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里的安平王府,除了杏花如云,也有桃花李花。晚桃花还在开放时,真姐儿颦着小眉头对着雕四季如意桌围小桌子上的名单,她还在犯愁。
“挑这一个,这个官职只有六品。”真姐儿犯难之极,她想给妹妹们挑的,是五品上或是五品下的官职。
六品太低,五品说出来,是响当当亮堂堂。而且以后升官职,五品往上升也就很快。也可以选四品,只是四品算大员。
四品的年青官员,与玉盈和玉香年貌相当的,几乎没有。虽然京里官员多,年纪轻轻不是官二代,又在五品上的,又受赵赦所左右的,已经不多。
廖廖无几的四品大员们,真姐儿不敢找,她自知玉盈和玉香是小生意人之女。在这种时候,赵赦的优点又出来了。像赵赦这样不计较出身的人,是不多的。
因为是小生意人之女,所以官二代们,真姐儿也不选。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用在官二代身上正合适。官二代们,是最重视身份的地位的一群人。
所以真姐儿挑来挑去,真的没有几个满意的人可以供她挑选。及到好不容易挑选到了八个人,不想又人人一出子事情。
八个人备胎,也找不出人来。真姐儿伤神地的抚着额头,要不是回西北的日子已经定好,就不用这么着急,可以细细慢慢的选上一年。把人观察得当,再对他说也不迟。
正在头疼的时候,红笺和绿管把外面掐好的花送进来:“这花有了,几时送到老夫人房中去?”真姐儿乐得走一走换换心思,起身道:“现在去送。”
出来见到晚桃嫣然,李花如雪,杏花在自己院子里是多成一片,在外面只亭台中点缀着数枝,似偷窥,又似探脑。真姐儿看得心情舒畅,漫步行到赵老夫人房中。
“自从有你,哪一季子的花我才没有拉下过。”赵老夫人看着真姐儿进来,就这样夸她。真姐儿真心实意地道:“只有母亲最疼我。”赵老夫人带笑道:“胡说,你表哥一样疼你。”
想想赵赦的风流成性,真姐儿由衷地对赵老夫人道:“母亲,几时表哥不要我,还好有您。”这话正扎在赵老夫人这几天的心病上。
真姐儿醋意丛生,在世家女出身的赵老夫人心里,也是不无忧愁。见真姐儿这样说,赵老夫人忙道:“你表哥对我说,他最疼的是真姐儿,要是你们生分了,你就来陪我。”真姐儿对她笑一笑:“多谢母亲。”
不用别人动手,真姐儿向来是自己换这一房中的花。丫头们只管把房中各式大小玉瓶、瓷瓶、玛瑙瓶取来,真姐儿换过水,把带来的桃花和杏花一一换上去。
正换着,房外听人回话:“三房里老太太来了。”真姐儿就知道这是赵家三房里的一个孤寡妇人,年纪只得四十岁,时常进来陪赵老夫人说话。
真姐儿成亲前见过她两次,每次都是和赵老夫人说着话,见真姐儿进来,她们就不再说了。要认真说起来,真姐儿还没有和她交谈过什么。
今天听到是她来,真姐儿下意识地对着赵老夫人看看。赵老夫人会意道:“以前你没有成亲,所以要你回避。今天你也听一听吧,这些事情,以后全是你的。”
“是。”真姐儿答应着,她知道这一族没有进项的妇人孩子,多是由赵老夫人来照看。此时赵老夫人这样说,真姐儿就还坐着摆弄自己的花。
三房里的妇人娘家姓王,要称赵氏,在赵家里赵氏太多,人都称她王三娘。王三娘进来,给赵老夫人行过礼,也给真姐儿行过礼,双手合十道:“我的佛爷,我能见到王妃,是我昨儿晚上烧了高香。”
真姐儿格格笑了两声,赵老夫人也手指着她打趣:“你今儿晚上继续烧,明天我让真姐儿不要出来,看你这香烧得管不管用?”
“老夫人快别这么说,这烧香的事情,有神迹的太多。前些日子城外庵里,大白天的,莫明生出来几朵灵芝,我的菩萨,您说说看,这不是显灵是什么?”王三娘大惊小怪过,赵老夫人呵呵笑:“烧香我也烧,菩萨佛祖我也礼敬,不过这灵芝的事情,是那庵里放的吧?”
