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这么多年,第一次,她这么温柔的搂着他,只是却是最后一次了。
他贪婪的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的容颜印入骨血。就算是转世投胎一百次,他都不要忘了她,来世,他还要娶她!给她所有的宠爱,所有能给出的一切!
只是还会有来世么?
泪,一下从他的眼中涌了出来……
多少年了?
好象自从他记事起他就没有流过泪了……
和着泪一起流出来的还有他口中止不住的血!一口一口黑色的毒血!
“濯玉衍!不要死!呜呜……你不要死!你这个混蛋,你还没有补偿过我……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呜呜……这二十多年来你一直对我不起,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濯玉衍,我命令你活着……呜呜……我还要报复你呢……呜呜……”
“对……咳咳……对……不起……是……是本王的错……本王真想活着……咳咳……可人……”
濯玉衍努力地扯出一抹笑,眼中全是绻恋,不舍,歉意。
突然,他“哇”地吐出了一口黑血。黑血全部喷在了虞可人的身上。
他看一眼被自己弄脏的衣服,歉然道:“对……不……起……可人……弄脏你的衣服了……”
“不……呜呜……濯玉衍……呜呜……你不要死好么?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呢……呜呜……”
“恐怕……来不及……了……对……不起……”濯玉衍恐怕这辈子加起来说的“对不起”都没有今天多。
他痴迷地看着虞可人,慢慢地伸出手,就在快要碰到虞可人的脸时。无力的……下垂……
“不!”虞可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小手猛得拉住了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歇斯底里哭喊道:“濯玉衍,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呜呜……你摸摸,摸到我的脸了么?你有感觉是不是?你告诉我啊!你快告诉我啊!”斤介向血。
回应她的是襄阳王越来越凉的手,越来越僵硬的皮肤……
“不……”她如傻了般坐在那里,脸上感觉着襄阳王越来越远的生命气息,直到……消失……
“不!”她仰天一声长啸,泪如雨下。心神俱伤。
桃之枖眼中一酸,小手紧紧地握住了濯其华的手。濯其华无力的将头搁在她的肩头,瞬间,泪水从他的眼中涌了出来,浸湿了她的脖子。
“濯其华,你还有你娘。还有龙叔,还有我……”
濯其华默不作声,只是耸动的肩膀昭示着他内心的痛苦。
就在这时,虞可人突然放下了襄阳王,疯了似得冲向了桃之枖,拼命的摇着桃之枖:“称心,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说,你是不是有办法啊……呜呜……我求求你……救救他吧,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你能在这么多杀手面前无声无息的把蛊下到他们身上,你就有办法救玉衍的是不是?算娘求你了,你救救他吧……呜呜……”
“虞夫人……”桃之枖为难的看着她,要是有办法她能不救么?她是真的没有办法。
濯其华红着眼搂住了虞可人,劝道:“娘,您别难为她了。她是真的……没有……办法……”
说到没有办法四个字时,濯其华痛心疾首,几乎是泣不成声。
“没有办法……”虞可人一个踉跄,喃喃的推开了濯其华,她失魂落魄地走向了濯玉衍,如对待孩子般将他搂在了怀里,怔怔地看着他又熟悉又陌生的脸。
一阵风吹来,桃花漫漫,妖娆且艳,散落在地,辗转成泥,化一瓣瓣馨香落于众人发上,肩上,地上,只瞬间就将襄阳王掩盖其中。
虞可人温柔的从怀中取出了丝绢,小心翼翼地替襄阳王拔开脸上的花瓣,轻轻地擦拭着他唇角的血迹。
喃喃道:“他最爱干净了,记得小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郊外,所有的人都打扮得一身的劲装,十分的干练,只有他却打扮得精致如玉,当时我就恶作剧,有意把鼻涕擦在了他的衣服上,他气得就把衣服扔掉了。从此……”
虞可人止不住了吸了吸鼻子,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来,颤声道:“从此却结下了孽缘。”
“娘,别……说了!”濯其华心疼地蹲了下来,想从虞可人的手中接过襄阳王。
“不,你让我说……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手,愈加的温柔擦拭着,目光破碎迷离,那张苍白的脸笼于阳光之下,轻薄的透明,仿佛一碰就要破碎。
濯其华心疼不已,这时,龙傲一走到他的身边,轻叹道:“让你娘说吧,不然她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
“唔!”濯其华紧咬着唇,抑制住眼中欲喷薄而出的泪,点了点头。
此时的虞可人是那么单薄,仿佛一张纸片般的弱不禁风,她哽咽道:“濯玉衍,你还记得么?你,我还有皇上一起长大,可是我选择了皇上,不为别的,因为他让我更有安全感,而你却太多情了。
只是我没想到原来那安全感一直是我的自以为是,他还是为了权势娶了前皇后。那一日,我约他在桃花林中相见,他目光漠然地看着我,只是对我冷冷说了句:你不该来这里!
