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来临,安平王府里一串串的灯笼,好似无数明珠。今天是安平王回西北的第一次夜宴,全城金吾不禁,百姓们也可以夜游。
不过能进到这王府里的,就只有官员们和当地有名的士绅。
和平时不一样,今天来的不仅是大人们,更有许多不大的孩子。这些孩子们中,凡是男孩子,都是打扮得快要比女孩子们好。
今天晚上,是安平王膝下的一对郡主露面的日子。
邢老三带着他的庶子,邢夫人在他身边虽然笑得亲切,话却不是那一回事情。邢夫人手边,携着她的两个女儿,对邢三爷道:“你真的想打主意,应该让大的来。”
“少罗嗦,郡主们又不大,大的那个就要许亲事,你生他的,倒不知道年纪?”邢三爷回过邢夫人话,再交待小儿子:“小郡主们肯定喜欢斯文的人,你一会儿见到她们,要装得斯文。”
邢夫人撇嘴:“装斯文,这话真好。”她把手边女儿们带到无人处,低声交待道:“全为你们打听过了,世子妃是京里宝京王的独女,出身是好的,教养也肯定是好的。这一点儿,你们不能和她比,不过世子身边,总是要有别人的。”
这附近种的,是一片西府海棠。此时有风沙沙,吹得花树上花枝子儿乱晃。沙沙风声中,有脚步声过来。
邢家母女三人停下,倾听着这过来的脚步声。有女人嗓音响起:“世子妃是名门出身,你们不能相比,不过世子身边,肯定是要有别人的。”
邢夫人对女儿们使个眼色,悄悄看去。见月色笼罩下,出现在这里的,是秦家的二夫人。邢夫人别有意味的一笑,镇北侯一向是和王爷有些不对。
从王爷到西北,镇北侯秦侯爷表面上从不出面,但是人人知道他心里不舒服。秦家的二夫人也有意世子?邢夫人对女儿们悄悄打一个手势退出来,带着她们来寻邢三爷。
没有走几步,又见到韦长公子过来,他身边,是他的儿女们。韦长公子的大儿子已经成亲。余下两个,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还有三个女儿,也是年纪不等。
邢夫人笑得很和气:“您是个好父亲,孩子们全跟着您。”错过以后,邢夫人嘴里要骂:“看看你们的父亲,就不带着你们。”
小女儿为父亲辩解一句:“父亲说,王爷把姨娘全打发出来,未必会让世子纳妾。”邢夫人冷笑:“看你父亲多知道王爷的心,王爷把姨娘打发出来,那是他用过了,王爷风流多年,好像人说的,他累了,他女人见过无数,他不想再完。可是世子,还是小人儿家,这就不一样。再说两位姨娘没有生孩子,你们跟上世子,一定要生孩子,生下孩子来,难道还撵你们不成?”
再走几步,邢夫人更为恼火,这满城里能来的人,不是带着儿子,就是带着女儿。夫妻之间,丈夫大几岁是正常事。这来的小公子们,年纪在十六岁的也有。
当然也有十八岁的公子们来,就是十六岁没有定亲事的小公子们来,也未必就是打郡主们的主意。
不过大家相互看上去,眼睛里全有紧张。从这紧张中,就可以互相判断出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越走,邢夫人越恼火,这些人全是夫妻带着孩子来,他们一定是先到王爷面前去买个好儿。只有自己这里,是自己带着两个女儿。
急匆匆,心头又火起,在芍药栏下寻到邢三爷,见他还在和小儿子说不完的话,邢夫人走过去,劈面就骂:“你这个该死的,也不照看女儿们。”
两个女儿来劝:“母亲不必生气。”邢三爷嘿嘿一笑,他完全明白夫人恼火的是什么。月光照在邢三爷面上,他笑得意味不明:“夫人,你我打一个赌如何?”
