喜舅舅,外祖父正盼着你们呢。”
郭喻人等再也难忍,号啕一声疾进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