那一刻,我心碎欲死。我有我的骄傲,我告诉自己不要去乞求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可是目送着他的远去,我还是哭得不能自己。
就算是我再怎么恨他,可是看着他衣风猎猎,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霸气天成,贵可逼人的背影,我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对他的爱恋。
爱,这种东西很奇,一旦刻入了骨血,那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放弃的?
所以,几乎在瞬间,我卑微的开口的,求他不要娶崔皇后……
我甚至将他强拉到曾经刻下海誓山盟的树干之下,指着他写的字哀求他。
可是他却用一种让我读不懂的眼神看着我,一如陌人。
最后,在我卑微如尘土的哭求下,他还是绝决而去,留给我的是转身!
濯玉衍,你知道么?其实就在那一瞬间,我就下定决心了,永远的离开他,让他永远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了。
你,却在那时出现了,一如既往的照顾我,安慰我,并要娶我。
于是我做了这辈子唯一错误的决定,答应了你。
濯玉衍,你知道么,其实我很卑鄙,我很自私,我根本不爱你,但是因为我心里痛苦,所以我利用了你,嫁给了你。
我是不是一个可恶的女人?我竟然想利用你来转移失恋的痛苦,濯玉衍,我是一个坏女人,我根本不配让你喜欢啊……”
“娘,别说了……”
“不,华儿,让我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父王说话了,我只是想把我所有的想法都告诉他,我不想再憋在心里了,这二十年来,我们之间就是因为没有沟通所以没有信任,才走到这一步的,而他其实是我害死的!如果他不是娶了我,他现在还是春风得意的襄阳王,可以左拥右抱美人娇妾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不是的,娘,这根本不关您的事,您不要太自责。”
虞可人摇了摇头道:“华儿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我只是想跟你父王再说会话,把这二十年的恩怨都说清楚。”
“华儿,让你娘说吧。”龙傲一再次拉开了濯其华,摇了摇头。
虞可人沉默了一会后,又幽幽道:“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对我的报应,因为我心术不正嫁给了你,所以老天让我尝到了自己酿的苦果,一场生日宴,在罗鸾的刻意布置之下,成功的离间了我们的感情。
你从此怀疑我,怀疑华儿,其实如果我能对你解释清楚,你一定会相信我的,可是我却又犯了一个自以为是的错误,我认为清者自清,甚至暗中怨恨你的不信任。
于是误会越积越深,终于也让你我走得越来越远。
濯玉衍,其实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因为我不爱你,所以我不曾去努力争取过我们这间的幸福,可是我却又在责怪你的多情,甚至怨恨你对华儿的无情。
可是濯玉衍,你知道么,你活着时我恨你怨恨怪你,可是你死了,我却心头止不住的疼!那真是剜心的疼啊……呜呜……濯玉衍,你怎么可以这么死了呢?要死也该是我死,我这个利用你的人死啊!你为我死真不值得啊……
濯玉衍,你一定又是骗我是不是?其实你是装死的是不是?记得小时侯你最爱装死吓我,每次都把我吓得魂飞魄散,所以,濯玉衍,你这次又成功吓到我了,你快醒来吧,我们一起回家好么?
濯玉衍,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你快答应我啊!你答应我啊!”
虞可人突然拼命的摇着濯玉衍的身体,仿佛疯了似的。
桃之枖大惊道:“濯其华,快拉开你娘,你娘好象入了魔症了。”
濯其华与龙傲一也看出不对劲来了,双双跃到了虞可人的边上,就要将她拉开,哪知道她却如母兽护犊般不肯放开濯玉衍,目露凶光道:“不要碰他,不许你们碰他!”
“娘,我是华儿!”
“华儿……”虞可人呆了呆,突然哭了起来:“华儿,你父王他死了……呜呜……”
“娘,你还有我,我在边上陪着你。”
“不,你不是濯玉衍,我对不起你父王,如果他不是娶了我,他就不会死的啊!”