“打什么赌?”邢夫人对着他这样的笑,心里有些莫测不明。邢三爷眼光在这里瞍了一圈,天色才黑,王爷和王妃这主人还没有出来,就是世子爷和世子妃,也没有出来。
因为没有出来,邢三爷就看不到王爷和世子面上的表情,因为没有出来,邢三爷可以自己尽情地去猜。
他让孩子们去一旁,对邢夫人道:“你想什么,我全知道。不过我却觉得,就算是世子相中了,王妃也不会答应。”
邢夫人暴躁起来:“哪一个母亲的,不想着多抱孙子,不依着儿子来。”邢三爷还是笑得嘿嘿:“你是个女人,倒不明白女人心思。两位姨娘为何出府,肯定不是王爷容不下她们,只和王妃有关才对。”
“王爷是个吹枕头风的人?”邢夫人在心里,是莫明地对赵赦有好感。自从安平王来到西北,是有不少夫人们对他有好感。这好感,是多种多样的。
比如邢夫人,是时常拿自己丈夫和身边人和王爷相比。在邢夫人心里,是一百个愿意相信姨娘们出府是王爷的作做作为。
想一想就觉得心醉,王爷到了年纪,从此一心一意。这比戏台上演的,还要让人心醉。
邢三爷是个男人,他是男人的看法。他对邢夫人道:“女人要是讨人喜欢,当然男人没有别人。”
不少男人心里,都觉得身边人不如意。有如邢夫人听到这样的话,她要在心中大骂,放屁,给你无数天仙,你也还是想多一个。
夫妻两个人的不同想法,在对待世子爷和小郡主们,就有不同的表现出来。
前面有骚动,邢三爷第一句话,是喊自己儿子:“快随为父来。”邢夫人赶快去喊女儿:“快随我来。”
人流中,分出一条路来。两排嫣红的灯笼下,走来安平王一家人。赵赦是着一件淡青色衣衫,腰间是简单的白玉带,系一个碧玉透雕佩。浑身上下简简单单,看上去清爽舒适。
王爷,英俊不减当年。
再看王妃,是一件出水芙蓉荷花色的衣衫,和王爷站在一起,极是相衬。安平王妃,眉目宛约,还是当年的眉清目秀人。
行上两步,王爷对王妃一笑,叮嘱道:“脚下有水。”青石板上,是白天洒扫时的一点儿水渍犹在,王爷这样叮咛,王妃嫣然一笑:“我知道。”
在他们膝下的一对小孩子,才是今天晚上关注的重点。安平王和真姐儿的亲事,不让西北的官员们满意。
王妃真姐儿虽然出自西北,却不是官宦之家。世子的亲事,本来是人人关注。在赵赦头疼之际,他才想到让皇上指婚。
这样一来,京里的王公贵戚,和西北的官员们,全说不出什么来。安静走在公婆身后的柔庄,本性是淘气过于别人,不过此时走得,是端庄之极。
只有王爷王妃膝下的这一双郡主,现在是官员们的聚焦点。
明华小手在父亲手中,宝华小手在母亲手中。她们全是乌黑浓密的长发,发上带着一模一样的金制花环。花环上雕着无数花卉,抿在发上,上面插着一朵粉红色的鲜花。
这里人多,明华不觉得怕人,耳朵里听到一声夏虫啁啾,就赶快去看嫂嫂。黑亮如明珠的眸子对柔庄瞅一眼,好似在问,听到有蝈蝈了吗?
柔庄正在装端庄,走在她身边的世子赵佑给她开形的压迫感。因为有世子在,柔庄是眼观鼻,鼻观心,正观得快要爆发。
宝华也用眼睛瞅母亲,见母亲没有看到,又悄声喊:“父亲。”赵赦听到了,他的耳朵一向好使。见女儿喊自己,对女儿伏下身子,微笑问道:“什么事?”
