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看他笑话的周期还坐在马车上,只露出一个胖脑袋,见佐哥儿在后门上等了许久,又一个人独自回来,笑得嘴咧多大:“嘿嘿,新笔筒不给我,让我挑两样旧东西。”
再抱怨一下世子赵佑:“大表哥不好,上一次给你带了东西,就没有我的。我说要补,这一次只给我一样。”再笑佐哥儿:“你输了,多给我一个玩的。”
这两次伸头,周期才看到佐哥儿的面色,他小小惊讶一下:“你怎么了?”要说吓得人脸白,是他们常让别人作出的脸色。
今天这白脸色,居然到了佐哥儿面上,周期不明白。
佐哥儿这才愤愤,气得也不让赵意抱,自己抓着车辕往上爬,小屁股劂起来的时候,人吐出来清晰愤怒的一句话:“咱们回家!”
这声调把赵意和周期全吓了一跳,赵意急忙去抱他,抱在怀里看他脸色:“小王爷,您怎么了?”
佐哥儿把脸转到一侧不让赵意看,只是声调中的生气全遮不住:“我要回家!”赵意把他放在车里,细细地问他,只是不说。
赵意对付小孩子从来有一套,所以佐哥儿喜欢他,而赵赦和真姐儿又放心交给他。见佐哥儿不说,赵意往那关上的后门去看一看,道:“您不说,我没法子交待,您这里坐着消消气,我去问问那看门的奴才就知道。”
“不许去问!”佐哥儿发脾气,摆小王爷的架子:“你敢去问,以后不要你跟!”周期道:“那我去问,要么你就说!”
面色难看的佐哥儿噘着嘴和周期犟了一会儿,才不情愿地说出来。周期听到最后一句:“独赵倾国不能一起玩的时候”。他第一个动作,就是“腾”一下子跳下车。
他也是自幼学的功夫,身子虽然胖,却灵活。赵意虽然站在车门前,他那胖身子还是一下从他腋下穿过,没两步,就跑出去多远,声音这才传出来:“我砸他们家门去!”
太放肆了!
赵意一步跳出去,把周期抱住,周期小拳头伸出来,对着赵意就打,双脚再乱踢:“放开我,你这奴才,不放手,小爷揍你!”
佐哥儿伸着头,见赵意把周期抱回来,塞在车里,再堵在车门道:“不能闹!这是亲家老爷府上!”
这一句话让佐哥儿气又消下去三分,周期还不服气:“又不是我们家的亲家老爷。”赵意不理他,反正门堵得比刚才严实他出不去,赵意问佐哥儿:“奴才们势利也是有的,那奴才叫什么,他不会传错话吧。”
“不会的,我给了金瓜子儿,他最后赌咒对我说,如果有一个字传错,让他叶三不得好死。”佐哥儿嘟着嘴说过,赵意对那后门看看也不得主意。
不会吧,赵意觉得不可能。宝京王府和安平王府是亲家,知道是小王爷来,一准儿要接进去才是道理。
如果佐哥儿当时报出安平王府而不是说赵倾国,叶三肯定要接他进去。佐哥儿卖弄聪明,报的是“赵倾国”。
周期瞪眼赵意:“你要怎么办!”赵意也对他瞪瞪眼,再陪笑:“奴才只能劝两位小爷别处玩去,这事情应该是误会。等奴才回去禀报王爷和王妃,再问问亲家老爷就是。”
“不许你告诉父亲和母亲!”佐哥儿这样说,赵意当然答应:“我一定不说。”
这下子没了心情,佐哥儿对周期怏怏道:“我要回家用功去,大哥在信里问我书念到哪一页,明年他回来要查。车先送我回家,再送你去玩。”
周期很是同仇敌忾,道:“那我去陪你。”马车驶动,送他们往回走。
他们两个年纪相仿,经常一起念书还一起玩。既然是一处玩,一个小孩子派一辆车,安平王府和威远侯府都觉得浪费,他们换着一天一辆车地接他们出去。今天这车是安平王府的,又回到安平王府门前。
他们走以后,后门以内,叶三眉开眼笑,数着自己手心里的金瓜子儿。他一个一个地拿起来咬一口,笑得口水要滴下来:“全是真金的。”
这个年,可就肥了。叶三哼着小曲儿,抱着一壶热茶,歪在椅子上舒服的晃着脚,脑子里飞来飞去的,不是肥鸡,就是大鸭子。
有脚步声,和这肥鸡、大鸭子一起出现,叶三坐直,见薄薄雪花的地上,走来跟顾倾城的一个丫头白秀。
到门房外,白秀问叶三道:“刚才有人寻表姑娘的,可走了?”
叶三笑嘻嘻:“走了,下次他来,我还是和今天一样,快快的去回报。”白秀点一点头没有话回去。
宝京王府是老宅子隔断的一处,隔壁是宝京王的兄长分到手里,他卖给刑部的官员。宝京王这边是正房正厅,庄严郑重。白秀由甬道行去,又抽空看过落雪的松柏。对梅花飘香处向往的看几眼,自语道:“王爷要是分的是隔壁多好,那边全是园子。”
正厅外回廊,清一色大红漆雕花鸟灵芝仙兽,倾城站在这里翘首,见白秀来绽开笑容,走上几步悄声问:“可生气了?”
