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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的过日子,不过如此。这是真姐儿听过陆姑娘说的话,油然浮出的第一个想法。

陆姑娘是两只手在袖子里对手指,放在膝盖上的衣袖轻轻的微颤着,人也没了平时的精神。平时不是精神抖擞状,也是神清气爽状。

她柔柔略低的声音也泄露几分主人的没精打采:“他们家进京了,我妈去见了一回,回来就说初进京、人手少、路不熟、家人难找、厨娘挑剔……。要我随着过去侍候。说是,”陆姑娘的头再低几分:“说是先熟识一下公婆和……他的脾气。”

真姐儿奇怪地问:“厨娘挑剔?”陆姑娘的头这才抬几分,解释道:“厨子难找,我爹是给人帮着经济事情,有一年也是给新来京里的人找家人厨子。主人说厨子做的饭不好,厨子把大勺一摔,骂他们不识京菜。”

忍住笑的真姐儿难免要问一下,迟疑一下道:“你,会做许多菜?”陆姑娘这就有了得色,不忘顺便问一声真姐儿:“你呢?”真姐儿还没有说话,绿管笑盈盈在旁边插了一句:“我们姑娘呀……。”

“绿管姐姐,你去姨妈那里看看表哥晚上在不在家,”真姐儿赶快把刚进来换茶的绿管给支走了。

绿管出来,红笺微微笑:“姑娘,我去叶妈妈那里看看新的花样子。”真姐儿笑逐颜开:“有劳你跑一趟。”

说是跑一趟,其实就是隔壁走不到五步的一个房间里,是叶妈妈在那里。

红笺和绿管尽去,真姐儿若所思的微微一笑。是几时,她们发现自己对她们的疑心,或许是在云家,或许是在王府里,真姐儿已经记不清楚。不过,总之红笺和绿管也是明白一些。此时绿管走开红笺也去,就是一个例子。

房中只有陆姑娘和真姐儿两个人,再就是白猫在房里蹿来蹿去,忽高忽低的跳到矮几上、高几上、条几或是雕花桌子上。

几个小丫头从外面伸头进来,都是一脸笑嘻嘻:“姑娘,我们在园子里掐花去,”伸头见有人,吐一吐舌头尽去。

陆姑娘见到这一幕,突然凭空多了几点底气。母亲的原话,她并没有告诉真姐儿。陆母去过回来,是这样说的:“他们家初进京人手少,你去帮忙以后也好说你勤快谨慎。我去看过,官儿虽然不大,官架子还是十足。或许只是对着咱们家这小民来的,也未可知。

趁他们样样不趁手的时候你去吧,把家接过来也好,熟悉一家人脾性也好,又省家里嚼用,你的意思是如何?这没有什么难为情的,现成里王府,不也是这样的。”

说白了,为着真姐儿提前吃婆家饭,弄得总有些亲戚要放在心里。

陆姑娘在想心事,真姐儿慢慢又问出来一句:“好不好?”想来是不好,要是好,何必进门脸上是犹豫、迟疑和不安心。

“也没有不好,就是活多一些。”陆姑娘本来是想和真姐儿尽吐心事,不想来到后看到这一幕,她不知道是为这房中温馨气氛觉得舒心呢,还是由此不愿意再多说,怕真姐儿取笑自己在婆家无有能耐。陆姑娘的话原本到了嘴边,硬生生地缩了回去。

房外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几声狗叫传来后。原本欢蹦乱跳的白猫,叽里不愣的跳回到真姐儿身边,身上毛都竖起来,瞪圆了猫眼对外面看,一面在地上磨着爪子。

像是外面来了什么!

小丫头们欢笑的声音传来:“好大狗。”只有片刻,门帘子高打起来。打门帘的丫头不得不打高一些,免得这大狗伤到金银线绣锦的门帘子。

一只硕大无比的大狗,正确来说,是只藏獒一下子蹿了进来。陆姑娘吓得“妈呀”一声,站起来就往房中跑。真姐儿笑嘻嘻:“显哥儿,你这又是哪里弄来的?”显哥儿从藏獒后面露出胖乎乎的脸蛋子来,双手用力牵着藏獒身上系的皮带:“表姐,这狗不错吧,比你的猫如何?”

