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景才的办公室不大,布置得也相对简单,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一个靠墙的文件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汗味,昭示着主人近期的焦虑与不安。
当孙景才颤抖着手关上办公室门的那一刻,仿佛也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隔绝开来。
他转过身,面对着神色平静的赵成良,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半天没能发出声音,额头上再次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赵成良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稳而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他知道,孙景才此刻的内心正在经历着剧烈的挣扎,恐惧、侥幸、求生欲……各种念头如同惊涛骇浪般冲击着他最后的心理防线。自己只需要保持足够的耐心和压迫感,就能等到他彻底崩溃的那一刻。
终于,孙景才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坐到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着,发出压抑的、近乎呜咽的声音:“赵……赵成良同志……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来了!赵成良心中一凛,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问道:“孙老师,你错在哪里了?”
孙景才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充满了恐惧和悔恨:“是……是陈江河!是他逼我的!是他让我……”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孙景才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原来,陈江河在与郑虎发生冲突后,就怀恨在心,一心想要报复。
他找到孙景才,先是利用当年帮他调入警察学院的恩情进行拉拢,许诺事成之后,会通过他叔叔的关系,帮孙景才在学院里更进一步,甚至调到更好的岗位。
见孙景才有些犹豫,陈江河便开始软硬兼施,一方面描绘着光明的前景,另一方面则暗示,如果孙景才不配合,他叔叔陈副厅长那边,恐怕会对孙景才现在的工作“有所看法”。
孙景才本就是靠关系进来的,根基不稳,哪里敢得罪陈副厅长?再加上对所谓“前程”的贪念作祟,最终还是被陈江河说动,答应配合他的计划。
按照陈江河的指示,孙景才利用自己枪械教员的便利,在射击训练结束后,故意以“帮忙擦拭保养枪支”为由,单独留下了郑虎。
在清点枪支入库时,他趁着枪管员小王不注意,偷偷藏起了一把训练用枪。
随后,他假装有急事提前离开,将最后清点入库的“责任”推给了小王和留下来的郑虎。而陈江河,则趁着这段时间差,利用其他手段,将那把藏起来的枪,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了郑虎的衣柜里。
当时他内心也曾有过挣扎,但最终还是因为害怕和侥幸心理,选择了视而不见,没有声张。
而射击场附近监控的“短暂信号中断”,孙景才也承认,是他在陈江河的事先授意下,以“线路检修”为名,在特定时间段内进行的操作,目的就是为了给陈江河可能的行动制造时间窗口和掩护。
“……赵成良同志,我说的……句句属实!”孙景才说完,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中充满了哀求,“我……我是一时糊涂,被他蒙蔽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跟学校领导说说,给我一个……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赵成良静静地听完,内心虽然早已有了判断,但听到孙景才亲口证实这一切,还是感到一阵心惊。陈江河的心机和手段,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阴险和周密。
他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枪械教员,心中并没有多少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非他自己心存贪念、意志不坚,又岂会被陈江河轻易利用?
但现在不是追究孙景才责任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如何将他的证词固定下来,变成扳倒陈江河的铁证。
“孙老师,”赵成良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你参与栽赃陷害,包庇罪行,已经是严重的违纪违法行为。想要获得宽大处理,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坦白,主动交代所有问题,并且……拿出证据。”
“证据?”孙景才茫然地抬起头,“我……我没有证据啊……他……他当时就是口头跟我说的……”
“再仔细想想,”赵成良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陈江河让你配合他做事,难道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比如,他有没有给你发过信息?写过便条?或者,他当时跟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其他人在场?再或者,他栽赃郑虎后,有没有跟你吹嘘过什么?”
孙景才被赵成良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他低下头,拼命地回忆着。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
“有!有!”他激动地说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请我和王老师吃饭,在酒桌上,他喝多了,好像……好像说过一句什么……对了!他说‘姓郑的那小子,这下彻底栽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跟我横!’当时王老师也在场!”
王东海也在场?赵成良心中一动,这倒是个重要的旁证!
“还有呢?”赵成良追问道,“除了这个,还有没有更直接的证据?比如,他让你去处理监控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书面的东西?”
孙景才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
突然,他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一个抽屉,在里面翻找起来。很快,他从一堆杂物底下,翻出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便签纸!
“这个!这个!”孙景才将便签纸递给赵成良,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是那天早上,陈江河塞给我的!上面写着让我下午三点半到四点之间,去检查北侧监控线路!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就留了个心眼,没扔掉!”
赵成良接过便签纸,上面的字迹潦草,但内容清晰,时间点也正好与监控“故障”的时间吻合!
虽然这不能直接证明陈江河栽赃,但结合孙景才的证词,这无疑是一份极具分量的间接证据!
“很好!”赵成良将便签纸小心地收好,“孙老师,现在,我需要你把你刚才说的所有情况,原原本本地写下来,作为书面证词。记住,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能有任何隐瞒和虚构。这是
你争取宽大处理的唯一机会。”
“我写!我马上写!”孙景才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拿起桌上的纸笔,开始奋笔疾书。
看着孙景才那颤抖却又急切的背影,赵成良知道,扳倒陈江河的最后一块拼图,已经凑齐了。
从孙景才的办公室出来,赵成良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了行政楼。他要去见王曾诚校长,将这足以扭转乾坤的证据,正式呈交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