白秀讶然:“姑娘不早说,”她噘着嘴:“我只问他还在不在?”倾城掩饰一下自己,再笑道:“好妹妹,你问的好。”再小心问:“没有什么吧?”
倾城是个小孩子想不全,要是想全了,她肯定让人回话:“请亲家府上小王爷到前厅奉茶,”她匆忙回了那一句不见,自己又后悔莫及,当时白秀去催水,让别的丫头们去问后门又不便。等到白秀来再让她去问,是守门的叶三,把金瓜子儿已经咬完放在怀里的时候。
宝京王的祖上是皇亲,一直有爵封。到了宝京王祖父那一代,枝繁叶茂一下子纳了十几个妾,生下几十个孩子活下来十几个。
到分家产的时候,大家争得不可开交。为分采邑闹到当时的皇帝那里。皇帝一气之下,把采邑收回,让他们平分家产。
宝京王的父亲只分到大宅子,传给宝京王兄弟两人,一人分了一半。
二世祖、三世祖大多只会花天酒地,宝京王的长兄把宅子卖了,仗着皇亲的身份去了外省谋生路。宝京王算是机灵的,他从小苦读诗书,又和当时是皇子的先帝比较好,先帝即位后,给他无关重要的官职,给他王爷的封号,领一份皇家俸禄。
宝京王自顾家业,不敢求高门,娶了当时京中的一个诗礼旧家之女,顾倾城,是宝京王妃姐姐的女儿,五岁时就养在这里。
白秀这个小丫头,和顾倾城差不多大,她两年前来陪顾倾城,对于这个家里的事情知道得不少。见倾城关切赵公子有没有生气,白秀嘴再一噘:“何必管他!您没有听到,房中来的郡主、长公主和姑娘们说得多难听。姑娘,您要避嫌呢。”
这苦口婆心的话,倾城泛起泪花,推着白秀道:“好妹妹,我知道呢。”正在说,身后走来另一个丫头白荷:“郡主问表姑娘,说您许久不进去。”
倾城重新进来,门帘高打起,房中扑面而来的,不仅是温香,还有炭气。火盆在榻旁,榻上坐得满满的,有五、六个小姑娘。
这里面,有孝敏长公主、柔庄的表姐,长她半年的福容郡主,这是宝京王的堂兄弟之女、蒋家的一个小姑娘蒋月洁,是个庶女,另外还有西平侯府二少夫人的女儿裴元清、尤家的小姑娘,也是庶女尤婉言。
见倾城进来,大家一起招手:“快来。”让出一个空儿,倾城坐下脆生生问:“骂到哪里了?”刚才就是房里骂得太凶,倾城听不下去才出去廊下站着。
柔庄高高的嘟起嘴:“还在骂呢。”尤婉言俏皮地道:“我们现在骂的,是你们家的亲戚良月郡主,”孝敏长公主也嘟嘴:“再把孝纯也骂了。”
大家不说话,没有人敢说孝纯长公主。
柔庄小脸儿气得,比佐哥儿还要白:“这怎么和我有关系,亲事是父母亲定的,怎么就赖到我身上!”
福主郡主笑劝:“良月从来嫉妒你,你打小就知道,她不能嫁到安平王府,当然要说你是勾引了人。”
“可我从来没有和赵世子玩过,听说他去打仗去了一年,他在京里的时候,我也是和佐哥儿在一处玩的呀。”柔庄不知道何故,提到世子赵佑,面上就有些不自在。好在她小,脑子里只一闪那画面,就随即又生气去了:
“这些人,为什么这样骂我!”
蒋月洁细声细气地道:“还不只说你勾引赵世子,说你是狐狸精,会献媚,说你装天真,其实小小年纪什么都会,说你早早的,就和赵世子是相好。”
柔庄的小脸儿又气得通红,蒋月洁又轻声细语目视这房里人:“可不许说出去。”大家一起发誓:“哪一个漏一个字出去,让她如何如何。”
蒋月洁说的话,全是由蒋家那位嫡女房中传出;尤婉言说的话,全是由尤家所传,孝敏长公主因为往上凑,被太皇太后骂了以后,为表示自己对赵世子没有主意,和柔庄格外的好,又顺便把孝纯长公主的话说出来。
倾城刚才出去,就是看出来这房中来的人,个个都有心思。这些话,本不应该说。她想着,等她们走了,再对柔庄说说不要乱信人,同时又不无担心,自己得罪了亲家小王爷,他要是回去告状,安平王和安平王妃会不会生气来问罪。
安平王未必会管这事,安平王妃肯定要生气,认为自己慢待了她的儿子。
有这些原因在,倾城姑娘要避赵倾国的嫌疑,事后又担心自己得罪他。
宝京王妃闲下来时,走过来看看,见雪地中一片清冷,她笑着道:“一到好景致的时候,我就想要怪王爷,当初分家,为何不要园子,这里一片清香,其实全是隔壁传来。”
丫头就回话:“王爷要守宗祠,理当要上房。”宝京王妃笑一笑:“说得也是。”
来到女儿房外,厢房里跟着各位姑娘的侍候人全出来,宝京王妃先和长公主的妈妈们问过好,格外加意地吩咐丫头们:“给妈妈,姑娘们送热茶来,不要冷到她们。”再对另外的丫头们含笑。
大家全有笑容,宝京王妃虽然出身也不高,但是她对人亲切,又勤往宫中各处请安,京中认识的人家里,但有事情她都会去,是个得人缘儿,不挡人道,别人也不会说她不好的人。
淑恭太皇太后颇能容忍的几家皇亲中,就有她一个。太皇太后乐得让柔庄淘气一下,就弄坏几件东西也不值什么,让外面人听到,只会说太皇太后人慈祥。
所以这亲事定下来,宫中无人阻拦,外面人虽然有不满,也悍动不了。
对这些服侍的人说过话,宝京王妃往女儿房中来。她才一出现,就看到柔庄如一只中箭的兔子一样奔来,扑到她怀中开始大哭:“去退婚,我不要嫁给赵世子,不退我就不活了!”
