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惠郡主眼睛瞪得像夜里的猫儿眼,眼睛里都快有杀气腾腾狠对着世子。霍山王世子项简只能叹一口气,说一句:“我出去了。”转身走上几步又回来叮嘱道:“对你说的话,千万不要对别人说。”
永惠郡主脸上挂着泪水,又拧一拧身子道:“我有那么傻吗?”世子对着她默然一下,又低声道:“坏事可以变成好事,江阳郡王的女儿进京,未必就是坏事情。”说过走开。
独自留在房中的永惠郡主冷笑:“哼,是你的好事,那就休想!”
秋天按例有秋狩,三位王爷都在京里,一起要随驾。
赵赦离京的这一天,天色灰蒙蒙的,真姐儿一早起来送过赵赦,又在赵老夫人面前承欢说笑过,午后往自己房中来。
午睡起来是悠闲的,真姐儿拿起榻上盘的几个如意扣继续做着。一旁高几上摆着大红菊花,偶然看到这菊花时,真姐儿想起来郁新。
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件事?真姐儿打心里不明白。
不过她明白的是,自己身处的这个环境,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稍一有不慎,背后可能就是阴谋。比如长平郡主在宫中吓自己。真姐儿相信长平郡主所说,她放的不是毒蛇。宫中验出来的全是毒蛇,那就说明自己还是碍人眼的。
历代历朝的权势富贵中,死几条人命,并不算什么。真姐儿想到此,停下手中针指,对郁新疑惑更浓。
“红笺姐姐,我想起来有一本书丢在表哥书房里,我要去拿回来。”真姐儿说过,红笺先道:“姑娘要什么书,我不认字,去让小子们找了送进来。王爷早上走的时候交待过,他不在家,姑娘少出门。”
真姐儿能领会赵赦的这番好意,这是从宫中惊变后她理解更为深刻的事情。见红笺这样说,真姐儿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微笑道:“表哥不在,带走了几个小子们。官员们不来,书房里并没有外人。在家里走动一下何妨,还是你和绿管随我去的好。”
红笺这就无话,在明窗上往外面看风依然有,给真姐儿取来一件大红色的薄披风,和绿管跟着她一起出来。
赵如和赵意并没有跟去,自从真姐儿进王府,他们两个成了真姐儿的跟班。两个人在二门上等着应付差使,远远的见真姐儿出来,忙迎上来问:“去哪里?王爷交待过……。”真姐儿一笑:“去表哥书房拿些写字的纸,再找一本书。”
两个小子这就无话,这总是在家里。
真姐儿走两步,观看他们面上的谨慎度,自己很想掩口笑一回。要是让别人知道侍候的人是这样的谨慎,还以为外面有人时时等着刺杀自己。
来到书房外,赵如和赵意先进去看过没有别人。再对每日当值的几个先生说过,回身看时,真姐儿已经进来。
郁新当然也在,他是个每天来效劳的人。
真姐儿进来后,放慢脚步在房中打量一圈。对着几个低头的人看过,突然往他们面前走了几步,脆生生地问道:“郁先生,你后来的诗,可有了?”
郁新吃了一惊,房中别人也吃了一惊。前者吃惊是因为朝思暮想的人忽然和自己说话,后者吃惊,是不明白这个毛头小子哪里好,王爷视如珍宝的沈姑娘巴巴儿地要同他说一句话。
只有真姐儿自己心里明白,她含笑说过,就对着郁新看着。是什么神色?要是心怀不轨,怀有异心,理当是准备好,对答如流,或许会装出小小激动,但是也会回答得滴水不漏;如果是一时起意那天才对自己说那一句话,今天应该是不知所措也差不多。
郁新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他明知道不应该抬头回话,让他不看,他做不到。他这一抬头,与真姐儿黑幽幽的眸子碰在一起,郁新是不知所措,手足无措,面红过耳,激动万分。嘴里也跟着不利索起来,期期艾艾地道:“……这个……已经给了王爷。”
越说到后面,越是声若蚊讷。
而真姐儿也看得分明,他一身一脸的羞涩,如果没有猜想,这个人对自己别有用心。
“那我去听表哥如何说,”真姐儿说着,转过身子要进来。心中正在寻思,是几时他喜欢上我?不对!难道是奸细?
