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国舅回府的时候,并不能清楚楚云期想做什么。直到四个月后的第二年,又是春暖花开时。
“你要把行伍放在我家?”上官国舅得上官知时,也不是成亲后就有,对儿子的感觉强烈到现在也能回忆。
对楚云期微张着嘴。
“已经弄清楚,去年遇到的那个人叫铁木佳,现在是靼鞑国和你一样地位的人,如果不是行伍到来,去年我就对他下手。今年遇到机会,我不能再放过。”
楚云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是他留在靼鞑国的探子写回。
去年的牛羊瘟疫让铁木佳手忙脚乱,也加固他对上官国舅的仇恨。又一次试图联合布烈,外加西宁王城外的诸多不成国家的部落,对中原大报复。
“我去杀了他,或者干扰他,让你日子好过。”楚云期看上去一个大好人。
如果不是长公主是自己的儿媳,上官国舅会相信他。
安佑王如今的位置特为奇特,他不受国舅约束,也不听命于任何衙门。以他只为楚芊眠好的性子,让新丰帝为他颁下密旨。因楚云期在南海之战时颇立功效,他在愿意做的公事上是自由人。
而上官国舅知道,楚云期见他以前,必然见过皇帝。安佑王是散漫,不是目无法纪。
也就意味着楚云期只要提出,上官国舅就没有反对的意义。所以国舅眼睁睁看着楚云期出房门,往隔壁走去。
白天,孩子在楚芊眠面前。冬天的时候,楚芊眠就很少出房门。国舅不再“受伤”,长公主可以少见官员。春暖花开的时候,带着两个小木床占据书房一角房间。哭闹的时候,上官知一定比上官国舅来到更早。
铁氏已在这里,带着两个小木床。一个红漆雕瑞草,睡着楚行伍。另一个绘百子登科,睡着樊华的儿子樊大华。
小郡主在今年的正月里生下儿子,晚上两个月,但按晚上一年计算。心爱吕胜的元团雪,取名叫元小胜。
吕胜说叫小胜,吕计可就要高兴坏了,改成元大胜,大名元天成,代表夫妻成亲是天意难违。
樊华的儿子本来叫什么,就不要了,改成樊大华,大名樊谊,喻意两个父亲的情谊。
铁氏对女儿笑:“行伍交给你了,大华也交给你了。”
樊华不陪着出门也行,但是他怎么肯呢?张春姑也愿意时常离家透透气,何况是樊华。
已经是个习惯,而不是侯夫人姜氏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拿父亲当楷模的樊华,自然是随着铁氏把儿子送来。他挺开心。自己是父亲拨乱反正,大华跟着妹妹一定长成人才。
有这句话在,老夫人和姜氏都没有反对。
知父莫若女,楚芊眠已清楚楚云期的用意。而这用意的表面化——前往靼鞑,是为她好。这用意的背后,促成孩子都在她手里,是为她好。
一个也是带,几个也是带。
楚芊眠一口答应下来,上官知从隔壁过来也说好。
樊华对他们夫妻作了十几个揖,跟随楚云期铁氏出府,张春姑等在安佑王府,这就离京。
西宁老王知道,可能不高兴,但他已离京归家,纵然抗议也无效果。
晚上,国舅夫人来接上官玉、上官廷,见到一排五个小木床,睡的呼呼。
“这两个是行伍和樊大华,这个是谁?”
上官知忍俊不禁:“元大胜。”
小郡主下半天听说,趁个热闹,说让元大胜和兄弟们熟悉。
晚饭后,元团雪接走儿子,来了周奇。对上官夫人嘿嘿:“姑母,我也想生孩子,你也给我带吧。”
上官夫人骂他:“放着你母亲,难道她不说话吗?”
周奇一指小木床忿忿:“凭什么落下我?”