房中人都笑,王三娘讪讪地道:“这个我也不敢乱说,不过我劝着七姑奶奶也拜一拜,也是消一消她的罪业。”
提起七姑奶奶,真姐儿无端觉得有些异样,也感觉到赵老夫人目光在自己身上打了一个转离开,神色是自然中带着担心:“她那家里,也肯让她出门?”
手一指,让王三娘坐下来。丫头们送上茶来,王三娘在说话,面上是伤感:“哪里肯让她出门,不过我为她庵里求过经卷,让她在自己房里拜罢了。唉,可怜,这么些年都关在一间屋子里,吃喝拉撒都不给出来,这日子,她几时到头?”
真姐儿有了好奇心,手中插花的速度也放慢了。帮着递花递水的丫头们候着她,也不敢催她。
王三娘只说到这里,就对赵老夫人道:“去年冬天,不给火盆不给热水,床上只有薄薄的两床棉絮,还是我说,王爷在京里呢,虽然不是太近的亲戚,把我惹急了,我要王爷面前告你们去。到底我们是一个姓,王爷要是发脾气,你们吃罪不起。这样,他们才给添了过冬的东西。”
“劝她忍着吧,这苦日子是她自己招来的。”赵老夫人听上去语气是淡淡,其实还透着关心,转而对真姐儿道:“你也听听吧,这些事情,以后归你管了。”
王三娘是喜欢不尽,过来在赵老夫人和真姐儿面前叩头:“多谢老夫人想着,以后有王妃照应,他们家不敢说半个不字。”
“这人活着,就是体面不体面的事情,她现在不体面了,我们也只能管她温饱。”赵老夫人让王三娘起来:“和王妃到她房里说去吧,她天天也闷。以后她在京里,你时时来陪她说说话也好。”
真姐儿听过心中明白,知道王三娘会有什么话对自己说。起身来辞出去,带着王三娘往自己房中来。
王三娘要说的,是一段层封已久的故事。一提到这件事情,王三娘面上的皱纹里,都写满了沧桑。
见到王三娘的表情,真姐儿也觉得自己可以听一听。
再说这些话,本来就是准备好了,才来说给真姐儿听的。
房中明亮,日头照在地上,近似于金色。房中竹榻静静,人也静静,王三娘对着这闲静如落花照水的人儿,突然,泪落了。
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虽然是小商人之女出生,可是从来怜贫惜老,从她到安平王府,不管对哪一门子穷亲戚,都是客气的。
当然有人说她为保住这亲事,所以做作一些。可是王三娘面对荷露初开似的真姐儿,面对这眉目如画的人儿,王三娘是真心的爱惜她。所以下面这话,王三娘说得格外细心一些。
“七姑奶奶是我们这一房的表亲,和我们都是表亲,和王府里,更是离得远。”王三娘慢慢说着,像是她马上要摊开的,是一卷细长古老的卷轴。而她面上的神色殷殷,是打心眼儿里盼望着真姐儿能听明白,不要像一些糊涂蛋们,还要叫嚣。
这故事就此开始:“她还不是我的表亲,是我们这一房里四老爷的表亲,我们借着王府的光儿,自己称一声老爷,其实王妃您也看到,全是王爷和老夫人照顾我们许多,这日子才得过。看我,又扯远了。”
真姐儿含笑,把手边一盘果子推一推:“您用些,再慢慢说不迟。”王三娘面前也有,她道过谢取了一枚,慢慢地说起来。
“她年青的时候漂亮,不管是谁见到,都夸她是九天仙女。她自己也明白,一心一意想嫁一个好人。”
真姐儿心想,想嫁一个好人的,不仅在古代,在现代的,也一大把。当然嘴硬说自己能挣钱,自己挑男人的,把这生活说得像是她自己一个女人,能主宰一切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果然老天也成全她,十五看花灯。她遇到左光禄大夫家的长子,这亲事,也成了。”王三娘说到这里,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愁眉:“太大的福气,所以压弯了她。她成亲后三个月,就出事了。”
真姐儿心里一跳,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赵老夫人为让王三娘到自己房里来说。这一个人,是拿生活中活生生的事实来教育自己的人。
“太情热,事情就能出来。先是为着姨娘生气,七姑奶奶看过不少书,也会认几个字,说书上,也有一心一意的人,说她丈夫既然娶了她,也说过一心一意的话,就应该说到做到。”王三娘说过,真姐儿心中一凛。
在宝马上笑或者是在自行车上哭?这句话会说的人太多,只是既然明白有这句话,还说什么?还需要辩证什么?不需要再做任何事情。
也有人会说男人会……,猪都会上树。既然会说,心中不明白,其实也只是见话学话,说一说罢了。
要是明白的人,说都不必说。
真姐儿深思。赵赦风流与否,其实与她没有半分关系。是丈夫?就规定要婚后专一?现代都做不到,对着一个古人计较,有用吗?