正这样想着,身后传来郁新结结巴巴的声音:“姑娘,你不必看,我做的不好。”真姐儿站住脚,不肯再轻易回身。要是他真的是出于喜欢自己,这一面不能再给他看。喜欢自己的人,都是白喜欢。表哥要是知道,这秀才如果不是奸细,这小命就是白送了。
她只站一站,说了一个字:“哦。”见赵如打起帘子来,就进去了。
在里面人还是疑惑,寻过书寻过自己写字的纸张,并不时隔着明窗往外面看过郁新。一张老实的面庞毫无狡诈……想到这里,真姐儿失笑,我管他老实不老实,横竖是表哥的事情。还记得在封地上见过一个官员,真姐儿以为是一脸的狡诈,结果问过赵赦,说他为人最老实。
可见赵赦眼中的老实和真姐儿所看的,未必一样。
刚想到这里,无意中看到郁新不时飞起一眼往房中看,这人明知道是看不到自己,还是带着不由自主,不能控制的神色这样看着。同时脸上有的,又是那一抹子羞涩。
这个人要么是刻意接近自己,要么就是喜欢自己。真姐儿书房行,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出来。
红笺拿着书,绿管拿着纸张,真姐儿再出来,不肯再看郁新。径直回房,歪在榻上想了又想,想不明白自己几时给过这秀才爱慕的机会。
在娘娘庙中,展祁前面挡住,真姐儿并没有注意到这几个书生;在大街上,真姐儿更是没有看到他们;再就是船上,郁新和赵赦相见,真姐儿觉得那是第一次见郁新。而郁新,难道是那个时候看到了自己?
真姐儿到目前,还不知道郁新是个爱看女人的主儿。天底下没有原因的一见钟情,又能为一面的一见钟情付出生死的人,只怕这人太不现实吧。
就是真姐儿生得天仙一般,郁新也要考虑考虑安平王赵赦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命重要还是美人儿重要。郁新投赵赦,也有为自己的原因在内,又可以心怀相思之念,在他是一举两得才这样。
要是投赵赦毫无好处,或者是赵赦为人如暴君一般,对手下人非打即骂。让郁新来喜欢真姐儿,估计他也呆不长久。喜欢个别人,至少可靠些。
这也是安平王赵赦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出来,而郁新又有自己的所得。他在赵赦的书房里,结交名士,请教学问,长长见识,外加不时想一想真姐儿。这件事情就这么出来了。
烂桃花,至少也是有理由的。不是生得漂亮,就大街上男人都走不动路。身份尊贵,其实可以吓走不少人。
真姐儿多少弄明白一些,把郁新丢了下来。她虽然对三从四德不感兴趣,也对抹黑自己更不感兴趣。
这一点儿上,可能许多年青的孩子们还不明白,会有异议。
直到赵赦回来,真姐儿没有再去书房,就拿什么,也是让红笺或是绿管去取。
赵赦回来后,宫中举办了一次宫宴庆祝秋狩结束。这一次也是在下午,没有去以前,人人都听说有许多好玩的,在家里闷了这么久的女眷们最是喜欢。
“我的小刀,”真姐儿从梳妆台前收拾好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拿桌上一把装饰精美的小刀。刀只有半尺长,刀鞘上镶着小小的宝石,一闪一闪地全是真的。真姐儿兴奋的握住刀把,另一只手拿住刀鞘,两手一分,小刀出鞘了。
既没有寒光,也不吓人。反而是一股子淡淡的香气扑鼻,很是怡人。这是一把木头刀,是赵赦在真姐儿多次索要小刀小剑后,给她用沉香木削的一把木刀来逗她玩的。
真姐儿很喜欢,不计较是不是真刀,只要外形上看着是一把刀,佩戴在身上很是好看就行。她佩好这把刀,很是神气地出门了。
