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青峰山上云遮雾绕,布谷鸟的叫声在山谷回荡。
草地上,树梢上,屋顶上还有厚厚的积雪。
透过木屋别墅望去,窗外还是一片银白色美丽的世界。
天灰蒙蒙的,冬日的阳光没有温度,目光所及,雪地上,闪着星星点点的金光。
这种宁静的美好,并没有让张小年心里,感觉轻松愉悦,反而有点沉重。
那并不耀眼的反光,让他睁不开眼睛,更看不到远方的路。
中央巡视组已经在江城公开露面,消停静默了一段时间的“太子党”,也时刻在打探着消息,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今天不是周末,不是他们聚会的日子,一大早,张小年召集他们过来,紧急协商对策。
张小年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神色冷峻立在窗前,小口的喝着浓浓的咖啡,等着他们来。
以往的任何一次“政治运动”,他们的父亲们,都镇定自若,稳如泰山,波澜不惊,而这一次,明显感觉不同。
张小年昨晚很晚回家,听见书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家里进贼了。
他紧张的操起一根棒球棍,悄悄的推门一看,竟然是父亲,在收拾一些古董和字画。
张书记看见他拿着球棍,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口,吓了一大跳,抚了一下胸口,瞪了他一眼。
“你偷偷摸摸的想干嘛?吓死老子了!”
“爸,你这么晚不睡觉,收拾这些干嘛?”
“我看这房间里太阴暗,有点潮湿,想送到乡下你爷爷家去,他一天到晚没事,可以好好照看保管。”
房间里暖气十足,温暖如春,根本不可能发霉变质。
有时候,父子之间也有些秘密,他撒谎的技术并不高明,张小年并不想揭穿他。
从小就看见他,不断往家里藏宝贝,也搬过几次家,这些东西,他是从来不会让人碰的,搬家的时候也不例外,张小年心里感觉隐隐的不安。
“叫你早点回家,怎么搞得这么晚?一天到晚,都不知你们在外面搞什么鬼?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张书记从书房出来,关了门。
他在卧室门口听了听,确认他老婆睡着了,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点了一支烟。
小年回国之后,就搬出去住了,很少回家。
他们之间关系不好,是因为他上高中时,找了个年纪漂亮的后妈,是法院的一个书记官,比他小了十几岁,没有再生育了。
小年一直认为他的亲妈,是被父亲气死的,所以很忌恨。
“找我回来什么事情?”
张小年双手插在兜里,靠在墙边,冷冷的问道。
“你们平常在外面做什么生意,我不管,如今,你们“太子党”的名声在外,都说你是“老大”,你知道吗?
你确定,没有打着我们的名号,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吗?”
父亲的目光里,含着深深的担忧和爱怜。
“你都问过好几回了,我告诉你,没有,新光机械厂的项目,我已经叫停了,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我心中有数!”
他不屑的瞟了他一眼。
他自诩为留洋博士,心里颇有点自负,甚至有点看不起,这个土老帽父亲。
至少,在商场的经营管理方面,他是按西方一套模式,在运作的,跟他说也不懂。
干部子女和直系亲属,不允许经商,他心里非常清楚,只做后台老板,隐形人。
至于,打没打他们的招牌做生意,这是外甥打着灯笼照舅,明摆着的事情!
他作为老大,一直是这么约束兄弟的,只是后来,钱越赚越多,实力越来越强。
威子,甚至小龙,他都觉得,有点控制不住了,特别是威子。
他每天神神秘秘的,手下有一大帮小兄弟,做什么事情,从来不跟他商量了。
“小年......我再一次郑重的......警告你!......警告你们!”
张书记本不想,用这样严厉的口气跟儿子说话。
但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委婉的措辞,况且现在形势严峻,也不能再含蓄了。
“我知道你妈死得早,你心里一直恨我!但不管怎么样,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心头肉!我不能让你出什么事情,你明白吗?”
说完,他眼里润湿了。
张小年心里动了一下,脸上却无动于衷。
“小年,我原以为中央巡视组,只会在省城打“大老虎”,但现在他们,已经在江城了。
这次来的人,都是“钦差大臣”.......目标很可能就是你们!
你们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你魏叔叔,刘叔叔,谁都保不住你们!
我可不是开玩笑,你们,最好出去避避风头!”
张书记盘着双腿,话很重,却柔情的看了他一眼。
他摘下眼镜,闭着眼睛,用手指按捏着眉间的鼻梁,似乎很疲惫。
他感觉自己,也像一尊泥菩萨。
张小年看着他低着头,头顶的头发,像河堤上飘荡的芦苇,灰白一片。
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很多,鼻子有点发酸。
“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哎!我话还没说完.......”
小年停下了脚步,不想转过身来,让他看见眼里的泪水。
“我问你,最近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小年吸了一下鼻子,把泪逼回去了。
“你想问什么事情?”
“唉,你是装糊涂吗?非要我挑明吗?”
张小年转过身,望着父亲焦虑的双眼,猜他到底想问什么?
“我问你,汤永正,你知道吗?”
“知道,他不是新的刑警队长吗?我知道,他给抓了!”
“有人协助他逃跑了!”
张书记盯着他的双眼,想证实是不是他们干的!
“这关我什么事情?”
小年心里一沉,威子和汤永正交往很密切,不知是不是他做的!
“你真不知道,这可是太岁头上动土,掉脑袋的事情,你们可不要犯糊涂!
你们太年轻了,不要以为有点权势,就可以跟上面对着干!”
“我真不知道!”
小年似乎很无辜,但一想起威子,从小就鲁莽霸道的性格,他心里确实没底。
“年儿,不是你们干的就好,你最好和他俩,收拾东西,赶紧出国,跑得越远越好!.......
我们老了,万一.......”
张书记的眼已经模糊了,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嗯......你保重!”
小年知道大祸临头了,从来没见过父亲这样子。
他想过去抱抱他,还是狠心的转身走了。
张书记望着他开门,离去的背影,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不知是为儿子,还是为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