真姐儿掩口笑,陆姑娘也惊魂未定地停下脚步,看着那狗的一嘴锋利白牙,抚着胸口这才好一些。

房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是赵如赵意带着几个家人大步走来。显哥儿急了,没有再和真姐儿贫的心:“表姐,这狗我借你养几天,不,是你帮我养几天,行不行,家里不让我养,三个姐姐都骂我淘气包,母亲说一见这狗能吓晕,你帮帮忙,”说到最后,就是威胁:“你不帮我养,以后让我帮你传什么东西带什么东西你都休想!”

院子里赵如赵意的话已经传过来:“小侯爷,您可牵住了,不要惊了我们姑娘。”显哥儿两只手紧紧系着皮带,两只脚在地上跺:“表姐!”

真姐儿忍俊不禁,对进来的赵如道:“这狗我喜欢,我要养几天。”赵如和赵意一起不答应:“不行,王爷不答应。”

近半个人高的狗,夜里都可以吓倒人。

“小侯爷,咱们一起去见王爷去,您刚才牵着狗来,不是说见王爷的。错一个眼神不见你,你也不能把狗牵到内宅里来。”赵如伸手去拉系狗的皮带,赵意去拉乱蹦跳的显哥儿。

显哥儿开始踢赵意打赵如:“放手,不放手我松手了啊,这狗厉害。这要怪表姐,她有一群猫,我看着羡慕,才弄了这只狗来压她。放手,小爷我……”低头一口咬在赵意手上,赵意忍着痛,一把揪住显哥儿后背的衣服,嘴里依然有礼:“小侯爷请。”

真姐儿站起来:“去回表哥,我要留几天。”显哥儿得了意,这才张嘴从赵意的手上移开自己的胖脑袋。对着赵意手上两排**的深牙齿印子,显哥儿就更得意:“小爷这是和狗学的功夫,如何,不错吧。”

赵意也不擦手,对显哥儿笑:“小侯爷,咱们一起去回王爷,正好把奴才这手给王爷看看。”显哥儿才不看他,对真姐儿歪着脑袋道:“表姐,你要养?”真姐儿笑:“我要养。”显哥儿笑嘻嘻:“好,那你自己去回表哥。”

说着手就一松,那狗和猫对峙半时,觉得皮带一松,立即往前一蹿。“啊!……。”这一次惊叫的,还有真姐儿。她紧紧护着自己的猫,也有作势有溜的架势。

显哥儿重又拉住皮带,赵如赵意惊魂未定,一起伸手来拉。显哥儿得意:“交给你们了。”转身拔腿就跑:“我还要上学去。”

赵如赵意牵着狗在后面追他:“小侯爷,咱们去见王爷。”

这一主两仆一只狗出去,白猫重新才安顺,陆姑娘重新安坐,真姐儿眉头稍颦,开始打那狗的主意。表哥他,会不会留下来。

陆姑娘道:“这王府里的亲戚,也有这样淘气的。”真姐儿狐疑地对着她看看,陆姑娘为掩饰,忙再说一句:“你在这里听到人背后说你,也是生气的吧?”

慢慢露出笑容的真姐儿想了想:“并没有人背后说我什么,”陆姑娘不信,忙道:“应该是你不知道。”真姐儿看着她,仔细地再咀嚼一下她话里的意思,道:“听不到不是更好。”陆姑娘吃了一惊:“这可怎么行?要听得到,才会提前防备不是?”真姐儿笑眸盎然,用略带俏皮的声音问出来:“你防备了哪些人?”

“也没有几个,他家里人都还好,就是……你也知道,我去了,帮着买东买西一饮一食地掌掌眼,多动动嘴,总是有人要说不好。”陆姑娘大概这样说过。真姐儿一笑:“这又何必去听?”