赵赦在门外马车旁等她,见到神气活现的真姐儿出来,赵赦没有表情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在真姐儿腰间的木刀上看一看,没有说话。
在街上就遇到威远侯府的姐妹们,宫门口下车,又遇到姬大人家的姑娘们。四表姑娘对真姐儿身上的木刀很是羡慕,对着赵赦撒娇:“我也要一把,怎么真姐儿就能有。”赵赦赶快道:“一人一把,弄好了送去给你们。”
姐妹们笑嘻嘻,一起过来对赵赦行过礼,簇拥着真姐儿往宫中去。姬夫人是赵赦陪着进来,对他也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再给真姐儿什么好东西,得放着些儿才行。”赵赦对姨妈陪笑:“可不是,妹妹们淘气,比真姐儿更甚。”
今天的宫中格外热闹,草地上桂花旁,不是投壶就是秋千,要么就是射箭,还有女眷们击剑的。真姐儿同四表姑娘坐在一个亭子上,正在摆弄她的小木刀。
身后传来脚步声,走过来几个姑娘。大家见面,四表姑娘还没有介绍,真姐儿已经认出来伍琉兰,走在伍琉兰旁边的一个美貌少女,和伍琉兰有着相似的面庞,而鼻子眼睛又较她精致。
这个,应该就是伍琉离了。
真姐儿刚这样想,四表姑娘热心地道:“这是伍家的大姑娘琉离,二姑娘琉兰,这是永惠郡主,这是我表姐沈怡真。”
伍琉离对着真姐儿打量几眼,那神态是居高临下。真姐儿是她一尘不变的微笑,见伍琉离没有互相见礼的意思,她也不肯先行礼。
郁新的话,和宫中投放的毒蛇,已经梗在真姐儿心里。倒是永惠郡主和真姐儿对看了看,互相行了一个礼。
四表姑娘急着玩刀,对伍家两位姑娘的态度没有理会,反正她依礼介绍过了。见伍家两位姑娘不走,四表姑娘不得不攀谈:“你们哪里去?”伍琉离诧异于真姐儿居然不先行礼,成亲前以身份来看,是伍姑娘身份居高才是。这又是一位和长平郡主想的一样的,草民先要行礼。
真姐儿不行礼,伍琉离心有不甘不愿意走。旁边的永惠郡主是不愿意多呆,道:“我们去投壶,赌金瓜子儿赌戏听。”伍琉离对真姐儿带上笑容:“沈姑娘请一起去。”
“我们不去,我们就在这里玩。”四表姑娘又插上话,真姐儿就势一笑。伍琉兰站在姐姐身后,小声哼了一声对姐姐道:“她不敢来,她没有金瓜子儿。”
四表姑娘生了气,她不翻自己的袖子,是抓住真姐儿袖子翻一翻,把真姐儿荷包翻出来给伍琉兰看:“这不是,我们是不去。你们请去和郡主玩吧。”
当姐姐的伍琉离微微一笑,还是傲气十足:“不会可以教,很是简单。”真姐儿知道自己的荷包里只有十几粒金瓜子,就输完了也不过这些。对方殷殷,永惠郡主也劝说。真姐儿佩好小刀,几个人一起到草地上去。
碧绿青草中,放着一个瓷瓶儿。旁边服侍的宫人送上箭来,伍琉离手里一枝,真姐儿手里一枝。先举起来的是伍琉离,她举箭在手,对着真姐儿笑眯眯:“你是哪里人?”真姐儿极不习惯她这居高临下的语气,但是不能不回答,尽量不失礼地笑一笑道:“我家在西北小城里。”
“哦,难怪,”伍琉离轻轻挥臂把箭投了出去,这一箭正中壶心。身后传来伍琉兰和永惠郡主的喝彩声。伍琉离对真姐儿笑着道:“我叔父有一个小妾就是西北小城里的人,很是能生呢。你们那里的人,都有这一点儿好。”
真姐儿听完,对着那壶比来比去,一投之下当然不中。不中后,真姐儿也是笑容满面,带着这不算什么的神气接上伍琉离刚才的话:“这不是我们那小城里人的好处,应该来说,是天底下不少人想要的好处。”她故作疑惑:“如果只有我们那儿的女子有,老天竟然厚爱?”
