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落一直等到弦月高悬，墙上挂的时钟总算指向了八点半。
叶清欢坐在镜子前，面无表情的看罗婷为自己打理妆容。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惜她的妆容每一次都是为了更好的隐藏自己，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
她讨厌被外貌束缚的情感，又或者说，除了她，这些年没有任何人能让她为自己的好皮囊感到欢喜。
唯独这次，她很庆幸自己有一张好皮，能让她杀人，也能让她救人。
“你确定他不认识你吗？”
“我们从未见过，而且，我长大了，就算小时候在白鹭园见过，我也不一样了。”
罗婷点点头。
“好了。当真要在今晚动手？”
罗婷忧心忡忡地收拾着化妆包，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她放弃。
叶清欢点点头，“今晚人多手杂，最适合下手，她一定会选这时候。我必须去。”
“用美色做诱饵，你这样太危险了，就算他上钩，凭我们对他的了解，你就算甩开了那些保镖，也没有把握杀了他。我怕你到时候吃亏，要不算了，我们再找下个机会。”
叶清欢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站起身，“你知道的，时间并不能治愈所有的创伤，只有他死，才能救活她。如果我没回来，这之后，希望你能找机会清洗掉她的记忆，和梁辰一起收留她。”
罗婷沉默了一会儿，眼眶红了。
“你放心。可是，从这些日子的治疗效果来看，并不是很理想，她自残的次数和程度越来越严重。雏妓的经历和集中营的那段记忆，不是轻易能抹去的。”
“我知道，她低估了那个人，只会白白送死。无论为公为私，我都得去。”
罗婷反手紧紧握住她，“要不告诉顾之薇，有她的帮忙成功概率会更高。”
她突然陷入了极度纠结，不知道当初给秦雨催眠套出她的这些计划给叶清欢到底对不对。
“不用了。”
“你们……难道还没有和好吗？”
叶清欢沉默片刻，“这次，就当是我抛弃她，很公平。”
“其实，何必怄气呢，你也是看惯生死的人，应该很明白，能够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有多么难能可贵。”
“我知道。这么做也是为了替她搬走绊脚石，现在整个常安的眼睛都在她身上……我希望她好好活着，她活着对大多数人都更好。”
叶清欢扯了扯胸前的衣服，对着镜子努力笑了笑，卷翘的睫毛带着一丝魅惑。
罗婷知道说不动她，只得叹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粉色的首饰盒，里面是蔷薇花式样的银戒指，花心是一个小小的骷髅。
美丽的诱惑会带来死亡。
“这戒指里面暗藏的针头只有三枚，是张校长亲自为你打造的，你只要抚摸指环下凸起的地方就可以。针头全都用箭毒泡过，只要被刺中了，两秒内毒液就会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全身麻痹，这之后他会保留清晰的感官却无法反抗。”
叶清欢从她手中接过，戴在右手食指，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顾培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那个人都准备好了吗？”
罗婷点点头，“一切准备就绪，脸是百分百没问题。催眠效果很好，各方面也训练了，就是不知道实际上会怎么样，毕竟我也是头一次。虽然明家老太太上了年纪，却不是好糊弄的，多少还是冒险了。”
“没关系，只要能撑到云老师拿回名单就可以。”
说话间，顾培已经在门口等着，三个人神色凝重的对视一眼，各自分头行动。
……
月夕国际大酒店宴会大厅。
飞扬的音乐，酒杯的碰撞，绚烂旋转的水晶灯，政商两界名流贵胄云集。
秦国栋和夫人挽着手，端着高脚杯，身边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他笑得格外爽朗。
“秦将军好福气，才找回失散多年的女儿，贵公子又学成归来报效祖国。
“哪里哪里。小儿那都是学着玩的，不成什么气候，以后还希望黄董您多指点。”
叶清欢眼睛不时扫过他身边，时刻留意周围动静。
视线之内，猝不及防闯进了顾之薇，不禁微微握紧了手中高脚杯。
和以往不同，她身边并没有多少人。
准确来说，她和秦国栋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些往常撵都撵不走的人，此刻恨不得离她丈远。
顾之薇略侧低着头，手指百无聊赖地来回拨弄琴键。
独自站在钢琴旁，半扎的中发让她背影看起来显得有些清冷。
叶清欢心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些许落寞。
她知道，蓝月集团如今举步维艰，所以，一定要成功。