陆姑娘有些急:“不是要听,是他们总要说到你耳朵里来。”然后有些气不忿:“他们那样的人家,总是有三两个服侍人的。”见真姐儿还是不明白,陆姑娘红着脸直接说了出来:“房里总是有人的。”

真姐儿恍然,在陆姑娘以为她很明白的时候,真姐儿又是淡淡一句:“何必去理?”陆姑娘涨红了脸:“怎么能不理,以后总是在一处。”真姐儿静静听着,觉得陆姑娘才不必烦恼,要烦恼的是自己才对。

一个莫明其妙的长平郡主,歧视真姐儿的出身;还有若干的夫人们;背后总是会有的一些暗箭……。

真姐儿道:“那一位,是什么意思?”不要说是古代的家庭,就是现代的家庭里,那一位的意思也是重要的,有如赵赦对真姐儿,他一定要对真姐儿这样好吗?或许有人认为是妨碍自由妨碍一个现代女成神。

红着脸的陆姑娘吃吃了半天,才说一句:“上面有长辈,下面有家人,他不方便说什么。”真姐儿莞尔,提醒道:“他说一句,比你说多少句都强。”陆姑娘摇头:“我住在他们家,这名声二字要拿得住。他现在帮着我说话,不是让人怀疑。”

说到这里,陆姑娘清灵的眼眸对着真姐儿身上扫一眼。就这一眼,真姐儿心中雪亮。她用手抚一把头上的金步摇,这是一只凤形步摇,凤眼是绿宝石,凤嘴里叨着一挂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南珠。

看来陆姑娘,对自己的名声起了疑心。

对面的陆姑娘还在吞吞吐吐:“就是他帮着我说话,我也应该推辞才对,你说是不是,我才去的时候,他倒是帮我说了一句,我心中不安,赶快辞了他。我自己能做,何必劳烦他说话。”

真姐儿沉住气:“说的什么?”

“就是那天我帮着送饭过去,他说不必太劳累。后来,再就没有说了。”陆姑娘露出笑容:“家里人手少,我帮一把也是应该的。”

真姐儿无语,随意再抚一把手上的金钏。这叫帮着说话?这只是一句客套话罢了。她不意觉察的轻叹一口气,对陆姑娘道:“你忙着上灶也罢了,横竖有家人小子,何不让他们来。”说过这话,真姐儿窃笑地往房外看一眼。要知道自己,也是寄住的人。

留意到真姐儿这一眼的陆姑娘自己先小声了:“我就是去帮忙的,头两天让我陪着说话,我坐不习惯,还是去帮忙我习惯些。”

真姐儿什么话也没有了,只能对着她笑一笑,充当一个听者的形象。等陆姑娘去后,真姐儿一个人坐在榻上不知道笑好不是哭好?

或许陆姑娘并没有错,可是真姐儿总是由她而想起来别人。去就是为着亲近人,坐着陪说话不好,宁愿去劳作。

这劳动人民的心是不错。可是广大的劳动人民努力的干着,为的就是能坐着只说说话动动嘴,就有吃有喝。

当然那种觉得自己力气太足,愿意打破原本的优渥生活而甘当劳动人民的人例外。

膝下猫儿“喵喵”几声叫,真姐儿抱起一只,再抚摸过其它的几只。就是一只猫,也知道舒服着最好。真姐儿想自己,既然来到的是这优越的环境,难道一定要学盘古开天地,或者是一定要反对身边一切直接封建阶级,再跑到外面去和别的封建阶级沟通、容忍、互相磨合,最后打一翻新天地才叫好。

至少眼前,这样做是全无道理的事情。理由何在?就是赵赦管头管脚。赵赦要不管头管脚,只怕真姐儿离毒蛇咬不远。

霍山王府里王妃能被侧妃压倒多少年,安平王府里暂时没有侧妃,外面就没有人想动真姐儿?就凭着真姐儿是个穿越女,就人人喜欢?人人敬仰。她穿越到这样的环境中,已经算是运气不错。

先天性的条件,就是如此。

秋风更起,近黄昏的时候格外秋凉。赵赦负手往老夫人房中去。进来见一室的欢笑声,真姐儿笑盈盈:“表哥回来了。”

赵老夫人对丫头们道:“咱们开饭。老大人,”赵老大人从房里出来:“我听到了,不用这么喊,难道我老了不成。”赵老夫人又喊真姐儿:“你不要动,烧菜已经辛苦,小心那盘子烫到你。”

红漆四方的饭桌子已经摆好,因为天冷,老夫人懒得动,就摆在房里。上面照例放着各人的菜,一张大桌子上摆得满满的,上面用银罩子保温。真姐儿此时,正在掀那银罩子。

见赵老夫人如此说,真姐儿回头笑:“姨妈,一会儿你们的汤,我来盛。”赵赦也道:“淘气。”真姐儿忍住笑立于桌前,等大家坐下这才坐下。看着丫头们盛上汤来,真姐儿接过一一地送过去,是一碗桂花山药野鸭鱼头汤。