左边耳朵上,凑过来明华;右边耳朵上,凑过来宝华。两个小小毛一起轻声道:“有蝈蝈。”那神态,神秘得不行。
赵赦一笑,低声道:“你们乖乖的,父亲就带你们去捉。”小小毛们欢声:“好。”
真姐儿含笑看着,见赵赦重新站起来,也凑过来打听:“你们在说什么私房话?”赵赦卖关子:“你好好求表哥,表哥才告诉你。”
小小毛们,此时又跑到世子身边,对他小声道:“有蝈蝈。”赵佑也笑:“哥哥一会儿带你们去。”
这样约定好,才重新行走着。官员们看在眼里,更加明白小郡主,当然是王爷心爱的。
前面是石榴花大开的地方,这一处只比王爷书房外石榴花林小些,花开得群群片片,大朵大朵的有如红玉一般。
厅上摆着椅子,王爷和王妃坐下来,自然有一堆人来奉承。小小毛们眼馋地看着外面,她们在家里是父亲母亲陪着,丫头妈妈们陪着,也去宫里,虽然年纪小,也知道是拘束的。
在这西北的封地上,小小毛们是自由的。没有人对她们说,也潜意识里明白这里可以放心的玩耍。见外面有人不少孩子们,虽然父亲交待不能和别的男孩子们玩,可是外面还有不少小姑娘,准备让小郡主的陪伴。
两个小郡主希冀地看着父亲母亲,等着他们说一声:“去玩吧。”
赵赦只对世子道:“你和柔庄下去走走。”柔庄巴不得这一声,见世子稳稳重重地答应下来,柔庄已经走出去两步。
两步后,柔庄想起来妹妹们,回身对她们看着。
真姐儿对她道:“去吧,这里你应该还没有来过。”这一处,是从回家后就命人围住收拾,准备夜游的地方。
柔庄这几天里跑了家里不少地方,不过这一处,她没有到过。
见婆婆也这样说,柔庄对小小毛们遗憾地看看,见世子已经走出去,赶快跟上去。
明华问父亲:“为什么不让我和宝华也去?”赵赦拍拍女儿的小脑袋:“你要陪父亲。”宝华也跟着明白了,点头道:“我要陪母亲。”
王爷对着外面一圈子孩子看看,这一群人里,他一个相中的也没有。身边和他说话的,是一个幕僚正在提议:“今夜不可无诗,”
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的赵赦,脑子里在走神地想着,女儿们大了,亲事以后落在谁家。给儿子们定亲事,王爷可以一拖再拖。他不仅是要多看几家,而且还要周全好。世子从京中定亲事,佐哥儿理当定在西北。
西北这一群人中,总要有一帮子要安抚。他这样想着,就更要想到女儿们亲事。今天来的这些人,西北最有身份最有家世的人全在这里。选哪一家好呢?
明华和宝华虽然还不大,不过王爷想一想,这女婿要选,这要几年;要看,又要几年。等到可以成亲时,当然就年纪到了。
真姐儿也用眼光看着来面前请安的这些人,明华和宝华闹着要父母亲时虽然很会大声哇哇,平时却是两个乖巧的孩子。
不让她们下去玩,虽然心里很想去,也能坐到在父母亲脚下坐得乖乖的。这是天生成的乖巧,她们骨子里流着父亲的血统。好比别人赞美的,出身名门就是不同。
小郡主们不出来,外面的人有些着急。秦伯先在人流中寻找母亲,走到桂花树后,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镇北侯刚见过赵赦,看到长子身影,他不由自主跟下来。
父子在星光下会面,树前人声不少,这树后稍见安静。秦伯先僵直着身子,他跟在世子身边几年。在军中的时候,见过世子上战场时,王爷是一天一封书信来指点。世子每每接到这些书信时,那面上的神色是贪婪的去阅读。
想到这里,秦伯先面色更僵,对着父亲冷冷的看着,好似陌生人。
镇北侯不无尴尬,他清咳一声,还想拿出当父亲的威严:“你回来了,怎么不回家去看看?”秦伯先半侧过面庞,停上一停,才行礼:“我跟世子爷习惯,不跟着他,我不习惯。”
月色本来是温润的,不知为何,在这里只让人觉得清冷。镇北侯一下子没了话,他忽然恼怒,想到自己是老子,面前这个人是儿子。他重重咳了一声,转身走开。
“先儿,”镇北侯夫人从一旁走出来,对着儿子颤抖着嗓音喊了一声。秦伯先眼眶子酸涩上来,抱住镇北侯夫人,细细看她精神还好,放下心来:“母亲,你身子还好?”
