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师兄一处,纵然是天下间最为心烦意燥的人,也会很快变得平静安和。”
手握鱼竿,静静盯着古井无波的水面,除却微风带来的阵阵涟漪,并无其它。
虽可晃动鱼凫,不足以改变鱼钩的大致位置。
无饵垂钓,心意一体,自成净土之域,水中的鱼儿自动汇聚,自动追寻,自动咬钩。
说着容易。
做到……多难。
师兄。
当初还在桑海的时候,一身修行就深入和光同尘,眼下……更加的出类拔萃。
“风动!”
“心动!”
“子房,你本就可以驾驭你的心。”
“只是,多了一些锋芒。”
“……”
旁边之人摇摇头。
“师兄!”
张良叹道。
锋芒?
是锋芒?
亦或者心中的一柄剑,多年来一直在心中蕴养的剑器,只待良机就可出鞘,就可杀敌?就可复国?
时而,也忍不住剑器浮动。
时而,又不得不将其压下。
“静下你的心,接下来慢慢走!”
“一步步走下去。”
旁边之人抬手,止住张良的后续之言。
锋芒有锐,可以伤敌,也可能不小心伤了自己。
锐利之剑器。
非剑器大道!
无锋之剑,若然顺应大势,自可加持无匹之锋芒,无坚不摧,无物不破,使之,可以横行天下。
昔年。
庄周有论三剑。
内藏空灵玄妙之道理。
“……”
张良颔首。
不在多言。
师兄的意思,自己一直都明白。
惜哉,难以做到。
师兄做到了?
真的做到了?自己都无法分辨师兄的心意了,是真的彻底忘记过去一切了。
还是放下了。
还是割舍了。
还是锋芒纳于心了,以待天时地利而出?
……
自己无法感知。
自己的修行是入世之道,师兄的修行,愈发超然了,更有道家的天人之理了。
不在多言,调整心绪,放空三元,静静垂钓着。
“哦?”
“上钩了?”
“不错!”
“……”
不知过去多久。
天地间的炎热之气愈发之盛了,哪怕在水域之旁,迎面风势夹杂的滚滚特意无法掩盖。
“可惜,鱼儿小了一些。”
“这条鱼也做不了什么太好的菜肴。”
“……”
拎起鱼竿,轻轻扬起,便是一条四寸有余的白色鱼儿挂在鱼钩上,正在极力挣扎。
身上落下的水花洒落水面,荡起彼此交错的一个个水波圆圈,久久未散,连带临近不远师兄的鱼线都受到影响。
将这条鱼从鱼钩上取下,端量了一眼,张良摇摇头,将其扔向三丈开外的水域之中。
“两位当家,有文书传来!”
“……”
是时。
有身着冠袍的年轻人近前。
“文书?”
“放下就可!”
“……”
“是二当家!”
“……”
“文书消息?”
将手中的鱼竿放在地上,张良伸手将一个暗红色扁平小木盒取过来,文书?这些日子的文书不少。
各种各样的消息都有。
只是,通过这个小木盒送来的消息,一般都非十分隐秘的消息,却也非小事。
“两份文书!”
“这份文书……。”
“师兄,是中央学宫传来的,咸阳国府于中央学宫下达了一份调令,要调集今岁毕业的学员前往中原受灾之地。”
“自愿前往。”
“入中原水灾之地助力郡县快速的稳定灾情,助力郡县灾后事宜的处理。”
“护国学宫也有一些消息。”
“……”
“有这样的事情?”
“师兄,你觉如何?”
“两大学宫之内,皆有一些弟子,若能前往,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从文书消息来看,还和阳滋长公主有关。”
“……”
一观文书的消息,张良的语气多了一丝惊奇,国府于中央学宫今岁要毕业的学员有这般调集?
虽说是自愿前往,但……想来都会去?
千人都去?
太多了吧?