“顾培，你终于来了。”
“嘿，秦大少爷，生日快乐！晚上准备了什么好节目？”
“老样子，满城烟火。”
秦少爷无奈笑笑，他长得浓眉大眼，身姿挺拔，站在顾培身边，整整高出了一个头。
“秦少爷，生日快乐！”叶清欢笑着伸出手。
“这位是……”
“漂亮吧，”顾培毫不吝啬地一顿猛夸，说得眉飞色舞，“叶小姐，我今晚的女伴。”
出乎意料，这位秦少爷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扯了扯微扬的嘴角，礼貌性的和她握了握手。
并不像旁边的宾客那样，从叶清欢出现，时不时目光就黏在她身上，甚至有的人恨不得把眼睛都贴到她身上。
因为顾培，又不敢随便上前搭讪。
“叶小姐，今晚一定要尽兴，玩的开心。”秦少爷视线在她手上的戒指短暂停留，又重新落到顾培脸上。
三人碰杯共饮，顾培垫着脚搭在他肩膀，故作悄声问，“听说明总也来了，我怎么没看到？”
秦少爷抬头朝二楼方向给他使了个眼色，“一会儿下来，现在正和明夫人在一起。”
“明夫人？”顾培装作吃惊的模样，“不是早就没了，怎么又来个明夫人，从没听过。”
二人偏过身子，稍稍远离一些叶清欢。
秦少爷低声附耳：“就是你们蓝月集团的林秘书，听我父亲说就等明家老太太来常安，就要举行婚礼，现在虽然还没公开，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顾培眼波流转，漫不经心换了个话题：“对了，怎么没看到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上次你们家宴秦将军不是说要找个合适的时机让大家认识，她还怪可爱的。”
“小雨从小就离开我们，受了很多苦，我父亲请了国内最好的罗医生一直在为她治疗，人多的地方不适合她，现在在二楼休息。你知道，我父亲对她很内疚，竭尽全力想要弥补，你可别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听到这番话，叶清欢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嘴角抽了抽，目光反复在二楼逡巡，看到身穿白衣的罗婷走过，心上一紧，时间不多了。
“秦少爷，生日快乐！”
“陈叔叔，谢谢！我先过去打个招呼，你晚上别急着回去。”
顾培看着他的背影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叶清欢手已经挽住他的胳膊，“房间号。”
“秦雨在202，明英堂在最后一个房间，还是我陪你去吧。”
“不行，顾之薇在这里，你得帮我拖住她。再有五分钟就是秦雨接受治疗的时间，罗婷会帮我支开那些保镖，我现在得马上过去，分开行动。”
“千万小心，不然小薇非得宰了我。”
叶清欢撇了眼正向自己走来的顾之薇，浅笑。
“顾少爷，我先去下洗手间。”
原本径直走向她的顾之薇，见她离开立即转变方向跟了上去。
“小薇，你来啦！”顾培快走几步扯住她，“怎么没换衣服，你这个人……”
“松开，别逼我动手。”
顾之薇两指捏住他手腕，视线一直追逐叶清欢而去，人实在太多了，光线也不太好，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跟丢了。
顾培疼的龇牙咧嘴，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开个玩笑而已，你在看什么呢？”
顾之薇眼神此刻如鹰隼一般锐利，恨不得剐了他，“少他妈给我装蒜，别在这儿碍事，滚开。”
202房间，秦雨换了一套紧身衣，拉开抽屉从隔层摸出一把德国产的军用小刀塞进皮靴。
这还是叶清欢和她初次见面时送给她的礼物。
秦国栋监管她很是严密，无论在哪里都有人监听监视，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就会有人发现，幸好她进秦家之前偷偷藏了。
终于，到了这个时刻了。
她要一刀一刀割下他的肉。
今夜过后，经年噩梦就可以有一个了断。
罗婷已经支走门口的保镖，只要电一停，她就可以将那魔鬼推入地狱。
秦雨笑着从茶几挑了一个草莓口味的糖果揣进口袋，细数着墙钟上行走的秒针。
“啪”——
秦雨贴着墙，听到门松动的声音，欣喜叫道：“罗姐姐……你……”
在她伸出头的刹那，叶清欢手中的麻醉剂已经打入她体内，秦雨一头栽进她怀里。
叶清欢将她扶到床上盖好被子，拿走了她的军刀。
“你做事情总是这么粗心，我怎么放心。秦雨，从我救下你的那一刻，就把你当作亲妹妹，我不能让你去死还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信我，我一定会替你杀了他。”
“姐姐……”秦雨手指捏住她裙摆，在失去意识前流着泪看了她一眼。
“睡吧，一觉醒来就雨过天晴了，我们给你准备了吃不完的零食。”
叶清欢握紧她的手，眼含柔波，摸了摸她额头，将她的手放进被子，转身向黑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