镇北侯夫人是欢喜的:“我好,我听到你跟着世子好,我很是放心。”树后有石凳,秦伯先拉着母亲坐下来,母子两个人坐在那里低语。
“自你走以后,现在是别人在争。”镇北侯夫人比以前看得要清楚,她对着夜色中某一处花草凝视着,低低地道:“你的亲事,可是相中了小郡主们?我才看到她们,是两个好孩子。”
秦伯先吃了一惊后,就变得平静,他慢慢道:“那是福气,如果我有那样的福气,”只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转一个话题,秦伯先浓眉微挑:“母亲,我还是世子。”
“真的?”秦夫人的笑容,好似夜空中的昙花,那一现让人炫目。秦伯先目不转睛看着她,轻轻道:“世子说,父亲自我走以后,压根儿就没有递折子。”
秦夫人若有所思地回想着,对儿子道:“这不对呀,自你走以后,我彻底心死,在房里只拜佛,求菩萨保佑你。你二娘和三娘闹得很凶,说侯爷递折子到京里,京里也允准了。”
“女眷们,还是只在家里的好,外面的事情,她们并不懂。”秦伯先有一句中肯的话:“父亲没有当上西北王,也是应该的。”
秦夫人伸手掩住口,对着面前阴冷着面庞的儿子看着。秦伯先对母亲一笑,那眼睛里有许多她不明白的东西。
京中官场上的诡谲,远比西北要厉害。秦伯先想想世子和佐哥儿那么好,还要有流言出来。他就是看到这一点,才觉得自己遭遇的痛苦可以减轻。
他和几个兄弟们,全不是一母所生。
本来他没有想过要娶小郡主,经秦夫人这样一猜,秦伯先也犹豫起来。娶到小郡主会有不少好处,世子以后会照顾,就是自己身上的这个镇北侯世子,也是稳当的。
和母亲分手以后,秦伯先在小径上独自流连一会儿。小郡主们是王爷最心爱的,要什么的人家,王爷才肯许呢?
要权势?秦伯先想想自己,是侯爷世子。只要王爷不把眼睛放在皇子们身上,自己也可以一争。
论能干,自己出来这几年,秦伯先对自己还算是满意的。
王爷要的,又是什么呢?
月下有香气袭来,循香行去,有白色大如碗口的鲜花浮动于月下。走近这花,同时听到细微声音。
秦伯先放慢脚步,见花丛后一个人长身玉立,是世子赵佑。他面上正带着笑容,看着身前一个艳妆女子。
这个女子是?秦伯先一下子想起来,这不是钱家的姑娘?钱家也是西北的世家,仅次于吕家和韦家。
花架子另一边,也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见钱姑娘手里举着一朵子花,娇滴滴对世子道:“请世子爷为我戴上。”
这花,是塞到世子手中。赵佑把玩着,脑子里转得飞快。为她戴上并没有什么,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还在耳边:“柔庄想来不中你的意,你喜欢的人,随便你娶。”
有父亲撑腰,赵佑倒不在乎多相与几个,不过他从小看惯父母亲恩爱,念书的时候又爱过海誓海盟的诗词,虽然对柔庄不满意,不过心里这个恩爱的结,还在。
钱姑娘娇笑着候着,世子含笑揉弄着花对她看着。那花,在手指间渐成碎末。世子“呀”地一声,很是抱歉:“我竟然弄碎了。”
月色流动,照在世子笑容上,他半点儿抱歉也没有,也不是全无心思。他是审视的眼光看着面前这个姑娘,来讨好自己的人太多,这一个只是为讨好?
他们相视而笑,站在月下,中间隔开一步远。正在看着,身边花架子扑簌簌动几下,有几声娇笑传来:“原来是世子爷在这里,我不知道,打扰您和钱家姐姐了。”
几步外,又是一个丽人出现,面容玉色泛彩,也是一个绝色。
柔庄和秦伯先几乎是同一时间离开,柔庄郡主鼻子翘翘,笑容是得意的,让自己抓到。来西北以前,母亲说要小心世子有别人。柔庄对于这个“别人”没有概念,她只是在心里打主意,这算是世子的错处吧?