伍琉离没有话,又取了一支箭在手里,随手一投又是必中。再对真姐儿盈盈一笑:“你有这样的好处吗?”真姐儿也笑着立即就回了话:“姑娘只爱这样的长处?”伍琉离脸色当时就变了,真姐儿漫不经心地取了一枝子箭在手里,也是随手一投,这一次跑到离瓶子的十万八千里外去。
身后伍琉兰笑得声音不小,真姐儿招手命服侍的宫人上前,从她手中又取了一枝子箭在手中,对伍琉离姑娘嫣然:“请不要笑话,明知道不是对手,也是要比一比,应该是让人笑话的吧。”
随手又是一扔,然后拍手笑:“哎哟,又是不中,我不如你,我服输。”
转身回去,把荷包里金瓜子全部送过去,对坐着的伍琉兰一笑:“你们玩,我们不奉陪。”和四表姑娘走开。
乐不可支的伍琉兰笑盈盈跑到姐姐身边,对她极开心地道:“姐,你看看她,什么也不会。”伍琉离脸色已经是极难看,重重地哼了一声,自语道:“牙尖嘴利,她会的很呐。”不是对手就要认输,伍琉离冷冷的对着真姐儿背影看。
这个猖狂的飞上枝头的丫头片子,竟然敢讽刺于我!
第二天下午,真姐儿在房中坐着,红笺送进来一个小小红漆盒子:“伍家大姑娘让人送来的。”真姐儿接过亲手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个破成几片的红子儿大石榴。红笺含笑道:“立过秋,石榴就是难得的了,亏她哪里寻来送给姑娘。”
真姐儿笑一笑,这当然不是好意。见石榴下面还有一个信笺,上面有一行字:石榴多子,想姑娘必爱,望乞笑纳。
把这信笺放下,真姐儿拿起盒子来给红笺:“你们分了吃吧。”红笺接过来道:“这样也好,天气冷了,姑娘少用凉的最好。”
红笺出去再回来,见真姐儿自己收拾一个小小木匣子。真姐儿打开来交到红笺手上,里面是一枚簪子:“这是回伍大姑娘的礼儿,让去的人说清楚了,伍云卿大人家里,有两位姑娘呢。”红笺伶俐地问道:“那二姑娘呢?有大姑娘的礼儿,二姑娘要不要也送一样去。”
“不用,我这是回大姑娘的礼儿。”真姐儿说过,又去做自己的针指去了。
伍家大姑娘琉离接到这个盒子时,打开来看她认得清楚,这是一枚萱草纹的簪子。古代人又称之为“宜男草”,是孕妇最喜欢佩戴的。而平常的首饰花纹中,也多见萱草纹。
伍大姑娘又气了一个倒仰。
她给真姐儿的石榴,当然不是祝福真姐儿多子的意思。而是借以讽刺真姐儿有手段,也有讽刺真姐儿名声的意思。哪有对着一个未婚姑娘,祝福她多子的。而真姐儿还回来的萱草,也是反击回来。
对着簪子,伍琉离正在生气。伍琉兰进来:“姐,我听说那乡下丫头给你送礼,让我看看是什么?”接过来一看,不知道前情的伍琉兰道:“这簪子做工不错。”伍琉离不愿意和妹妹说自己送石榴过去,只是淡淡道:“她这是招摇呢,王府对她不错。”
“姐,你要小心她就行了,她在观音院亲口对我说,长平郡主的事情与她有关。”真姐儿当天的话,伍琉兰一个字不少的全告诉了姐姐。伍琉离不屑一顾:“就算长平的事情真的与王爷有关,也是长平郡主过于伤损王爷的颜面。这小小乡下丫头,还真的以为是为着她。可笑!”
当下把这话不提,和妹妹坐了一会儿。
伍大姑娘隔了一天,又往安平王府里送了一样东西。真姐儿打开来,是一个画轴。画上是锦鸡踩上一枝子花。锦上添花原本是好口彩,就像石榴喻意多子一样。真姐儿看过以后,脸色并没有变。
锦鸡民间的叫法,是野鸡。野鸡登上枝头,这才是伍大姑娘的真正意思。一个没根没基的乡下野丫头,不过是攀上了高枝罢了。
真姐儿让红笺帮着找一个琉璃瓶子出来,这是赵赦给她的几个琉璃中的一个。真姐儿对着瓶子有些心痛,不过为着出气,为着不示弱,只能忍痛一下了。
这琉璃瓶子送到伍大姑娘手中时,里面多了一个信笺。上面写着:琉璃易碎,须要小心。
这门亲事还在商谈中,安平王府和伍家的这两位姑娘,先斗得欢。
秋季多登高,没有过几天,真姐儿又接到伍琉离的一张贴子,请她去登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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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抱歉,只有这么多,见谅见谅了,仔仔需要休息。
亲们周末愉快,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