“不是的,娘,父王只是睡着了,你先回去睡一会,睡醒了就能看到父王了好么?”
“真的么?”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就算我说的不相信,龙叔的话你总该信吧?”
“是啊,可人,襄阳王只是累了睡着了,你不用担心!”龙傲一连忙安慰道。
“是真的么?”
“是!”
说罢,龙傲一对着濯其华使了个眼色,濯其华一手点了虞可人的昏睡穴,随后将昏睡过去了虞可人放在了龙傲一的手中道:“龙叔,你先带我娘去休息吧。”
龙傲一点了点头,注视了濯其华半晌后轻叹道:“节哀顺便吧。”
濯其华红着眼应了声。
待龙傲一抱走了虞可人后,桃之枖担忧道:“濯其华,你娘的情况不,似乎受刺激太深,有些……有些……”
濯其华涩了涩道:“有些痴呆了是么?”
桃之枖默了默,摇头道:“不至于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你娘性情一直比较直爽,所以应该表现为行为举止如不谙世事的人一般。”
濯其华沉默了会道:“其实这样也好,最起码她不会自责,不会心疼,不会痛苦了。其实她说不爱我父王,但内心其实是爱的。毕竟这么几十年的感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身在其中不自知罢了。”
“那你还搓合你娘与龙帝?”
“我娘与父王之间的感情深厚,但男女之间的那种情爱却不是那么坚贞,否则我父王也不能了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他们之间可以是亲人,可是是朋友,但不可能成为佳偶。如果我娘一直是父王的妃子,她不会幸福。
而龙叔不同,他能包容我娘,信任我娘,还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我娘,所以他是最适合我娘的。
父王离开了我娘最多痛苦一阵就好了,但我娘如果还跟父王在一起,那就会痛苦一辈子。
人生苦短,有多少个二十个可以磋砣?所以父王你一定也希望娘过得幸福是不是?”
最后一句却是对襄阳王说的,一阵风过,似乎襄阳王的头在微微的点了点。
桃之枖怔怔的看着,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道:“濯其华,也许有一个办法能救活襄阳王!”
“什么?”濯其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傻看着桃之枖。
“只是这个办法未必比死更幸福。”
濯其华的心一下沉了下去,沉吟了会才缓缓道:“你是说活死人蛊么?”
桃之枖奇怪地看了眼濯其华,没想到这货连这个也知道,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只是点头道:“是的,活死人蛊!说来也是巧合,要不是襄阳王中过血蛊就算有活死人蛊也没有用!活死人蛊可是只能生存在被血蛊呆过的血液之中。眼下襄阳王虽然是死了,但因为死了不到一个时辰,身体里许多的器官其实还是活着的,如果用活死人蛊送入他的身体,活死人蛊就会刺激他身体里各个器官,他就可能活过来,只是能不能真正的活过来,就看他的造化了,毕竟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
如果他运气不好,碰上了那百分之九十九,那么他就成了活死人,也许就会被有心人利用,成为那人杀人的利器,甚至会利用他来对付你与龙帝,这点你可想好了。”
濯其华沉默不语,只是凝视着襄阳王。
桃之枖又道:“还有就是就算他活过来了,你娘与龙帝的事会不会对他是一个打击?”
“那倒不会,父王其实已经接受了事实,再说父王一向多情,便是痛苦也就痛苦那么一阵子,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桃之枖听了这话明白了濯其华的想法,低声道:“看来你是赞成用活死人蛊了?”
濯其华深深的注视了眼桃之枖道:“不管怎么说,总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是么?至于以后听事,该来的逃也逃不了!”
“好吧,既然你决定了,我让琲儿准备喂蛊!不过你要思想准备不管是活死人也好,正常人也好,身体里一直蚕伏着活死人蛊,每逢阴雨天那活死人蛊就会活动频繁,让你父王痛不欲生。”
濯其华点了点头抱起了襄阳王道:“走,去找你那个叫琲儿的婢女。”
两人不敢迟疑,快速离开。
直到他们走得无影无踪时,树林里转出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低笑:“活死人么?真是有趣!”
当桃之枖疲惫不堪的走进了侯府大门时,角落里传来一道阴恻恻地声音:“称心公主这是哪里去了?半夜三更的才回家”
桃之枖脸色一沉,冷笑道:“连姨娘,本宫何时回家还需要向你一个妾室来报备一声么?”