上官知取笑他:“总和我比出生早晚,我儿子一争气,早至少一年出来,看你还怎么争。”
周奇生气地在国舅面前请假,扬言回家生孩子。第二天中兴侯陶云就知道了,接着安乐侯裴鸣、威武侯任新也知道,京里掀起一波生孩子的风气。
陶云和裴鸣说:“和上官从小玩到大,让孩子们也从小玩到大,所以要生。”
任新备下礼物,特意来见国舅。崔玉珍的灵位摆在护国王府上,哪怕任新另娶妻子,也向国舅郑重提出:“家无嫡亲长辈,如有子嗣,有劳岳父母操心。”
上官国舅隐隐伤痛。
一场京乱,大部分家中没有嫡亲长辈,他答应下来。
如今算太平无事,接下来周奇等人轮流请假,是个人也知道他们回家生孩子。
功夫不负出力人,上官廷六个月以后,周奇等人纷纷传出喜讯。这些不是跟着上官知,就是跟随上官国舅的子弟们,让上官夫人忙个不停。
一家一家的说安胎,帮着预备奶妈,检视小衣裳有没有做好。好在,白天孩子们和小夫妻在一起,上官夫人腾得出来功夫。
六个月的上官廷,让新丰帝觉得自己的规划可以开始。
来用晚饭时,他对上官廷说了又说:“你要对姐姐好,疼爱姐姐的好孩子才受舅舅喜欢。”
上官廷瞪圆眼睛听不懂。
新丰帝为他和上官玉分玩具:“这个给姐姐,这个也给姐姐……”上官廷虽听不明白,但见到一堆东西都在姐姐面前,他面前只有一个极小的,感受不到好意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男孩,在本朝受家中重视,太后心爱他,见到抱起来哄着,让新丰帝把玩具平均分配。
新丰帝撇着嘴儿:“小气鬼儿可不行,等我有空,还要对他再说。”
手中的玩具,还是先放在上官玉面前。
秋天的时候,十四岁的新丰帝大婚。皇帝愈发强健,打他主意的人不少。但他坚实不移要娶的,只是朱细细和韩囡囡。
朱细细较韩囡囡更美貌,封为皇后。韩囡囡先于朱细细进宫,封为贵妃。
封后可以理解,但贵妃已经出来,不难看出新丰帝的意思,他并不想再纳嫔妃。
太后很想问问,但想到皇帝刚大婚,就提出嫔妃不合适,改口问崔氏母子近来如何。
崔疾每到过年都有恩赐进京朝贺,新丰帝对崔氏母子的一举一动都能掌握。
回太后道:“倒乐天知命,他年西去,会按应有的礼节。”
安泰长公主的圣眷愈发的好了,因朱细细也好,韩囡囡也好,都喜欢姐姐。
后妃也亲密无间,朱细细在安巴部落受伤时,韩囡囡也是照顾她的人。
……。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每天都在一起。上官廷虽不是辈分最高,但除去姐姐以外,最早生出来,比舅舅大三天,比樊大华早钟点,比元大胜早月份,俨然是个带队的。
两岁那年,就会指挥。
“大华大华,吃奶了。”
樊大华答应一声。
“大胜明儿早来。”
元大胜正在哇哇大哭:“我要和在这里睡觉……”
“舅舅,你又淘气!”
“高兴!”楚行伍拔着书房院子里的花。
相比较之下,上官玉秀气而文静。
……
他们三岁那年,楚云期来见上官国舅深谈:“带行伍回原籍祭祖,他们分不开,玉儿、廷儿,一并带走。”
上官国舅目光深邃:“这才是你的真意,你这坏蛋,你布局整整三年!就为带我的孙子东游西逛。”
“迟早跟你一样天天坐书房,你还不许他们小时候出门逛逛!去看看江南月,再到长江头。”楚云期对门外招手,樊华一溜小跑过来:“父亲,花枪在这里。”
楚云期握住:“比吗?输赢我都带孩子们去江南。”
上官国舅啼笑皆非:“你凭什么?”
上官夫人不能答应,离开孙子好似剜她心头肉。太后也不能答应。新丰帝却道:“廷倌以后是栋梁之材,应该和我一样,小的时候出去走走。”
童年历程,原本是悲剧下的产物,但新丰帝长大以后,每过一年,是一年的庆幸。
他了解到先帝、先先帝,都没有出京过。也就意味着南海的月、江南的风、关外的练兵之声,他们都没有经历过。
太后重视娘家子嗣,却也要重视上官廷支撑家门,她把上官玉留下,说她是小姑娘,不必受太多的摔打。
一个月以前,江南的码头上留下船,依次下来四个小公子。
小孩子摇摇摆摆的,又都生得眉清目秀,看上去是一道好风景。
“排好队。”上官廷挺起胸膛,祖父让他祭祖时要昂着头,他这会儿昂应该没错。
回头一看,廷倌来火:“舅舅,不许玩水,跟上我!”
“高兴!”