“这是真姐儿下厨,所以她兴头的很。”赵老夫人对赵赦道。赵赦喝了一口,觉得鲜香满口但是不夸:“油烫到手又要生事情。”

准备专心吃饭的真姐儿道:“是做菜呢,才没有生事情。”赵赦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道:“一哭起来,又要半天。这天冷了,哭病了,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真姐儿有些委屈:“就烫到了,也没有哭。”

赵老夫人微笑:“不要和你表哥顶嘴。”真姐儿站起来应一声“是”,坐下来继续吃饭。

虽然赵赦这么说,也还很是捧场地喝了不少。真姐儿在赵赦要第二碗汤的时候对他看着,赵赦扬扬面庞:“吃饭,发什么呆。”

饭后,真姐儿坐在房中问赵赦要狗,赵赦和父亲在说话。赵老夫人不时帮着真姐儿出主意:“狗你怎么养?你养不好。”

赵赦被打断,很是不高兴:“不是有了猫,再不然玩雀子也行,玩你的鱼也行,养什么狗。”真姐儿噤声,转而去和赵老夫人说外面的桂花落。

说着说着,赵老大人和赵赦站了起来,一起往外面走去。赵老夫人在后面对着真姐儿笑:“看看,把我们丢下来了。”再对红笺道:“明天我带真姐儿做客去,给她找衣服出来。”

房外,赵老大人和赵赦慢慢走到赵老大人的书房中。案头烛火已经点亮,赵赦先请父亲坐下,自己再坐下来:“今天观音院中,遇到与伍家的姻亲庞大人,后来又遇到伍云卿大人,他说要把女儿给我。”

赵老大人手捻着几根胡须沉思,为儿子考虑良久,才道:“这些事情,等你大婚后再说吧。自你长成后,这样的事情就不少。你封了王,一年里倒有七、八家来说这事情。我正想问问你,是怎么个意思?”

房外秋风呼呼,不时吹打在窗户上发出轻轻响声。赵赦自己过去整了整窗棂,再回来对父亲是随意地道:“年来父亲信中对我说过,这几家也都行。幕僚们帮我看过几位外藩家里,也都有合适的。我是不急,也是想大婚后再说。”

“今年我看展祁,越发的能干了。他倒还没有亲事,几时让你母亲帮他挑一下也不错。还有张士祯,他家人可以接来了。”

以赵赦的地位来说,有人找他,或是他找别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告老在家的赵老大人看着悠闲,其实心中时时为儿子筹划。

“真姐儿呢,你对她好,我和你母亲看着也放心,以后你呢有几个,是你自己的事情了。”这是赵老大人的话。赵赦也没有把真姐儿放在心中,见父亲提起真姐儿来,只是微微一笑:“多淘气的一个孩子。”

在赵赦心里,就是如此一个评价。

从古到今,男女情爱或婚配中,男人最担心的,妻子贤不贤惠,会不会听自己的?而女人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男人可不可靠,会不会一生不变心。

这一点儿差异上,是男女考虑家庭关系必备的不同之处。所以女人有时候说男人不理解,其实从一开始就想的不同;而男人说女人不明白时,是面对环境的不同。

就像赵老大人不会说儿子:“你再有人,要考虑到真姐儿。”他是一个古人,在他来看,家里对真姐儿不错,真姐儿也没有挑三捡四,这就行了。而赵赦想到真姐儿就是一笑:“一个孩子。”他没有考虑到以后有人真姐儿会不会生气吃醋和嫉妒,因为这古人的思绪中,女人理当三从四德。

至少比处于现代一夫一妻制还要出轨的男人们要好一些。对于古代男人不能容忍,他从小接受的环境就是如此。

秋月高升时,把窗户上这一对父子促膝谈心的身影,隐隐印在窗纸上……

尤夫人走出宫门,把自己身上披的袍子拉紧,嘴里道:“这天,起一阵风就冷下来。”见自己的马车赶到身前,尤夫人吩咐他:“送我回家去,好几天没有回去,娘娘只是要我陪着。”马车夫答应着,请尤夫人上车,赶着马车往漆黑的长街上驶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一顿,在车里打盹的尤夫人醒来,往外面看看车外,忍不住骂车夫:“这是哪里?”车夫回过头对着她露出笑容:“当然是我的住处。”