“你………”连氏气得咬牙切?,手用力的握着,指甲差点戳破了掌心。
桃之枖不再理她,而是带着绿翘往竹雅院而去。
看着桃之枖袅袅而去的背影,连氏冷冷一笑,骂道:“小狐狸精,就跟你那贱人娘一个德行!哼,也一样的短命!”
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连氏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道:“谁?谁在那里?”
“夫人,是老奴!”
沈嬷嬷从暗处转了出来,待连氏看清是沈嬷嬷时,脸一黑道:“你这老货深更半夜的不睡觉,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不知道人吓人要吓死人的么?”
“夫人,老奴看到您半夜出来,所以不放心,就跟着看看。”
“我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别忘了我才是这个侯府的女主人!”连氏的声音陡然拔高。
沈嬷嬷眼一闪,都贬成妾了,还说自己是女主人?嘴上却恭敬道:“夫人说得极是,只是老奴都侍候习惯了。”
连氏才脸色稍霁道:“好了,知道你是个忠心的,我也心里有数,你看看我何时亏待过你?”
沈嬷嬷笑道:“这个自然。”
心里却鄙夷不已,明明说把她的卖身契烧了,可是最后却还出现在了五小姐的手中,这还不算是亏待么?夫人你这招也太阴了点吧!
“对了,让你准备的都准备了么?”
“夫人放心,老奴办事您还不放心么?保证宴会那日夫人心满意足!”
“嗯,如此甚好。”
到了竹雅院里,桃之枖眉头一皱道:“绿翘,你去查查,连氏这是搞得什么鬼?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在园子里转来转去?难道捉鬼么?”
绿翘笑道:“说不定真是捉鬼呢,听说这几日连氏天天半夜在转着,她还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哪知道被好些个丫环婆子看到了,之前还以为她断了手,又被贬成妾想不开要自尽呢,所以大家都警醒着,关注着她,待看她这么瞎转了半天又回去了,几夜下来就习惯了。”
桃之枖更奇怪了:“难道父亲不管么?”
“您也知道侯爷那人,只要有女人有酒,他才什么也不管呢。小厮们倒是报告过,结果您猜侯爷怎么说?”
“怎么说?”
“说是不用管,反正死也是连氏自己找死!”
桃之枖讥道:“这话倒是象父亲会说的话,看来父亲是迫不及待地想连氏死呢。”
“谁说不是呢?那次小姐设计把连老拖下了老之位后,皇上更是用了雷霆手段将连老的爪牙都降的降,贬的贬,杀的杀,现在连老那里恐怕是朝不保夕了,侯爷怎么还能给连氏好脸色看?”
“别忘了连氏毕竟还有一个儿子的,父亲一直当接班人培养着。”
“呵呵,未必!”
桃之枖奇道“你这丫头说话怎么说一半留一半?你又听到了什么新的消息不成?”
“绝对是大消息啊!小姐,您知道您还有两个小叔叔吧?”
“这不是废话么?方氏生了两个儿子虽然小,但按着辈分我却得叫叔叔,怎么了?”
“呵呵,其实小姐应该叫哥哥和弟弟才是呢!”
桃之枖的眼闪了闪,轻蔑一笑“这侯府真是藏污纳垢!”
绿翘也跟着一起笑,笑了会正色道:“小姐,刚才听人来报,五小姐准备开宴会。”
桃之枖的心没来由咯噔一下:“她请的是谁?”
“小姐冰雪聪明,一定猜着了是么?”
“呵呵,她们倒都是好本事,这样没有交集的两人都能碰上!”
“谁说不是呢?听说五小姐还是人家的救命恩人呢?奴婢就纳了闷了,就五小姐那模样还能救下那个泼辣的主?”
“苍蝇与臭肉一拍即合罢了。好了不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我有些乏了,你去倒水,我洗洗就睡了。”
“是。”
待桃之枖洗完澡,正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擦着头走出内间,看到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惊得放轻脚步往屏风后藏去。一嫁大叔桃花开
“桃之枖是爷!”
床上传来濯其华无力的声音。
桃之枖的心一下放了下来,嗔道:“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吓了我一跳。”
“爷难过,桃之枖过来,让爷抱抱!”
桃之枖轻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毕竟还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不是么?襄阳王身为战神,意志一向坚定,一定能抵抗住活死人蛊的侵袭的。”
“希望如此吧!”濯其华将桃之枖一把拉住,抱紧了她。
此时的他,如同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