“胡说!”宝京王妃先是愕然,再就大怒:“不许说抗旨的话!”柔庄大哭不依,往地上一坐,蹬着脚道:“我不要嫁!”
宝京王妃先是生气,再对着女儿泪珠盈盈的小脸儿,心酸上来……
此时安平王府门前,小爷们下了车,佐哥儿就高兴起来:“快过年了,母亲说扎了好些灯笼,咱们看灯笼去。”只玩了一会儿别的,已经到中午用饭时。佐哥儿还是心情不佳,不过脸色比刚才要好得多。
赵赦才回来,大家一处用饭。真姐儿先看出来,给佐哥儿挟菜道:“是摔到了?”佐哥儿嘴上咬着一块百合鸭子只摇头,周期代他回答:“大伯母,他没摔倒。”再伸出自己的粉彩小花碗接过真姐儿挟来的菜,对着也看过来的赵赦此地无银三百两再来了一句:“大伯父,他肯定没事儿。”
真姐儿对赵赦看去,赵赦道:“吃饭,”再低低道:“一会儿我问他。”真姐儿含笑:“有劳表哥。”
多少年以后,安平王夫妻回想起这两句话,就要相视而笑。当时,是怎么想到说这一句的。
饭后,真姐儿事情不少,再说儿子们的教导,全是赵赦的事情,她没有放在心上。以她来想,这京里没有什么人会冲撞佐哥儿。而佐哥儿自幼受到教导,不会乱去冲撞别人。
因为佐哥儿从小太顽皮,真姐儿对他在外面和人相处,是格外用心。
丫头们又送上一道芙蓉虾球卷,又上来一道浓汤。真姐儿对着那浓如奶油的汤,汤中碧绿的菜心,金黄的鸡蛋皮看看,有些坐不住。
先看赵赦,小声道:“表哥,”再看看赵老夫人。赵老夫人和赵赦一起笑,同时道:“或许醒了?”
真姐儿笑眯眯:“我去看看。”
她以前虽然没有带过孩子,也听过小孩子要加铺食。试过给明华、宝华沾过一点儿汤水吃,都吃得津津有味,而且没有什么。
起来去房中,奶妈抱着明华和宝华刚喂过,正要往小床上放,真姐儿来看还没有睡,自己抱起一个,另一个奶妈抱着,往隔壁饭厅里来。
佐哥儿彻底地来了精神,他站在母亲身边聚精会神瞅着,见母亲用镶银箸取了一点儿虾肉给小妹妹喂到嘴里,宝华啧着嘴,不一会儿就吃得精光。
赵老大人也过来看,他大乐喊赵老夫人:“快来看。”赵老夫人道:“少喂点儿虾肉,这天气,小心跑肚子。”
赵赦听说,就只用筷子沾一点儿浓汤给明华吃,明华吃过微张着嘴“啊啊”,大家一起乐:“她还要吃。”
周期头伸,再伸,直到赵赦敲敲他胖脑袋:“站开。”周期才嘿嘿笑:“比我们家的小妹妹好玩多。”佐哥儿骄傲的道:“那当然,这是我们家的小妹妹。”周期又要同他干起来:“也是我的小妹妹。”
赵老夫人头痛:“不要吵,佐哥儿,说的是你。”佐哥儿笑逐颜开:“我没有同他吵,我和他是好兄弟。”周期也道:“是啊,我们是亲表兄弟呢。”
真姐儿好笑,这一对亲表兄弟,一天能干多少架,再好上多少回。
明华睡在父亲怀里,佐哥儿又有意见,他和周期换一换,站到父亲身边小声问他:“我小时候,也这样过?”