楚行伍总有几分不买外甥账,但是把个新得柳条子抛在水里,迈开几步,走到队伍最前头。
趾高气扬:“我是舅舅,听我的。”
樊大华伶俐:“你是叔叔。”
“对。”元大胜附议。
楚行伍拿眼睛瞄上官廷,继续道:“我是舅舅。”上官廷黑着小脸进的城。
见到街道,重新乐了:“外祖父,吃加餐。”
皇帝舅舅虽总不讨廷倌喜欢,但吃加餐的故事,上官廷喜欢。
楚云期如对女儿小时候一样溺爱他,手指吕家酒肆:“那里。”楚行伍跟着走,还没有进自家门呢,先跑到吕家。
“亲祖父,谁是我的亲祖父?”元大胜东张西望。
吕三掌柜湿了眼眶。
头一个孩子说好归鲁王府,大胜因此姓元,叫鲁王祖父并不奇怪。但听听这个称呼吧,这不会是楚云期的好意,离楚云期挨不着,这是鲁王的心意才是。
“大胜呐,我在这里。”
元大胜喜笑颜开,走到他面前,仰起小面容:“亲祖父,母亲让我带来礼物,祖父让我带来礼物,也给亲祖母。”
“我们作证,带来了。”上官廷、楚行伍、樊大华异口同声。舅舅和外甥遇上了,互相瞪上一眼。
元大胜生得体面,随母亲模样。而周围的人恭维的,还有元大胜以后是王爷啊。
吕三娘子收拾适合孩子的饮食送出来,见到元大胜生得粉妆玉琢,到后院落了一回眼泪,出来和三掌柜的断言:“吕家的孩子,再没有比大胜生得更好。”
在江南住到过完年,楚云期夫妻带上他们去西宁。再不去,老王准备杀到江南。
……
暗器在院子里飞舞,但总有停下来的时候。楚芊眠看看让擒住的刺客,让带下去审问。
她和上官知出房门,上官国舅纹风没动。楚芊眠向上官知说着:“这是要开战了。”
身为摄政长公主,一年之内遭人暗杀的次数,也仅仅比国舅少一些。这一回明着来,楚芊眠似能把握住铁木佳的用意。
上官知面沉如水:“一回比一回狡猾,这回派来的人已经混到书房院外。”
“可见几年前瘟疫的损失,他已弥补回来。布烈虽心思不定,但铁木佳有人有粮的话,这就想试一回。”
楚芊眠的消息来自楚云期,也来自殿下派出的人手。历经数年,长公主殿下积累一批属于自己的能人,楚云期这才放心带上儿子回家祭祖。
当然,孩子们的小小友谊圈已分不开,也是一个原因。
回到房中地图前面,上面标注很多。楚芊眠依然是不愿意打仗,眼角见到上官知随后而至,皱眉道:“和他谈判如何?安抚下他的戾气。让布烈也去,可以敲打他不要轻举妄动。”
别说是不同族而有异心,就是同族,比如大殿下元承设不也一样生出异心。
上官知认可,小夫妻去见国舅。上官国舅过了三天后答复,可以试试。国舅也不愿意劳民伤财,安生一年是一年的收息。
……
“谈判?”
铁木佳把信捏成一小团,浑身散发冷寒。
拜长公主的还击所赐,牛羊大批死亡,因为是病死的,还不能食用。当查明原因,是铁木佳对安泰公主下手,以至于带回瘟疫,有两年里铁木佳权力分散。
国君不再相信他,失去财产的人也视他为眼中钉。直到几个老家伙相继去世,朝中无人,铁木佳才重新得回权力。
而在这中间他遇到的暗杀,也有多回。他手臂有两处伤痕,来自一男一女。
铁木佳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叫楚云期和铁宁馨,但能确定是安泰公主的人。
在他失去权力的几年里,并没有失去耳目,长公主的权势愈发的大了。
走到地图前,铁木佳只觉得愤怒阵阵涌来。一拳砸上去,吼道:“我要杀了你!”
外面有人听到,展开笑容进来:“大人,您答应开战吗?真是太好了。”这是铁木佳失势的时候,提拔上来的将军叫德合。
铁木佳收回手,德合看向他手下刚才按的地图,惊喜连连:“这是偷袭的好地方,大人,只是怎么把他们引到这里呢?”
“什么?”
铁木佳望去,见地图上的位置是个山谷,风景秀丽但是地势偏狭。他计上心头,招来自己的随从:“回信,他们想要谈判的话,就在我们最好的地方见面,表示我们的尊敬。”
手指,重新点上去。
……
国舅的地图上,没有相应的地理图。楚芊眠拿出来的图,由楚云期和铁氏绘成。
上官知嗤笑:“看样子适合埋伏,你去还是不去?”他眸光柔和。
“去。不应战,会让他们笑话。”楚芊眠盯着地图:“但是应战呢,会有凶险。”
“我陪着你。”上官知自然而然地道。
楚芊眠倒不是想逗他,而是从事实出发:“爹爹母亲去过那里,不如等他们回来以前,再约见面。”
上官知微微地笑:“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对于岳父不在京里也干涉掉,上官知是不会放过的。而他也有足够的理由:“廷倌在舅祖父处玩的正好,现在就返程,他会怨你不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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