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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难得没有星星,连左邻右舍院子里的家禽都约好了似的,天地间一片沉寂。

时钟滴答作响,刚刚走过凌晨一点。

小夜灯发出微弱的光,给空寂的房间带来一丝无声的热闹。

叶清欢小心翼翼地踩着书桌爬上窗棂,坐在窗户上,靠着窗框,双脚悬空而放,双手抱臂,望着邻居院子里的杨梅树发呆。

上一次她坐在这里时,还是因为邻居家的狗吵到顾之薇睡觉,她在交涉多次无果后决心要施行报复。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骗到了梁辰做合谋,半夜三更一起偷摸爬进去摘杨梅。

梁辰负责偷出张爷爷家收藏的狗骨头棒子,翻进墙后将护院的狗引诱走。

顾之薇长手长脚,杨梅树又长得矮,她就负责摘。

自己则被强行委派了盯梢任务,就像现在这样坐着。

天衣无缝的计划,偏偏忘了算那天是邻居过夫妻生活的日子,夫妻俩关灯十分钟后再开灯就毫无意外发现了动静。

顾之薇狼狈逃窜,险中求生,可怜梁辰不仅挨了粱爸一顿训,还被张爷爷罚了一个星期零食。

想到这些,叶清欢嘴角就忍不住的上扬,好像顾之薇就在院子里杨梅树下冲着自己傻笑。

今晚夜风异常凉快,扰乱了不眠人的思绪,吹得她从头到脚都是冰冷刺骨。

一阵风吹过,杂乱的翻弄桌面上摊开的本子,发出刺耳的“噗噗”声,圆珠笔勾画的一个人物简笔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女孩长发披肩,眉眼带笑,脸上微不可察的梨涡渗着藏不住的甜蜜。

顾之薇,你去了哪儿,还会回来吗?

叶清欢清晰无比地听着自己胸膛里沉重的心跳声,有那么几个瞬间失了节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居然有了额外牵绊,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汹涌澎湃。

时间在杨梅树摇曳的身姿消逝,身体很疲惫,脚底板在痛麻过后就只剩下了痛和困倦,可精神出奇的清醒。

她觉得自己应该上床睡觉,又不舍得离开,就这样坐着吹了一整夜的风,直到凌晨五点,邻居家的公鸡开嗓了。

不知道顾之薇现在在做什么,流落街头,还是回到了自己家……

想了想,她决定躺着休息会儿,天亮些就去寻她。

“砰!”

是楼下传来的炸裂声音,叶清欢第一反应就是叶奶奶摔倒了,心下大喊不妙,迅速跳下桌子飞奔下楼。

“奶奶!”

“欢欢,你醒了,我正在浇花,不小心把开水瓶碰到了。”

叶奶奶又恢复了往昔的淡然神情,从她脸上已经看不出来任何昨天的情绪。

天还没完全亮就醒来浇花,这个习惯随着顾之薇离去又被拾掇起来。

“没关系,我来收拾。”

叶清欢接过她手上渐空的洒水壶,从井里打了一桶水装满,调整好按压阀,重新递到叶奶奶手中。

院子里的花朵在水汽滋润下摆弄着身子,喝得高兴,连带着叶奶奶脸上都多了几分欢喜,叶清欢这才发现,奶奶浓密乌黑的发丛间出现了一根银丝。

细如珠丝,却在一片墨色中十分突出。

叶清欢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这样安宁的晨光里,再轻柔的语言都是一种冒犯。

默默拿过墙角放置的扫把清理了地上碎裂的水壶后,她就去洗漱了。

咚咚咚——

叶清欢心跳加快了几分,忙不迭挂好毛巾就冲了出去。

叶奶奶没有回头,她的眼里、耳朵里似乎只有眼前的花朵。

打开门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板正地朝她鞠躬,双手奉上一个精致的礼盒,举手投足间是训练有素的教养。

“您好,我奉顾之薇小姐的命令前来答谢你们这段时间的收留。”

男人说话的时候,不露痕迹地掀开盒子一角,他觉得金条灿烂的光芒足以让任何人心动。

“外边说话,”叶清欢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转头朝里喊了一句“奶奶,我去买早餐,很快就回来。”

叶清欢快走几步,将男人领到巷子拐角处,仰头问:

“顾……小姐?”

“是的,顾小姐是千金之躯。”

叶清欢打量一番眼前人的穿着,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顾之薇吹过的所有牛皮,此刻在脑海里像碎片一样全都自动拼在了一起。

“我可以走了吗?”

男人试探性地询问,将礼盒递到她眼前,叶清欢愣愣地接过,只觉得沉甸甸的。

“她已经回家了?”

“是的。”

“为什么不亲自来?”