尤其,中央学宫的院堂不少,也非所有的院堂都适合,不过……就算全部都去,也不为大事。
这一次的中原水灾很大,连日来,多有关外的消息传来,水灾蔓延之地,没有千里,也差不远了。
也太大了。
自己从未见过有那样的水灾,典籍上虽有,也只是传闻,也只是典籍。
若非关中还有一些事情缠身,也许,自己会出关前往中原走一走,这一次的水灾将韩国之地就淹没许多。
新郑都受灾了。
也就南阳之地相对好些。
以中央学宫的学员助力中原助力救灾、治灾……,这个法子不错。
突发的灾情很大很大,秦国可以调来大量的粮草辎重为用,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将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
人手为掣肘之力。
灾情不同于其它的事情,诸般齐备,自要速速办妥为上。
阳滋长公主提议主导的?
这位长公主在咸阳的名气不弱,在诸夏间的名气也不弱,母亲是咸阳宫丽夫人。
堪为最为受宠的公主!
加封长公主,封授食邑之地,位尊等若侯爵!
算是秦国的公主独一份了。
中原水灾。
这一次的治灾之人是公子高,是她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弟弟,嬴政倒是看重他。
让他去中原治水灾。
多月之前的关中雪灾,也是他治理的。
目下而观,那个公子高才能不为卓着,如果中原水灾只有百里之地,也许处理起来会很简单。
水灾之势太大了。
越是这等关头,越是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才能潜力。
那个公子高同嬴政比起来,差远了。
接下来虽可继续历练历练,虽可才能继续提升精进,若言有根本性的变化,不足够。
公子扶苏!
他已经离开咸阳多年了。
除却扶苏以及公子高外,咸阳的其余公子中,也无多出色的,那个胡亥有些名气,多待在公子高身边。
另外的一些公子,多寻常。
嬴政的后继之人?
看来……不容易。
不过……那些事都太远了,自己想多了,思绪有些飞走了,浅浅的呼吸一口气,将这份文书看完。
大体就是那个事。
“机会?”
“无需刻意。”
“中原水灾很大,若可出一份力,许多人也可受益,日子也可早些安稳。”
“三晋之地,许多年都没有那样的灾情了。”
“……”
说话间,将手中的鱼竿抬起,又是一条不住挣扎的肥鱼飞来,熟练将其取下,扔入鱼篓之中。
子房所言的文书之事,不为大。
子房之意,虽好,无需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当如师兄所言。”
张良放下手中的那份文书,俊逸的眉头轻轻挑动,数息之后,归于原样,颔首一礼。
是自己的心又开始不稳了。
儒家眼下正在危急的事情之中,秦国对儒家多有压制,一些官员的挑选对儒家出身的学员也有苛刻。
那一点,对儒家的弟子而言,非好事。
也无可奈何。
这一次的机会,若是儒家弟子表现足够出色,是否会得到重用?不得而知!
思忖师兄之意,张良不在多想。
无论什么结果,将三晋之地的灾情稳住为上,那里是故国故地,至于结果?好像也不重要。
“这份文书来自于楚地。”
“文书所言,那里的楚国老世族之人回来不少,内部有些纷乱,还关联楚国王族的血脉之人。”
“项氏一族也有。”
“项氏一族,他们现在占据了外海岛夷之地,倒是难得。”
“……”
打开第二份文书,一边看着,一边将大意道出,是关于楚地的一些讯息。
还是颇有意思的讯息,同儒家倒是没有什么。
是楚地那些楚人自己的事情,有些内乱?有些内斗?还要寻找楚国王族血脉?
是想要做什么?
项氏一族的动静也在其中。
“楚国。”
“江南!”
“多年来,咸阳之内,关于江南的消息很多很多,都说那里是帝国一颗崭新的明珠。”
“丝毫不逊色中原之地的明珠。”
“你我好像还从未去看过。”
“掌门师兄也没有。”
“子房,若是将来的一些事情结束,可愿去走一走?”
“……”
楚国的事情,数百年来一直很多很多。
楚国的乱象,亦是如此。
这一次鱼钩入水,虽没有鱼饵在钩上,男子却是抓了一把处理好的五谷之物撒了下去。
极起阵阵水声。
“江南?”