赵赦放下筷子举起大手,佐哥儿一溜烟儿跑到母亲身边,推一把周期:“再换回来。”
大家坐下吃饭,赵赦让女儿睡在膝上,真姐儿一只手抱着宝华,都可以继续用饭。明华两个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一会儿咧一下嘴好似在笑,一会儿“啊啊”,好似也要插进饭桌子上的谈话中。
宝华则是小手抓着母亲的腰带,一会儿拧一下,一会儿再拧一下。
这一对宝贝十足的可爱,是安平王府的心肝宝贝。
须臾饭后,真姐儿带着这一对宝贝回去,赵赦招手喊佐哥儿:“跟我来。”周期立即脚底要抹油:“我回家去。”虽然不知道大伯父要说什么,周期还是不听为好。
赵意在书房外,见王爷父子行来,他拍拍脑袋,也先走开。对王爷回小王爷的话,要背着小王爷才行。
父子行到书房中坐下,赵赦问佐哥儿:“你今天有什么不开心事?”佐哥儿脑袋耸拉着。赵赦这才用些心思,再问:“说。”
佐哥儿先不说,走到父亲身边,对他盘坐着的膝上看看,揣摩着他的面色张开小手,那意思,也抱我坐一会儿。
赵赦愕然,再瞪眼他:“回话!”佐哥儿面色犹豫一下,再回想刚才小妹妹在父亲膝上一会儿笑,一会儿好似唱歌,今天心情不好碰钉子的他,坚定不移地看着父亲,有气无力地道:“抱。”
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打动赵赦,佐哥儿从来只让人家这样,今天他自己成了斗败的公鸡。这场面,不多见。
赵赦抱起儿子放在膝上,放温和声音问他:“对父亲说一说。”佐哥儿一只手攀住赵赦脖子,这才慢慢告诉他:“……从来没有人这样冷落我。”
黑亮的眼睛里全是黯然,小脑袋也慢慢低下来。
赵赦第一个想法就是,幸亏是自己问,如果是真姐儿问佐哥儿,那结局就不一样。常胜将军赵赦,怎么能容得下去这事。
他一不发脾气,二不寻顾倾城的事,只是对儿子道:“这样不对!你这样受人冷落,不是我的儿子。你要明白,她用不到你,她要是用到你,就会跟着你讨好你。”
书房中,安平王给小儿子上这样的人生一课。佐哥儿骨子里,有着和赵赦一样的不服输,他瞪大眼睛:“要是个男孩子,我肯定打他。可是,她这是个女孩子,怎么办?”
“父亲告诉你,不过你不能告诉你母亲。”赵赦在数年以后,很是后悔自己当时怎么能这样说。只是那时候再后悔,已经晚了。
佐哥儿用力点头:“我不会告诉母亲。”腹黑的安平王顺便又来上一句:“母亲是个女人,你和父亲是男人。以后男人之间的话,不可以告诉母亲。”再在那点着的小脑袋上拍上一记:“记住了!”
就像幼年的佑哥儿,会神气活现地对真姐儿说:“佑哥儿是男人,母亲不乖的时候,佑哥儿会哄你。”
今天佐哥儿也明白这一点,他对父亲道:“母亲不乖的时候,我会帮她擦眼泪的。”赵赦大乐:“就是这样。”
父子全达成共识,真姐儿要是掉眼泪的时候,就是她不乖的时候。
赵意过一会儿就来看一看,佐哥儿还在里面。他担上心,王爷不会是教训小王爷吧。打听一下,又说不是。
书房外有亭台楼阁观赏之处,赵意在这里等上一个时辰,猜想就是佐哥儿跟着午睡也应该起来的时候,见书房院门口,出现一个笑逐颜开的小孩子。
佐哥儿小王爷,重新恢复精神,一蹦三跳的出来。他挥舞着小手臂,走得和平时一样有力。丫头妈妈们跟上去,他的小声音欢快的传出来:“套车,我要出去玩。晚上把我墨研好,我回来再看书。”
赵意趁此机会,赶快溜到书房中去对赵赦回话。赵赦听过,淡淡一笑:“你很尽心,去吧,别让他闹事是对的。”
这亲家的后门,是砸不得的。
赏了赵意让他出去,赵意稀里糊涂。寻常王爷要是知道这事,肯定会不悦。宝京王府的顾姑娘,赵意是打听过的,就像和佐哥儿玩的人,他全部都打听过来历。
顾姑娘,不过是个表亲。口出这样的狂言,王爷当然不会怎么着她,不过听过理当不悦一下,会认为顾姑娘冲撞小王爷。
今天,不一样。以前跟赵赦的赵意,可以感觉出赵赦的心情。
白梅树下,佐哥儿的丫头跑过来:“你哪里去了,小爷要出门。”赵意嘿嘿:“我就来。”他不跟着,佐哥儿就走不了。
依附于亲家府上的小姑娘说这样狂话,在赵赦看来是小事一件。他把儿子好一通交待,就丢到脑后。
夜风初起,风吹得人透骨寒。赵赦走出廊下,见天色黑沉,若有压顶之势。大雪,随时会扑面欲来。
幕僚们在房中忙碌不已,算着当年的进项,当年的犒赏,明年春初的春耕等账目。王爷回身,从明窗上见到房中身影不是坐着执笔头也不抬,就是走来走去的和人商讨事情。
他分外满意,对赵安道:“晚上给先生们烫酒,不能用的也少用一些,这天气冷的,要热乎一下才行。”
风夹着雪“呼”地一下子过来,赵赦浑然不要意,在这寒冷中往房中来用晚饭。走到一半,觉得身上这苍青色锦衣是薄了,先到房中来换衣服。
隔壁饭厅里,赵老大人等人皆在座。赵赦让人先去回:“王爷就来。”他来到房中,不用人服侍,从衣柜中取一件厚些的锦衣出来。
描金衣柜打开,见新年的新衣全都送来。赵赦微笑一下,真姐儿管家,也是用心的。这样想着,又去看真姐儿的衣柜。这孩子不会只送来表哥的,不管她自己吧。
真姐儿说过好几次,独她的衣服最费又最多。
再打开真姐儿的描金衣箱,见里面有几件子嫩黄、水绿,珊瑚红色的衣服好看,王爷用手摸一摸,这一摸,就碰到一个东西。
私房信件,被王爷找出来。
赵赦看过好笑,佑儿这小混帐,背着自己又来了信。他不动声色把信放在怀里,过去用晚饭。
冬夜寒冷,贫寒人家对着火炉取暖,王府里是暖阁大家欢笑。真姐儿心里想着儿子的信,和他对这亲事的不满,有些心事重重地进来。
赵赦直接把信一亮,坏笑道:“私房被表哥发现。”原来不知道如何说的真姐儿有了话题,也不抢信道:“表哥,这亲事儿子不中意。”
“几时轮到他说话!”赵赦把信放下,命真姐儿:“研墨去,表哥要教训他!”真姐儿眼珠子瞄着他,嘴里叹气:“唉,所以他不敢对你说,就是怕你不让他说话。”
见赵赦要黑脸,真姐儿逗他:“以前表哥,也是和佑儿一样的吧?”这话才说过,身子腾空,被赵赦抱起来,按在大腿上,狠狠给了真姐儿一巴掌:“再说!”