没有用的事情,自己气自己哭自己郁闷,何必?
“七姑奶奶是个性子硬的人,她先是和公子生气,三天好两天不好的,再就是她勾搭上了一个男人。”王三娘说过,真姐儿也不奇怪。
王三娘继续往下面道:“勾搭的这个男人,也是有权势的人。是家在外地的二品大人的一个公子,生得面如敷粉,而且会说花言巧语。七姑奶奶动了心,以为他会带她走,以为从此就过上一心一意的日子。”
结果没有,真姐儿已经猜出来:“可有事实?”王三娘唉声叹气:“哪有事实!高门大户的,寻常身边也有一、两个丫头跟着,这个男人只是一个风流浪子,只是想打偷香的主意。别说事实,就是面也没有见过。他买通一个庙里的姑子传话,快要入港时,他要离京,这事情就散了。”
“那后来呢?”真姐儿再问下来,王三娘道:“后来她就更糊涂了,一心一意要去找这个人。其实面也没有见过,就是几句说他以后会一心一意,不再睡别人的话,她就信以为真。她一心里想要和离。”
真姐儿笑一声:“真有和离的事儿?”真姐儿觉得自己念的书少,就没有听说过。王三娘冷笑:“人家是什么家庭,怎么可能会和离。人家要名声,怎么可能会和离。那一家子人也不是喜欢杀人的人,劝她无用,对外面说她病了。不知道给她吃了什么,她就病下来,后来,就一直幽禁着。她十六岁成亲,十九岁被幽闭,一直到如今,她是三十七岁,有十六年。”
抿一抿唇的真姐儿并没有伤心落泪,这并不是激情磅礴的动人深情,也不是游刃有余手段后的险败,这种事情听起来,只是一个不成熟人罢了。
真姐儿不禁反思想自己,成不成熟?成熟的人说话办事,应该是什么样子。她默然一时,对王三娘道:“几时带我去看看她,我想看看。”
王三娘满口答应:“今天就行,我上次去看她,是约好了今天去给她送些吃的。倒不是人家没有,而是她被幽闭,人家家里是姨娘当家。所以在外面人看起来,这一家人并没有再填房,也没有扶正别人,还是一家有情意的人。”
真姐儿出神的笑笑,这才是成熟人办的事情。从外面人来看,亏待的地方不是太多。抱着一心一意死钻牛角尖的人,还是不多。
觉得生命诚太贵,爱情价更高,或不一心意,宁愿把命抛的人,还是只有少少的几个人。
当下命备车,让人回过赵赦和赵老夫人,和王三娘同去。王三娘是千恩万谢,在车里一路上没口子的说个不停:“王妃肯去看她,她家里人会对她再好些。”
车行不过一刻钟,就到了七姑奶奶婆家。真姐儿这才知道,离得如此之近。王三娘上门来,对门上人道:“安平王妃来拜我们家姑奶奶。”
王妃?守门的人也看到门外七香车,金碧辉煌。见从人众多,三、四个丫头扶着一个身穿大红色飞凤服色、面戴轻纱的人。
这飞凤服色,不是一般的人,可以乱穿在身上的。
门人赶快哈腰:“您老候着,我这就进去回报。”进去不一会儿,里面匆忙出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人,年纪约三十多岁,肤色晶莹玉润,美眸中漆黑一点瞳仁,看上去让人醒神。她半点儿礼节不错,而且是慌里慌张赶来,近前在真姐儿面前大礼拜到:“不知道王妃今天过来,所以我们接待来迟了。”
王三娘对真姐儿道:“这是姨娘。”真姐儿微笑让她起身,歉意地道:“我当了不速之客,你不要怪我才是。”王妃出行,为免得对方失礼,至少也应该先告诉别人一声。真姐儿也知道自己这样子是不速之客,也解释一句。
姨娘见她这样客气,也带笑道:“您说哪里话,是我们失礼才是。”引着真姐儿往里面去世,姨娘极大方地道:“我们家老爷夫人和公子都不在家,论理儿应该请您正厅里坐坐,不过我这身份,不能相陪。不然,请您少夫人那里坐会儿可好?”