“江南的消息的确很多。”
“那里的谷物很特别,很有名,中原之地的谷物一岁只能熟一次,江南以南的一些地方,一岁可以熟两次。”
“甚至于还可以熟三次。”
“就算那里的田亩不多,一岁所得,也不会少。”
“数年前,都有粮草支援九原大营了。”
“这一次中原水灾,想来也会抽调许多粮草。”
“……”
“将来?”
“将来的事情若是落幕,师兄有心,我自相陪!”
江南的名声越来越大了。
数年来,自己许多时候都在关外,那里的消息更多。
江南的许多特色之物都有传入中原、关外、关中,江南的瓷器、锦缎很有名。
还有江南的特有木料。
还有江南的咸鱼、海鱼。
还有江南的各种吃食。
……
自己印象最深,便是江南的谷物。
一岁可以两熟至三熟,那是何等的奇异谷物?待江南的田亩继续开拓,继续变多。
将来是否有一日,以江南之地的产出足以支撑整个诸夏的所需?不是没有可能!
那样的一个江南,在楚国手中漫长岁月,弃之如履,一丝丝用处都没有。
在秦国手中十余年,已经有了这样的变化。
江南的民力也在渐渐增多。
再有三五十年,江南将会变换一个模样。
再过百年,江南或许会成为诸夏举足轻重的区域。
当一个地方,不缺人,不缺粮食,不缺矿藏……,那个地方就会无比的特殊。
“江南物产多丰!”
“谷物多熟。”
“很难得。”
“那位武真郡侯很了不起。”
“如果十年前,他拒绝了嬴政的相邀,目下的江南不至于此。”
“哦。”
“又来了一条鱼,今儿的运道不错,足够了,足够了。”
“子房,文书的事情,你看着处理就好了。”
“……”
刚有没入水中的鱼钩,不到百十个呼吸,便是异动,鱼竿抬起,肥鱼相随飞出。
男子自蒲团起身,扫了一眼鱼篓,已经有六七条了,足够所用,甚至于还用不完。
另外一些师兄弟也能一起品尝。
无论是中原水灾之地。
还是秦国接下来对于两大学宫的动静。
还是楚地的动静。
……
儒家。
不需要那般。
******
“听丽儿说过,五年之内,阳滋这孩子就能有他自己的大事落下。”
“五年!”
“不为长,朕还真是好奇那人是谁!”
“阳滋这孩子,很像当年的丽儿。”
“昔年在野王之地,一些诸子百家的人,还有一些诸国游侠,要行刺朕!”
“丽儿也在其中。”
“虽说时隔多年,朕还是一眼就将丽儿认出来的。”
“濮阳距离邯郸不远,朕昔年在邯郸见到丽儿的时候,她还不大,也就比如今的月裳大一些。”
“邯郸之地,朕为质子,在那里多受欺负。”
“时而还会被赵国王族的一些人拦路殴打。”
“也是那一次,让朕遇到了丽儿。”
“丽儿年岁不大,颇有侠客之风,劲装飒爽,手持短剑,呵斥那些人,那些人已经将朕打了一顿,也就直接走了。”
“不过,想来也有丽儿的缘故。”
“赵国的游侠之风本就很盛。”
“丽儿带着朕去治伤,又多宽严于朕。”
“其后,也离去了。”
“一面之缘,在邯郸多年的岁月,一直难忘。”
“朕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丽儿了,不料……在野王之地,又见到了丽儿,还发生那样的事情。”
“多有趣了一些。”
“后来,丽儿入宫了。”
“朕也知法子有些不妥,但……那些不重要。”
“这些年来,咸阳宫内,有丽儿陪在朕身边,朕很开心,朕很满足,虽说丽儿的心不完全属于朕,朕……也已经知足了。”
“阳滋!”
“她小的时候,就很是顽皮,朕也没有严厉管教,只要礼仪大义不失,其余皆小。”
“阳滋,很入朕的心。”
“每次见到阳滋,朕的心情都会很好。”
“她有丽儿的仁侠勇武。”
“也有丽儿的机敏俏皮。”
“若说承了朕什么?”
“朕……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郡侯,你也是看着阳滋长大的,那孩子像朕什么?”
“容貌肯定是不像的,她很像她母亲!”
“哈哈哈,那丫头……一次次跑的倒是挺快,朕不答应还不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