真姐儿吸着凉气,索性不起来,就趴在那里生闷气。赵赦按着她,也只是出神儿。以前,自己也是这样?
他回想以前,忽然觉得想不起来。除了小秃毛儿小时候咧着嘴哭不讨人喜欢以外,别的,全有些模糊。
心中清晰的,就只有真姐儿到身边以后,再往前去,是真姐儿在沈家来见自己,说她不愿意来。
房中,渐有旖旎。赵赦贴上真姐儿的红唇,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再不要说这些话,表哥不喜欢听。”
真姐儿喘息着,觉得有凉意,这才发现自己衣衫尽褪,赵赦也是一样。
“表哥,我就是说一说,没有什么。”真姐儿亲吻着赵赦,这样告诉他。王爷深深长长的叹息一声,抚摸着赵小毛因欢爱而汗水淋漓的额头,再轻声道:“不要再说。”
明华和宝华的哭声起来,又小下去,丫头们的走路声都可以听得清楚。房间欢娱过去,真姐儿贴紧赵赦的身子,觉得他身上的汗水和自己身上的汗水快要融合在一处。
“表哥,为儿子以后想想,他不喜欢。”再一次,真姐儿为赵佑说话。赵赦笑一笑,脑子里想着自己亲家宝京王的好话来说。
王爷温柔之极:“宝京王虽然一般,不过他这个人是聪明的,能看明白,又胆子不大。不敢玩手段,又是皇亲有一层阻挡。真姐儿,再寻这样的亲家哪里去寻?”
肌肤泛红的面庞倚上赵赦肩头,真姐儿低低的笑:“我只想着儿子去了。”王爷取帕子给她擦着身上汗水,见她要动,抚在她肩头上的手掌按一按:“一会儿再去洗,咱们说会儿话。”
外面北风寒,锦帐春意暖。真姐儿慢慢道:“其实那孩子,生得也不错。”赵赦取笑:“表哥要说动的一个人,只有你。”
“表哥不要取笑,我是怕儿子成亲后对她不好,会害了儿子也害了别人家里姑娘。”真姐儿有些正色。
王爷还是取笑:“你主要怕的,是表哥亏待那姑娘。”真姐儿哑口无言,翻个身子把面庞往下埋在手心里,好一会儿才无奈笑了一声,承认道:“是的。佑儿生得那样好,又有表哥的儿子,相中他的人会很多。”
其实这担心的,真的不是自己儿子。
这古代社会里,男人的特权比女人多得多。赵佑的身份决定他的婚姻肯定是政治性的,但是古人的男尊女卑特权,也决定赵佑可以另有爱人。甚至,把王位传给他喜爱人生的孩子。
这心思,又被赵赦揭破了。
王爷轻轻摇着真姐儿的肩头,话语声如潺潺流水告诉她:“如果许给和咱们家不对的人,还不如这一个好。”
真姐儿叹气,狠狠亲了赵赦一口:“表哥,是你对。你看事情,是大局。”真姐儿是女人心性,最刺激女人的,就是某男出轨这样的事情。女性的弱点,其实是她们自己不肯承认,又死咬着不放的一部分。
赵赦和真姐儿不一样,他不能只为着儿子一时的喜欢去办事。他安慰真姐儿:“宝京王把那孩子关在家里,让人天天教导她。也许,”王爷也有憧憬,并且他今天愿意说出来:“以后他们会恩爱。”
真姐儿呻吟似的叹气,夫妻恩爱的源泉,在赵佑和柔庄之间来说,大多在赵佑手里。柔庄嫁到安平王府,她不可能不想过好,如果赵佑是坚决反对,那他们好不了。
想通了这一点,真姐儿倒催赵赦:“表哥,现在就写信教训他。你狠狠地说他一顿,父母之命,是不能违抗的。”
赵赦笑出声来,他坐起来,**的上身在烛光下紧绷绷闪着油光,王爷目光闪烁着:“表哥现在要做的,是和你一起去洗浴。”
一抄手,把真姐儿抱在怀里,赵赦低声道:“这下子你总算明白过来了,表哥心里担心的,是怕你对那孩子不好。”
“怎么会,”真姐儿不依:“我才不会。”这神色,又像极一个孩子,赵赦笑着,把真姐儿抱着一起出去。
第二天,真姐儿研墨,赵赦亲笔写了一封痛斥世子的书信。这信封口时,真姐儿心有怜惜:“可怜佑儿,不能回来过年,还要接到咱们这样的信。”
赵赦伸长腿,舒服的伸展着身体,笑骂道:“慈母多败儿。”
大雪飘飘而下,雪把京都覆盖起来,又带来无边的寒冷。离过年更近,家家户户都有欢笑气氛。
真姐儿坐在暖阁里管家事,又想着儿子收到信是过年前还是过年后。想到他肯定是苦着脸儿的模样,真姐儿要笑。可怜的佑儿,看到表哥的信,只怕会伤心得吃不下去饭。
又是心疼又是可怜儿子的真姐儿,对镜见自己一抹子笑容,自语地重复赵赦的话:“也许他们会恩爱。”
窗外梅花若雪雕成,红梅从白梅上伸出,又似红色宝石。淡黄色的花蕊中喷发出清香,让行过的红绢赞叹:“真是香。”
天天都有香,今天好似格外不同。上廊下问打门帘子的丫头:“里面可有人。”丫头回道:“王妃一个人在,”见红绢面上有喜色,又多问她:“有什么喜事?”