真姐儿来,就是为看这个被幽禁止的少夫人,当然含笑:“好,有劳你带路。”见这个姨娘说话做事极大方,真姐儿也不觉得稀罕。赵赦认识的诸夫人,都是可以出入宫中的人。还有封地上施姨娘和水姨娘,也不是什么也不懂、小家子气极重的人。
说起来,要是真姐儿也被幽闭,就算赵赦也学这一家子人,对外不再娶王妃。可以代替真姐儿出面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往前面行走,来到一处单独的小院里,这院落里干干净净,扫得一片落叶或是落花也不见。看廊下还是窗户,都是细小处也整洁。要认真说起来,这一家子人是不算亏待人。
久病被幽闭的人,再受家人怠慢,住处应该是尘土到处飞扬才是。真姐儿到了这里,也不能不点点头。这里的家人不敢怠慢,只能说,是这一家子人,还肯照顾她。
“王妃请,我们家少夫人久病着,每天开窗户都通风,这房里虽然没有太多病气儿,不过有打扫不干净的地方,请王妃多多担待。”姨娘又行了一个礼,才命身边丫头高打门帘,把真姐儿往里面迎。
进来,这房中果然病气儿不多。不但没有病气儿,而且是清新整洁,样样东西虽然不多,却是大箱子大椅子,都是沉重的红木家什。只有高几上香炉,是一个铁的。
床上睡着一个人,身上衣服也是干净的。式样儿虽然不是最新,却也是花是花叶是叶,绣工也还说得过去。
“少夫人,安平王妃大驾光临,来看您来了。”姨娘刚才不失礼节,这一会儿,当然更不肯失礼节。走到床前轻施一礼,把这些话说过。
床上人这才动了一动,慢慢坐起转过身来。这一转过来,把真姐儿吓了一跳。她来前,是有心理准备,以为七姑奶奶在这一家里,一定会被亏待得不行。来后见姨娘有礼,家人有礼,住处房间都整齐,真姐儿刚松一下心,又被七姑奶奶的面容给吓了一跳。
世人说愁苦,这世上所有的愁苦,都像是在这面上了;世人说皱眉,这世上所有的皱纹,都不如这面上的皱纹让人惊心。
这样一张忧愁似苦不能解的面庞,把真姐儿吓得身子一哆嗦。王三娘没有发觉,她每一次来,就只担心七姑奶奶去了。丫头们齐声劝真姐儿的同时,姨娘也同时出声,歉意地笑着:“看我,忘了对王妃说一声儿。”
这一位王妃之尊跑来看一个幽禁的人,不管是什么人,都会觉得真姐儿是有意来撑腰的。姨娘心中虽然也这样想,不过还是不肯失礼,对真姐儿道:“请王妃椅子上坐,离得稍远些也能听到。”
真姐儿觉得腿有些软,过去坐下后,姨娘更是抱歉:“我家少夫人病了,这家里的事情全是我。恕我不能相陪,我下去看着给王妃准备点心茶水。”
“请自去,”真姐儿勉强打起笑容对姨娘说着,在她的心里,已经是板凉的一片。这凉,不是平白自己用聪明,不是平白自己使手段遇到的心凉。而是面前这愁苦的面庞,不管是哪一个人看了,都会从头凉到脚。
七姑奶奶这日子,是怎么过成这样的?
