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我做这种事……你,要搞自己去搞……我,我最多帮你守着一点……”
布鲁咽了一口混着眼泪的口水,似乎缓了一点,但很快又开始呜咽,他拿着锤子,发泄似地砸向了一只被烧得快成干尸的蜘蛛,嘴中念叨着: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自己偷偷去做不就好了吗?非要拉上我一起……残忍的疯子……”
“……”
白无一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自己点点头,寻找着那只应当有的蜘蛛,帐篷还没垮塌,马戏团也还没彻底混乱,蜘蛛……应当还是有剩的,他一个人保不住那么一只蜘蛛,若是被布鲁在不知情情况下看见了,便是连自己恐怕也保不住了。
……就好像如果让对面那人知道了……
总之沿着另外一边的道路艰难前行了许久后,白无一耳畔竟令他惊讶地又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呻吟声。
“那不是……”
这声音很虚弱,但很明显,连一直走在旁边擦眼泪的布鲁都清楚听到了,于是愣愣地抬头看向那个方向。
白无一走上去,用魔杖抵到那一处鼓起的丝壁上,一点点将其融化。
“……呼、呼呼……”
许多被烤干的蜘蛛卵,与其中已经断了一只手的扎尔一起滚落了下来。
男人头上的头巾已经消失,浑身被蜘蛛卵爆裂以后的白色浆汁附着着,眼睛似乎也被熏坏了,此刻显得有些双目无神。
“来的……”
他以极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随后便咳嗽起来,接着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来的是……哪边?”
“我。”
“……啊,是你,龙国人……”
白无一本以为听到自己的声音,扎尔可能会恐惧或者失望,但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名对他造成过重创的男子却突然抬起头,表情明亮起来:
“你一定是从那边过来的……你,在之前的副本里面一直能成功……现在一定也能成功……既然这样,那一切,是不是结束了?”
“差不多吧。”
白无一站起来,并不打算救他。
现在一切沉重的心绪、现状以及过往的经历都并不支持他大发善心……除非,又出现了变数。
“既然这样……阿贝娜和苏斯,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扎尔沙哑着声音,安详地低下了头,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喃喃自语:
“专家组说,你们需要一个蜘蛛作为……最后出去的支撑,但刚才,火已经燃起来了,我找了半天……看到的所有蜘蛛都被那些蓝衣服的或者火杀死了……所以……”
咔嚓。
咔嚓。
他的身体一点点崩裂,像是卵壳一点点从内部被撬开。
“那些东西……已经从我体内钻出去了……我只能再吃一颗,然后把自己彻底包进去……应该,快要好了。”
“……”
“龙国人……白先生,不要告诉他们我的事……如果他们找我,就告诉他们,我已经提前……通关了……”
……呵。
呵呵。
白无一紧紧握着已经沾着一人血的剪刀。
他闭上眼,加重手指内扣的力度,直到扎入掌心,直到遏制住自己因荒谬而漏出的低笑。
“……我知道了。”
到底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从鼻腔中呼出一口气,接着,一点点蹲下,看着扎尔濒临崩溃的身躯。
他用蜘蛛丝包住了自己,而在这里,这样是会促成蜘蛛卵的孵化的,只有部分组织被包裹的话,这蜘蛛会是畸形的,扎尔或者提示他的人大概是因为害怕畸形会影响效果,所以才让他全身都被困在了蜘蛛卵袋中。
这样的提示对于扎尔自己的国家乃至于苏斯和阿贝娜那边,都没有好处。
……所以,这就是了吗?苏斯那边的专家组一直默不作声的原因。
“我……这里只需要一只蜘蛛就好了。”
白无一冷漠地看着自己曾经背叛自己而去的背刺者,看着他悲惨的下场,看着他最终的牺牲,以一种几乎像是把自己抽离了此处现场般旁观者的语调描述和建议着:
“操虫师只要有一只虫子尚在,就不算死亡,这一点是伏尔告诉莎莉娅的,它不大可能骗莎莉娅,而莎莉娅也不大可能受骗。
你现在正在被那只蜘蛛一点点感染,成为一整个卵袋,蜘蛛太多的话,我反而不好对付,而且感染的过程非常痛苦,我在怪咖秀目睹过一个人感染到孵化的全过程,这一点也很清楚。
所以,我会杀死你,然后带着最后一只蜘蛛走到出口,让……这里所有选手,离开。”
他到底在向谁说明什么?争取什么呢?
无聊的借口,做不就行了,白无一看着已经绝对无法还击的扎尔,一点点将剪刀放到他的左腹,随后一点点又挪到他的咽喉,平静言语:
“你之前差点害死我,现在,为了报复,我杀死了你。”
“……你也能从我的死亡里面获得离开的机会,既然这样,你能不能……原谅苏斯和阿贝娜,他们的冒犯?……你一直,一直都是个,强大的人……既然这样,我离开了,你能不能……在以后的副本里面多照顾照顾他们?你看到了……他们,很不成熟……”
“……我会的。”
咔嚓。
当扎尔的身体出现第一道裂口的瞬间,白无一割破了他的喉咙,里面已经没了血,只是干枯的腐肉和丝线而已。
他沉默地从对方口袋里拿出一把金梳子,解开了那具尸骸的组织,从里面似乎颇为轻松地挑出一只还在挣扎的小蜘蛛,接着,威胁似地将燃着火焰的魔杖举起,从那蜘蛛颤抖的腿部边擦过,点燃了那具干枯的尸体,将里面无数懵懂爬行的蜘蛛生的希望,全都掐灭在火焰飘扬的灰烬里。
后面的布鲁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你报仇了。”
半晌,他幽幽地说:
“这应该开心,不是吗?”
“是啊。”
白无一将那只不知为何僵住了的蜘蛛关到了自己的钱包,就好像一枚钱币般死死关住,他重新站了起来,语气轻松,随后带着布鲁迈过点点崩塌的办公室帐篷,彻底向外走去。
迈过火焰,迈过废墟,迈过那些丑恶的景象,直到明亮的火焰不再刺痛他的双眼,直到身体不再滚烫,和内心一样沐上一层寒霜。