红绢点了她一手指头:“是别人家的喜事。”进来见真姐儿倚榻而坐,红绢上前两步喜盈盈道:“王妃见天儿惦着的事情,这就出来了。霍山王府才来报信,说舞阳郡主生了一个男孩。”
“快取衣服来。”真姐儿也为舞阳郡主喜欢:“不是我天天惦着,是她娘家人不在这里,我不去,可怎么行?”
一干王爷和郡王们大多在京中,易宗泽是赵赦代回话,让他先回去。临走之时多多拜托真姐儿,说:“今年不会再来,就生了,也是明年再来。有劳王妃上心,多多照看。”
真姐儿收到这感激时,就会回想起自己不管不顾抗争的时候。她对这感激总觉得怪怪的,会诚心诚意地回答:“包在我身上。”
回过赵老夫人来见赵赦,赵赦不忘记打趣她:“卿卿,人家已经开枝散叶,你的心,可以放牢稳了吧。”
真姐儿娇嗔:“我不放心的,从来只有表哥的心。”
霍山王府门前人来人往,他们家亲戚也不少,也有一些依附的官员们来道喜。见雪地中行来两排护卫,门人赶快道:“快去报信,安平王府来人了。”
报信的去报信,余下的两个也不接待别的客人,掸掸衣衫整帽子,带着殷勤一溜儿小跑到雪地里去候着。
有两个京外来的小官员看不下去,悄声骂道:“这奴才刚才眼睛朝上看,现在你看,这眼睛全斜着看。”
他们看的,是安平王府的马车。
马车缓缓而停,后面车上下来妈妈丫头们,一个霍山王府的门人过来静街:“让开让开,安平王妃要下车。”
围得密不透风的马车前,真姐儿刚伸出她的裙边。霍山王府中,霍山王妃匆匆而来,满面喜悦地道:“快接着。”
在她后面,霍山王也出来了。
不要说真姐儿愣住,就是两边散开的亲戚们和官员们也愣住。霍山王自己不觉得什么,他现在有求于赵赦,他理当出来。
众人围随下,丫头们或是王妃身上的香气把这一块儿的雪地,染得好似胭脂仙境。墙角处生了一枝弱小的梅花,原本是人人看不到。此时大家寻香气,都把眼光放在这梅花上。
这香,应该是梅花上所来。
世子带着小王爷们在二门上奇怪:“怎么父亲要迎她,”见雪地中,安平王妃缓缓行来,她身披着貂裘锦衣,油光水滑的一圈子皮领子,映得她肌肤分外娇嫩,面颊上有红有白,正含笑和霍山王妃说着什么。
小王爷们低声嘀咕:“大哥,父亲迎接安平王妃,这分明是自扫威风,告诉别人,霍山王府比安平王府低。”
“看看再说。”世子说过,见一行人过来,忙也带上笑容欠了欠身子。安平王妃今天打扮的恍如神仙妃子,她时而娇笑,时而抿唇而笑,发上步摇不时晃动着,和迎面的金凤相映成辉。
项林是不得不出来迎接她,其实他还在别扭。伍侧妃是自然而迎,和真姐儿拉拉手笑着:“我想着请你来看看孩子,又怕年下忙,你又怕冷不肯来。你来了,真是好。”
再和气地对霍山王妃笑一笑,对着她身后的永惠郡主等媳妇们,几个姨娘们道:“快去看孩子。”
云娘不在这里,她在厅上看迎来送往。
红色绣金线鲤鱼的小襁褓里睡着孩子,生得眉目清秀,分明是像父亲。项林因挤不进去,他乐得在房外站着。听到里面的笑语:“呀,太像父亲了。”
他在外面苦笑,不会弄错吧?不会越长越像安平王吧。
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跑来,见项林在这里,喜上眉梢告诉他:“四爷,王爷说,厅上摆酒,用上等的席面招待安平王妃。”
项林只想啐她,有什么可高兴的。因不方便啐,只嗯了一声。
女眷们坐着,伍侧妃独领真姐儿去看舞阳郡主。引到床前,伍侧妃知趣地避开。舞阳郡主带着产后失血的苍白,眼睛里涌出泪水来,她哽咽道:“幸好有王妃在京里,不然的话,还有谁来看我。”
纵有几家子旧亲戚,离得远,而且说出来也不响亮。
真姐儿握着她的手,好声气地劝她:“月子里可不能哭。”她的手才抱过手炉,是温暖的。舞阳郡主的手从被子里才拿出来,也是温暖的。
两只温暖的手交握在一处,真姐儿忽然神思恍惚只要笑。差一点儿,和她就成一世的仇人。而现在,自己成了她的靠山。
舞阳郡主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要把心中的心酸事情全说出来:“小王爷他半点儿不怜惜,平时多往外面去,幸好母亲还算是照顾……。”
“少年夫妻大多是这样,现在有了孩子,等孩子大了,就会好。”真姐儿打心里叹气,项林心中深深的一根刺,怎么能好得了?