这个人,是霍山王府的项林。

马车停在一处不知名的院落里,院子里倒是灯火通明,不过这灯火中,让把项林看得清楚的尤夫人更是惊恐。

她往车里紧紧缩着身子,嘴里不停地道:“你要干什么?”项林秀气漂亮、一向只有温存和暖昧笑容的面庞上是一丝狞笑,这狞笑出现在漂亮的脸上,更让熟人惊惧。他一步一步走到车前,对尤夫人笑得自己觉得还温和,而尤夫人觉得是地狱里冷笑:“夫人,今儿晚上,我约了你。”

再就暴喝一声:“贱人,下车!”一把把尤夫人从车里揪了下来。

“你,放手!”尤夫人拼命捶打着他的手,同时脚也不闲着:“你要干什么!”下车来被拖着几步走,一脚又踩在倒地的车夫身上,尤夫人惊呼一声,浑然忘了自己的害怕,对着车夫看过去:“你把他怎么了,天杀的,你这个狠心的人!”

尤夫人悲愤的喊了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对着项林撕咬起来。原本是手中的囚徒,突然发起难来,措手不及的项林几乎被尤夫人挣脱。

对着这突然发狂的女人,项林还是个不会打女人的人!他唯一想到的,是力拔出腰间长剑,明晃晃地一闪而过,风中飘下来的,是尤夫人的一绺子头发。

乌油油的头发飘下来后,尤夫人才觉得头上一凉。她重新呆呆地站着,美丽的眸子中流露出全是恐惧。

项林收起剑,对着这曾经欢爱的面庞没有再狞笑,而是用他平时的温和嗓音低沉地道:“我只想问你几句话,问过就送你走。”再对着地上的车夫看看,项林露出不屑:“这是你的面首是不是?我没有杀他,只是晕了。”

尤夫人这一次不挣扎也不叫喊,乖乖的跟着项林进来,眼睛里流露出她的心思,是在不停地转动着。

“为什么躲我?”这是项林问的第一句话。尤夫人坐在一个绣花四出头的椅子上,不安的缩了缩脚:“这事不是明摆着的,你肯定以为与我有关,我当然要避些嫌疑。郡主的事情,与我无关。”

项林心里想问的话,全被她说出来。对着烛火下不安的这个身子,项林又问出一句话:“与安平王真的无关?”尤夫人强打笑容,眼睛里的瑟缩被项林捕捉到,项林狂吼一声:“说!”

“怎么会与他有关系!”尤夫人愤然地道:“我与你相交,咱们说过做过什么吗?只要欢娱就行了,你们男人的事情,我才不管。”

项林心底里压抑多久的愤怒已经被自己的一声吼挑起来,自从长平出事直到现在,他不能原谅自己,也不能原谅与这事有关的任何受怀疑的人。

他冲过去,用力扼住尤夫人的喉咙,嘶声道:“我不信,你告诉我,你说实话!”尤夫人被他卡得说不出话来,只有丝丝的声音传来。

她身上披着的袍子滑落在地上,露出她里面单薄的衣衫。项林已经近狂暴,眸子也变得有些充血。

“在这里,马车在这里,夫人哪去了!”外面传来呼喊声,再就是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道:“你们不必急,车在这里,人就不会丢。”

听到这个声音的项林,这才慢慢冷静下来。这是世子的声音,项林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人。

这一处宅子是伍侧妃的私宅,如今世子也来到。项林冷笑,这位大哥对自己还真的是很关心。他,是几时知道有这里的?

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当先走进来的,果然是世子本人。世子倒是面带笑容,从他后面走出来的人,全是怒不可遏。

“果然是这样!贱人,果然晚归是与人在私通。”这些不是霍山王府的人,是尤夫人丈夫一族的亲戚。

尤夫人丈夫早就离世,作为亲戚的他们有捉奸的权利。

而房中的项林,由刚才的激动才停止下来,头发有些凌乱,衣服被尤夫人扯得乱成一团。再看尤夫人,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嘴唇因为充血,更是红艳。

任是怎么看,这是一对野鸳鸯。

“不像话!走,找霍山王去。她丈夫死了,还有亲戚,我们管这事!”