“世子妃,您去了哪里,让我好找。”两、三个姑娘过来,全是和柔庄差不多的年纪。世子妃在今天,也有自己玩的人。
葛家的媳妇黎氏红薇,余家的媳妇骆青萸,还有一个是叶家的凤芳,这是柔庄今天晚上找到的玩伴。
柔庄有时候没心眼儿,有时候本能的会藏些话。特别是宝京王妃交待她的事情,柔庄因为离家远的原因,很能记住。
她打一个哈哈:“我在找你们,我又听到蝈蝈叫,走,咱们去捉去。”她刚才是跟着蝈蝈叫声,才找到世子赵佑和别人。
这样爱玩的世子妃,别人和她的不一样。三个小媳妇子嘴上全说好,跟在后面过去,黎红功薇先道:“我正在担心,是不是王妃让您过去?”
“不是,”柔庄回答得大大咧咧:“母亲让我自己找伴儿玩。”真姐儿是这样说过,而且也真的松开手不管柔庄,是任由柔庄自己寻人玩。
今天来的人中,想接近世子,接近世子妃,接过……。的人就多了去。柔庄找到的,就是投她所好,听得懂她说话的人。
青萸装出来担心的样子:“那就好,我们陪着您玩草虫儿,真怕明天王妃会说,不让我们再来找您。”
“不会,你放心吧,明天我让人去接你们来,我到这里还不认识人,才认识你们,怎么会丢开。”柔庄还是笑得没有心思。
耳朵竖起来,柔庄骤然停住,又弯下腰来蹑手蹑脚往前走去。三个人肚子里暗笑,又有鄙夷,这就是世子妃?皇上指婚的名门?
任何稍有脑子的人和柔庄在一起不要一刻钟,就可以发现她的单纯,这在别人眼中,叫做傻乎乎。
“别说话,我听到在哪里了!”柔庄小声地把手背到身后摆着,支着耳朵再找着夏虫鸣叫。低下头,慢慢走慢慢走,来到一处小土坡子上,青草丛生中,柔庄一个猛子扑过去,觉得手里有东西乱蹦,大呼小叫着:“快取东西来,在我手里。”
背上一紧,有一股大力把她提起。柔庄大惊,双手用力抓住地上青草挣扎,嘴里还在道:“是谁?快放开我,再不放,我要骂了!”
一声冷哼传来,赵佑用力把柔庄再提起来。可怜的柔庄,看着地上一只大个儿的草虫敏捷的跑走,她转过脸来大怒,舞起双手大声指责:“走开,别捣乱!”
这只草虫,是准备给明华和宝华的。
有几声低笑传来,赵佑涨红脸。他身后跟着好几个姑娘,这是刚才跟上来的。他把钱姑娘打发走,由钱姑娘而想到柔庄。
过来一看,就看到她在地上趴着,小屁股毫不文雅的撅得很高。
“走开,会你的姑娘们去!”柔庄一急,实话就出来。赵佑不用回头,也明白身后人全在笑。就是眼角看一下,也看到不少笑容。
柔庄还在眼前大怒发脾气,她想到刚才放走的那个大个儿蝈蝈,是她几年没有见到的大蝈蝈。要是能抓到去给明华和宝华看,可以博得她们的赞美声。
“我不跟着你,你也别跟着我!”柔庄还有很威风的冲着赵佑喊,喊过神气地摇一摇头:“我们走!”
还没有走上两步,肩头被人一把拎起来。“啊啊啊,你放手!”柔庄毫不客气,抬脚就给赵佑一下。大家惊呼声,世子身上浅色衣衫上,多了一个泥印子。
这泥印子还有一块草在上面,赵佑这才注意到柔庄在土坡上趴着的时候,把她的鞋子也弄上一片泥。
这泥上有草,此时就印在赵佑衣服上。
赵估不再客气,把柔庄拎高。他个子已经长成,远比柔庄为高。手臂又长,把柔庄远离身前,柔庄只是大叫:“啊啊,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后面众人面面相觑中,世子和世子妃就这样去了。月色下,身材魁梧的世子手上,是娇小玲珑的世子妃在喊:“放开我,我要告你的状,打你的脸……”
这一对人一直行到内宅里,见人不在眼前,柔庄觉得人单势孤。她开始装委屈:“呜呜,我要找婆婆。”
“今儿晚上我侍候你!”赵佑冷笑,丢人,她最擅长的,就是丢人!就这么一个晚上,千交待万交待过,只一个晚上老实也做不到!