不过劝人的话,是这样说。她由此又想到赵佑和柔庄,如果佑儿也是一直反对,他不会对柔庄好,而柔庄因此心中耿耿于怀,大概就是眼前这一对夫妻的模样。
再想赵赦,真姐儿在心中呻吟,表哥是个大腹黑。他明明不喜欢和自己的亲事,接自己去以后,也做得样样俱到。
丫头们捧上红糖鸡蛋,真姐儿看着舞阳郡主喝下去,就有人来请:“请安平王妃前面坐。”舞阳郡主有几分不舍,对真姐儿依依道:“再来看我。”
真姐儿答应她,出来伍侧妃陪着她往前厅上来。
不过房中说话的功夫,戏台已经搭好。永惠郡主对这才搭的戏台没说什么,她生孩子时也这样过,因为永惠郡主的娘家也是郡王。
余下的小王爷们,有两个已经成亲。妯娌们这就不满,“呸、呸”地磕着瓜子儿,把瓜子皮儿到处乱扔,说着不中听的话。
这些话,传不到厅上安平王妃耳朵里去。她是今天来看的人中品级最高的,她居中高坐,左边坐着惠温太皇太后宫中出来的一个妈妈,右边是霍山王妃相陪。
灵丘王妃和项林没有这么亲近,她要来也是孩子满月才来。
酒过一巡,云娘压下心中的不满,亲自来把盏:“这是暖身子的补酒,里面放着人参、灵芝等好几十样子的药材呢。”
她笑容伶俐,话语清脆,在这厅上一干女眷们中,算是一个出挑的人。
安平王妃接过酒在手上,不慌不忙和云娘说话:“听说府上最近管家的,就是这一位?”霍山王妃打眼睛里笑出亲切来:“就是她,很能干,这是江阳郡主生病以后,我为王爷从家里找的。她打小儿就强……”
江阳郡主这几个字,是霍山王妃先提出来的。真姐儿顺势道:“江阳郡主最近可好?”霍山王妃更是话多,手指着云娘笑:“你只问她,她一天一次去看她照顾她,要是生病,也是她照顾。”
云娘眼皮子跳一跳,见安平王妃看自己,那笑容分外有神采:“这么说,和她说话的人,也只有你了?”
“回王妃,是我。”云娘眼皮子又跳上几跳,骤然一阵心慌意乱袭来。安平王妃笑吟吟,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她要是知道外面的事情,也全是你说的才是。听你说话就爽利,想说什么,也一定解释得清楚。”
云娘心中一寒,安平王妃又转过脸儿对霍山王妃笑:“前一时夜里,说抓一个什么贼,我去舅母家拜客回来,不防撞上一眼。那样子,有几分像江阳郡主。我还在说,她是一头乌油油的好头发,一定不是她,那人,是一头花白头发。”
“砰”地一声,云娘手中的六角錾花错金银执壶掉落地上,把这厅上的笑语声打断。酒水扑溅而出,有一部分打在真姐儿银红色绣百花裙上。
霍山王妃变了脸色,由刚才的慈祥面庞一下子变成冷脸,斥道:“寻常从不失礼,今天是怎么了!”
云娘垂首,身子有些瑟瑟。真姐儿的话,深深的扎中她的心病。她一直怀疑的,就是王芸英遇到安平王府的人,不敌而回。
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生长在人口众多的家里,成亲后嫁到霍山王府,见到的全是阴谋诡计。让她直接面对,她不敢。
她平时算是霍山王府里最得意的人,陪霍山王最多的人,但她的一切,还是握在霍山王妃手里。
此时当众受斥,云娘不仅是觉得羞辱,而是害怕。她怕的,是安平王妃又要说什么。
真姐儿什么也没有说,丫头们过来给她收拾衣服,霍山王妃对她赔礼:“她平时不是这样上不得台面。”
“或许是累的吧?”真姐儿笑笑,把云娘丢下,再去看戏。戏台上,一个小旦咿咿呀呀甩着长袖,那粉面娇容对着台下,正在唱:把年华全虚度了。
讪讪的云娘退下,一个人缩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仔细想一想,才重新打起精神,胆战心惊安慰自己,她要是有证据,早就不客气了。
厅上继续闹纷纷,真姐儿只坐一会儿推说有事回去。大家送她,就是霍山王也站起来走出席面,算是送了一送。
没有人再提江阳郡主,也没有人再问云娘。云娘只觉得心里扑腾腾的跳着,恨不得一步到王芸英面前,拉着她问个明白。
霍山王府一天人流不断,他们家虽然不如往年得意,来的人还是不少。近午夜时,云娘打发霍山王睡下,对他道:“我再去查一回上夜的,前面厅上小王爷的朋友还在喝酒,保不齐有什么人溜进来,这就不好。”
“你是个谨慎的人。”霍山王说过,很是满意的闭上眼眸。云娘出门叫上管事的,到处来查上夜。
支开众人来到地牢里,云娘是恼怒愤恨:“你这个贱人,让你出门办事,你遇到的人对不对!你遇到的,是安平王妃对不对!”