“世子,这是你亲眼所见,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世子含笑对着木呆呆的项林道:“四弟,他们告到父亲面前,父亲震怒,命我来看看。”他惋惜地道:“这个与人通奸的名声,真的不怎么好听。”

在古代,通奸的人太多,别人不告,也可以是无事。对着眼下挥舞着拳头的亲戚们,项林这才恢复清醒,慢慢的白了脸。

母亲伍侧妃已经遭父亲遗弃,自己又出了这件事情。到此时,林小王爷才明白今天这事情的严重性。

他苍白着面庞,对着笑容满面的世子挺直了身子:“我和你去见父亲。”

再转过脸儿对着尤夫人看一看,突然对她一笑:“替我问个好儿。”他没有说是谁,因为他此时心中完全都明白了。

世子和愤怒的尤夫人亲戚带着项林出了门,像是没有人再记起来尤夫人。尤夫人自己慢慢走出去,车夫刚被人弄醒,还在那里半迷醉。尤夫人带着怜惜看着他,吩咐道:“我自己回去,你再休息一会儿。”

这宅子里也有几个家人,是项林交待不要出来。到此时,他们也慢慢出来走动,探一探头看一看。院子里风起,只见到尤夫人美丽袅娜的身影慢慢走了出去。

在街上叫了车,尤夫人并没有回家。她来到一处偏僻地茶楼上,赵吉在楼上接着她,引到房中去

赵赦坐在房里,正在自得其乐的饮茶。

“王爷,”尤夫人到了这里,才是颤声了。赵赦微微一笑,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坐。”尤夫人慢慢喝了这杯茶,觉得自己身上才有了温度。她低头还了茶杯,对着赵赦跪下来:“妾,去了。”

赵赦没有看她,只是道:“你放心,你的身后事,我会如你所说的安排好。”尤夫人轻泣着:“多谢王爷。”再伏身拜倒,重新起来面上像是反而解脱,尤夫人就这么走了出去。

依依茶香中,赵赦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都枯在明白处。有时候的枯骨,却是无影无形的。

天近二更,赵赦慢慢下楼。赵吉把马送过来,低声道:“王爷,格木顿再次要见您。”赵赦摆一摆手,哼了一声道:“战场上见,倒是有机会。”

上马风吹觉得有些冷,马鞍桥上放的有披风,赵赦不想穿。顶着这风往王府里回来,下马里才笑着说了一句:“这京里的风,真是了不得。”

“可不是,十月里还会飘雪。”赵吉这样说过,牵着马送到马棚里去。赵赦自己进来,本来想在书房中看会儿书,后来想想还是进来了。

二门上灯影儿中,真姐儿的身影闪出来,很是欢快地道:“表哥,我在等你。”赵赦拉过真姐儿的手,摸一摸还算暖和,带着她往里面走,才道:“又是那条狗,是不是?不要到手,你也睡不好,显哥儿只怕也睡不好。”

真姐儿吃吃的笑,听赵赦又问道:“用什么传话这么快?”真姐儿侧着脸儿笑盈盈:“他养了几只信鸽,平时传信就用这个。今天一个晚上,我接了三只。”赵赦一晒:“煮汤足够了。”真姐儿格格一笑:“可不是。”

家里没有这么冷,夜风把真姐儿发丝吹起,衬着她被风吹得微红的面庞,那快乐的神情如赵赦所说,还是一个孩子。

赵赦松泛地走在真姐儿身边,把自己见的人重新在脑子里再理一遍。不时听着真姐儿笑语,自己也微微一笑。

以前他挑剔真姐儿诸般不好,是个孩子;近来,他已经没有这样的想法。孩子就孩子吧,身边人单纯,她才能像个孩子。没事儿就阴谋诡计的,就是长平郡主生长大的地方才那样。没长成心思难测,也长成一个傻子,反正真姐儿脸上纯净的笑容,赵赦心想,长平郡主是不会有。

把真姐儿送到房里,赵赦回去睡觉。他的探子比较多,第二天一早赵祥就送进消息来“尤夫人昨天晚上,自尽了。他们家的亲族正在霍山王府门前闹,说她是受林小王爷羞辱,不堪受辱,自尽而亡。霍山王亲自拿鞭子把林小王爷打了一顿,说是气得险些晕过去。”