“恕我无可奉告。”

男人脸上的神情有些为难。

“我受人所托,有句话要转达给叫叶清欢的女孩。”

“我就是,你说吧。”

“请你以后不要纠缠我们家小姐。”

心口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叶清欢呼吸一窒,唇色发白,艰难地笑了笑,一口答应。

“没问题。这个你拿回去,我们只是普通人,受不起大礼。

告诉她,救她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不过是像救路边的小猫小狗一样,算不上什么。还请她不要纠缠我们。”

叶清欢清晰有力地反击震惊了男人。

“是我失礼了。”

她固执地将东西退还给他,男人却坚持不肯再往回拿。

“这是我的任务,还请您体谅。”

叶清欢眼睛微眯,“你觉得这个任务相比较让我不要纠缠顾小姐,哪个更重要。”

“这……明白了。”

男人犹豫了会儿,郑重地再次鞠躬,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上车前还不忘回头再看一眼这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拒绝金子的人,眼里没有丝毫迟疑。

从前他也遇过拒绝顾家礼物的人,只是那些人眼里的贪婪太多,拒绝只是为了获取更多的东西。

“清欢,干得好!”

叶清欢转过身就看到粱辰对自己竖起了大拇指,笑嘻嘻的。

梁辰顶着个鸡窝头,脚上是粱妈爱穿的塑料拖鞋,挠了挠肚皮,打了个哈欠,手里攥着揉成一团的纸币,从一家米铺旁边的窄巷转了出来。

她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眼睛像是黄鼠狼见到肥鸡一样,闪闪发光。

刚刚发生的事情她全都看在眼里了,从前她觉得叶清欢是挺有意思。

只是她总是不咸不淡,时间久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跟她玩。

后来顾之薇冒出来,她这人胆子大,主意多,有趣得很,和她在一起每天都是高兴的。

她就有些疏远叶清欢了,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太肤浅了,竟然被顾之薇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给骗了。

“你这是要去买早饭?”

“我爸妈昨天过520,去市里了,家里连个面包屑都没给我留下。

我昨晚刚通关一款游戏,大获全胜,心情一好就肚子饿,只好下楼买吃的,就碰上你了。”

叶清欢笑着替她拿下头顶一个饼干屑,主动邀请,“咱们一起去,王婆的豆浆味都飘到这里了。对了,这件事别让其他人知道,问起就说她回家了。”

“就这么放过她?”

梁辰有些不明白,她们大家掏心掏肺对她好,最后连句当面道谢的话都不配听吗?

什么王八大小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些有钱人真他妈混蛋。

她要是叶清欢,就把礼物收下,等哪天见到了,当面砸,这才过瘾。

“不然还能怎样?把时间耗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不如好好珍惜对自己好的人。

况且她的做法也没错,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原本就不该有交集。及时止损对彼此都好。

你别生气了。这些日子的好都是我们自愿的。说起来还要怪我多管闲事把她带回来,让你们受委屈了。”

“我的天,叶清欢,”梁辰夸张地围着她转圈,恨不得将心里的崇敬一股脑输出,“不说别人还以为你已经一百七十了。”

“噗!”

叶清欢被她逗笑了,“走吧,不然该买不到了。”

两人说说笑笑,穿过一条街,来到王婆的早餐摊,这时候已经是人声鼎沸。

上班的大人、读补习班的小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喝,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朝气蓬勃。

油条炸的喷香,豆浆更是被抢着要,不一会儿餐点就肉眼可见的少了。

她们来晚了一步,人太多了,叶清欢平常都是早早就来,现在的状况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先皱着眉头站在一旁看他们“厮杀”。

奶奶只喝这一家的豆浆,怎么办才好,她纠结着挪动腿,也跟着人群想要挤进去,可是每回都被人推出去。

就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梁辰吧唧两下嘴,冲她吹了个口哨,拿过她手里的钱,冲进人群。

“看我的!”

只见她一个猛子扎进了人潮。

左冲右突,左右手同时开弓,推开了那些专好插队的大妈大爷,将手上的钱举得高高的。

王婆是个眼里只有钱的,她早就买出经验了,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拿了两大袋早餐挤了出来。

“怎么样,厉害吧,以后跟着我混,看谁敢欺负你。咱们俩一起在蓝山国际大学打出一片天。”

梁辰炫耀似的晃了晃手中的战果,将一袋早餐和零钱递给叶清欢。

阳光给她带着些奶膘的脸镀上了一层金。

叶清欢心里暖暖的,笑着答应了一声,“嗯,你高兴就好。谢谢你,梁辰。”

“嗐,咱俩还客气什么。”

梁辰是个知足简单的人,性格开朗随性,她的世界只要有游戏和一日三餐就足够幸福。

简单,是这个世上最难得的。

原来,这世上的人,当真没有谁离开了谁就会过不好。

太阳每天依旧东升西落,人们照常奔走于生活,顾之薇,不过是场意外。

像一滴水落在了叶清欢的心海,泛起了层层涟漪,水蒸发了,海面依然水平如镜,什么都不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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