这个不老实,又丢死人的孩子,再也不能放出去!把她放哪里呢?赵佑看看,空屋子是不少,不过关她一会儿还要再回来教训她,就放在自己书房隔壁吧。
隔壁是间空屋子,要是阴天,世子就在这里练拳脚。把门打开,把手中的柔庄往里一扔,再丢下一句:“好好呆着,一会儿来发落你!”
门再大力关上,柔庄郡主得自由,不过这自由只在这屋子里。这不是个世事明白的孩子,却是个不吃亏的孩子。
柔庄一生气,脑子就转得特别的快。她左看右看,准备找东西一会儿给世子一下子。打架,她知道不行,那暗器呢,总是可以的吧。
有墨汁最好,放在门头上可以暗算人。这里是书房院子,可这是间空屋子,笔墨纸砚样样没有。地上有地毡,墙上有木人桩。柔庄大大的叹气:“唉,”难道这一会儿可以学会功夫,把世子赵佑按在地上打一顿。
总得有点儿什么,暗算一下才好。这样想来想去想不到,一屁股坐在地上时,双手按住地毡上,有些浮土。
有了!柔庄这就很聪明地想到,她开始忙活起来。
走出来的赵佑,气得头发晕。把柔庄提在手上时还不觉得,现在手上没有了她,只有自己,世子气得不行。
早就说不能娶她,要娶名门不是多得是!这里,就有不少。一想起来,眼前立即出来好几个。钱姑娘又出来,是面有担忧:“世子,您可千万不要责备世子妃,要知道那是皇上指婚,您要是责备她,她会回京里说您的。”
赵佑怎么听,怎么会火上加油。他压着心中烦躁,淡淡道:“我知道了。”等他走开,钱姑娘才问别人:“世子妃怎么了?”
她听到的消息,就是世子对世子妃很生气。
一路行来的赵佑,遇到不少“关心”和“关切”世子妃的人,他越听越烦,又想到在京里皇上对他说的话:“亲事上要是委屈了你,你可以对朕说。”
夜风凉爽,世子却更是火大,他来找父亲,只想再狠狠告上柔庄一状。在厅上没有见到,问了问人,说去看鱼。
厅后不远处的池水前面,世子赵佑找到父亲和母亲。两个小小毛们全不在,这里只有父亲和母亲在。
赵赦一只手揽着真姐儿,手指着池水让她看:“看那里,你要不要?”这水也是活水,时常流动,有小鱼也有家养的大鱼。
真姐儿正在扑哧地笑着:“表哥,咱们又打扰鱼睡觉。”这是当年接真姐儿来到时,她有过的话。夫妻此时重温,都有笑容。
这笑容看在赵佑眼中,他突然的没有火气,余下的,只是沮丧。父亲和母亲这样的恩爱,不管是谁看到都可以明白。
因为父母恩爱,所以他们是最疼自己,因为他们疼自己,世子赵佑想起来,这亲事,父亲说过不是最坏的。还有比这更坏的,那几家更让人担心。
赵赦和真姐儿携手看了一会儿鱼,这才注意到儿子到了身后。他眼底有着淡淡的烦恼,唇边有笑,不过笑得别有心思。
“去看看你媳妇,她是个孩子,不要让她玩得太晚。”赵赦随口吩咐过来,赵佑更没有脾气,只有悲哀。柔庄是个孩子,自己娶的不过是个孩子。
赵佑答应一声:“是。”又问道:“小妹妹们睡了?”赵赦微微一笑:“人多,怕惊到她们,让她们先回去睡了。”
小小毛们从来不怕人多,赵佑心里这样动一下,就明白父亲不愿意妹妹们过多出现在人前。为什么这样做,世子没有多想。他亲事定的晚,就没有把这事和妹妹们的亲事连在一处想。
得了父亲的话,就来找柔庄。路上遇到跟柔庄的人,丫头们全是惊慌的:“回世子,找不到世子妃的人。”
“你们回房去,她一会儿就回去。”赵佑这样交待过,自己来寻柔庄。对她说些什么才好,说些什么她才会改?才会知道错。
想着到了门前,伸手打开门锁推开门,“哈哈”几声大笑声出来,门头上掉下一包东西。赵佑伸手去打,冷笑道:“雕虫小……。啊嚏!”