当然愿意为一心一意而死的人例外,面对一个在危难时毫不犹豫救自己命的人也可以全部抹杀他,生活中一切美好岁月全然可以抛开,只抱着成亲后别人理当一心一意这句话,应该可以不觉得世上还有愁苦,还有风霜雨寒。
姨娘出门,外面就传来喊声,是巴结奉承的:“姨娘,我的差使,今天可以领了吧。”这巴结奉承的声音,渐渐远去……。
真姐儿思绪回到房中,见七姑奶奶正在和王三娘说话,她空洞的眼里,似乎连泪水也流干了,干巴巴道:“王妃你都能请得动,对他们说说,让我每天出去在院子里走走也行。这一间房就这么大,十几年我都一直在这里,一步也没有出门过。”
真姐儿劝慰道:“这房里也还整齐干净。”王三娘苦笑一下,七姑奶奶干涩地笑着:“整齐干净?你是不知道。一早一晚不管你睡着不睡着,不管你想不想,弄一盆热水,把人衣服一剥,往水里一泡,用个刷子从头到脚刷一遍。这还是夏天,天气暖和又好过些。大冬天的要开窗户开门通风,不管你冷不冷,就把窗户大门一起打开。冬天不给火炭,逼着人在房里跳来跳去,跳得你虚脱,说是取暖。要是病了,那日子就有得受了。”
只这几句,幽禁人的苦难,就说得让人可以由冰山一角而窥冰山。
真姐儿默然,觉得满嘴里苦涩,全是苦水。王三娘劝着七姑奶奶:“当初劝你不要轻信人,不要糊涂,你不肯。那时候,你还有两个闺中知己,劝你不一心一意你就不要和公子好。现在好了,你那两个闺中知己呢?”
七姑奶奶冷笑:“全在公子床上呢。今天来的这一个,你看年纪,和我差不多大。是我成亲后,她进的房。现在好了,家全是她管着。我在这里,有丈夫和没有丈夫的人一样,守活寡。”
回来的路上,王三娘装着不经意地道:“会看书的人,应该更明白道理。”真姐儿只是沉默,没有再说什么。
王府门前,王三娘辞别而去,真姐儿让人赏了她十两银子,自己进来见赵赦。赵赦是知道真姐儿去看什么人,见她进来招手让真姐儿到身前,关切地抚着真姐儿发丝柔声道:“没有吓到吧?”
这主意,是赵老夫人说出来的,也是赵赦答应的。赵赦答应过后,在真姐儿出了门,心里还是担心。
王爷给真姐儿的,从来是风花雪月,月霁风轻。一个古人这样想,这句话再有争议,那这人还是古代权贵中不是另类的那一个吗?当然他的风流,这是他一直就有的。成亲前就这样,赵赦是个古人,当然觉不出来。
真姐儿对着赵赦关心的眼神,突然有了泪:“表哥,妹妹们的亲事,由她们自己选罢了。”赵赦有了笑声:“傻孩子,和表哥置气置完了?”
说什么成亲后房里不许有人,分明就是真姐儿在生气。
真姐儿双手拉着赵赦的衣襟,轻泣道:“我只是想想,不愿意她们太伤心。表哥你要知道,姨娘们簇拥你而去,或是别人簇拥你而去,有人,是多么的难过。”
不说是自己,却说是有人。赵赦忍不住笑,把真姐儿抱在怀里,心中道,所以才不让你看到。没有看到的,你尚且如此,要是看到了,指不定如何哭吗?