王芸英漠然看了她一眼。
云娘威胁道:“你不想想,你这条命能活到现在,全是我可怜你同情你。要不然,茶饭里只要下些什么,你就没命!”
“你留着我,是我还可以利用。”王芸英冷淡又不屑:“你要杀我,随时来吧。”她扑到木牢门前,狠狠地道:“你敢吗!你见过杀人的吗!让我告诉你吧,那手臂、大腿……”
突然的这疯样子,花白头发衬着那白生生的牙,云娘吓得转身就跑。没头没脑走几步,一头撞到霍山王身上。
原本应该睡着的霍山王,衣服整齐地站在那里,面如冰雕,一动不动。
“王爷,啊,她疯了!”云娘尖叫一声,紧紧抱住霍山王,想用他温暖的身子来冲淡身后的寒意。
霍山王没有用力,他轻轻,却带着坚定地推开云娘,云娘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地牢里地面湿气大于地表,她只觉得腿上,迅速就冰凉起来。
虽然地上寒冷,她不得不用双手去扶地,刚一扶地就觉得寒气上冲,哽咽着道:“王爷。”却听到锁链声响,霍山王打开那木牢门。
云娘呆住,王芸英呆住。霍山王缓步走进去,对着年纪不过三十多岁,却花白头发的王芸英伸出手,温和地道:“随我来。”
王芸英“啊”地一声狠狠的尖叫着,对着霍山王就开始拳打脚踢。她每一招都是狠狠的要和霍山王同归于尽,却拿霍山王没有办法。
当自己重归那痛恨又思念的怀抱时,王芸英尖声痛哭,大骂道:“我的父亲,我的家人,全怎么了!”
“来,出来慢慢说。”霍山王制住她,带着她慢慢往外面去。他们走过云娘身边,没有一个人正眼看她,只是两个人互相制住往上面去。
云娘泪眼模糊,听到上面铁门一声响,她惊醒一般跳起来,狂奔出去:“还有我,别锁门!”
到了上面星光夜风一起出现,她才放下心,手捂着胸口大喘气儿,总算出来了。她的丫头螺烟还在,怯生生地道:“王爷说,全家人都到王妃房中去。”
这是深夜,又有舞阳郡主生子的喜事,大家都累了去休息。霍山王妃劳碌一天,睡下来又被弄起来。世子和永惠已经睡下,也被弄起来。小王爷们有的在喝酒,被喊来。
他们一进房里,先被王芸英的模样吓住。前江阳郡主是花容月貌,这一个,长期不见日头,面色苍白消瘦好似鬼的人,是哪一个?
最后来的伍侧妃还没有进来,就听到霍山王妃的哭声:“王爷,看看她可怜的,您放她出来吧,看在我的面子上。”
冷笑一朵,从伍侧妃的唇角绽放。这位王妃,如今面子大得很。她进来只愕然一下,就一声不响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见人到齐,霍山王沉重的开口:“咱们家,遇到一个大难关。”他把最近几年来的事情说过,再长叹道:“表面上看,安平王受冷落,其实风险最大的,是咱们家。”
世子不说话,他和几个兄弟背地里,也商议过这话。危机来时,人人有些感觉。项林不吭声,这与他没有关系。这个家里凡是与伍侧妃、他和长平没有关系的事,项林全不放在心上。
“我去寻了安平王。”霍山王说出来,目光敏锐在房中几个人面上扫过。这里,坐的是受他信任的王妃、聪明的受他冷落后,顽强不屈的伍侧妃、世子和儿子们,再有就是云娘。
姨娘们和郡主,不让她们知道。
大家只是惊讶一下,屏气凝神往下听。
“他对我说的事情,第一件应验了。”霍山王冷嗖嗖看了云娘一眼,看得她几乎心胆寒,再怜惜的看一眼王芸英:“果然是我们家里弄出的事情。这一件,要对安平王有交待!”
世子和小王爷们面面相觑,家里事情不少,还有人有闲心弄这个!他们没有意见。云娘不过是一个妾室,霍山王不缺儿子,有她无她,都一样。
霍山王再说:“第二件,他说,”停顿一下,才淡淡道:“让阿史德温博入朝为官。”
“不行!”
“这怎么行!”
话音刚落,七嘴八舌的话就出来。世子最后一个说话,他直接跳起来,杀气腾腾地道:“有我在朝中一天,就不能有他!”
皇帝厌恶霍山王府的一件,就在这里。在这件事情上,霍山王府不仅用先帝来说话,有一回,世子差一点儿撞了柱子,说过有他在就无我。
念在他们家是深仇,皇帝又要用人,才没有怪罪。
此时世子再跳出来,霍山王恨恨手一指云娘:“现在出了这件事,不答应也得答应了!”世子愣在当地,见霍山王笔直站起,长身在烛光下格外笔直,霍山王耸眉道:“安平王妃白天来,她敢说出那些话,就是安平王府手中,一定有了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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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昨天的**josie亲说一声抱歉,昨天回亲的评论,当时是觉得今天未必能写到这里。今天精神不错,手臂也不是太痛,改了又改到这里,算是前面的一半写出来了。
有时候当天写到哪里,抱歉作者不敢事先夸口。最近过年事情忙,精力有些跟不上。
一会儿要出门,有错字回来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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