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总有个时间。”
“三岁以后。”
林仲元嗤笑：“说谎话。”
“阿娘去世时，我在。”
回忆起痛苦的过去，林青鸾的神色没有片刻的松动，想来是早已放下，可微微颤抖的声音依旧暴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那一盆盆血水不断的往外涌出，鲜血的颜色打湿了她的衣角，明明三天时间已过，却要依靠痛苦的死法让别人相信这是血崩而死。
阿娘也发现了她，阿娘亲手给她制作的桃木香被血水的味道冲的有些淡，母子连心，阿娘的手下垂，无声的画了个一。
这是她跟阿娘独有的暗号，连林仲元都不知道，幼时她总是太过调皮，阿娘怕她在外惹出什么祸端来。
便定了个一为暗号，这是在告诉林青鸾噤声。
林青鸾无视林仲元微微张大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初我太想见到阿娘了，便偷偷的潜入阿娘的房中。”
“等到辰时还不见阿娘回来，我便睡着了。”
林青鸾的语气中有懊悔，如果不是她那时睡着了，是不是就可以制止那时的阿娘。
缓了缓心中那不切实际的心绪，她慢慢道：“当我再度醒来时，是浓烈的血腥味将我弄醒，还有阿娘跟我打的手势。”
林仲元刚开口说话：“你..”
“父亲想问我为什么知道是谢世安是吗？”
她不叫舅舅，只叫谢世安，林仲元此刻才有所发觉。
“因为书绝。”
林青鸾看着林仲元，笑着开口：“你最想要的书绝在我这里，我没有烧，我骗你的。”
“当时的火是我故意放的，至少烧了什么东西嘛。”
林青鸾笑道：“厕纸。”
反正没差，都是一堆灰，凭你通天本领都没办法复原干净。
林仲元依旧在抚摸着画像，只是低着的面庞愠怒：“你母亲最大的错误就是生了你。”
林青鸾轻笑出声，话里带着淡淡的嘲讽：“母亲若是知道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会做出弑子的事情来，一定也会后悔当日嫁与了你。”
父女俩难得像今日这般坐在一起聊天，却是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
林仲元气道：“你不打算为你母亲报仇？”
林青鸾却是答非所问：“父亲为何不能再忍忍。”
“忍？”林仲元终于放下画像，抬起头来看向林青鸾。
也就是这时，林青鸾才发现，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父亲，不知何时鬓角已经长满了白发，脸上也多了些许皱纹。
一段时间没见，面孔却苍老了十多岁。
林青鸾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若说林仲元做错的事太多了，可对母亲的心从来不肯作假。
“谢世安隐忍了二十余年，婉华嫁与我是他的计谋，婉华死也是他的计谋，他现如今儿孙满堂好不快活，我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林青鸾不语，过了片刻才说：“父亲，谢世安已经多活了这么长时间， 也不差这一天两天，您又何必对伯仁下手。”
林仲元眼皮底下，这段时间的操劳和懊悔使他心神俱疲，像是下一刻就要立马倒下。
他轻声问：“你当初把林伯仁送到谢家的目的是什么？”
“稚子何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仲元疯癫的大笑，双眼微闭靠在椅子上，又因剧烈的大笑不住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哈哈林青鸾你什么时候学的咳咳。”
林青鸾看不下去，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递在他面前。
林仲元接过水喝了一口，止住咳嗽后诧异的看着面前平静的林青鸾：“我以为你会恨我。”
林青鸾接过水杯又给他续了一杯，等林仲元喝完后才道：“没这个必要。”
她从来不会为不值得的人生出爱恨，那样太累了。
陌生且过得很好，那才是最大的报复。
林仲元沉默了一瞬，显然也想到了林青鸾话里的寓意，他嗓音低迷，微微勾起嘴角看着一家三口的画像。
慢慢且充满柔情的说道：“青鸾，为父没有时间在等下去了。”
多年来的忧思忧虑，看着仇人近在眼前却没能手刃的痛苦，派去那么多杀手都无功而返的无助。
这么些年来，他的身体，早就在一次次的恨意中磨损了自己的心神。
林青鸾抬眸望去，眼前的男人是她的父亲，是母亲没死之前她最敬爱的父亲，是那个曾经令京城无数女儿折腰的临安侯。
可如今的他，面色苍老，头发枯黄，身姿消瘦，脸颊凹陷，唯一能让人看的是那双眼睛。
充满了爱意，亘古不变。
她轻轻道：“父亲，我会替阿娘报仇，就此收手吧。”
林仲元笑了一声，充满了无奈：“你连我杀伯仁都要拦，这么软的心肠，你怎么杀从小到大爱护着你长大的谢世安？”
“真到了那一日，你忍得下心杀他吗 ？”
一句一句的质问连击林青鸾的心房，她握住茶盏柔声道：“父亲，四大家族只剩谢家，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太子殿下，他不会让谢家多活的。”
林仲元的目光从画像上移开，不屑道：“何时，你也会依靠男人了？”
林青鸾摇摇头，正视林仲元：“父亲，不是依靠，而是报仇本就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您杀了伯仁意图嫁祸谢家，可谢家若是随便扔出个替死鬼呢？到时又该怎么办。”
或许是林青鸾想得简单了，林仲元敢如此做必然会有后手。
可那又能怎么样，死了一个林伯仁，真能让谢家抵命吗？
“为父自会有后手。”
林青鸾看着林仲元道：“父亲真的不肯给解药救伯仁？”
“周氏在你小的时候就对你屡次下毒手，你能活下来都算是老天庇佑，现如今倒是对她的儿子上心的很。”
林青鸾想了想，随后无所谓的说道：“那你毒死他吧。”
死的又不是她儿子，关她什么事，顺嘴提一句而已。
......
林仲元沉默了一瞬，随后道：“我以为你会继续向我要解药。”
“我又不闲。”林青鸾摊手。
本来想着林伯仁入了谢家大儒那边教导，自己在慢慢引导，对自己想做的事有帮助。
但是这是林仲元的儿子，他都要杀他了，她拦做什么。
“你不为自己的阿娘报仇，为父为。”
“伯仁必须死，为父不会像你一般妇人之仁，你回去吧，不要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