这包子尘土,不折不扣地落在世子头上,把他打了一个正着。
“哈哈哈,泥人,哈哈哈,你好脏!”柔庄笑得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正在前仰后合。赵佑大怒,他一抬袖子,拂去面上的尘土,大步进来。
柔庄听到脚步声,机灵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从世子肩头下就要冲出去。赵佑反手一把抓住,举起手来对准那小脸儿,柔庄大叫:“你敢!”
两个人对峙着,赵佑是怒极,柔庄是努力瞪大眼睛扮吓人!
好吧,这是皇上指婚!赵佑脑子里想到这一句话,这一句话里包含着多少嫌弃感,世子没有觉出来。
不过这句话一出来,赵佑觉得对自己有个交待。他冷笑一声,把柔庄一推:“滚回去!”柔庄踉跄几步摔出去,一下子摔倒在门外。
先不去考虑疼,柔庄跳起来就跑出去。一气跑回房里,丫头们大惊小怪:“哪里弄脏衣服,又是一身汗!”
今天这件漂亮的新衣服,就此泡汤。外带的,是世子妃一身的酸痛。柔庄泡在水盆里时,心里发誓,以后再遇到世子赵佑,要离他越远越好。
这事情,要不要对母亲去告状呢?
世子赵佑此时,也泡在水盆里,他洗干净换上衣服出来,左俊杰又迎上来:“世子爷,城里又有一家,有个清倌人。”
左俊杰,又把世子带出去。
街上,因为金吾不禁而热闹非凡。世子气消了不少,换上笑容。他们在花街上行过,龟奴认清楚是他,小跑着回去找老鸨:“赵公子去了别的院子。”
老鸨一听,有如雷击:“不会吧,这金巧儿,我不让她接的客人……”
打过二更,赵赦带着真姐儿回到房里。小小毛们在床上熟睡,王爷拉着真姐儿在廊下坐着:“看一会儿月亮再走。”
月儿高挂天空中,王爷对着院子平白招一招手:“人来。”没过多久,几个管家出现在院门外,一个一个地进来回话。
这些话,全是和世子妃柔庄有关。“邢夫人说世子妃,是个孩子,半点儿事不懂。”
“小陈夫人说世子妃过于年青,世子应该是委屈的。”
真姐儿认真听着这些话,看一看赵赦,面容不是不当一回事情。管家们退下去,夫妻在廊下手拉起手。
“那时候刚接我来,有人说我傻吗?”真姐儿忽然问出来。赵赦健壮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真姐儿细嫩的手指尖:“没有,表哥的真姐儿从来很聪明,还会骗表哥这么多年。”
真姐儿没有说话,微偏了头倚在赵赦肩头上,那神色幽幽然,让赵赦又后悔起来:“你又想上了,你的家人全在这里。房里还睡着孩子们,不要再乱想。”
月儿弯弯,王爷带着真姐儿进来睡觉。小小毛们睡梦中,感觉到身边有熟悉的温度。一边一个翻着身子,来到父母亲身边来。
真姐儿抱着女儿的小身子时,这满足这中,还是有不足。她悄悄看看抱着明华的赵赦,乱想不是为不喜欢,而是想让自己的家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烛光滴下最后一滴烛泪,天色微明。赵赦起来,把最后两根还燃着的蜡烛吹熄,就听到身后有动静。
明华一骨碌坐起来,揉着眼睛对父亲笑:“要去射箭玩儿。”真姐儿也醒来:“表哥你昨天这样哄孩子们回来早睡,她们全记得。”
宝华也醒来,对父亲张着手:“抱我去。”王爷笑容满面:“要当士兵,就要自己去。起来穿衣服,和父亲一起去。”
两个小小毛乖乖的起来,穿好衣服,还来对母亲说:“一会儿就回来,母亲一个人先呆着。”真姐儿装着还要伤心:“把母亲丢下来,这可怎么办?”