好哄了真姐儿一会儿,赵赦这一个晚上,依然没有回来。真姐儿面对明月清风,觉得自己不必乱作忧愁。
第二天去书房里见到赵赦,真姐儿依然有礼,赵赦依然关爱。这一对夫妻,还是这样过下去。
霍山王府的亲事以前,京里先有了荷花节。京外荷田片片中,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高洁的挺立在水面上。
下面是淤泥,上面还是高洁。这是世人所公认的,没有人会对此,乱给淤泥一顿。
赵赦带着真姐儿过来,遇到几个来寒暄的人。“真姐儿,你先去观赏,我就来。”赵赦说过,真姐儿是喜笑盈盈答应着。过来和赵赦说话的人,有两个是太子殿下的弟弟,七皇子和十一皇子。还有两个,是朝中的大臣。
他们过来,应该是又说朝事。因为赵赦说过,真姐儿也欢欢喜喜的离开。
水边有香风,心情当舒畅。真姐儿一行正漫漫行走时,见荣夫人过来行礼,再对着真姐儿介绍身边丽人:“南阳许夫人。”
真姐儿虽然不知道赵赦最近会的是哪些人,不过看到这一位乌发比墨汁还要黑,眸子比星星还要亮的丽人时,她心中当然明白。
长江后浪推前浪,年青粉嫩的小新人,是出个不停。骤然发现,真姐儿心中不快难以掩饰,虽然面上还有笑容,不过眼神中的冷淡是可以看出来。
恭敬过来请安的许夫人愣了一下,幸好荣夫人打一个圆场:“王妃在这里赏花,我们别处去。”拉着许夫人走开,荣夫人心中不无快意:“沈王妃,像不喜欢你。”
沈王妃之会装相,是赵赦情人中出了名的。荣夫人看到今天许夫人小受冷落,再看到真姐儿被刺痛,她是双重的喜欢。
许夫人冷笑:“是吗?不过是一个小商人之女罢了,你们平时把她说得多聪明,依我来看,今天就让她栽一回。”
荣夫人双手一拍,笑道:“就看妹妹的了。”
有人争斗,别人乐得看看。
许夫人回到自己的女伴身边,是面带气愤的把刚才那件事情说出来接:“岂有此理,她们这些人最会装模作样,今天一定让她的本来面目露出来一回。”
“小商人之女,我见得多了。你不用担心,一会儿你去请王爷,对王爷缠绵一些,她要是不大哭大闹,就不是她。”女伴们纷纷支持,给许夫人出主意。
“还有权大人的夫人,也背后骂过我们,今天一并,让她也难过一回。”
这一群夫人们纷纷议定,大家放声笑得极是开心。
绿树下,权夫人是冷笑连连,光听这笑声她就不悦之极。对身边她的女伴们道:“看看这群浪蹄子,今天又要生事情了。”
荣夫人站在旁边,她是来帮着推波助澜的。她情人不多,也没有权大人,所以她乐得来生一回事情,装着气愤地道:“这些人从京外来,全然不管京里是什么规矩,一天到晚奇装艳服的,惹人生气。”
权夫人听得开心之极,她是知道荣夫人底细的,见她也这么说,权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这帮蹄子们自己先咬起来,是最好不过。
权夫人对着荣夫人开始挑拨:“那你,是吃素的?”荣夫人装着不忿,其实心里也有不忿:“我倒是想动她,就是没能耐。人家,要钱有钱,在南阳田地不少,铺子也有几间;要人嘛,她娘家也是南阳大族,不然能选入皇后宫中?唉,依我看,是任她猖狂了。”
这些话听得本来心中就不满的权夫人眼前乱迸,看身边人都在说:“教训她一下才好。”权夫人冷笑,在心中埋下这个根儿。
正在说着话,荣夫人突然道:“哎哟,她们要比赛马,”见到不少匹骏马牵入场中,荣夫人又故作惊奇:“是马球?对了,许夫人这蹄子,是很会马球的。”
场中,果然是约人在马球。权大人兴致勃勃过来,对权夫人道:“让人取我衣服来,我也去马球一回。”
荣夫人率先把眼睛放在权夫人面上,别人也把眼睛放在权夫人面上。在这个时候,才换过骑马装的许夫人,花枝招展地走过来,嫣然含笑对着这里人人一礼,再对权大人更笑得娇美些:“大人,您说就来,怎么这一会儿,还要我亲自来请?”
再对权夫人含笑看一眼,许夫人做个玩笑的表情,道:“莫非是出来玩,夫人也要您步步陪着?”