赵赦淡淡地道:“那伍家呢?盯着点儿。”皇后一族,向来是人多。赵赦想想要给自己的伍琉离,也是伍氏一族。

宫中,霍山王府,各处郡王府中,都不泛伍家的人。和伍侧妃一起打清源王主意的人,还别有伍家的别人。

伍家的女子?赵赦刚自一笑,赵吉进来回话:“车马备好,可以请出姑娘来了。”赵赦点一点头站起来:“是时候了,早去早回。”

片刻,真姐儿出来上车,在车里问红笺和绿管:“表哥带我哪里去?”两个丫头也不明白地摇摇头。

车出了城,秋风晴阳中,天空越发的高。有一排雁子往南而去,真姐儿则往北看。黄花遍地摇摇,真姐儿问赵赦:“西北下雪了吧?”赵赦道:“昨天有信,说还没有。”

又行三十里,真姐儿已经骑在马上。见两边皆是良田,好奇问道:“带我来吃东西?”这里无山无水只有好村庄,真姐儿不明白为什么要来。

虽说秋风送爽,一般也应该是赏菊吧,几时变成赏良田。

赵赦马鞭子指着前面庄子:“到那里去。”庄子前面有人在,见他们来,已经迎上来。至马前行礼:“王爷好,姑娘好。”抬头时在真姐儿面上好奇的看了一眼,才笑着道:“王爷让备下,已经全备好。”

身后一个人送上地契和帐册,赵赦摇一摇手:“我们只是来看看庄子,这些送到府里去,慢慢再看吧。”回身指着田庄子一片土地,对真姐儿道:“这是你嫁妆里的,你看看可满意?”真姐儿心花怒放,对着眼前大片大片才收割过庄稼的这个庄子,赶快来道谢:“多谢表哥。”赵赦用手指点着:“这是去年就备下的,”

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赵赦不悦地回身看看,真姐儿也回身看,见是几匹快马飞驰而至。赵赦的眉头刚皱起,这马已经到了近前可以认人。

“是格木顿。”赵吉先说了一句。格木顿在马上已经摇喊出来:“赵王爷,你是出来赏秋天的?”赵赦到他近前来,才回了一句:“这里是私人庄子,这路也是私人的。你到这里来,是有心?”格木顿尴尬一下,干脆直接地道:“我要走了,临走前来会会你,多谢你的酒,几时你来做客,我请你痛饮。”

面无表情听着的赵赦淡淡道:“啊,你来到京里,摘走了霍山王府的一朵名花,这就要走了?过了年再走也是一样。”

“不了,这京里风大,不如我们草原上的风烈。那才是汉子们吹的风,王爷觉得呢?”格木顿说过,赵赦悠悠闲闲地道:“春风固然好,北风一样妙。”格木顿哈哈笑着道:“好!”然后话锋一转,道:“不过章古,不算是个汉子!他同我交过手,是我手下败将。”

赵赦听过冷冷淡淡地道:“打仗,总是有输有赢的。你的岳父霍山王,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格木顿噎了一下。他知道赵赦也是胜仗打得多的人,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过翁婿一起笑话,让格木顿难免要想起自己娶的长平郡主,他心里如鲠在喉。

真姐儿已经走开,身边是管事们在巴结。带着她往前面走走去看:“这里是水田,这里全种菜……”仔细指给真姐儿听,并没有人敢怠慢。

在这秋风里,真姐儿突然想起来陆姑娘说的话:“别人背后说你,你也未必知道。”身前这几个从没有见过的管事们,他们背后或许也有三言两语。今天这样殷勤,是因为赵赦就在身后。

真姐儿微微笑,有殷勤就行,何必一定时时计较他心里想什么。等他有来言,再有去语也不迟。

因此真姐儿看得很是欢快,不时回身看看赵赦还在说话,就越发的走得远。马不是天天到手,正想着到野林子里去转一圈。身后赵赦提高了声音喊她:“不要走远了。”真姐儿笑盈盈回身一笑,手中只能把马头再拉回来。

秋风中,真姐儿喜笑盈盈回了来。赵赦同格木顿正在道别:“明年草原上再见。”是兄弟般热情相见,还是兵戎相见。这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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