明华着了急:“一会儿来陪你,”宝华出主意:“把咱们的东西给母亲玩。”
“不要给了,母亲一个人能睡。”真姐儿赶快拒绝,小小毛们不理她,明华去拖出来一盒子她的大积木到床前:“母亲玩吧。”宝华把她的小马车推进来两辆:“正好让人给我擦一擦。”
把这些东西放下,两个小小毛招手示意:“母亲再见,吃饭的时候就回来。”
行出院门,夏天的天色大亮。柔庄过来:“咦,妹妹们去哪里?”明华和宝华笑嘻嘻:“嫂嫂快来,我们跟着父亲当兵去。”
“玩当兵?”柔庄一下子心动,又有些害怕公公。见赵赦在前面走,明华和宝华边走边对自己招手:“来,一起来。”
世子妃,也跟在后面跟过去。
赵赦装没看到,他心里还是想着两个女儿。昨天让小小毛们早回去,就是那一堆“油头粉面”的小孩子们,让王爷很是担心。
说“油头粉面”,其实不过是打扮得整齐一些。在王爷看上去,就成要拐小小毛们的油头粉面。
晨花初开,朝颜绽露,柔庄渐跟上脚步,一手扯起明华,一手扶着宝华肩头,提醒她们看路:“有青苔的地方不要走,昨天我摔了一跤。”
青衣在后面小声提醒:“您不去给王妃请安了。”柔庄小声道:“你没有听妹妹们说,母亲还没有起来。”
柔庄世子妃,心安理得地跟着小妹妹们去玩耍。青衣翻个小白眼儿,世子妃没心没肺长不大,貌似天天没变过。
还没有到书房,就听到里面有摔打的声音传来。又有弓弦声,一声接着一声极快。柔庄的头伸着,比小小毛们伸得更长。她更先的把脑袋伸到书房院子里,只见金光一闪,柔庄“哎哟”了一声,见晨光中,墙角有个箭跺子上,直直地扎着一只羽箭。那箭尾,还有不住地抖动,是刚才射上去的。
寻射箭人,却站在墙的另一边。赵佑见到父亲进来,停下手中弓箭,对他躬身请安:“父亲昨天睡得好不好?”
“好,再射给我看看。”赵赦见到儿子,就会给他出些难题。王爷手翻动一下,一枚小银锭抛上空上。
这银光一闪,“嗖”地一下子,就被长箭钉在墙壁上。柔庄张大嘴,这么快!她看着世子赵佑的眼光里,多了祟拜。
“也罢了,”赵赦淡淡说过,赵佑躬身道:“是。”见父亲走到廊下坐着,两个小小毛跟上去。柔庄蹑手蹑脚走过来,对着世子有些讨好:“你这么厉害,要是肯教我,我就把昨天的仇忘了。”
她站在身前,小脸儿上不无谄媚。赵佑低声斥责:“让人恶心,这是什么笑!”不管怎么样,赵佑看不惯柔庄。他从小就是舒展大方的人,受的也是正统教育。对于柔庄这样的性子,一想到是自己妻子,就好似吞了苍蝇。
就是昨天晚上的清倌人,看上去也比柔庄要端庄。赵佑忍无可忍,拿自己妻子和昨天晚上那人比了一比。
柔庄碰个钉子,不觉得难过。小小毛们在公公身边,嘻嘻哈哈一人拿到一把小木剑在玩着。柔庄找个地方坐下来,对院中带着小厮们亮剑起舞的世子赵佑,充满好奇心。
这是第一次,柔庄正儿八经地打量世子赵佑。在小姑娘柔庄的心里,觉得赵佑很吸引她。
青衣只容她坐一会儿,就哄着她去给真姐儿请安。
到了真姐儿那里,柔庄又想起来:“母亲,您昨天说让我自己挑几个喜欢的人,我找到了。”真姐儿笑一笑:“好,那让她们进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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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柔庄这孩子,就是一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