权夫人再也忍不住,上前指着许夫人骂起来……。只骂得几句,权大人听不下去,又见许夫人不生气,只是掩面笑几声,对着被权夫人骂声吸引过来的众人道:“果然是夫人不许,出来游玩罢了,何必动怒。”
说过,许夫人袅娜而去。余下的人散开,开始窃窃私语:“是怎么一回事情?”
“像是权夫人逮到了什么?”
“真是可怜,当着她的面,她这个人呀,从来也不好……。”
落井下石的人,永远到处都是。
赵赦听到这样的话,只是一晒。他正和清源王等人在一起说话,对着新进京的夫人们不无评题。
清源王是不怀好意,对了赵赦一句:“王爷只喜欢妇人,为何要娶年青王妃?”赵赦当作听不到他这奚落,反而大方地道:“这一件,让我教你吧。男子汉大丈夫,无故为什么去骗女孩子的清白,就是有缘故有仇气,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也不能做出来毁人清白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受教受教。”清源王忍不住笑,他觉得好笑。毁人清白?谈不上吧。再听赵赦低声道:“再说了,我不像殿下富有,毁人清白后,还可以纳回家中。我嘛,”赵赦往真姐儿那里看一看,没有再说什么。
夫人们,在哪一朝哪一代都有,她们自愿,也不用太烦心。赵赦对着清源王看看,你真是个雏儿。
清源王面色发白,我不像殿下富有,毁人清白后,还可以纳回家中。他心中震惊,自己的旧事尘封已久,安平王,他也知道了。
赵赦客气地再道:“我妻子年幼,我得去照看一时。”辞后走着,赵赦心中好笑。为什么只喜欢夫人们,说得像是这位殿下只干毁人清白的事情一样。
凡是男人,而且是有钱有势赵赦认识的男人,没有一个人可以说他。就赵赦来说,同他一样,肯娶一个民女当妻子,而且尊重到不顾生命危险去救她的,找不到第二个。
生死当头,没有时间做第二个想法时,本能的动作,是心里最真诚的动作。
这样的真诚,也能被有些人抹杀?这观点,不知道如何去评价。
所以清源王酸溜溜地说赵赦,赵赦是轻松就反驳了。再想到清源王对真姐儿时有暧昧,赵赦是毫不担心。
真姐儿这孩子,最近几天就卡在一心一意上了,而且在这个三从四德的社会里,卡得糊涂。赵赦一笑,也不担心。能教出来一个糊涂孩子吗?安平王觉得理当对自己有信心。
旁人如何说,毫无作用。
回到真姐儿身边,真姐儿面对长天碧水,正在心旷神怡之中。这里搭的有座椅,真姐儿让赵赦看:“是我最喜欢的荷花瓷凳,有劳表哥想着,让人也搬了来。”
真姐儿这样喜欢,赵赦也喜欢了。小桌子也是家里搬来的,出行一次,要动用至少两辆马车。桌上放着新鲜莲蓬,新鲜莲藕,还有今年的新茶,是快马到京里。赵赦取一片藕尝一尝,香甜无渣而且清脆。
眼角忽然看到槐荫下小径上,许夫人摇曳着,往这里走过来。赵赦刚一笑,见真姐儿也看到了,面上一滞,下意识地对着赵赦看过来。
真姐儿坐在这里,没有看到权夫人那一幕,不过她心里是明白,这位夫人不是好来的。对着赵赦说过,你被别人簇拥而去,应该是多么难过的真姐儿,明眸对赵赦打量着。
赵赦只说了一句话:“你是想让表哥随她而去?还是想让表哥留下来?”
他说得这么平淡,这么寻常,这么平平静静,真姐儿再咀嚼一遍他这话意,慢慢白了面庞……。你要表哥随她而去,还是要表哥留下来陪你?这些选择,不像人生下来,父母或许不德,兄弟或许不良,这些选择,是全在自己手上的。
荷花香风阵阵飘来,赵赦含笑看着真姐儿,应该如何回答?荷花摇摇,绿叶红萏,在水面上不时绽放着轻香。
真姐儿颦着眉头,还在沉思中……。赵赦带着笑容等着,是半点儿也不着急。他心中明白,诡谲官场的事情真姐儿或许还不知道。
不过有些事情,不比诡谲差,真姐儿你,是如何去判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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